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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Chapter 16-17

    纪则临一夜未睡, 天亮后就离开了庄园,他本来想亲自开车,后来又思及什么,便把别墅的司机叫了起来, 让他送自己去公司。

    才进公司, 纪欣尧就踩着高跟鞋跑到他跟前, 喊他:“哥,你能不能和我爸说一声, 我不想去读什么MBA。”

    纪则临看到纪欣尧, 眉头微皱, 他心头不耐, 但还是打了场面:“二叔让你读,是想让你以后来公司帮忙。”

    “我不喜欢读书,也不想学管理,反正公司有你,再不济还有周禹, 怎么也倒不了。”

    纪则临听到周禹的名字,脸色一沉, 正要打发了纪欣尧, 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纪总、纪总。”

    任骁被大楼保安拦在了门外,正不住地挥手致意, 纪则临朝几个保安打了个手势, 让他们放任骁进来。

    任骁理了理身上被保安弄皱的衣服, 一脸友好地走到纪则临面前, 客客气气地问:“纪总, 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再见面, 任骁就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想来这段时间他已经被现实打击过了,知道创业并没他以为的那么容易。

    纪则临看了眼腕表,直接说道:“我还有个会议,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和我的助理谈。”

    任骁的公司虽然勉强算是成立了,但这段时间他开展业务处处碰壁,青城这样的大城市,做软件的技术公司太多了,才创办的新公司完全没有名气,别人根本不会想合作。

    创业需要资金,他和几个朋友凑起来的启动资金已经花去了大半,如果再不盈利,公司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到时候用不了多久就会支撑不下去。

    这段时间,任骁一直在给纪氏集团发邮件,但是都没收到回复。他没办法,只能到纪氏的大楼下等着,好不容易才等来了纪则临,所以无论如何都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纪总,我不会耽误你太长的时间,你给我个机会,我把我的公司给你介绍一下?”任骁诚恳道。

    纪则临看着任骁,忽然想到昨天夜里,闻月仓皇失措的样子。在他发现基督山岛之前,就已经有人先一步登上了岛,找到了宝藏。

    他眼眸微动,思索片刻,问:“企划书带了吗?”

    “带了带了。”任骁忙点头,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

    纪则临接过,说:“我看完会联系你的。”

    任骁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欣然地递上自己的新名片,高兴道:“纪总,你看完企划书可以给我打电话,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嗯。”

    任骁到底年轻,喜形于色,达到目的后难掩兴奋,和纪则临道别后,又满脸笑意地和站在他身旁的纪欣尧挥了挥手。

    纪欣尧盯着任骁离去的身影,问纪则临:“哥,这人是谁啊?”

    “一个刚创业的新人。”

    “创业?做什么的?”

    “科技公司。”

    “刚创业就敢直接找你拉投资?他人看上去憨憨的,胆子倒挺大的嘛。”

    纪则临没心情和纪欣尧聊任骁,三言两语随意打发了她,也没把她请他帮忙的事放在心上。纪崇武到现在还不死心,想培养这个女儿来接班,但纪欣尧骄纵惯了,根本扶不起来,她对他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威胁。

    上午的高层会议主要讨论的是拓展海外市场的项目,会议上,周禹自荐担任项目负责人,纪则临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四两拨千斤地就给反驳了。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纪则临和纪崇武向来不和,自从纪则临成为一把手后,就开始慢慢地削弱纪崇武在公司的话语权,不过几年时间,纪崇武在纪氏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他的养子周禹也不受重用。

    会议最后不欢而散,纪则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才坐下没多久,周禹就找了上来。

    纪则临往椅背上一靠,冷眼看着周禹:“海外项目的负责人我已经有人选了,你不用白费心思。”

    “你知道我申请海外项目是为了什么。”周禹走到办公桌前站定,紧皱着眉问纪则临:“纪筱芸现在人又在哪儿?”

    “我不知道。”纪则临冷漠道。

    “你是她哥。”

    纪则临面无表情地说:“她是个成年人,有自主行为能力。”

    “她已经好几年没回国了,为了躲我,打算在国外呆一辈子?”

    纪则临盯着周瑜,嘲讽道:“周禹,你是不是忘了,纪筱芸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在哪儿,回不回国,都与你无关。”

    周禹看着纪则临,眼神不满:“你应该知道,我和她之间有书瑜,这辈子都不可能断了关系。”

    纪则临的脸色完全沉冷了下来:“纪书瑜姓纪。”

    “她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剥夺她拥有父亲的权利。”周禹强硬道:“让我见见书瑜。”

    “父亲?你配吗?”纪则临回视着周禹,用更强势的语气说道:“我和你说过,别打纪书瑜的主意,否则我会将她送去国外生活,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

    周禹的脸色霎时灰败,他狠狠地盯着纪则临,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十分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周禹再次在纪则临面前败下阵来,他阴沉着脸转身就走,打开门时又侧过身来,赌咒似的说:“纪筱芸说我没有心,她不知道你比我狠得多。纪则临,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这辈子你会和我一样,求而不得。”

    周禹摔门而去,纪则临铁沉着脸坐着,半晌,皱起了眉头。

    李特助不是

    第一回看到这样的冲突,见惯不怪,他拿着几份文件敲门进来,递给纪则临签名,随后指了指桌上的一份企划书,问:“纪总,任先生的投资申请要怎么处理?”

    纪则临拿过那份企划书,翻开扫了眼,最先看到的是任骁成立的公司名称——揽月。一般人会以为创立者是抱着“欲上九天揽月”的野心,但纪则临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不仅如此。

    他想到了周禹刚才说的话,眸光微闪,片刻后把企划书合上,扔在了一旁。

    李特助玲珑心思,立刻明白了意思,躬身离开。

    ……

    青城一场大雪后,天气就放晴了,连日出了几天的太阳,市里的积雪开始消融,气温反而降了几度。

    不知道是降温的原因,还是那晚衣着单薄出了室外,闻月回校后就得了重感冒。生了病,她担心会传染给纪书瑜,正好这周她也无心去青水湾,就借病和李妈请了假。

    到了周末,闻月和以往一样,到了点儿就去了校外,看到开车来接的人是吴师傅,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王瑾珍这周在庄园里组织了个沙龙,邀请了好几个翻译界的老友前来会面,这些人对闻月来说都是令人敬仰的大前辈,能和他们交流的机会十分难得,因此她格外珍惜。

    郊外化雪晚,市里的积雪已泥泞成泥,庄园还是白茫茫的。屋外冷风过境,屋子里燃着火炉,却是温暖如春。

    闻月一开始和几位前辈说话还有点儿紧张,但他们都是和蔼的人,慢慢的,她放开了许多,能娓娓地陈诉自己的观点,也获得了赞赏。

    他们在宴客厅里畅聊着翻译文学的未来,沉浸在思想碰撞产生的火花中,没人注意到大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最后还是躺在闻月腿上睡觉的英短突然跳了下去,抬起头对着一个方向叫了两声,她下意识转过头,才发现了人。

    王瑾珍看到纪则临,纳罕之下问道:“你不是说这周不过来吗?”

    “临时改了主意,想来看看……您。”纪则临走过去,目光先是在闻月身上掠过,随后笑道:“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学术交流了。”

    “什么学术交流,不过是随意漫谈,各抒己见罢了。”王瑾珍说。

    “我们几个老家伙闲来无事聚一聚,聊的也都是老话题,不过今天有闻月,倒听了几个新鲜的观点。”青城外国语大学的林教授和王瑾珍年纪相仿,也是个和善的老太太,她看向闻月,忍不住夸道:“这孩子喜欢翻译,还很有天赋,难怪瑾珍喜欢,就是我也想收她当学生。”

    林教授说完,很是直白地问闻月:“谈男朋友了吗?”

    闻月还没回答,王瑾珍就先问了:“你这是想收小月当学生呢,还是打的别的算盘?”

    林教授是个性情中人,闻言爽朗地笑了,大方说道:“我怎么着也不能和你抢学生啊,只能想想别的法子,把她收过来了。”

    王瑾珍故作不满,嗔道:“好像就你有乖孙,我没有似的。”

    “哦?”林教授笑问:“你想撮合则临和闻月?”

    闻月心头一跳。

    王瑾珍眼见玩笑过了头,场面要收不住了,立刻打了岔,说:“好啦,小月是有男朋友的,你就别打她主意了。”

    林教授遗憾地叹口气,也不再调侃闻月,继而把话头转向了纪则临,问:“瑾珍七十岁生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你了,公司很忙吧?”

    “是我的倏忽,应该找个时间上门拜访您的。”纪则临说。

    “拜访就不必了,我和瑾珍一辈子的好姐妹,不拘这种礼节。”林教授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今天你来得正好,我有几个单身的学生,你想不想见一见?”

    “欸——”王瑾珍先一步开口说话:“我现在已经不催了,你不用再给他介绍姑娘了,免得他又和人说些‘加学分’的笑话。”

    “见一见有什么关系?则临现在事业有成,也该成家了。”林教授拉郎配的兴致还挺高,说完就问纪则临:“怎么样?找个时间我安排你和她们见个面?”

    纪则临的目光往某处扫了眼,客气地回道:“您费心了,不过我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林教授不气不恼,倒是奇怪:“上回你倒还找个像样的理由拒绝我,这次理由都不找了……怎么,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

    纪则临没有马上回答,形同默认。

    林教授惊奇:“哟,还真是啊,快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宴客厅里,几乎所有长辈都好奇地盯着纪则临看,就等他说出一个人来。

    闻月垂着眼,手心里沁出了一层细汗,她暗自咬了下唇,几欲起身逃出这个空间。

    纪则临余光看着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人,眼神微微一动,才不徐不缓地回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有机会,我再给各位长辈介绍。”

    ……

    午后,几个老教授陆续离开庄园,闻月和王瑾珍一起送客,回到宴客厅,见纪则临朝自己走过来,她便立刻和王瑾珍说自己要去书房找本书。

    纪则临见闻月上楼,踅足就要跟上去,却被王瑾珍叫住了。

    “则临,过来,我有话要问问你。”王瑾珍在沙发上坐下。

    纪则临往楼梯方向看了眼,思索片刻,还是先坐了下来。

    王瑾珍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问道:“则临,你对小月……是什么想法?”

    纪则临笑了下,无有遮掩,非常干脆地说:“您已经看出来了。”

    “小月的确是个非常出色的姑娘,我也很喜欢她,放在之前,我是很乐于看到你去追求她的,但是……”王瑾珍的表情倏地严肃起来,语气也变得郑重,“你要知道,她现在不是单身,你不能越线,否则会给她带来很大的困扰。”

    “如果她分手了呢?”纪则临问。

    王瑾珍皱起眉头:“上次开学典礼,我见过小月的男友,是个不错的孩子,小月和他感情很好,他说等明年小月毕业,他们就会结婚。”

    纪则临垂眼,眸光不定:“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则临。”王瑾珍板起了脸,拿出了长辈的风范训道:“不管他们以后会怎么样,但是现在你必须要约束自己的行为。小月的家人在我年轻的时候很照顾我,现在我也要照顾好她,就算你是我外孙,我也不能让你叫她为难。”

    纪则临缄默。

    王瑾珍心软,叹了口气,柔和了语气说:“感情的事也讲究个先来后到,说到底你和她是差了点儿缘分,就像当初筱芸和周禹一样……你不能强求,知道吗?”

    王瑾珍这边苦口婆心,谆谆教导,纪则临没有驳斥,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等她说完,他才恭顺地颔首道了句:“我都明白,您放心,我有分寸。”

    王瑾珍了解纪则临,从小他就是个有主意的,脾气和他母亲一样,平时看上去无所欲求,但是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他虽然恭恭敬敬的,但她看得出来,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到这个份上,她这个外祖母也没办法了,只能告诫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伤害到小月。”

    “我知道。”

    他们这边说着话,纪书瑜抱着猫跑进来,一下子扑到王瑾珍身上,老太太的注意力便转移了。纪则临见状,趁机抽身离开,迳自上了楼。

    闻月踩着梯子,在书房书架的最顶上找到了想看的书,她吹了吹书封上的薄灰,拿著书走下了梯子,转身时险些撞上了人。看到站在跟前的纪则临,她表情微变,垂眼想绕过他,又被挡下了。

    “闻小姐在躲我?”纪则临低下头问。

    闻月捏紧手上的书,暗自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故作镇定地回道:“纪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想下去找老师。”

    “纪书瑜说你这周都没去给她上课。”

    “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书瑜,就和李妈说了暂时不去青水湾了。”

    纪则临看着闻月的脸,眼睛一瞬不瞬:“感冒怎么样了,要不要让李医生来给你看看?”

    闻月摇摇头,客套地回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确定?”纪则临说:“这段时间得流感的人很多,要是不重视,容易留下病根,还是叫李医生过来看看。”

    “我在校医院拿过药了,就不麻烦李医生了。”闻月说完点头致意了下,又想绕过纪则临走出书房。

    纪则临下意识跟着走了一步,闻月立刻像是觳觫的猫,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著书护在胸前,一脸的警惕。

    纪则临看她对自己这样防备,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眼神倏地一变。

    “闻小姐怕我?”

    闻月攥紧手中的书,很快摇了下头。

    “不是就好,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让闻小姐害怕了。”纪则临缓下语气,施施然道。

    他看穿了闻月的心思,却没点破。看来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过也算了,他今天来庄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把人逼急了,以后想方设法地躲着他,反而得不偿失。

    “上周闻小姐没去青水湾,纪书瑜一直问你。你的感冒既然好了,下周照常上课?”纪则临垂下眼睑,注视着闻月。

    闻月咬唇:“我之后有个考试要准备……”

    “考试总有考完的那天。”

    闻月的面色还有几分犹豫,纪则临紧接着说道:“别忘了,你答应过纪书瑜,要陪她把《绿野仙踪》看完。纪书瑜这么信任你,我想闻小姐是不会食言的。”

    答应过的事的确不好反悔,闻月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她犹豫了半晌,最后只好折中道:“考完试有时间我会去给书瑜上课的。”

    纪则临得到想要的回答,唇角轻轻一勾。

    他虽然有意和闻月多待一会儿,但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目的达到,他便侧过身,让她离开书房。

    ……

    纪则临今天是临时起意来的庄园,只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开车回了市里。到了公司,李特助马上迎上他,问:“纪总,您去哪儿了?”

    “去了趟庄园。”

    “您不是说这周不过去吗?是老夫人出什么事了?”

    纪则临摇头:“我去看个人。”

    李特助立刻懂了,适可而止地不再多问,转而说起了今天的工作安排:“下午您不在公司,几个部门的经理都在找您签字,子公司的负责人正在休息室等着,要和您汇报近期的业务情况,四点钟还有个线上会议要开。”

    纪则临进了办公室,吩咐道:“先让子公司的人进来,还有……”

    他扫了眼被遗忘在办公桌角落里的企划书,觉得晾了一周也够了,便对李特助说:“联系下任骁,让他来公司一趟。”

    李特助面露讶异,但没有追问,仅是照办。

    纪则临见完子公司的负责人,又去会议室开了个线上会议,等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李特助告诉他,任骁已经在休息室里等很久了。

    “让他进来吧。”纪则临松了松领带,又喊住李特助,问:“上回出版社寄过来的书还有吗?”

    “有的,我留了几本在公司的图书室。”

    “拿一本过来。”

    李特助不明所以,仍是恭顺应道:“好的。”

    自从上次把企划书给了纪则临后,任骁就一直在等消息,这一等就是一周。他本来以为又要收不到答覆,正想要不要再去纪氏集团问问,没想到峰回路转,纪则临主动联系了他,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任骁在李特助的授意下,直接去了纪则临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后,他难掩兴奋地朝纪则临打招呼:“纪总。”

    “坐。”纪则临示意道。

    任骁落座,按捺不住心切,开口就问:“纪总,你联系我,是不是觉得我的公司还不错,打算投资了?”

    纪则临拿过任骁上回送来的企划书随意翻了两页,再抬起头看着他,客气说道:“你的企划书我看过了,野心很大,但是……现阶段贵公司的资质还达不到纪氏的投资标准。”

    任骁自创业以来,短短时间内遭遇了很多挫折,现在公司尚在起步阶段,急需要资金注入,纪则临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大机遇,他无论如何都想抓住。

    “纪总,你如果只是为了拒绝我,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不用特意让李特助联系我过来吧?”任骁试探道。

    纪则临合上企划书,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你和我其实也算是有几分缘分,看在闻月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争取的机会。”

    任骁听到这话,一时欣喜,又觉困惑,忍不住问了句:“是不是月月拜托王老师,请纪总帮我这个忙的?”

    “不是,闻月没提过你的事。”纪则临似是随意地说道。

    任骁闻言,心里头稍稍浮现出异样的感觉。

    闻月之前说过,她只不过是跟着王瑾珍在学习,和纪则临并不熟,但现在她不开口,纪则临都愿意看在她的面上给他机会,这算不熟吗?

    纪则临敏锐地觉察到了任骁微末的情绪变化,点到为止,不再多谈闻月,接着说道:“你的公司才成立不久,还没有代表性的产品,现在做软件的公司很多,你企划书上列举的几个待开发项目,别的公司也在做,它们的经验更丰富,算法更成熟,‘揽月’并没有竞争力。”

    “纪总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设计出一款比较有创新性的软件?”

    纪则临往椅背上一靠:“我不做亏本的生意,你想让我投资,至少要有能打动我的项目。”

    任骁能想到的,目前市场上最热门的软件设计他都已经呈现在了企划书上,但显然,纪则临看不上。他暂时想不到什么样的软件设计能打动纪则临,但是机会难得,现在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纪总,你既然给我机会,我就试试。”

    纪则临点头,见任骁起身要走,拿过桌上的一本新书递给他。

    任骁不解:“这是?”

    “家里老太太最新出版的译作,我帮她做做宣传。”

    任骁听完,奉承道:“之前月月经常和我说王老师的作品译得多么多么的好,还推荐我去看,我总想着要买一本来读读看,但是忙起来就忘了,这回纪总您送了书,我一定好好拜读。”

    纪则临之前就发现了,任骁似乎对闻月的专业没有用心地了解过,上回在青大的开学典礼上,他也只夸赞闻月的妆容打扮,却忽视了她更为出色的演讲。闻月推荐的书,如果有心,再忙都能挤出时间来阅读,但任骁没有。

    纪则临眸光微闪,聊闲天似的说:“老太太干了一辈子的翻译,读到国外好的作品,就忍不住想翻译。”

    任骁夸道:“王老师真敬业。”

    “是敬业,不过她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医生都让她多休息,但她不听劝,总想着趁着还有力气,多翻译几部作品,毕竟现在国内的读者想看国外的书籍,大多只能靠译者翻译。”

    任骁听到这话,脑子里灵光一闪,表情都激动了起来。他拿著书,忽然兴奋地对纪则临说:“纪总,谢谢你今天给我的机会,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拿出一个让你满意的设计方案。”

    纪则临闻言,意味深长地一笑,鼓励道:“好,我期待你的成果。”

    第17章 Chapter 18

    王瑾珍找了个时间, 把闻月引荐给了青城译文出版社的编辑,编辑看过闻月的译稿后觉得她很有潜力,正巧,出版社原本打算找王瑾珍翻译一位英国作家的短篇小说集, 王瑾珍顺势提议让闻月试试手, 和她一起联合翻译。

    有王瑾珍做担保, 出版社也愿意给闻月这个新人一个机会。译书出版是闻月的理想,她本来以为至少要等自己毕业后才能有机会实现这个理想, 现在机会却掉落到了眼前。虽然不是独立翻译, 但能和王瑾珍联合译作, 这已经是很多翻译生梦寐以求的了。

    冬去春来, 随着气温渐渐升高,青城的积雪大部分都化了,行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木也抽出了新芽,在阳光下显出一派生机。

    闻月这段时间都在忙,除了上课、兼职, 剩余的时间她基本上都在译稿。一篇短篇小说的篇幅虽然不长,但是要将作者的语言、情感以至写作风格呈现在另一国度的读者面前, 还不能对原着有所折损并没那么简单, 因此她不敢马虎。

    周一上午上完课,闻月本来打算吃了饭去图书馆, 走出教学楼时意外地看到了站在阶梯下的任骁。她立刻喊了他一声, 走下去问:“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完成了一个大制作, 总算能抽出时间了, 就过来看看你。”任骁说完, 上前牵住闻月的手,抱怨似的说:“我不来找你, 你也不来看我。”

    闻月笑了:“你不是说你这阵子很忙吗?我怕影响你工作。”

    “是有点儿忙,都没办法和你约会,月月,你不会气我冷落你了吧?”

    闻月摇了摇头,安抚他:“你现在是创业的关键时期,我能理解。”

    “本来以为在一个城市,我们能有更多时间相处的。”任骁握紧闻月的手,提议道:“等公司步入了正轨,我就不和那几个朋友合租了,到时候重新找个房子,你从学校搬出来和我住吧?”

    闻月犹豫了下,说:“你的工作室在市中心,离学校太远了。”

    “那我就在你学校附近找房子。”

    “这样你上班就远了。”

    “没关系,等我赚了钱再买一辆车就方便了。”任骁低下头,看着闻月的眼神里带着灼灼的热意,殷切道:“月月,我们已经交往一年多了。”

    闻月明白任骁的意思,她有些迟疑,但想到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尽管比起父母的来,欠缺了些饱满的激情,可细水长流也不见得是坏事。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继续走下去,好像这时候再进一步也是顺理成章的。

    但闻月还有所顾虑,她斟酌道:“你先好好工作,等‘揽月’有起色了,我们再来商量这件事好吗?”

    任骁有些失落,但没有丧气。他觉得闻月现在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在事业上还没有做出成绩,如果他之后成功了,她就会认可他的能力,从而更加喜欢他。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拉到纪氏的投资,而关于这一点,他很有信心。

    正值饭点,闻月本来是要去食堂的,任骁今天高兴,说要改善她的伙食,就带着她去吃火锅。

    大学城虽然在郊区,但是并不冷清。这片区域学校聚集,学生众多,年轻人的消费力不低,因此周边有很多商场和小吃街。

    吃饭的时候,任骁说起了半个多月前去纪氏见纪则临的事,他一边说,一边把涮好的牛肉片夹进闻月的碟子里,忽然来了句:“他还和我提起了你。”

    闻月的心跳蓦的漏了一拍:“提起我?”

    “他说看在你的面上,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任骁试探问道:“月月,你和纪总关系很好?”

    闻月没想到纪则临会和任骁这样说,心里一慌,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奇怪了,他怎么会说看在你的份上给我机会?”

    “可能因为我现在跟着她外祖母在学习,又是他外甥女的家庭教师……他才想帮你的吧。”闻月说完,自己都觉没底气。

    任骁没多怀疑,笑道:“也是,纪总一定是觉得你替他陪家人、教小孩,很感激你,所以才愿意给我个机会。”

    闻月咬了下唇,心里对任骁产生了一丝愧疚。她并不是真的想隐瞒什么,只是目前为止,纪则临什么都没说过,是她在揣测他的心意,如果是自作多情倒好了,如果不是,那她更不知道要从何启齿。

    闻月犹豫纠结的时候,任骁拿起了手机,说道:“纪总说只要我开发出一款有创新力的软件,他就会考虑投资。”

    “我最近一直在忙新软件设计开发的事,今天做出了个最基础的版本,想试试效果。月月,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我?”闻月不解,她对计算机是一窍不通的。

    “这款软件的主要功能就是翻译。”任骁说。

    闻月问:“翻译器?”

    “准确来说,是‘文学翻译器’。”

    闻月听到这个名称,眉头不自觉地轻轻一皱:“文学翻译器?”

    “就是专门用来翻译文学作品的。”任骁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市面上现在的翻译器功能都很泛,很多人都是用翻译器来翻译一些资料,很少人会用来翻译文学作品,因为篇幅太长,不方便。”

    “所以我就想,‘揽月’可以开发一款专门用来翻译国外文学作品的软件,把翻译器的功能有针对性地细化开来。软件的名称我都想好了,就叫‘文·译’,目标用户就是那些喜欢文学的文艺青年。”

    “等软件发布后,还可以和国外的出版社合作,购入作品的版权,这样不需要第三者介入翻译,读者就可以用软件直接翻译图书进行阅读,不是更省事了吗?”

    闻月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听明白了,任骁想用软件取代译者的工作。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大制作?”闻月问。

    任骁点头:“月月,你最近不是在翻译小说吗?这个软件你回去用用看,看看准确度怎么样,要是还行的话,你以后就不用自己翻译了。”

    闻月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她看着任骁,很认真地说:“软件只能作为辅助,并不能替代译者的工作,文学翻译不是简单的把语言翻译过来。”

    “有什么差别吗?看得懂不就好了。”任骁还懵里懵懂的。

    “但文学不是读得懂就好了。”闻月解释道:“机器翻译不出‘翡冷翠’。”

    “不管‘翡冷翠’还是‘佛罗伦萨’不都指的是那个地方吗?叫法不一样而已。”任骁不明白闻月为什么生气,还劝道:“月月,现在是信息技术时代,很多行业以后都会被人工智能取代,虽然我不想打击你,但是事实是,翻译这个行业……也一样会被取代。”

    翻译无用的论调闻月不少听,可以说她学习的过程中,这种声音一直伴随左右,她习以为常,甚至常用“无用之用”来安慰自己。别人持有这种观点也就算了,她没想到连任骁也这么认为。

    闻月知道任骁不爱读文学作品,这并没什么,每个人喜欢、擅长的东西不一样,这很正常,就像她也读不懂代码。她一直以为即使两个人的兴趣不同,只要互相理解、尊重就足够,但现在她才发现,任骁根本就看不起她的专业和理想。

    一顿饭吃得并不开心,虽然任骁后来道歉了,但闻月知道他只是看她不高兴了才主动低头的,并没有意识到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说起来,这算是他们两年来第一次闹别扭。之前就算是异地,他们都没拌过嘴,闻月不是喜欢计较的人,可是这次,任骁真的踩到了她的底线。

    因为这个小插曲,闻月下午的心情不是很好,她在图书馆里译稿时,总是分心去想任骁的话,以至于进度不佳。静不下心来她也没有强求,早早地收拾了东西去了青水湾,趁着夕阳还没落下,在户外走了走。

    开春后,青水湾又是另一副光景。之前荒芜的草坪冒出了新绿,结了冰的湖面也化开了,此时几只黑天鹅正在悠闲地凫水。

    闻月站在湖边吹着风,拿出手机打算拍几张照片,镜头对着岸边时,忽然有只白色的萨摩耶撒了欢儿似的闯了进来。这只狗眼熟得很,她当即回过头,果然看到了纪书瑜,还有跟在她身后的纪则临。

    纪书瑜喊了闻月一声,追着狗玩闹去了。

    纪则临走向闻月,自然而然地和她打招呼:“闻小姐今天来得早。”

    “学校没什么事,我就提前过来了。”闻月保持着礼貌。

    自从上回在庄园见过面后,闻月已经有半个多月没碰上纪则临了,他大概工作很忙,她来给纪书瑜上课的时候鲜少碰上他。时间一久,她一度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但再次见到他,她还是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我这段时间出差,都没什么时间管纪书瑜,她还听话吗?”纪则临问道。

    闻月点点头:“书瑜挺听话的。”

    “那就好。”纪则临说:“她之前皮得很,跟着你学习的这段时间,安分了很多。”

    “书瑜之前只是没有伴儿,才会想吸引大人的注意力,有人多陪陪她就好了。”

    纪则临颔首:“这的确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失职了。”

    闻月客套道:“纪先生工作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闻小姐倒是替我想好了托词。”纪则临低头看了闻月一眼,片刻后似是无心地提了句:“今天任骁来公司找过我,和我说了他最新设计开发的一款软件。”

    “文·译?”

    纪则临点头:“看来他和你提过了。”

    闻月苦笑了下,任骁果然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一意地想开发文学翻译器。

    纪则临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心里有了底,遂说道:“他的想法是不错,只是……并不可行。”

    闻月看向纪则临,纪则临从容道:“‘文学翻译器’听上去很有噱头,但是并不实用。喜欢文学的人更注重阅读体验,他们不会用翻译器来阅读作品。而会用翻译器看书的人也并不是打从心底里喜欢文学,‘文学翻译器’这个噱头不会比其它的翻译器更有吸引力。”

    “而且……”纪则临看着闻月,眸光微微一闪,接着说道:“我认为翻译的工作并不是简单的语言层面的转换,尤其是文学翻译,需要译者对原作进行彻底的解构和重筑,这一点人工智能还做不到。”

    闻月听多了人说翻译是“寄生的艺术”,没想到纪则临却能理解译者的工作。她双眼微亮,问:“纪先生觉得译者也是创作者?”

    “当然。”纪则临回道:“虽然翻译要遵从原作,但翻译的最佳状态绝对不是异化成翻译机器。同一本书,不同的译者最终呈现出来的作品是不一样的,这也是阅读不同版本译作的乐趣所在。”

    纪则临这么说并不单是为了取悦闻月,家里有个从事翻译事业的老太太,他多少耳濡目染,也知道这个行业的不易。

    虽然他是个商人,看重利益,但也知道这个社会不能只有物质,还需要有人去创造精神财富,因此对于文艺工作者,他向来是敬重的。

    “我还以为,纪先生也觉得译者的工作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工智能取代。”闻月说道。

    纪则临抓住了她话里的“也”字,轻轻一哂,开了个玩笑说:“人工智能并不是百分百完美的,它也不能保证不会把‘the Milky Way’翻译成‘牛奶路’。”(注)

    闻月听到这话,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意。

    她没想到自己和纪则临在有关翻译的见解上会有如此的默契,看来之前她对他的印象是刻板的,他不是一个重利轻义的商人。

    纪则临看到她的笑容,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胜意,很快扬起了唇角。

    象牙塔里的爱情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旦离开了玻璃房,很难经受住外面的风风雨雨。

    纪则临能预感到闻月和任骁早晚会分开,他要做的,不过是加快他们分崩离析的进程。

    第18章 Chapter 19

    任骁本来以为“文·译”这个软件能投其所好, 打动纪则临,没想到他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觉得他的这个设计很鸡肋,完全没有市场竞争力。

    任骁不死心, 隔天再一次去了纪氏, 这次连纪则临的面都没见到, 直接被他的助理给拦下,说纪总在忙, 没时间见人。他不甘心就此放弃, 干脆在休息室里坐着等。

    纪则临开完会回到办公室, 李特助特地来告诉他, 任骁在休息室等了一个小时,还没走。

    “要不要我找个理由,让他离开?”李特助问。

    纪则临坐下,抬手转了转袖扣,忖度片刻后说:“让他进来。”

    李特助照着纪则临的意思, 把任骁领进办公室。

    任骁甫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对纪则临说:“纪总, 我知道‘文·译’这个软件的设计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把它做到最好。”

    纪则临伸手示意任骁坐下, 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软件的问题不在于不完善, 它的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

    “怎么会?”任骁急切道:“如果软件做成了, 以后想看国外作品的读者就不需要等译者翻译了, 纪总之前不是说王老师身体不好还想多译几本书吗?有了‘文·译’, 她就不用担心国内的读者看不懂国外的作品了。”

    “你把翻译的工作想得太片面了。”纪则临一针见血道:“如果译者的工作这么容易就被取代,那软件市场上的文学翻译软件早就数不胜数, 不会等着你来捡漏。”

    “你对翻译这个行业没有敬畏心,注定做不出像样的成果。”纪则临摊了下手,神色自若道:“抱歉,‘文·译’并不能打动我,我如果投资了这个项目,家里老太太怕是会不高兴。”

    “而且……”纪则临看着任骁,眸光微微一闪,说道:“闻月也不会支持的。”

    再次从纪则临口中听到闻月的名字,任骁心中的异样感更甚。上回他说是看在闻月的份上给“揽月”一个机会,这次又因为闻月不会支持所以并不想投资开发“文·译”。他的决策动机似乎都是闻月,这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感激?

    纪则临注意到任骁变换的神情,极为隐晦地一笑,叫来李特助,把人请了出去。

    从纪氏大楼出来,任骁抬头看向高耸矗立的“三叉戟”。两年前他

    第一回来这里,对这三栋建筑并未多加关注,那时候他一心只想着把书借回去,追到闻月。

    但现在,这三栋建筑对他来说有着莫名的魔力,它们雄伟壮丽,是权力、财富和地位的象征,是他现在苦苦追求的一切。

    青城这个名利场富贵迷人眼,但现在,他连入场券都还没拿到。

    任骁再次在纪则临那里碰了壁,心头不由不忿不平。他备受挫折,正要走时,被迎面走来的女人拦下了。

    纪欣尧在公司里担个闲职,对工作向来不上心,今天溜出去逛街回来,看到楼前半生不熟的面孔,心念一动,便走过去问:“你又来找我哥拉投资啊?”

    任骁见过纪欣尧一面,上次她就站在纪则临身边,他还以为她是公司的员工,没想到是纪则临的妹妹。

    “喂,我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名字?”纪欣尧被无视,有些不高兴。

    “任骁。”任骁语气不耐。

    “骁?马尧骁?”纪欣尧见任骁没有否认,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纪欣尧,认识一下?”

    任骁再次被纪则临拒绝,情绪不佳,也没心情讨好他妹妹。抬脚正要走,又被纪欣尧拦下了。

    “你在我哥那儿没讨到好处吧?我告诉你,我哥的投资眼光很高的,你一个刚成立的小公司,他不可能看得上。”

    这话不需要纪欣尧提醒,任骁经过几次失败后也知道了,想要拉到纪则临的投资,没那么简单。

    任骁恼羞成怒,看着纪欣尧不满道:“这关你什么事?”

    “你急什么。”纪欣尧撩了下自己的头发,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纪氏又不是只有我哥一个人,还有我爸呢。”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夹在指间递过去说:“你与其再去我哥那儿碰一鼻子灰,不如想办法讨好讨好我,说不定我一个高兴,就让我爸投资了你的公司。”

    纪欣尧说话时语气高高在上,姿态十分傲慢。

    任骁觉得屈辱,但想到创业至今,公司到现在都没有起色,“揽月”现在虽然打着科技公司的名头,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项目可做,只能去给小公司弄弄网页,跑跑数据,赚的钱还不够付工作室的租金。

    创业的事是他起的头,他不得不担起这个责任,所以不管是什么机会,他都要抓住才是。

    任骁看着纪欣尧手上的名片,眼底无比的纠结,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

    周末,闻月陪王瑾珍去了趟青城郊外的墓园,才知道那天是她丈夫的忌日。

    从墓园回来,王瑾珍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呆在房间里,晚饭也不吃,陈妈都劝不了。闻月担心不已,想到王瑾珍之前说过想吃自己做的鲜虾面,就去了厨房,准备煮面。

    厨房的水箱里养着活虾,闻月戴上手套,埋头处理食材。边上有人递了盘子过来,她没有多想,直接道了句:“谢谢陈妈。”

    这话没有得到回应,一点儿都不像陈妈平时热情的做派。闻月觉得奇怪,回过头就见纪则临噙着笑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自己。

    “纪先生。”闻月意外。

    纪则临这才开口说道:“我猜老太太今天心情会不好,所以过来看看。”

    纪则临这话似乎是在解释自己来庄园的原因,明明庄园是他的地盘,他来这儿不需要和任何人交代。

    这段时间,纪则临周末都不来庄园,陈妈说他工作日倒是会抽时间过来,还玩笑说他这个当老总的就是和人不一样,一般人都是周末有空,他正好相反。

    闻月隐隐猜到了纪则临避开周末来庄园的原因,她想自己之前可能真的是误会他了,他并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不会随便越线叫人为难。

    “老太太怎么样了?”纪则临问。

    “老师很伤心,都没胃口吃东西,所以我想给她煮碗面。”

    “闻小姐费心了。”纪则临站在一旁,看着她利索地备菜,忽笑了下,问:“你介意多煮一碗吗?”

    闻月估摸着纪则临开车过来,还没吃晚饭。反正煮都煮了,多下一碗面费不了多少功夫,她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纪则临怕闻月不自在,没在厨房里长待,他走出去,喊了庄园的司机去自己的车上取了样东西,之后就在餐厅里坐着。

    闻月煮了两碗面,一碗让陈妈端上了楼,另一碗她端到厨房外面的小餐厅。

    纪则临坐在餐厅里,正和那只英短大眼瞪小眼,看到闻月,他轻咳一声,说:“这只猫不太亲人。”

    “它是有点儿怕你。”闻月放下碗说。

    纪则临看了那猫一眼,慢声道:“我小时候被我外祖父养的猫抓过,那之后就没什么动物缘。”

    闻月今天在墓碑上看过纪则临外祖父的照片,是一个很儒雅的男人,一看就是富有涵养的知识分子。她心里好奇,忍不住问:“你外祖父和老师一样,都喜欢养猫?”

    “准确的说,是老爷子喜欢养,老太太以前倒没那么喜欢。”

    “啊?”闻月是知道王瑾珍爱猫如命的,听纪则临这么说很意外。

    “老爷子在世的时候经常收养流浪猫流浪狗,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听老太太说他爱心泛滥,家里都要成动物园了。”

    “不过还好有这些宠物,老爷子刚去世那段时间,老太太一个人养着那些动物,还能有些精神寄托。”

    闻月想到今天王瑾珍在墓碑前伤心欲绝的模样,感叹了句:“他们的感情很好。”

    “是很好。”纪则临喝了一口面汤,胃里暖和了,见闻月难得有感兴趣的话题,便接着说:“老头子教机械工程的,就喜欢摆弄一些机器零件,我小的时候还跟着他拆过家里的电视、洗衣机、烤箱……但老太太从来没指责过。”

    “老太太教的人文社科,喜欢看书译文,他们的志业虽然不一样,但是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彼此互相理解、欣赏,无论谁在专业领域里做出了成绩都会为对方高兴。”

    闻月听着,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虽然情感经历不同,但相互扶持、理解的感情是一样的。她从小以父母的爱情为典范,希望未来的伴侣也能尊重、支持她的一切,本来以为已经遇到了,但前几天和任骁的冲突却让她陷入了怀疑之中。

    纪则临看了闻月一眼,忖了片刻,放下筷子,说:“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他从边上的椅子上拿起一本旧书,伸手递给闻月。

    “这是什么?”

    “我前段时间去法国出差,在拍卖会上买下的,傅雷先生的私人藏书。”

    闻月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本书据说是傅雷先生在法国留学时购入的,后来一直被一个私人收藏家收藏着,不过我是外行人,不能分辨真假,你可以看看。”

    闻月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本发黄发脆的旧书,这本书是一本已经不再出版的法国诗集,她轻轻地翻开封面,看到了内页里一行遒劲有力的字——傅怒安一九三一,十月于巴黎。

    “这真的是傅雷先生的藏书,字迹和我之前在资料上看到的一模一样。”闻月惊喜道。

    纪则临扬起了唇角,说:“是真的就好,否则我拿赝品来送人,就闹笑话了。”

    闻月抬头,语气迟疑:“这本书……”

    “是送给你的。”纪则临干脆道。

    闻月对上纪则临直白的目光,忽又不安了起来。她把书放在桌上,拘谨道:“纪先生,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在其他人眼里,它不过是一本没什么价值的旧书,但是你认为它是贵重的,就证明我没送错人。”

    闻月摇摇头,抬手把书往纪则临那儿推了推。

    纪则临看着闻月,问:“你不收,是觉得我别有所图?”

    闻月抿唇。

    纪则临不恼不怒,反而笑了:“如果想让你开心也算是私心的话,那我的确别有所图。”

    闻月眼神闪躲,岔开话说:“我觉得这本书由老师来收藏比较合适。”

    “要是送给老太太,她转手就能捐给图书馆。”纪则临看着闻月,挑了下眉,问:“你宁愿送图书馆也不想要这本书?”

    傅雷先生的藏书,闻月当然心动,这本书如果是别人送的,她一定不会忸怩,即使欠人情也会收下,但赠送者是纪则临,那就不一样了。

    纪则临像是看出了闻月的顾忌,体谅道:“这本书只是一个伴手礼,就像我给纪书瑜带的娃娃一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含义。你不用担心收下后会不会给我什么暗示,又或是要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你真的有心理负担……”纪则临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箸面,对闻月说:“就当这本书是这碗面的报酬,心安理得地收下吧。”

    第19章 Chapter 20

    任骁最近事事不顺心, 除了纪氏,他尝试过去拉别的投资,但是都一无所获。几个一起创业的朋友知道纪欣尧给过他名片,一直撺掇他去联系她, 还说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任骁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

    除了放不下身段外, 任骁之前打听过, 纪则临和他二叔纪崇武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他如果接受了纪欣尧丢来的“骨头”, 那就相当于选择加入了纪崇武的阵营。现在纪氏是纪则临当家, 即使不能得他青睐, 任骁也不想与他为敌。

    没有项目做, 呆在工作室也是心烦。任骁不想面对朋友埋怨的目光,藉着出去拉投资的由头,坐车去了青大。

    最近春招,校园里都是招聘会的宣传。任骁走在路上,听到有人提到了纪则临的名字, 慢下脚步去听,才知道他受校长的邀请, 下午会来青大演讲。

    任骁问了演讲开始的时间, 又跑到学校的花店里买了束花,等在了闻月上课的教学楼前。

    今天天气不好, 上午阴云密布, 这会儿稀稀拉拉地飘起了毛毛细雨。

    闻月下课出来, 一眼就看到了任骁, 他站在楼前, 自己淋着雨,一只手还护着花。

    “哟, 小骁子来了啊,还送花,有够浪漫的。”陈枫打趣了句,和闻月挥了挥手,说:“我先走了,不当你们的电灯泡。”

    闻月撑开伞,走下楼梯,任骁等她走近了,露出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喊她:“月月……”

    闻月注意到他发间细小的水珠,知道他在外面等了有段时间,一时心软了,把伞往他头上移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道歉。”任骁把花递给闻月,讨饶似的说:“月月,上回是我不好,没顾及到你的感受,这几天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了,以后我不会再那样说了,那个软件我也不开发了,这次你就原谅我吧。”

    闻月即使还未进入社会谋生,也知道创业不易,对于软件设计她是隔行如隔山,纵使有心也帮不上任骁什么忙,只能偶尔帮他写写文案还有宣传语,做些简单的文书工作来支持他。

    她知道任骁这段时间压力大,一心想要做出成绩,他有自己的立场,为了公司去设计开发新的软件并没错,虽然在‘文·译’这个软件上他们有分歧,但她不会因为一次意见不合就对他彻底失望。

    闻月轻叹一口气,接过了花。

    任骁见状就知道闻月这是原谅自己了,立刻喜笑颜开,上前一步说:“走,我们去吃饭,吃完饭一起去听演讲。”

    “嗯?”闻月疑惑,“什么演讲?”

    “纪则临纪总的演讲啊,你不知道?他今天下午会来你们学校。”任骁说:“虽然他拒绝投资‘揽月’,但是我还是得去学习学习他这个成功人士的经验。”

    青大一直有请名人来校演讲的惯例,闻月不太关注这方面的信息,所以不知道纪则临今天会来学校。

    “月月,你下午没课吧?和我一起去听听。”

    即使是公共场合,闻月都觉得自己还是尽量少出现在纪则临的面前,免得生出什么事端。她摇了下头,说:“你去听吧,我下午去图书馆。”

    不知道为什么,任骁听到闻月拒绝去听纪则临的演讲还有些高兴。但他还是想和闻月多待一会儿,就卖好道:“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找你,演讲顶多一个小时,你就当陪我吧。”

    任骁难得有兴致,闻月不忍心扫兴,思索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们在学校食堂吃了饭,饭后直接去了演讲厅,离演讲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台下基本坐满了人。

    闻月的室友们都来听演讲,她们来得早,知道闻月和任骁要来,给他们占了座,还是前面几排。

    闻月拉着任骁落座,坐下后才发现前面坐着的是周兆龙。

    周兆龙回头看到闻月,露出了个古怪的表情,不阴不阳地说了句:“闻月,你也会来听这种演讲啊,我还以为你只会埋头写论文呢。”

    闻月微微蹙起眉,她边上的陈枫出言呛了句:“小月想来就来了,你管得着吗?周兆龙,不会是上次课程论文小月压了你一头,你到现在还记着呢吧?”

    周兆龙的表情瞬间垮了,梗着脖子说:“我可没闻月这么命好,有王老师指导。”

    陈枫:“那也是小月有才华,没能力的人谁指导都没用。”

    “你……”周兆龙气不顺,转眼看到任骁,暗自琢磨了下,突然一改刚才的臭脸,笑着问闻月:“你每周末都去落霞庄园,应该经常见到纪总吧?”

    闻月抿唇:“偶尔。”

    “但我看你和纪总的关系好像挺好的,之前……”周兆龙瞥了眼任骁,意有所指地说:“我还看见他送你回校过。”

    闻月心头一紧,但并没有因此失去方寸。她抬眼看向周兆龙,直视着他平静地说道:“我去青水湾做家教,纪先生好心,就顺道送我回校。”

    闻月承认的这么坦荡,周兆龙反而不好借题发挥,最后只嘀咕了句:“我果然没看错。”

    周兆龙挑完事了就回头坐好。闻月担心任骁误会,转过头正想解释,刚开口发出一个声音,就被演讲厅里热烈的掌声给覆盖了。

    演讲即将开始,学校领导一一入场,压轴进来的就是纪则临。他甫一露面,底下顿时掌声雷动,其间夹杂着惊叹声。

    明明纪则临的年纪比前面的几个领导要小得多,但气场却异常强大,一进场就成了焦点。有的人似乎生来就是处于金字塔顶端,备受追捧的。

    任骁看着台上万众瞩目的人,想到周兆龙刚才说的话,心里不是滋味。他了解闻月,她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但是他的脑子却控制不住地往周兆龙引导的方向去想。纪则临两次三番地在他面前提起闻月,或许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他其实很想问闻月,她每周末去落霞庄园是不是真的只是去学习,去青水湾又是不是单纯地在做兼职。但是他知道这些都不能问,一旦问了,他和闻月之间的信任就没了。他知道她很看重这个。

    演讲开始,闻月不好再说话,便打住了,可她的思绪却因此有些混乱。

    周兆龙看到纪则临送她回校,这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纪则临身份特殊,就很容易引人遐想。她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任骁,实在是这件事特地拿出来说明反而刻意,但之前没说,现在被周兆龙点破,倒显得她好像故意隐瞒一样。

    闻月看着台上的纪则临,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打从遇见他起,她的生活似乎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不管她怎么样躲,都摆脱不掉。

    优秀的领导者似乎天然就是个出色的演说家,纪则临的演讲很精彩,他全程脱稿,演讲的时候却十分有条理,就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商业名词,他都能有办法将之解释得通俗易懂。

    一小时的演讲博得了满堂彩。

    演讲结束后有个自由提问的环节,供底下的学生和纪则临互动。陈枫兴致大发,一直举着手,终于不负有心人,被点到了。

    纪则临的目光投过来的那刻,闻月心里头莫名地一跳,无端惴惴。

    陈枫接过学校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站起来兴奋地自我介绍道:“纪总您好,我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

    “我知道。”纪则临点头致意。

    “您怎么知道的?”陈枫惊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她今天既没穿院服,也没戴院徽。

    纪则临的目光偏移了两分,看到闻月时,他眸光微澜,在看到坐在她身旁的任骁时,眼神就沉静了下来。

    “翻译家的气质总是不同的。”

    纪则临逗了个趣儿,全场哄笑,倒是没有再去追问他到底怎么知道陈枫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

    闻月心口一松,暗自呼出了一口气。

    “纪总,您刚才的演讲十分精彩,但是我想问的问题和商业无关,是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陈枫眼珠子一转,机灵道:“您知道您在我们学院有个笑谈吗?”

    纪则临轻轻佻了下眉,淡笑道:“我大概知道。”

    “听说之前王教授让你和院里的几个师姐相过亲,您问其中一位师姐,这是不是学院委派的任务,有学分拿,这是真的吗?”

    陈枫的提问实在唐突,但纪则临没有计较,反而很配合地回答了:“没想到当初的一个玩笑话会流传到现在。”

    陈枫的表情跃跃欲试,纪则临才答完,她立刻问道:“这几年,王教授还有让您相亲吗?您现在还是单身吗?”

    这个问题点燃了演讲厅,让所有人都沸腾了。窥私或许是根存于人类灵魂里的杂质,即使在多正式的场合,面对多出色的人才,人们永远都会想要知道他的私生活是怎么样的。

    台上的主持人见场面要失控,担心纪则临会不高兴,马上拿起话筒要控场解围,但纪则临抬手轻轻一按,示意自己可以回答,之后大方回应道:“我如果有伴侣,是不会介意把她介绍给所有人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现在还单身。

    “那……纪先生现在有心仪的人吗?”陈枫越问越勇,追问道。

    纪则临的目光微微移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看提问者,但他的视野里只有一个人的面目是清晰的。

    他注视着闻月,仿佛看到了她站在庄园外廊上看晚霞的样子。她可能不知道,夕照下的她像缪斯女神,浑身都流淌着诗意,美得惊人。

    片刻后,纪则临回过神,面对着底下成百上千好奇的目光,颔首承认道:“有。”

    一石激起千层浪,演讲台下都炸锅了。

    纪则临单身,但有心仪的人,这不就说明他还没追上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会拒绝他的追求?

    陈枫按捺住激动,问:“纪总方便透露一下吗?”

    底下的学生切切察察,又在看到纪则临拿起话筒时噤声,不约而同地看向台上,等待他的回答。

    和大多数亟亟渴望的学生不同,闻月并不想知道答案,或者说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她也在看着台上,眼神里透着难言的不安,像是等待命运的宣判。

    纪则临看着并排坐在一起的闻月和任骁,他有毁坏一切的冲动,但最终归于理智。他知道最佳的狩猎时机还没到。

    “我不能透露她的身份,否则她会很生气,我只能告诉你们……”纪则临看着一个方向,无奈一笑,说道:“她很优秀,不需要拿到我这个‘学分’也能轻松毕业。”

    第20章 Chapter 21

    一个多小时的演讲结束, 所有人都意犹未尽。

    陈枫显然成就感极强,今天她接连提问,可以说是满足又勾起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好奇心,就是结束后还有很多人在猜测纪则临的意中人是谁, 他说的“不要学分也能毕业”是在故意借陈枫的话来说笑, 还是说他心仪的人是个学生?还是青大的?

    对不知情的人来说, 纪则临的回答笼里笼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对局中人来说, 他说的话极其有指向性。

    从演讲厅里出来, 闻月想到自己有话还没和任骁说, 遂开口道:“任骁,纪先生之前送我回来,是因为——”

    “他喜欢你。”任骁打断闻月,转过身盯着她,沉着脸问:“月月, 纪则临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闻月迟疑了下,就这一刻的停顿让任骁不满了:“我猜的没错, 他果然对你有想法。”

    闻月马上澄清道:“我和纪先生并没有什么。”

    “没什么他会送你回校, 让他外祖母教你,请你当他外甥女的家教吗?”任骁想到纪则临刚才在台上毫不掩饰的示爱就怒火中烧。

    闻月听他接连的质疑, 微微一怔:“你在怀疑我吗?”

    任骁在闻月失望的眼神中, 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去了理智, 口不择言了。他心里一慌, 立刻上前一步,拉起闻月的手, 解释道:“月月,我没有不相信你,我是……太生气了。”

    “纪则临明明知道你是我女朋友,还打你的主意,真的太过分了。”

    闻月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看着任骁一字一句地说道:“纪先生没有明确地向我表示过好感,就算他真的对我有意,我的教养也不允许我做出脚踏两条船的事。”

    任骁了解闻月,她是感性的,但有时候又理性的可怕。他知道自己的不信任伤害到了她,此时十分懊悔:“月月,我知道你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气纪则临,他就是个无耻小人!”

    任骁在气头上,闻月也有情绪,她觉得现在并不是沟通的好时机,考虑了下说:“我们都回去冷静一下,之后再好好聊可以吗?”

    闻月是想等两人心平气和了再沟通,但任骁却觉得她是心灰意冷,不想再和他说话,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手不放。

    纪则临在几个领导的陪同下从演讲厅里出来,扭头看到台阶下闻月和任骁相对而立,似乎在争辩着些什么。他暗忖了下,和几个领导知会了声,缓缓步下楼梯。

    任骁正在挽留闻月,余光看到纪则临,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闻月身前。

    纪则临垂眼看到任骁抓着闻月的手,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她的手攥红了。

    他皱了下眉,视线错开任骁,直接看向闻月,问道:“这周五晚上纪书瑜生日,老太太打算在庄园办一个生日宴,到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

    纪书瑜生日宴的事王瑾珍上周就提过,闻月是答应要出席的,她不会爽约,但目前这情况,她也没办法应承纪则临的话,再要任骁更加误会。

    “纪先生不用特地找人来接我,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

    “从市里到庄园要两个小时,打车不安全,你说是不是,任先生?”纪则临这才正眼看向任骁,他知道闻月在顾忌什么。

    任骁觉得纪则临这是赤裸裸地在挑衅自己,顿时气血上涌,梗着脖子说道:“纪总不用担心,那天我会陪着月月过去……月月一直说王老师很照顾她,作为她的男朋友,我得亲自上门和王老师说声谢谢,纪总应该不会不欢迎我吧?”

    任骁把“男朋友”几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是在向纪则临宣告自己的身份。

    纪则临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敌意,不用多想便猜出了任骁和闻月刚才在争执什么,这正合他意。他眸光一凛,似乎完全不介意任骁的示威,反而友好地颔首回道:“闻月的朋友,我当然不会拒之门外。”

    任骁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立刻黑了脸。

    纪则临并不把任骁放在眼里,他再次看向闻月,隐晦道:“傅雷先生的藏书我没给老太太,闻小姐什么时候想要,随时来找我拿。”

    那天晚上,闻月并没有收下纪则临送的书,尽管他说那只是一个伴手礼,但她仍然做不到若无其事地接受他的示好。纪则临此时这么说,似乎是在双关,言在此而意在彼,说的是书又不是书。

    纪则临不过说了几句简单的话,任骁却觉自己落入了下风,等人走后,他露出稍显颓败的表情,忿忿不平道:“不过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公子哥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转过身看向闻月,绷着脸问:“月月,你不会背叛我的,是吧?”

    “当然。”

    任骁这才像是找回了些自信,狠声狠气地说:“月月,你放心,我不会一直被他比下去的,他不投资‘揽月’,我照样有办法把公司办起来,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后悔。”

    闻月蹙起眉头,张嘴想要劝说,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

    ……

    闻月和任骁的谈话进行得并不顺利。

    闻月愿意好好聊,但任骁似乎钻进了牛角尖里,一心想着和纪则临竞争,完全听不进她的话。她觉得疲惫,不想再做无效的沟通,便以要去图书馆译稿为由,让任骁回去了。

    晚上,闻月考虑再三,还是去了青水湾。《绿野仙踪》已经读到了末尾,今天这节课她稍微赶了下进度,陪着纪书瑜把这个故事看完了。

    下课前,闻月委婉地和纪书瑜说了以后不会再来青水湾给她上课的事。尽管闻月以一种轻松的方式,说自己就像故事一开始给多萝西指路的北方女巫,只能提供一时的帮助,没办法一直陪伴着她,之后她会像多萝西一样遇到更多有趣的同伴。但纪书瑜还是很伤心。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闻月其实也对纪书瑜有了感情,知道她并不像

    第一回见面时那样,是个刻薄的小孩,相反,因为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她的内心其实很脆弱。

    闻月也不想在建立起羁绊后,又亲手将这种羁绊扯断,叫纪书瑜对大人再次失望,但她实在不能再来青水湾了。

    任骁虽然嘴上说着相信她,但闻月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有所猜忌的,作为女友,她不能不顾及他的感受。而且,纪则临今天回答陈枫的几个问题,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对她说的,他似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隐秘地向她告白。

    即使是自作多情,闻月也认了,她宁可多想,也不能再冒险和纪则临走得太近了。

    闻月稍微安抚了下纪书瑜,并保证这周她的生日宴自己一定不会缺席,她的心情才算好了一些。

    下了课,闻月从楼上下来,李妈上前说现在外面在下雨,询问她今晚要不要留宿。闻月回说不用,李妈没有强留,正要叫别墅的司机送闻月回校,纪则临正巧这时候回来了。

    看到闻月,纪则临稍感意外,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说:“你今天下课晚。”

    “我和书瑜多说了会儿话。”闻月如实说道。

    纪则临见闻月手上拿着伞,显然要走,忖了下说:“现在外面在下雨,你明早如果没有课,晚上可以住在这里。”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今晚在附近应酬,顺道来看看纪书瑜,迟点儿还要回公司一趟。”

    闻月不知道纪则临是不是真的那么忙,大晚上的还要回公司,但她猜得到他补这么一句是想让自己安心。从始至终,他都恪守着礼仪,堪称得上是绅士,尽管如此,她还是要主动拉开距离。

    今天既然碰到了,正好可以当面和他辞了家教的工作。

    “纪先生,我已经陪著书瑜把《绿野仙踪》这本书看完了,之后我要开始准备论文开题,就没有时间做兼职了。”闻月看着纪则临,迟疑了下,接着说道:“我不能再教书瑜了,还请你再给她找一个称职的老师。”

    纪则临眼神微暗,很快回复道:“纪书瑜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我不需要你教会她什么,只要抽时间陪着她就好。你如果学业忙,可以减少来上课的频率,我说过,按你的时间来安排课程。”

    闻月摇了摇头,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纪先生,答应书瑜的事我已经做到了,王老师那边我会和她解释的,以后……我不会再来青水湾了。”

    纪则临看着她,问:“是任骁让你辞了这份工作?”

    闻月否认:“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

    闻月沉默。

    纪则临直接挑明道:“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有好感。”

    闻月心头一跳,她没想到纪则临会毫无预兆地把这事说破,一时慌了:“纪先生,我想你是搞错了,你对我……或许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纪则临喉头一滚:“闻小姐觉得,我会蠢到辨不清自己的感情?”

    从小到大,闻月被很多人表白过,但还只有在面对纪则临时才会感到惊慌失措,无所适从。他比所有人都直接、强势,她不知道该怎么妥善应对,只能强调道:“我有男友的。”

    纪则临的眼神又是一黯,好一会儿才隐忍着说:“或许,我当初就不该把那本书借出去。”

    “如果没有那本书,我也不一定会选择来青城。”闻月说。

    纪则临沉默,命运无疑是和他开了个玩笑,但他不接受。

    “闻月。”

    闻月心头一跳,这是纪则临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带着凛然的气息。

    “人的感情不能受主观意志的控制,这一点你承认吗?”纪则临沉声问。

    闻月被问得愣了下,一时没有回答。

    纪则临接着说:“如果你认为感情是可以控制的,那我请求你将倾注在别人身上的情感转注到我身上来;如果你认为感情无法控制,那你不能要求我做做不到的事。”

    纪则临步步紧逼,闻月完全招架不住,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这才勉强回道:“感情的生发不受主观意志的控制,但完全没有理智的情感只能是滥情。”

    纪则临微微一怔,看着闻月的目光晦暗不明:“我之前倒是没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难怪老太太和那几个老教授这么喜欢你,但是闻月,爱情是盲目的,如果你执意要远离我,那么我不介意当一个滥情者。”

    闻月的双眼微微睁大,露出了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再次强调道:“纪先生,任骁是我的男友。”

    “这并不能成为说服我放弃你的理由。”纪则临说得毫不犹豫。

    闻月又惊又惧:“纪先生,你这是、这是……不道德的。”

    纪则临见闻月气急了也就只能说出这种程度的指控,反而轻笑了声,说:“道德可以用来约束自己,很难用来约束别人。”

    闻月咬唇:“我知道纪先生不是没有底线的人。”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纪家的人都是没有良心的,我能走到今天,早就把道德这种虚无的东西抛弃了。”纪则临往前逼近一步,低下头看着闻月的眼睛,让她避无可避,“我有没有底线,完全取决于你。”

    闻月怔住,随即打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战栗感。

    认识以来,纪则临向来是绅士有礼的,以致于她险些忘了他是堂堂的纪总,是执掌那把“三叉戟”的海神波塞冬。

    他想要海面平静,海上就会风平浪静。同样的,当他想掀起风暴,只要轻轻地一挥手中的武器,海上便不复以往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