每逢齐疆放假时,便会出去或多或少的采购一些物资。
三月份的春日晴好,西州的绿野也在疯狂蔓延。
祝春知从学校回来后,一直窝在楼上,偶尔练些字看些闲书。
手机消息亮起时,祝春知正凝神在桌前,为笔下的兰花做最后的润笔。
【天气很好,要不要出门一趟?】
她放下毛笔,去洗净了双手,回了个:好。
三人一起从街角那家水果店拐出来时,齐疆忽然停了脚步。祝春知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个鬓角利落,背影挺拔的人。
“怎么了?”祝春知自她手中接过有些沉的水果。
这时,那人转过身来朝这边走过来。齐疆站在原地微调整了下表情,笑着说了一句:“周老师好。”
祝春知稍带着眼打量了一下那人,看起来儒雅随和,像是年轻女孩子会放在心底暗恋的类型。
“嗯,你好,”对方眼镜片下的目光本是挑着寒的,见到齐疆后却笑开来,“来买水果?”
齐疆轻声嗯了一句。
“这位是……”
祝春知先于齐疆应答,“周老师您好,我是齐疆的姐姐。”
“哦,好。齐疆这学期在学校那可是进步飞快啊,懂事了,也知道学了。最后一个学期也得继续努力呀。”
“是,是。”祝春知随声附和着,眼神偶尔瞥着低下头的齐疆。随后截断了话题:“那您先逛着,我们再去买点别的。”
“好,好,再见。”
“周老师再见。”
返程的一路上,见到了个卖胡萝卜的大卡车,蓝色的车身上躺满了橙澄澄的胡萝卜,上面盖着件绿薄毯,色彩很漂亮。
一辆三轮车上摆了一根根卖相颜色都很好的甘蔗,顶端还留着绿叶,白色喇叭里有人吼着:“十块钱一根,包甜包甜。”
“来一根?”齐疆回头时眉毛向上挑了一瞬。
祝春知点点头。
齐疆甚至还驻足小摊前,挑了顶像是抢劫时用的黑面罩,试了一下,一戴上去,只露出了黑亮亮的眼睛。
“这个好,姐姐。”齐琇大笑着说。
“好吗?”齐疆有些不相信。
祝春知也温和笑着,点头“好。”
路过花店,齐疆又拐了进去,手里还拎着一大提子重物。
家里的郁金香已经盛开了,但祝春知没有扫这个兴。只要齐疆在时,家里总是有花的。雪柳伴着迎春与玉兰,处处是芳香。
“看看,要些什么?郁金香,风铃,紫罗兰卖得都比较好。”老板娴熟流利介绍着。
齐疆指着一簇簇白绿的洋桔梗,说:“这个,配点小花草吧。”
原本齐疆是要和祝春知调换手中拿着的东西的,但祝春知望着齐疆手里的那棵一人高的甘蔗,轻笑着摇了摇头。
傍晚的余晖落下时,齐疆一手抱持花束,另一手拿着一根带绿叶的甘蔗走在祝春知身旁。
手中的东西俗气又浪漫。
祝春知给齐琇买了盒冰淇淋,她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地走在前面。
看着齐琇一步三跳和身旁齐疆的模样,祝春知觉得,她好像有点趋近于幸福。
回到小院,齐琇给嘎嘎端去了粮和水,然后蹲下身逗弄嘎嘎。
齐疆和祝春知两个人把买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时,祝春知忽然发问:“你喜欢那个周老师?”
她的话语如挑破皮肤的针头,在齐疆的身上划出道深痕。
才不是。
齐疆的唇紧紧抿着,表情却惊惶未定,眸光闪烁。
“没关系的,我又不是什么多口舌的人,那么紧张干什么。”祝春知疑惑了,怎么感觉是她在逼齐疆赴死一般。
“没有。”齐疆否认,否认什么,她却不说。
“别的话我也不劝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行了。”
祝春知一瞥眼时就看到了,那位周老师的左手无名指上,好像有着长期佩戴婚戒的痕迹。
临上楼前,向着齐疆又落下轻飘飘的一句:“别被骗了。”
怎么会被他骗呢?
不值得入眼的浅薄之人罢了。哪抵高山雪,林间月。
齐疆将洋桔梗插在瓷白花瓶中,用水温润养着,送到楼上祝春知的门前。
待晚间那位推门出外看春天的月光时,嗅闻一枝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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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被一个三四十岁衣着珠光宝气的女子堵在办公室时,祝春知揉了下眉心,心想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那女人横在桌前,脸倾近了问:“你就是祝春知吗?”
一股庞大而复杂,带着点廉价香水味儿的气体朝祝春知扑过来。
祝春知轻眨了下眼皮,表示肯定。
那人将手提包搁下,忽然一下子坐到了她的办公桌上,那具显得无赖的身体占了她半个桌面。
口里大声嚷嚷着:“勾引我老公,真不要脸。”势必要让全校的人都听见似的。
“你哪位?”祝春知依旧神色淡淡的,仿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眼底存着些看热闹的意味。
见她这副镇定自若的神态,那位女子底气倒弱了些。可却又强撑着脸皮和面子,继续叫嚷着:“你别管我是谁,反正你就是个小贱人,不知廉耻。”
祝春知抬起桌上的茶盏至唇边,轻轻摇着头,遗憾对方骂战的能力还有待提升。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对方疯癫了些。
“你找错人了。”
“不是你?!你没有勾引他他又怎么会保存着你的照片!还和他发些卿卿我我的短信,别以为我没证据!”
祝春知微点了下头,“我也想看看你口中所谓的证据。”
大喇喇敞开的门间又进来一个人,那位穿着行政夹克的历史学教授快步进门,转身将门紧紧关住,隔断了一层层学生的视线。
周建生表情凝重地将那女子从桌上拉下来,严肃道:“别胡闹,这里是学校。”
“周建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儿,听了这狐媚子女人的话把钱都给投进去。你让我们母子喝西北风去啊!”
“我都说了,不要在学校里说这些!”周建生扯着她的臂膀,“回家去!”
“我偏不,你把门打开,我就要让这些学生都看看,西州大学招了个什么样的老师,还为人师表呢,就是这样教学生勾引男人的?!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呢手机里全是你照片!”
“你给我闭嘴!”周建生一边看着祝春知的脸色一边用蛮力把妻子往外拖。
“你先放开我!我包还没拿呢。”那人目光向着红木桌上的鳄鱼皮手提包。
周建生微卸力松开手之际,那女人快走了几步过来,手摸到包时探了进去。
没等祝春知反应过来,女人忽然眼疾手快从包内掏出一把剪刀来,目标明确地朝祝春知脑后的盘发而去。
慌乱之间的动作带着红木桌上的那件陶瓷花瓶碰落到地上,几支白绿的洋桔梗花儿成了尸体。
剪刀铡断头发那一瞬发出的咯吱声响伴随着碎瓷声落入祝春知的耳中。
一缕头发从她下意识伸出的指尖掠过坠地。
“你干什么呢!!”周建生猛地冲过来,将妻子从身后钳制住,一边赔着笑,“祝老师,实在不好意思了,都是误会,我回头跟您解释。”
说着就推挤着他妻子往外走。那女人虽奋力挣扎,但男女力气终归悬殊,临被抱拖出去之前,还用手用力扒着门框。
祝春知从座椅中起身,走了几步看着那几支被齐疆用心养护修剪过的洋桔梗,半蹲下去捡拾。
门外站着看热闹的学生围了一圈又一圈,怕是古时科考发榜时也没有这样的在意急迫。
待两人乱糟糟地将要走出去之际,祝春知起身,喊住了他,挑眉道:“周建生?”
语气凛寒,沉着气,比西大学子任何时候见过听过的都要骇人。
周建生回头,等待着祝春知的话。
被束住双手的那女人得了空回过魂来了。
扭头骂着:“你这小贱蹄子还有脸叫他,我撕烂你的嘴。”
祝春知眼神紧盯向她,“需要送你到精神病院去吗,要么就是警察局?”
又微侧头向周建生看了一眼,转回脸时语气中满是嘲弄道:“你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话一出口,周建生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祝春知当着西大学子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可以说是十分不留情面了。
但总归是他做错了事,只能是依旧赔着笑,态度极为诚恳道:“真的是抱歉了。”
年岁比祝春知大那么多,却又在她面前折下腰来,鞠了一躬,说:“祝师,您回头提告吧。我做错的事。”
两人才越过人群走出走廊。
“祝师,需要帮忙报警吗?”学生探进来小心翼翼的眼神。
祝春知手里提着拿几支花,摇了摇头,说:“没事儿。”
立马进来两名女生,手里拿着工具道:“祝师,我们来打扫一下。”
祝春知点点头,把花儿搁桌上,坐回椅子中。
看着碎落一地的陶瓷片,给还在家的齐疆拨去电话,温声问:“家里还有花瓶吗?学校的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两名女生就见祝春知的面容又随着电话那端的话语平静了下来。
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不会是爱人吧。
走出门外才敢小声八卦:八成是。
“祝师好像是有小孩的吧,不是有好多人都在传什么英年早婚吗,有人见过她牵一个小女孩。”
……
闹剧平息后,祝春知盯着刚才已经被用抹布擦过几遍的红木桌,又抽出五六张消毒湿巾,叠在一起,小心翼翼且轻轻地拭过刚才被那女人坐过的桌面。
将被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后,又去洗手间洗了手。
坐回办公桌前眼神瞥到了桌上的花,于是对着这张刚被污染过的书桌更是嫌恶至极了。
从书柜中取出墨倒了上去,又停了段时间,让那墨渗入到红木桌的雕饰部分浸了一会儿,又拨出个电话。
“您好,西大历史系教学楼二楼办公桌报损,麻烦您有时间给换一下吧,费用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