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酒店房间里暖气和空调都开得足,空气烫得令人眩晕。
安苳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一定是疯了。明知道岑溪喝多了,她竟然没第一时间推开对方,而是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评价了下岑溪的嘴唇。
很软,很香。
为什么岑溪哪里都这么完美。越是窥探,她就越是意识到,岑溪有一万种理由看不起她,从前是,现在也是。
虽然岑溪公认地高冷,但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否认,她有着一副美好的皮相,也大概因为这副皮相太过优越,大家也就对她有着额外的宽容,不管背后有多少不满,表面上的关系都还过得去。
安苳任由岑溪贴着自己,用一秒钟的时间来感受对方,客观地评估着。
不光是嘴唇,还有那紧贴着她的、让她不敢呼吸的丰满……
触感也特别好。
为什么会有人瘦的同时还有胸呢?
安苳沮丧地发现,岑溪几乎符合所有她梦寐以求的“标准”——对于她来说的、作为女人的某种“标准”。
岑溪以后的男朋友,得多为她着迷啊。
不,不止未来的男朋友,也许就像邹琳说的,岑溪失恋了。
想到岑溪可能有个前男友,安苳心里的怪异感终于姗姗来迟。
难道是那个……chris?
岑溪不会把她当成那个前男友了吧?
也许她今天也喝太多了,才会这么奇怪。
“……岑溪。”安苳恢复了理智,偏开头,一手撑住床头的栏杆,抬起身体,另外一只手去推岑溪的胳膊,“你喝多了。别这样。”
是不该这样。以前在高中时,岑溪明显就挺嫌弃她的,现在却把她抱得这么紧,让她觉得……很怪。
高一上半年时,她睡岑溪上铺,有时她踩着梯子下床,会看到岑溪在皱眉。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无意中看到,她下来之后,岑溪在用纸巾擦她踩过的床沿。
安苳自认为不是敏感的人,但岑溪这个动作却切实地伤害到了她。
后来她再下床,都是从最后一格梯子上直接跳下来,踩在鞋子上,甚至都再也没有去试图坐过岑溪的床。
当时她还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熟起来,她也会和岑溪相处得很好,就像和邹琳以及另外的几个舍友一样。
但后来的事情证明她想错了。
她几乎和所有人都关系和睦,除了岑溪。
岑溪抱得很紧,安苳以为要费点力气才能挣脱,然而不知道是她力气太大,还是岑溪力气太小,只是不轻不重地推了下,岑溪一只胳膊就软绵而又沉重地摔了下去,指骨在床头柜上磕出了“梆”地一声脆响,听着就疼。
岑溪大概也知道疼,立刻把手缩了回来,秀眉拧作一团,也顾不上缠着安苳了。
安苳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愧疚,伸手握住岑溪的手,就着台灯查看了下。
岑溪的手细长白皙,也显得中指上那抹红痕格外显眼。
果然是狠狠地磕了一下。安苳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俯身关切地问道:“很疼吗?”
话说出口,看着岑溪神志不清的样子,她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她这么认真问一个醉鬼问题干嘛。
但是,她听到岑溪轻声而又含糊地呢喃道:“……疼。”
竟然有种她从未听过的委屈感。
看着那洁白指节上的红印,安苳更不好意思了:“唉……对不起啊。刚才我太用力了。那……那我给你揉揉。”
说着,便低头认真地揉了起来。
顺便,感受了一下岑溪的手指。
皮肤很细嫩,骨节也纤薄,指甲圆润晶亮,好像涂了护甲油,一看就是“城里人”的手。
记得高一刚入学时,安苳转头看岑溪的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个女生有一双特别好看的手。
当时岑溪坐得端端正正,心无旁骛地读着一本外国名著,书页在她手中像时而静止时而翩飞的蝴蝶,周围熙熙攘攘,说说笑笑,她却心无旁骛地看了半本书,直到班主任进来,才慢慢将其合上。
安苳也得以看到了那本书的名字——《无人生还》。
当时安苳压根不知道怎么在网上查资料,是很久以后,她的第一家超市已经开业了,她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才去搜了这部小说,花了一些碎片时间来看完。
原来是一本著名的悬疑推理小说啊,是一位很厉害的女作家写的。
高一时的她,明明把这本书的名字记在了心里,却一直没敢问出口,甚至也不敢刻意在书店寻找,所以一直不清楚,这到底是一部怎么样的小说。
好像就是从见到岑溪的那一瞬间起,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羞耻感”——只针对于岑溪的羞耻感。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好奇和无知,宁愿和其他人混在一起,看大家都会喜欢的书,做大家都会喜欢做的事,这样好像更安全一点。
其实,其他人家里的条件也多半都比她好,可不知怎么,她就是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有这种羞耻感。
“别走……”
手心里那双好看的手微蜷了下,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呢喃着,把安苳从久远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岑溪微微皱着眉,神情和语气都说不出的委屈。
看到这样的岑溪,安苳不知怎么,有点不忍心。
唉,不管之前怎么样,好歹也是同学一场,现在岑溪疑似失恋了,还喝成这样,连家人都瞒着……好像,有点可怜啊?
要不,她就不走了,照顾一下岑溪?
再说,她棉服也湿了,这样出去多冷啊……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她就突然感觉岑溪握住了自己的手。
细长的五指分开,慢慢滑进她有些粗糙的指缝里。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安苳也算是见识过一些醉鬼,也有一些应对经验,她知道对方这样握住她的手,肯定是想要些什么。
她任对方握着,低头去看岑溪的脸,温柔地问道:“岑溪,你想要什么?想喝水吗?哪里难受?”
“嗯……”岑溪皱着眉,似是无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睁开眼睛,对上安苳的视线,醉眼朦胧地说道,“难受。”
“哪里难受?”安苳很有耐心。
岑溪长睫微颤了下,带着她的手,慢慢向下移过去,然后停下来,覆上去。
“这里。”她皱眉,很委屈地说道。
安苳大脑又空白了一瞬。
她不知道岑溪到底想要什么,可紧接着,岑溪给了她更明确的答案。
岑溪勾住她的脖颈,再次吻上了她嘴唇。
和刚才只是单纯贴在一起不同,这次岑溪……用舌尖舔了她,还吮她唇瓣。
她顿时像过了电一样浑身酥麻,刚才褪下的燥热顿时又包裹住了她。她好像明白了岑溪想要什么,可是……她是女的,她没办法给岑溪。
不对……等等,她在想什么?就算她能给岑溪,这样也不合适啊……
“岑溪!”她用力挣扎了一下,在喘息的瞬间喊道,“你认错人了,我是安苳!”
她不是那个什么chris!
“安苳……”身下的人半眯着眼,呢喃了一声,把她的手按过去,“我难受。”
听到代表自己名字的几个音节,从她唇瓣里吐露出来,安苳不由自主地心脏狂跳起来。
难道……岑溪没有认错人?她一直知道自己是谁吗?
安苳脑子有点乱。这样的岑溪,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也完全在她的认知之外。
此时的岑溪唇瓣和脸颊都嫣红,眼睛里波光潋滟,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孤高清冷,向来清越的嗓音微颤,整个人都脆弱而又妩媚。
某种边界被突然打破,安苳竟然不由自主地,想更加探索她这不同的一面。
就像感受岑溪的外套,岑溪的嘴唇,岑溪的舌头一样,她是不是还可以更加深入地认识岑溪……
她看着岑溪的唇瓣,头脑昏沉,咽了咽口水,迷茫而又期待地问道:“岑溪……你要我怎么做?”
回答她的,却只有岑溪的吻。
岑溪的吻热情而又脆弱,大胆却又无力,安苳身子越俯越低,不由自主地回应着她,在她手臂即将滑落时扶住她,重新挂回自己脖颈上。
岑溪呼吸急促起来,仰起下巴,下颌蹭着安苳的唇,安苳立刻明白了什么,低下头轻吻着她的颈侧。
不知道这是什么香水,好香……
跟她的被动相比,岑溪更像是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与其说是她在吻岑溪,不如说岑溪是在用身体吻她的嘴唇,吻她的指尖……
北方的初春,夜很长很深。
但白昼还是如约而至。
外面太阳已经升上了半空,酒店的窗帘又薄又透,几乎挡不住什么光,烧得人肌肤滚烫。
半睡半醒间,岑溪睫毛颤了颤。
身体深处蔓延出难以言喻的酸软,整个人比加了一晚班还疲惫。
可是……她不是已经失业了吗,根本不需要加班。
睁开眼的一瞬,明亮的日光涌入视野。岑溪眯起眼睛,懒懒地伸出手挡了下,然后侧身过去背对着光线,想再睡会儿。
一张熟睡的女人的脸映入眼帘,且是近在咫尺。
这女人有着乌黑的头发,浓密的眼睫,肤色不算白却很匀称,鼻梁旁缀着一颗淡红色的痣。
岑溪眨了眨眼睛,看了对方几秒钟,视线缓缓向下移动。
对方光裸的手臂,竟然被她枕在脖子下面。
几秒钟的愣怔之后,昨晚那些疯狂而又破碎的回忆,终于随着宿醉的难受感一起,汹涌来袭。
她的眼神由迷茫到震惊,又从震惊到阴鸷。
“安苳,醒醒。”她平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把那条不属于自己的胳膊从脖子底下拨开,支起身子,毫不客气地叫醒了还在熟睡的安苳。
“……嗯?”安苳睁开眼睛,惺忪说道,“你醒了?”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她只看到岑溪坐在她旁边,用皱巴巴的衬衣捂着胸口,长发散乱,脸色铁青。
“昨天只是个意外。”岑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嗓音微哑说道,“我喝多了。”
逆着光看岑溪,安苳有些眼睛疼,脑子也还带着刚醒的迟钝。她茫然点头:“哦……我知道。”
岑溪微微皱眉。她知道?她知道什么?
“还有,”岑溪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侧过身去把衬衣穿上,扣着扣子说道,“我并不喜欢女人,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