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苳一口气发了几条消息，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主动了。
她一个开店的，自然每天都会对人笑脸相迎，但热情和主动是两回事。
这么主动，会不会太招人厌啊？
但是……她总觉得对不起岑溪。聚会那天的事情是，今天没及时回复岑溪消息也是。
小嘉暂时没回复她，可能去跟岑溪说了。
安苳熄灭了屏幕，把手机握在手心，忐忑着。岑溪会怎么说呢？会不会不想理她了？
“……安姐？”林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到了。”
……哦。”安苳这才回过神来，下车去巡店。
南街这家店已经很成熟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但安苳还是眼尖地看到了问题——林婷把原本放后院的吊兰吊在了正门，虽然用了铁丝，但前门这边人来人往，尤其是有很多孩子，放这里不够安全。
林婷拍了拍脑门：“嗨！我还寻思放这里好看呢，开春之后它长得挺好。安姐，那我现在就放回去。”
安苳点了点头，又看了一圈，这才打车去东街的零食店。
路上微信响了一声，她以为是小嘉，打开却不是，是岑溪。
岑溪：在忙吗？方便语音？
“语音”两个字映入眼帘，安苳心跳乱了一拍，清了下嗓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去了语音。
对面立刻就接了，岑溪的声音近在耳边：“安苳。”
“嗯……岑溪。”安苳干巴巴地应道。
岑溪并不多寒暄，条理清晰，单刀直入：“小嘉跟我说过了。麻烦你先帮我问问书市的人，可以吗？我想了解一下日租价格，以及那边卖书的市场价。”她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不方便问这么多，可以把联系方式给我。”
“我帮你问吧。”安苳忙不迭说道，“我方便。而且……说不定能帮你拿到更低的日租。”
岑溪沉默了一下：“那……就麻烦你了。”
安苳笑道：“不麻烦，小事而已。”
印象中，岑溪从没有请求过谁，为了让岑溪不要太有压力，安苳故意说得很轻松。
岑溪“嗯”了一声：“谢谢。”
挂掉语音，岑溪面色并不好看。
原本，她是不想接受安苳帮忙的。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
陈慧在旁边说道：“看吧，我就说了，人家是真心要帮忙。”
岑正平躺在沙发上，也语重心长地说道：“是啊，岑溪，很多事就是这样，要灵活点，大家互相帮助嘛。”
岑溪懒得跟他们争论。刚才她收到小嘉的消息，便跟父母商量了一下这件事。岑正平刚做完体检回来，说是肺里有个结节，担心自己担心得要死，一听岑溪的同学愿意帮忙，立刻表示赞成，甚至说要给她这同学一点钱，让人直接帮忙处理掉算了，能卖多少算多少。
就他这种做生意的态度，岑溪真的怀疑他这么多年到底是靠什么在赚钱。
“帮忙就是人情。”岑溪挺直地坐在椅子上，脸色紧绷，“能自己做的尽量自己做。再说了，我和她关系又不怎么样。”
“这关系也是一点一点好起来的。”陈慧刚才听说她这个同学就是开超市的那个，极力怂恿岑溪好好和人家相处，“这女生人也不错嘛，英雄不问出处，你也不能看不起人。”
岑溪都快被气笑了。她看不起人？之前上学时，也不知道是谁看不起人，这个也是“坏孩子”，那个也是“不省心的学生”，反面案例多到数不清，明里暗里敲打她要懂事。倒是岑溪，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冷漠。
她之前并不是因为安苳的家境不喜欢安苳，现在也不会因为安苳有钱就高看安苳一眼。
岑溪很了解自己老妈的性格，不过是因为现在安苳混得不错，那顶“学习不好没出息”的帽子才没扣在她头上而已。
“我只是让她帮忙问问价格。”岑溪绷着脸说道，“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
岑正平捂着胸口哼哼唧唧：“唉……再差，也差不过送去二手市场，到时候论斤卖，可真就算砸在手里了。”
岑溪泡自己的花茶，不理岑正平，陈慧也懒得搭岑正平的腔，好奇追问道：“她还在书店对面开了个零食店啊？这女孩子真不一般。哎，岑溪，她有对象了没？”
岑溪瞥了母亲一眼：“我怎么知道？”
陈慧笑道：“有空让她来咱家吃饭，我帮她介绍对象。”
以前天天在学校抓早恋的陈老师，现在年过五十五，就突然触发了“媒婆”属性，整天热衷于给急着结婚的人介绍对象。
“我都没对象，你这保媒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岑溪抱着手臂喝花茶，毫不留情地说道。
嘴上和陈慧闲聊着，心里却还在思考刚刚那通电话。
听安苳那口吻——“小事而已”，说得多么轻描淡写。
陈慧的态度其实也能说明问题——安苳在镇上，真算发展得很好的。
即便岑溪上过名牌大学，进过大厂工作，在京城住二环，手底下管着十几号人游刃有余，回到镇上也只会水土不服，什么事都束手束脚，还要找安苳来帮忙。
花茶喝起来越发苦涩。
猎头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她在家也待得很不舒服。
岑溪希望书店这件事赶紧解决，等解决了，她就随便找个城市出去散心，把安苳以及和白石镇有关的一切都抛在脑后。
安苳说要帮忙就真的帮忙，第二天就给岑溪发来了消息，详细介绍了书市的位置、规模，书籍市场价，以及日租价格。
意料之外地，这个书市非常符合岑溪的预期。
日租价格很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书籍价格却不低，只需要按照出版社标价打三折。
目前在白石镇别说打三折，打一折也没人要。
岑溪：“安苳，这件事麻烦你了。”
她靠在床头，垂着眼眸，点击了“发送”，却又觉得这句话似乎只说了一半。
完整的应该是——“有空请你吃饭。”
或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我帮得上。”
可是，她不想和安苳吃饭，以后也不想和安苳有什么交集。
再说，安苳也未必想和她一起吃饭。
和张磊一起吃饭，对于安苳来说，才比较开心吧？
今天张磊过来找安苳，安苳可是来不及回她的消息，就和对方吃饭去了。
所以，安苳现在是为了那条没回的消息，在表示歉意？
她还没那么斤斤计较，而且，安苳也没义务一定回她的消息。
岑溪捏了捏额角，最终还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给安苳发了个最大面额的红包过去，备注是“谢谢”。
日租价格这么低，安苳肯定从中费了不少口舌。
她不想欠着安苳的。
安苳并没有收红包，只是问道：“你要雇车过去吗？”
岑溪：“嗯，现在找人。”
安苳盘腿坐在仓库成堆的零食箱里，低着头，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打字过去：“岑溪，你看我行吗？我想送这趟。”
岑溪愣了下，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
陈慧那句“看吧，我就说了，人家是真心要帮忙”又回荡在耳边。
她不明白……安苳为什么一定要帮她这个忙。
安苳很闲吗？
新开了零食店，加起来三家店要忙活，应该并没有很闲吧。
她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单纯乐于助人？
那也没必要助到她这里来。她以前对安苳可谈不上客气。
想赚这一单的钱？
可是，这十来箱书看着是挺多，对于安苳那辆大货车的货厢来说，却实在不值一提。以安苳在镇上的人脉，完全可以送其他更值钱的东西，这一趟几千块是起码的。
要是这点算计都没有，安苳怎么可能开了三家店？她又不是岑正平。
岑溪真的不明白。
安苳（药材水果批发）：按照箱子体积收费，一立方三十块钱。可以吗？
岑溪：……
一立方三十块钱，那十几箱书最多只有三个多立方……
安苳（药材水果批发）：我空车去也不划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岑溪揉了下太阳穴，回复道：一立方五十吧。
安苳（药材水果批发）：好。那我明天下午三点钟过去。我的车晚上才让进城。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岑溪先跟陈慧和岑正平说了下，两个人当然没意见，然后又给小嘉打电话，问她能不能一起过去看摊。
小嘉自然要去。一直闷在白石镇，她早就想出去玩了，去沈城多好啊，她开心得要命。
这些书起码要处理一周，岑溪多带了几件衣服，日常用的东西也都带了，全都收在行李箱里。
“你装这么多衣服做啥？”第二天午饭后，安秀英瘫在沙发里摆弄她的翡翠手镯，突然看到安苳从阳台拿了好几件衣服出来，狐疑地问道。
自从前阵子同学聚会后，她就觉得安苳不对劲。
“今天去沈城。”安苳抱着衣服，解释道，“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
“每次不是两三天就回了吗？”安秀英瞅着她，目光锐利，“干啥去？”
“要装够了货才能回啊。”安苳低下头把两件衣服塞进双肩包里，“这次要去沈城郊区进一批草莓，我得等草莓下来，不能让草莓等我。”
意识到安秀英还在看着自己，她把双肩包拉上拉链，笑道：“妈，给你带最新鲜的草莓回来，还有沈城烧鸡，怎么样？”
她的笑容很是灿烂，看上心情特别好，安秀英“哼”了一声：“得了吧。”
安苳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好言道：“这几天你少打牌，晚上锁好门窗。实在闲着没事干，就去周姨的店里吃饭，和周姨唠嗑，啊？”
安秀英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安苳嘱咐了几句，就背起包出门了，开上车去了东街书店。
日光西斜，暖风微醺。
安苳开着车，目光掠过窗外泛着绿意的柳条，唇角微扬。
她想，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