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找上门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妙了,也可以称得上是幸运,正好选中了中原中也不在的时机。
于是一群高大健壮的男人堂而皇之地顺利闯入了清水春屿和中原中也的家,擅自扯开他们的门帘子,拎起他家的瓶瓶罐罐。
“看起来还挺舒适的,没想到这两个小鬼那么会享受生活。”
“哈哈哈,看看,这个毯子是不是可以拿回去垫脚用?”
他们没有要温柔对待这个家里每一样物品的意识,粗手粗脚的,还弄坏了家里许多瓶瓶罐罐,甚至把清水春屿养的唯一一盆的小盆栽给打翻了。
泥土零乱地散落在地上,刚长出两瓣嫩嫩小绿叶的牵牛花埋在地里,有个男人走过来,伸出脚一踩,绿叶立刻碾落成汁水,混在了脏乱的泥土里。
清水春屿瞳孔微缩——
这是他精心养护了好多天的牵牛花,从种子到发芽,最后移栽到花盆里都废了他不少心血。
男孩的眼圈微微红了,但是他顾不得悲伤。
从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他整个人都被提溜起来,转了个弯后对准一个男人戏谑的眼睛。
“哟,长得还挺可爱的。”他的小脸被人拍了拍,男人的力道有些重,也完全没有要轻柔对他脸的意思,拍过的地方立刻留下深深的红痕。
“明明像是王子一样的小鬼怎么会沦落到这个鬼地方,哈,该不会是被你家人抛弃了吧。”
金发小鬼可怜兮兮的,眼睛红通通,像只被吓坏了的小兔子,浑身瑟瑟发抖,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男人觉得没什么意思,撇了撇嘴,有些嫌弃,不过看在他这张漂亮可爱的小脸上,仿佛忍耐了他的痴傻。
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同伴从纸板底下翻出来些零散的钱币,又盘了好些觉得好用的家具。
清水春屿也被拎着自己的男人随手扔在了地上,摔了一个屁股墩之后痛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几个无赖急切又贪婪地,当着受害人的面瓜分战利品,那个男人也懒得顾及他,正急匆匆地加入分赃现场。
丑恶、狰狞,像是一群流着涎水的贪心豺狼。
“啧,就这么点啊,我还以为有很多呢。”有人抱怨。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用手肘给了他一个倒拐:“得了吧,他们就是两个几岁的小孩子,你还想压榨出多少?已经有挺多的钱了。”
男人对抢劫小孩毫不为耻,得意地说:“可以让他们之后都给我们交一点钱,循环利用。”
他们的目光落在清水春屿身上:“喂,小鬼,你听到了吗?最好是乖乖听我们的话,也不要想着逃跑,横滨只有这么点大,不管是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的哦。”
他们残忍地威胁:“也不要试图报警,你可以想象一下,为什么我们干了那么多坏事,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事。你这个年纪应该懂很多事了吧,如果你不想有天早上发现自己的手掌被剁了放在外面的话,就不
要做那些蠢事!”
成功把小孩吓得面如金纸,一丝血色都没有之后,他们嘻嘻哈哈地狞笑着离开。
“不给他留个遮寒的东西吗?”
“这有什么啦,反正死不了人的,而且他们晚上可以再去垃圾堆里捡一些避寒的衣服回来啊,又不是没做过嘛。”
堂而皇之地,把幼崽当成利用的工具,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心,冷血得已经不具备做人的基本性质了。
他们在上了几个阶梯后,其中拎过清水春屿的男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喂,你们有没有觉得之前那个小鬼还挺可爱的。”
有人嘲笑他:“怎么了,难道你对那个孩子心软了吗?”
男人哼笑一声:“我看起来很像那种愚蠢的好人吗?啊,我只是觉得,应该会有外面的大人物很乐意接受那么漂亮的孩子吧。你们知道的,上流人物总有那么点特殊癖好。”
明明是暧昧不清的话语,其余几个男人却都领会到了男人话语中的含义,猥琐的面容中闪过一抹了然。
“说不定干了这一笔足够我们潇洒好几年的了,借此脱离这个垃圾地方一步登天也说不定。”
他们几个对视一眼,甚至觉得现在就可以去物色买家了。
-
中原中也领着织田作之助回家时,他们闲聊的语气还挺轻松愉快的。
“我以为你在看到我们居住的环境时会很惊讶。”中原中也这么说道。
织田作之助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中原中也还在轻轻哼着嘴里的曲子,那是他学的清水春屿最近常哼的一首流行曲。
“我不会那么觉得,从你的穿着打扮可以推测出你的家庭并不宽裕。在你提出要成为杀手之后,我就可以大致地猜出,你应该比较缺钱。”
他说的完全不错。
中原中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织田作之助瞥了他一眼,顺了他的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从你没有任何阴霾的脸上可以看出来,你有一个还很不错的家庭。美满不一定,但一定有个很疼爱你的家人——就是你让我去见的那个孩子,对不对?”
这些是只要仔细观察,哪怕是普通人也能够轻易得出的基本信息,同样也是身为杀手的基本素养。
中原中也眼睛亮晶晶的:“猜得还很不错嘛”
“不过你千万在春雨面前露馅哦,一定要说我们是在做普通的工作,我不想让他担心。拜、托、啦”
织田作之助淡淡颔首,他忽地说了句:“……那就是你的家吗?”
他的迟疑让中原中也感到了不对劲,他已经给织田作之助打了预防针,如果只是看见贫穷的家庭外表,对方绝不应该是这样惊讶迟疑的口吻。
中原中也猛地转头看过去。
在看到遍地狼藉和抱着画稿抽抽噎噎的清水春屿时,他的瞳孔狠缩了一瞬,他难以描述当时的感受,后面清水春屿问起的时候,才用回忆的口吻告诉他,
可能心脏骤停就和现在差不多吧。
现在他当然不会清晰地去感受心中的想法,还已经急得飞身俯冲过去了。
“春屿,你没事吧?”他眼中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双手无措地放在清水春屿肩膀上,一副想要深入触碰他却又不是很敢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看得一脸奇异,中原中也在他面前就不会出现这种柔软珍惜的态度,现在的中也和在外人面前的中也分明就是两个样子。
金发小男孩无助地仰着脑袋,他白软的脸蛋似乎被人粗鲁地揉捏过,还有几道鲜红的手指印,浅灰色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泪,小嗓儿也颤颤巍巍的,说:“我们的家没有了。”
“怎么办,中也。”
“养的牵牛花也死掉了,我们辛苦攒的钱全部被抢走,那些、呜……那些坏蛋说还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绝望可怜,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横滨的危险,直到此时此刻,才触碰到了黑暗触角的边缘。这座滨海的港口城市凶险、高危,跟东京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一个是怪物的凶残可怕,一个则是人性的阴暗肮脏。可说到底这两种危险都是人类造成的……
清水春屿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这是他第三次哭得这么惨。
抽抽噎噎的声音猝然停止,透明的泪水一颗一颗往下砸,淌过柔软的脸颊,任凭中原中也多么努力地擦拭都止不住。
“中也,我好担心……”
那双浅灰色的眼神瞳孔微微涣散,脸色都有些许透明苍白,他的手指嵌入掌心,中原中也瞳孔轻颤,慌张地掰着他的手指。
“不要担心,春屿,那些人绝对不是威胁,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下次都没有机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你要相信我,好吗?”
他双膝跪在地上,轻轻环抱着清水春屿,感受着他手掌下春屿无助的表情和小幅度颤抖的身体,觉得春屿的每一滴泪都烫进了他的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嗓子干涩,有种想要宣泄出来的愤怒。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太复杂了,中原中也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肺部填满能够缓解鼓噪怒意的清凉风。
清水春屿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他柔软白皙的小手被掰开,掌心的几个血色指痕异常显眼,中原中也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心如刀割。
这种酸涩的情绪仿佛浑然天成,从心底攀爬出来,油然而生,根本不需要学习。
“我没什么事。”清水春屿眼睫微微颤抖,泪水已经止住了,脸上的羞怯和尴尬却止不住,他颤巍巍地说,“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抢走了我们的钱,还有家里能用的东西。”
中原中也的手放在了他的脸上,轻轻触碰腮边软肉上的红痕:“没有事?这些,难道不是他们造成的吗?”
清水春屿呆呆地看着他,诚实地说:“已经不疼了。”
“要不然我们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吧,我……”其实还可以去找帮手的。
他的话还没来
得及说完,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安静站着的一个身影,立即吓得噤声了。
什么时候来的人,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了?他刚才居然一点都没有发觉,对方寂静得就像是身后的影子一样。
清水春屿定睛一看,眼中滑过一抹惊讶:“是你。()”
那个好心提醒过我的大哥哥。?[”
原本苍白的脸突然一点点充血起来,最后彻底红成了红色小番茄。
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听劝的话,现在也不至于在这个地方遇见对方了吧。
尽管唯一让他感到值得开心的事是遇见了中原中也,但是,他的狼狈也是不可否认的,刚才还哭了。
中原中也惊讶:“你们认识吗?”
织田作之助言简意赅地解释:“之前在电车上遇见过。”
“我以前住在东京,最近才来到了横滨,钱和身上的行李都被人抢光了,所以才沦落到了捡垃圾的地步。”
看出了中原中也和织田作之助脸上的疑惑,清水春屿解释了一下。
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一直被清水春屿埋藏在心底,因为那深深地代表了自己的狼狈和愚蠢,他只会在回忆录和日记里偷偷记上,其他时候都不打算提及的。
中原中也惊讶,嘴巴微微张开,然后腮帮微鼓:“我都不知道,春屿都没告诉过我这件事。”
“如果说出来的话,我就可以帮春屿把你的行李都找回来了,一定会的。”
清水春屿本来都打算转移话题了,没想到中原中也又提起了这些事。
复仇、对抗,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伤害他的人,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掠过这种情绪。
清水春屿心脏蓦地一跳,手指攥紧。
他有些茫然:在早晨自己还没从床上爬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中原中也真的只是去接水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