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舟哭的太厉害,又因为中毒身体虚弱,一时晕了过去。
偷九天给她抱起来放进卧房床上,看她哭红的双眼,抬手摸了摸她的眼皮和眉心,看向门口的寒天:“准备一下,给她解毒。”
寒天颔首:“你知道她的眼睛无法恢复吧?”
偷九天:“嗯。”
寒天看不出她面上的神色,一直都是平静冷漠的。
他叹了口气:“若是早些遇到舟儿姑娘,她的眼睛可以保住的。”
九绝琴弦的毒是他调制的,他自然有办法解除此毒,但江晚舟中毒太久,毒素已经侵入骨髓,双眼已经坏死,无法保存,眼下也只能保住江晚舟的性命。
已是夏日,阳光炙热,穿透木窗落在床头。
偷九天把床幔放下来一些,遮住江晚舟被阳光直射而皱起的眉头。
“没必要。”她语气淡淡。
寒天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转身去处理白头水灵芝。
偷九天看着江晚舟素净的小脸,眼角还有未擦干的泪水。
她抬手擦掉那颗摇摇欲坠的泪珠,放在唇上,舌尖舔舐。
又苦又涩。
日落时分,江晚舟才缓缓苏醒过来,她感觉到身旁有人,抬手一摸,便摸到了那人修长纤细的手。
手指细细长长,宛若雨后新出的小笋尖。
指尖有些薄茧,触碰到皮肤时带着一些粗粝感。
“好摸吗?”
江晚舟嘴角挑起:“你的手肯定很好看。”
“不似你,”偷九天握着她的手,“十指流玉。”
江晚舟这双手更为精致,细嫩白润,青葱玉指。
“九天,谢谢你。”江晚舟与她十指紧扣。
偷九天诧异道:“为何向我道谢?”
江晚舟抿唇:“这段时间你帮了我许多。”
“这种事情不必谢,我愿意帮你。”
江晚舟心里又酸又麻:“其实寒公子一开始说的对,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我认出了你,想利用所谓的救命之恩来让你帮我偷白头水灵芝。”
“可后来,我听到你为了我孤身闯入普化寺,想要替我报仇,我便心生愧疚,不想让你同我一样沉入这个无底的深渊里。”
偷九天摸去她脸上的泪,温和道:“舟儿,别哭。”
“九天,我不想害你。”
江晚舟握住她的手,起身抱住她,释放的情感是沉重的不舍和沉迷。
如今剑华门灭门牵扯出皇室中人,这件事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找到背后之人给剑华门报仇雪恨。
此时的承安国已经开始了内部斗争,承安帝树倒根摧,各个皇子开始争权夺利,兄弟阋墙。
朝堂之上,剑拔弩张,危如累卵,剑华门有可能是卷入水深火热的朝堂之争才会招惹灭门。
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想要坐上去,必定是踩着无数人的血肉断骨,无视世人的痛苦与冤屈,摈弃七情六欲,让自己成为这世间最无情最冷漠的人方可坐稳那冰冷的龙椅,俯瞰天下。
区区一个剑华门,怎么能与皇室相抗争?
江晚舟已经想到之后的路有多么难走,不仅是尊严荣誉,甚至是生命都要放弃。
她可以放弃一切,但偷九天不行。
她本就是世间最清白之人,没必要沾惹腥风血雨。
“等寒公子为我解了毒,你和他一起走吧,”江晚舟哽咽道,“算我求你了。”
偷九天没应她这句话,反而说起了别的:“你知道玉笛对我来说是什么吗?”
江晚舟顿了顿:“...这玉笛是你幼时便佩戴身上的,或许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信物,方便以后寻你下落。”
“算是吧,”偷九天揉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但我从未期盼过用它去寻回我的父母,毕竟他们当初选择抛弃我,就代表他们不希望我去寻他们,留下玉笛也许只是念想,也许只是他们对我的愧疚,想着若是有人捡到我,看在玉笛的份上也可以救我一命。”
江晚舟心里泛出丝丝酸疼:“九天,天下没有哪个父母会狠心丢弃亲生骨肉,也许他们是有苦衷的。”
“不管苦衷如何,我已经不会再去计较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我更想珍惜当下,期待未来,”偷九天松开她,勾起她脖子上的绳子,拿着玉笛,“这块玉笛对我来已经不是寻找亲生父母的信物,而是我想要找到此生与之相伴相守的命定之人,想与她缔结良缘,白头到老的定情之物。”
江晚舟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九...九天,你..你再说什么?”
偷九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来惭愧,我从未有过喜欢之人,也不知如何讨好喜欢之人,便想着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送给她。”
“我虽是侠盗,但是身无长物,连个住所都没有,更别提金银珠宝,身上只有鹤鸣剑和玉笛算是贵重之物。”
“奈何这鹤鸣剑是你为我所造,把它送给你倒显得有些吝啬,只有这个玉笛,我从小佩戴,意义到底是与众不同的,也算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如今我把它送给你,想投其所好,换取舟儿芳心,希望舟儿不要嫌弃我的唔...”
偷九天被江晚舟紧紧抱住,她感受到怀里之人的颤抖,不是惊惧恐慌,而是激动欣喜。
“不嫌弃,不嫌弃的。”江晚舟极力否认,生怕说晚了惹偷九天不快。
她怎么会嫌弃?
她不知道有多么欢喜!
江晚舟将这玉笛小心妥帖的放到右处心口,与它肌肤相贴,让它感受她的体温和她对偷九天的心动。
“我也是喜欢你,心悦你。”江晚舟激动的声音都在打颤,“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你。”
“我怕你对我无意,怕这份感情玷污了你对我的情谊。”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她和偷九天是情投意合,是两厢情愿,是互相喜欢的。
“怎么会?”偷九天紧紧抱住这个胆怯又委屈的姑娘,语气中是满满的心疼,“你这个傻姑娘。”
江晚舟皱着小脸,委屈巴巴道:“我才不傻。”
“嗯,你不傻,所以别赶我走了,好吗?”
江晚舟面露犹豫之色:“可是....”
“没有可是,舟儿,江湖朝堂都是危险之地,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于此,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如何?”
江晚舟眼中划过一丝惊恐,她抱紧偷九天,摇头道:“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哪怕付出生命她也要护住偷九天。
她已经失去父兄宗门,不能再失去偷九天了。
“若你护不住我呢?”
江晚舟抬眸,泪眼婆娑:“你定要这么逼我?”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想法?”偷九天擦去她的泪水,柔声道,“若有一天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江晚舟怔住。
偷九天低头,吻在她的眉心,薄唇轻柔如羽,却重重的落在江晚舟心尖。
“舟儿,你还要推开我吗?”
江晚舟没吭声,只是那环住她腰间的双臂越来越紧。
“笃笃笃——”
寒天端着汤药,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相拥的两人:“咱一会儿再抱,先把药喝了呢?”
又来!
江晚舟神色郁郁的松开手。
虽然她双目黯淡,但寒天就是能感觉到江晚舟看向他时,目带怨气。
他无奈笑笑:“不是我想打扰你们,这白头水灵芝的药效挥发的很快,若不及时喝掉,白头水灵芝就没办法解毒了。”
偷九天起身,接过药碗,闻到一股香甜味道。
“这药好香啊?”
“是香,但是味道特别苦。”寒天说。
偷九天端过去,问江晚舟:“上次你给我吃的梅子可还有些?”
江晚舟:“桌子旁边的柜子里有的。”
“我去拿。”
偷九天拿好梅子,看着江晚舟把药喝完,见她苦的皱起了小脸,立刻把梅子送到她嘴边,“快吃。”
这药确实苦的厉害,仿佛都把胆汁翻涌了出来。
江晚舟小脸苦的拧了起来,张嘴含住那块梅子,舌尖一舔,床上的两人皆是一震。
偷九天手指不禁缩了缩,指尖上的湿润和柔软更加真实。
江晚舟也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这种感觉像是蚀骨香在体内作祟一样。
偷九天没有收回手,就这么让江晚舟含着:“有没有好些?还苦吗?”
江晚舟动了动唇,舔着梅子和指尖,含糊道:“不苦了。”
很甜。
江晚舟面红耳赤的吃掉梅子,刚躺下床上继续休息,突然胸口处涌上一股无法压抑,紧迫欲吐的感觉。
“哇——”
江晚舟爬在床边,吐出一大口黑血。
偷九天神色大变,急道:“寒天,这到底怎么回事?”
寒天老神在在:“慌什么,舟儿姑娘是中了九绝琴弦的毒,如今服用了白头水灵芝,自然要把体内的毒逼出来方可痊愈。”
他指着地上的黑血,“你看,吐干净了,血的颜色也就变了。”
偷九天看着江晚舟嘴角的鲜血已然成了鲜红色,不似刚才如墨一般的血液。
“舟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晚舟喘着粗气,感觉身体很轻松,像是长久带着的枷锁瞬间被打开了。
“好...好多了,我感觉很轻松很舒服。”
偷九天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擦掉江晚舟嘴角的鲜血,扶她躺下,“你先好好休息睡一会儿。”
“好。”
偷九天拉开她的衣领,锁骨上的黑纹果然消失不见。
九绝琴弦的毒解除了。
偷九天见江晚舟睡了过去,走出卧房,见寒天在摇椅上围炉煮茶。
寒天见她走来,递过去一杯热茶:“她对你情真意切,不参假意。”
偷九天抿了一口,沉默许久,问:“她的眼睛真的没办法吗?”
寒天诧异道:“你敢让她复明?”
“你就告诉我能不能行?”
寒天放下茶杯,沉声道:“自然有,你知道铃萝花吗?”
偷九天摇头。
“铃萝花因外表形色眼睛,风吹过时如同眼眸眨动,所以世人又称呼为“鬼目”。”
偷九天:“很难找?”
“难找是难找,但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只是...”
“那就行。”
“唉?你都不打算听一下我后面的话吗?”
偷九天饮尽热茶,嘴角挑起:“你为何被世人称作鬼医,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寒天顿了顿,忽地大笑起来。
“若是....”他欲言又止,无奈摇了摇头,叹一口气,“...也许我们会是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