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普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综武侠]天下有敌 > 106、道魔 16
    庞斑会再见到哈日珠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突破这片天地,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某个时刻,透过一双陌生的眼睛,看见已经逝去的人。

    可他知道哈日珠需要这个答案,如果这个答案能够让她释然地离去,那庞斑并不吝啬给她回应,就像明玉曾对平阳子说的那样,“信”是一种力量,也许因为这种力量,他们来日还有见一面的缘分。

    庞斑回来时,天色堪堪步入黄昏,当他走出屋子,已是暮色四合,凉夜慢慢遍染,流淌过大都的繁华景象。

    远处的灯火逐渐亮起,唯独蒙赤行宅邸附近依旧黑沉沉一片,连半点人声都没有。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庞斑轻柔平缓的声音,他似乎从不会情绪高昂,无论是兴奋,还是愤怒,就像这掀不起半点波澜的长夜。

    守在黑暗中的人听见夜色在说:“有劳久等,现在你们可以出来了。”

    净念禅院的僧人站在他面前,面露苦涩,近乎悲伤地看着庞斑,似乎透过他看见了无数生灵的灾难,叹道:“魔种,竟然是魔种。”

    庞斑但笑不语。

    僧人叹道:“难怪,只要你不愿意,谁都找不到你的踪迹。阁下已修成《道心种魔大/法》,自武周至今,六百年间独一人,天纵奇才。”

    庞斑点点头道:“果然是净念禅院,很多门内的人都认不出我练的功夫,你们却能看出根底来。”

    自地尼、天僧与邪帝谢眺后,魔门与慈航静斋、净念禅院两家就一直纠缠争斗,魔门作为曾被武帝罢黜的百家融合,一心夺回正统、争夺天下,早年与道、儒两家作对,随着儒家被皇权收化,江湖不成势力,道魔两家成为宿敌,直到东汉时佛门东来,才打破了这个形势。

    那时谢眺与地尼往来,甚至将魔门根本大/法向其展开,很难说这位邪帝完全是被情感冲昏了头,从地尼与天僧分道看来,谢眺的原意应当是拉拢佛门势力,与道家相抗,却不料最终佛门反而吸纳了两家的许多思想、道理,渐渐成长为能与两家共争天下的存在。

    尤其是南北朝时,佛、道两家几乎划江对峙,反倒是魔门势力一再被打入暗处,也不知谢眺若知如此后事,又该做何感想了。

    若非隋唐时魔门阴后的出现,阴癸派三代掌权者重振魔门势力,随着邪帝向雨田的隐没,魔门几乎要失去争夺天下的底蕴。

    李唐以道为国教,尊李耳老子,为了遏制道门的发展,女帝安排魔门之人渗透入净念禅院,一度将净念禅院化佛为魔,若不是慈航静斋出面,武曌又忌惮道门这股始终支持李唐的势力,需要佛门制衡,净念禅院这个和魔门争斗了数百年的势力就要覆灭在武周时期,可也是从那时起,净念禅院开始依附于慈航静斋。

    净念禅院的僧人能认出“魔种”,显然是慈航静斋流传出的。

    听说归听说,他们毕竟没有见过真正的魔种,何况庞斑体内的魔种和他们所知的大有不同。

    僧人只能叹道:“历代魔门邪帝只要练成《道心种魔大/法》,都会放下红尘琐事,一心天道,得以飞升,阁下却挣不脱这许多烦恼。”

    庞斑瞥了他一眼,笑道:“小和尚,你的佛法修得不行,难怪会被派出来走动,是你尘心不消,才见纷扰;明明我和你站在一起,你却觉得我站在你的对面。你们的佛祖释迦牟尼说,人人皆有佛性,故众生平等,人人皆可成佛,所以要化去‘他我’对立的分别,可你分别心起,只听过我的名声,就觉得我放不下烦恼,可见你心里是烦恼颇多啊,这样如何修得正果呢?”

    僧人一时语塞,他看着言笑晏晏、丝毫不因他率众而来生出怒色的庞斑,心中的惊讶越来越盛,也越觉冰冷可怕。

    他不怕对面将自己斥为“虚伪”,那是他们不知佛门广大、诸佛智慧,可看庞斑的言行,分明对佛门学说了解颇深,甚至还反过来教导自己心念不净,显然他的观念早已超出了正魔的世俗界限。

    当放下所有俗世观念的束缚时,才真是没有弱点的魔。

    僧人放下了那些驳杂的想法,只就眼前的情形道:“魔师好修为,可即便如此,为了天下百姓,今日我们也要阻拦魔师再入宫廷、入主大都。”

    所有人都知道,哈日珠作为蒙赤行的心腹,她所代表的是谁,蒙赤行离去后,庞斑杀尽争权的魔门之人,让哈日珠主持大局,现在哈日珠离世,庞斑当然要重新清洗大都势力,维持蒙赤行一脉的权柄地位。

    庞斑闻言大笑:“好说!若我真愿意主掌这天下,这场大梦又何妨再做上千百年!”

    在他肆意的笑声中,隐隐有铁马金戈的杀声传来,还有远航的大船上水师的呼喝,他曾财通四海、归束江湖,也曾征战南北、威震百族,更已在河图洛书中见到上古的辉煌、未来的宏阔。

    天下?

    他眼中的天下又有几人曾见,一个庙中念佛的小和尚便与他说天下?

    庞斑挥手间,早已笼括四周的魔种力量沸腾起来,万丈高峰平地起,江河汹涌不绝,浩荡九洲分,山海共朝!

    然而转瞬间,高山崩塌,江河倒流,平原被海水淹没,海中升起高原。

    站在血色火莲中央的人剥落了夜色的平静,流露出万物生灭、刹那存亡的骇人异象。

    道心恒定,不改周天运转,魔种恒变,旦夕沧海桑田。

    毁灭、再生,突破一切秩序的混沌可能,不断被更替的变化,没有规律,没有痕迹,无端无方。

    这才是庞斑成就的魔种本质。

    他见过太平盛景,也见过烈火焚天,人心最极端的爱恨眨眼转变,一人之心尚且更易于一念之间,何况是万万人共筑的人间王朝?它本就在不断在人心中建立和瓦解。

    根植于道心的魔种,就是道心中磨砺不去的人欲力量的体现,以精神和生命为载体,化不可能为可能,哪怕要经历千万年磨难、坠入无边苦海。

    庞斑笑道:“那就让我看看,你是否有这样的决心和力量,为你口中的天下苍生,在这苦海中化一道彼岸,劝我回头!”

    这一刻,所有人眼中的庞斑已经不再是“庞斑”,他是魔,是神,是道的一部分。

    唯独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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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都一战,震动江湖。

    围剿魔师庞斑的三十九名正道高手,连同魔门所出的五人,全部死在了庞斑手中。

    只有净念禅院的僧人留得一命,但这不是他轻功了得,逃出生天的缘故,而是庞斑故意把他留到了最后,他还问了僧人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些人是为名利来杀人除魔的念头而死,还是因为我不愿束手就擒、也不愿手下留情而死?”

    “亦或者,你始终觉得,他们是为天下苍生而死?”

    “既然你是代表净念禅院在外行走,那你就回去吧,告诉他们:下次若再想找我麻烦,让修为高一些的来,不要派小辈徒然送命。”

    听完这番陈述,众人皆沉默,良久才有人悲声长叹道:“魔师如此可怕,有他在,何日才能驱逐鞑虏,重整河山呢?”

    另一人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庞斑这魔头的武功到了天人境界,这一步踏出,与寻常习武之人就是‘天人’之别,要知道他的弱点,得找那位曾直面庞斑,甚至打伤了庞斑的明玉真人一问。”

    “话虽如此,可明玉真人于黄山闭关,至今还未返回武当山,谁也不知道她伤得多重,又藏在了哪里。”接话的人顿了顿,而后神色复杂道,“何况,明玉真人未必愿意卷进这些事里,咱们请过她很多次,她都拒绝了,只埋头苦修,根本不关心江湖事。”

    在场的有道门中人,闻言冷笑道:“这些年地动频发,蒙元之人放任大灾发生,不救人、不赈济、不重建,以至于遍野哀鸿、疫病四起。明玉真人在灾后城池中为百姓施药看病,哪里发生了灾害,她就往何处去,当然无有闲暇与人交际。”

    眼看要起争执,有脾气好的人连忙开口打圆场道:“人各有所求,出家清修之人毕竟与咱们不一样,但庞斑此人到底如何,我们还是要见一见明玉真人,从她口中知道更多的。再说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庞斑失去踪迹,天下猜他练功出了问题的人都不少,那时谁能知道这魔头如此厉害?眼下庞斑和明玉真人斗过一场,以他狂妄骄傲的性格,没能彻底击败明玉真人,一定会再找到她,不是退让就能解决的。”

    道人想了想,这话不无道理,尤其是明玉真人已经和庞斑交过手,庞斑一定会再去找她这点,心中也有点犯愁,沉声道:“我们也不知道真人的去向,她确实许久没有消息了。”

    终于,净念禅院的僧人神色严肃道:“既然如此,那贫僧只有返回净念禅院一趟,与诸位师叔师伯商议,拜访慈航静斋了。”

    “慈航静斋”四个字一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是啊,是时候请圣地的仙子下山,扫清妖氛,再造新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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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正道中人一样,庞斑也在等着慈航静斋的人来找他,“慈航”二字,便是以慈悲心渡众生于苦海的意思,他早就好奇,什么样的剑法才能被命名为《慈航剑典》?以剑这种杀伐兵刃寄托慈悲宏愿,施行度化之道,又能早就怎样的武学?

    可让庞斑失望的是,慈航静斋没有半点动静,只传出一句话,说还不是时候。

    这话可以说是指蒙元的底气还未耗尽,百姓对这个腐朽朝廷的忍耐度还未到底,要让习惯了忍耐的百姓们站起来,选择推翻蒙元,还要再等一等。

    也可以说,慈航静斋内目前还没有能与庞斑相抗的高手,想有所行动,要等她们最有希望的弟子突破。

    如此一来,得不到慈航静斋援助的所有人都将眼下的希望寄托到了明玉真人身上。

    可明玉真人始终未曾出现。

    道门中人虽然不放心,但也不那么担心,毕竟修为到了明玉这种境界,闭关修行再正常不过,许多道门高手都会在突破时闭关,时间长的一闭关就是十几年,武当三老就是例子,他们从明玉真人来时就闭关了,至今还未出来呢。

    而且,同为天人之境,庞斑既然没有受太重的伤,还能出手扫清围攻他的诸多高手,那明玉的伤应该也不会特别严重,她至今未出关,应该是有所突破了。

    直到二十年之约到期,庞斑再一次入京,将魔门的高手又打了一遍,便离开中原,既然在中土找不到可以匹敌的高手,他干脆沿着昔年蒙古骑兵的征途,一路向西方而去。

    至于他出关去,身后掀起的万丈波澜,就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顾绛还是第一次走到这么远的地方,穿过高原群山,被蒙古帝国的四大汗国占据的欧亚大陆上,抗争的战火始终未熄灭,顾绛在不同文明的人身上见到了许多不同于中原的修行之法。

    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服饰,不同的信仰文化,不同的人种特征,顾绛很久没有这样享受探索未知的旅途了,他可以坐在骆驼上横穿大漠,躺在帐篷车上四处流浪,倾听古老瑰丽的传说。

    顾绛向他们学习自己未曾接触过的乐器,用东方的知识和他们的贤者交换所学,跟着苦修士看他们虔诚地走在另一条心灵修行的道路上。

    他有时扮做游商行走,有时自称东方的游医或占星术士,在进入西方后,他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游吟诗人和酿酒师。

    顾绛东方人的样貌吸引了许多目光,因为蒙古帝国,这种目光往往蕴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这使他在旅途中不可避免的会遇上一些麻烦,不过比起他的所得,这些麻烦可以忽略不计。

    蒙古帝国的西征给一向与东方隔离的诸国带来了太多新的东西,战争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碾碎壁垒,也促进了文化的交流,从而使得本地急速发展,不得不说,这种战争带来的发展,堪称人类历史的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