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月看到纪则临的那刻,双眼微瞪,一脸讶然。
她没想到这位“纪总”真是王瑾珍的外孙,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小。
王瑾珍看到纪则临,露出了个埋怨的表情,亲昵地数落道:“不是说要早点过来,怎么客人都到了,你才来。”
“临时有个会议推不了,会议一结束,我就赶过来了。”纪则临似在讨饶。
王瑾珍没和他计较,问:“书瑜呢?”
“我让人去接她了,过会儿就到。”
纪则临说完,转头看向闻月,目光相触的瞬间,她先一步躲开了视线,好像怕他认出她一样。
王瑾珍以为他是在疑惑闻月是谁,便简单地介绍了下她,顺带提了自己和她父亲的关系。
纪则临知道闻月的父亲是自己外祖母的第一个学生后,稍感意外,很快便看着她,不徐不缓地说了句:“真是巧了。”
平常一句话,闻月却好像听出了深意,不由想起了那晚上错车,他玩笑说他们还算有缘的话。
王瑾珍七十岁的生日宴,场面规格自然不会小,除了她的一些好友、同行、学生及学生的学生,还有些消息灵通的企业家,打听到了消息,特地来了庄园。那些商人说是来给老太太贺寿的,但其实就是找准了机会来和纪则临谈生意的,纪则临知道他们目的不纯,但面上也得应付一二。
这场生日宴明面上的主角是王瑾珍,但是大家谈论最多的却是纪则临。
纪则临的名头这两年在青城格外响亮,即使不关注企业新闻的人多少也听过他的名字和事迹,他在事业上格外高调,但是私生活却很隐秘,外界唯一确切知道的是他父母早年因事故去世,留下了他和一个女儿,其余的皆属于小道消息,不能全信。
王瑾珍虽然是翻译界的大拿,但盛名也就在圈子内,圈子外的人是不太关注的。她本身就是个行事低调的人,纪则临这两年声名鹊起,她并没有对外大肆宣扬说他是自己的外孙,这事就身边很亲近的人才知道。
今天算是他们祖孙俩第一次在大场合齐齐露面,也不怪那么多人惊讶。
宴会开始,所有人移步户外,纪则临提前嘱咐人在庄园的花园里布置了场地,午后阳光尚好,这时节不冷不热,倒适合交际。他携着王瑾珍上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再开了瓶香槟,让所有客人随意、尽兴。
宴会是自助式的,陈晓楠去陪王瑾珍说话,他的几个学生就聚在一起吃东西、聊天。
李帆看着不远处端着酒杯与人交谈的男人,啧啧感叹:“我就那么随口一说,还真说中了,纪则临居然真是王老师的亲外孙!”
周兆龙也处于震惊当中,觉得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难怪这么大的庄园说买就买。”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的几个师姐都对他念念不忘了,要我我也忘不了,纪则临啊,就算不给学分也值啊。”李帆说完看向闻月,寻求认同,“小月你说呢?”
闻月不置可否,只是一笑。
她其实也很吃惊,早上她只是那么胡乱一想,没想到歪打正着,给猜对了,北苑8号别墅的纪总真是纪则临,是那个操纵“三叉戟”的“波塞冬”。
“他这样的条件,怎么会需要人介绍对象,就算不看身家,光看外貌也很抢手啊。”李帆嘀咕道。
“他再优秀,在王老师心里也只是外孙不是总裁,老一辈嘛,都喜欢给小辈说亲。”周兆龙玩笑道:“不知道王老师现在还有没有让我们导儿再介绍人,不然你们还能去和纪总相个亲。”
李帆摆手:“我有自知之明,人指定看不上我,如果是小月,倒是可以去试试。”
她这话一出,几个同门的目光都落在了闻月身上。
闻月是个典型的美女,三庭五眼都长得极为标致,她刚入学的时候,陈晓楠都说收了个特别漂亮的小徒弟。入学不过一个多月,学校里就有很多男生打听她,要不是知道她已经有男友了,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还真别说,小师妹漂亮,现在又被王老师青睐,指不定能成。”一师兄说。
李帆觑了闻月一眼,赶紧找补解释:“我就开个玩笑,小月是有男朋友的。”
“我也就说说,不过闻月,你和王老师是真有缘分,她居然教过你爸爸。”师兄说。
闻月接上话说:“我也没想到,王老师居然就是我爸爸的英语启蒙老师。”
“王老师喜欢你,还让你多来和她交流,有她提携,你以后肯定不愁就业,咱们两个同一届的,入学才一个月,差距就拉开了。”
“真羡慕你,命好。”周兆龙的语气虽然没什么异样,但说的话却有些酸。
能和王瑾珍这样的前辈交流,是年轻学生想都不敢想的,闻月被王瑾珍看中,又允诺说要亲自教导她,今天在场的许多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艳羡的。
闻月听出了周兆龙言语间的不甘,这是人之常情,她也不生气,笑着应了句:“的确是我运气好。”
王瑾珍的生日宴办得极为热闹,纪则临知道老太太喜欢看戏剧,特地请了一个有名的西方戏剧团来庄园演出。剧团在庄园的小剧院演了场《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是出悲剧,但王瑾珍不是老古董,讲究意头好坏,只管看得高兴。
莎士比亚的戏剧闻月看过不下数遍,再看还是津津有味。戏剧看到一半,任骁打来电话,她和边上的李帆说了声,悄悄地离了场,在连接小剧院和主楼的外廊上接通了电话。
任骁打电话来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他和往常一样和她分享些日常小事,再就是抱怨他堂弟狗眼看人低,他在他叔的公司里呆着憋屈。
两个人异地,闻月只能口头上安慰他几句,好在任骁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听了她几句好话,又乐呵呵的了。
闻月和他聊了十来分钟,挂断电话后看戏的兴致大减,反而被外面的景色吸引,也就没有立刻折返回剧院,而是站在外廊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午后时间过得快,戏剧开场时,天色还亮堂的,现在日头西斜,已是黄昏了。从外廊往天际远望,红霞彤彤,如火烧锦缎,这个庄园冠以“落霞”的名字,当真贴切。
闻月盯着天际的云霞看得出神,蓦的想起了小时候,他们一家经常在傍晚时分到天台上看云,父母会给她讲许多故事,她也会告诉他们自己在学校里的趣事。
落云镇的晚霞和现在看到的一样,红得绚烂,只是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戏剧开场的时候,纪则临在应酬,一下午,他不仅要招待前来攀谈的客人,还要应付生意场上的人,到了傍晚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脱开身出去透一口气。
从宴客厅出来,他绕到了长廊上,正琢磨着等下要怎么和那些人打场面,转眼就看到了闻月。她独自站在廊上,失神地看着天边,神色隐隐落寞。
纪则临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在青水湾的湖边,她也是这种神情。
闻月看着天边失神,忽听到了动静,回过神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纪则临,以及正在和他攀谈的女宾。她微微讶异,很快又觉得他们在那儿说话,自己杵着不太好,正想走,却被喊住了。
“闻小姐。”纪则临客气地和那个女宾点头致意,随后径自走向闻月,压低声说:“陪我站一会儿。”
闻月不明所以,再看向那位女宾,顿时明白了。
“她走了。”闻月过了会儿说。
纪则临回头,长廊上果然没别人了。他抬起手,松了松领带,再看向闻月,随口解释道:“应酬了一下午,我现在不想和人周旋。”
闻月不知道这个不想周旋的“人”是不是也包括自己,但她的确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戏剧不好看?”
闻月身子刚动就听纪则临问自己话,她只好再次站定,老实地回道:“没有,我出来接个电话。”
纪则临点了下头:“你在这儿站了有一阵了,在看什么?”
闻月纳罕,纪则临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站了多久?她抬起头,对上了他直勾勾的眼神,心头一跳,很快别开眼说:“今天的晚霞很漂亮。”
“是很漂亮。”纪则临回过头,看向了天边的云霞。
闻月和他不熟,并肩站着也是尴尬,但直接走人未免不礼貌。她踌躇片刻,委婉地问:“纪先生不去看戏剧吗?”
“我还要回去应酬。”纪则临眉头微皱,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说:“本来以为能来老太太这儿偷个清闲,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闻月听他言语间透着一股怨气,一时惊讶,又觉得好笑。没想到堂堂纪氏集团的总裁也会因为应酬头疼。
“纪先生年轻有为,想结识的人自然就多。”闻月捡了好话来说。
“他们想认识我,只是因为我姓‘纪’。”
闻月见纪则临神色微沉,忖了下,开口说道:“‘姓名本来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叫做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芬芳’。”
纪则临神色一动,看闻月的眼神忽的像是不见底的深潭,越发幽深:“看来闻小姐很喜欢《罗密欧与朱丽叶》。”
闻月听他这么一说,才惊觉自己引用不当。
这句台词是朱丽叶在花园里表达对罗密欧的喜爱时说的,往下的台词是“罗密欧要是换了别的名字,他可爱的完美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她在这个时候说这句台词,就好像把纪则临当成了罗密欧,在向他表白一样。
闻月没想到纪则临一个生意人对戏剧也这么耳熟能详,顿时窘迫。她张嘴想解释,但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话已出口,再怎么补救都会越描越黑。
纪则临看着闻月渐渐红了的耳朵,轻轻勾了下唇。这几次见面,她都在他面前露出了这样微微窘迫的表情,而他竟然不觉得愚笨,反而觉得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