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辛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高中时代。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他如往常一般将英语作业收好送去办公室,但他没料到会碰见这一幕。
他看着办公室里举止亲密的班主任和年级主任,一时无措,手里本就沉重的英语作业全数落到了地上,将正说话的两人惊扰,齐齐看了过来。
他们发现了郁辛,并且将郁辛叫进了办公室。
年轻漂亮的omega班主任平日里都是温温柔柔的,而此时此刻却是脸色阴沉吓人,她环抱着手,盯着郁辛,开口道:“你看到什么了?”
郁辛抿了抿唇,他知道有些东西看见了也要当做没看见,可他的良心又告诉他,年级主任已婚,而班主任未婚,他们不是夫妻关系,他们这样的行为,是出轨,是不道德。
三观与理智打着架,郁辛备受折磨,但最终还是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发生,对吧。”班主任说。
郁辛垂着眸子,想点头,但却怎么也点不下去了。
一旁的年级主任在这时开了口,“郁辛,我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天的事,我不希望还有第四个人知道。”
他们显然看出了郁辛的好拿捏,分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但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被捏住了把柄,态度一个比一个理所当然,话语间也带着威胁。
郁辛心里很不舒服,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反抗,最终在两人压迫性的视线中,缓缓点了点头。
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郁辛有些恍惚,他撞到了一个人,下意识说着“对不起。”,那人伸手扶着他,或许是看出了他的状态不对,问了一句,“怎么了?”
郁辛当时没有抬头看,只是摇了摇头,说了“谢谢。”以后,就摇摇晃晃的走了。
分明那时候连脸都没看清的,可如今到了梦里,第三视角却清晰的显示着,当时扶着他的,是傅恒郢。
梦乱七八糟的,画面一下又转到了教室。
那是郁辛至今都不愿回忆起的记忆,他自打知道了班主任和年级主任的秘密以后,班主任便开始有意无意的针对郁辛,这种针对被惯会看人神色读人心意的石泉发现了,作为班长的石泉,也开始针对起郁辛。
郁辛的桌椅开始频繁的出现水渍,书也莫名其妙的就会在别人路过时被撞倒,试卷作业也总会多上几个脚印。
这种不起眼的针对彼此心知肚明,但却让人无可奈何。
郁辛读书这些年,不惹事,不起眼,他本以为自己的学生生涯应该会就这样平静的度过到最后,却没想到,在高二这一年,遭遇了霸凌针对。
他本就胆子不大,加上家庭原因,也不喜欢说话,身边没什么朋友,遇到这种事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班主任大抵也是吃准了这点,才会在明明清楚郁辛知道她与年级主任关系的前提下,还如此肆无忌惮光明正大的针对,她想逼走郁辛。
让这个看起来就好拿捏柔软无害的学生,彻底消失在她的面前,以绝后患。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临近高二下学期末。
郁辛记得那天太阳很大,盛夏的阳光将整个教室都晒得闷热躁动,大课间不断有人去饮水机打水,郁辛的座位就在饮水机那条过道,一到这个时候就不断有人经过,而石泉也经常会在这时候不经意的撞击他的桌子,让书本落在地上。
而因为打水的原因,地上难免就会有不慎洒出的水,郁辛的书每次落地,都会不可避免的湿上一些。
这些长大以后回忆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幼稚的针对,对那时候的郁辛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折磨。
他为什么会记得那一天呢?
或许是因为,参加物理竞赛的傅恒郢结束集训回到了学校,而在郁辛的书再一次被撞倒的时候,一只手稳稳的扶住了他的书和桌子。
“走路小心些。”傅恒郢对石泉说。
那是那段时间里,第一次有人帮他。
郁辛当时呆愣的看着傅恒郢,连一句谢谢都没想起来说。
但傅恒郢却是主动和他说话了。
“你的书怎么都变成了这样?”傅恒郢问的是他桌面上被水渍弄皱的书本。
郁辛这才反应过来,傅恒郢是不知道他被针对了的,发现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那件事那天,傅恒郢下午就去了外地参加集训。
郁辛被针对的这一段时间,他都不在学校。
“不小心掉在地上了。”郁辛说。
可傅恒郢显然不相信,他盯着郁辛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蜜枣,放在了郁辛桌上,“这是集训时买的特产。”
郁辛不明所以,就听傅恒郢继续说:“班里每个人都发了。”
每个人都发了,但郁辛没有。
很显然,他被孤立了。
但傅恒郢亲手发到了他的手里。
后来许多年,郁辛都还记得当时那几颗蜜枣甜丝丝的味道,但却再也没买到一样的。
天光渐亮,郁辛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天花板,神色恍惚,回忆着夜里的梦,郁辛注意到了自己读书时许多未曾注意到细节。
他回想起,原来那天扶住他的是傅恒郢。
又回想起,似乎自从傅恒郢回校以后,他被针对的现象就渐渐少了,而在不久以后,那位班主任也高三学期初,被学校开除。
如果这样联系起来,是不是可以认为,郁辛之后被针对的减少,和傅恒郢有些关系。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时候的傅恒郢与他并不亲厚,是连说话都没几句的同学关系,他又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郁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傅恒郢该不会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自己了吧?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郁辛摒弃,他觉得怎么也不可能,自己还真是异想天开。
就算当时是傅恒郢帮助自己脱离针对霸凌,那也大概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帮助。
毕竟,像傅恒郢这样好的一个人,会去帮助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也并不奇怪。
郁辛想到这,心情也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低落。
“在想什么?”耳边响起傅恒郢有些沙哑的嗓音。
傅恒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昨日一夜以后,两人关系更近一步,傅恒郢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亲昵,脸也轻轻贴在郁辛的肩膀上。
郁辛扭头看去,刚醒的傅恒郢看起来十分慵懒,他看着郁辛的眼神,就像只餍足的狮子,盯着自己的宝藏。
看似不经意,但却只要有人试图踏足,便会狠狠的扑上去,咬断那人的脖子。
郁辛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
傅恒郢听着这话也没再多问,他翻身坐了起来,一只手搭在郁辛的腰上,另一只手贴了贴郁辛的额头,问:“有没有哪不舒服。”
不舒服?
郁辛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傅恒郢指的是什么,脸一瞬间红了,他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结结巴巴的说:“没、没有……”
傅恒郢还是有些不放心,想摸摸郁辛其它地方,确定郁辛是否真的没有不舒服。
男性beta的身体不同于女性beta和omega,他们的体内没有生殖腔,脖子上也没有像omega那样能释放信息素缓解痛苦的腺体,所以这也注定他们在与爱人发生关系时,会承受更多的痛苦。
傅恒郢昨夜有些失控,等冷静下来以后,夜里数次起来查看郁辛的身体状况,但还是安心不下。
郁辛按住了傅恒郢的手,在意乱情迷之后,昨日的直白已经不复存在,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容易害羞,“我真的没事,我是护士,我知道的。”
说完,他又似是害怕傅恒郢不相信一般,用额头贴了贴傅恒郢的手背,说:“真的,你相信我。”
郁辛都这么说了,傅恒郢自然也不会不相信,但他还是嘱咐道:“嗯,但如果有任何不舒服,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看着傅恒郢这副模样,郁辛忍不住笑了,他看着傅恒郢,点点头,答应了。
“好。”
两人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才起床上班。
郁辛洗漱好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正在换衣服的傅恒郢。
他看着已经穿好衬衫的傅恒郢,正俯身将衣摆夹进衬衫夹。
黑色的衬衫夹绑在肌肉线条流畅紧实的大腿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分明是很正经的东西,可却是让人无端想入非非起来。
都已经经历过最亲密的事情了,可郁辛还是根本不敢多看,他下意识的挪开眼,傅恒郢却是在这时开了口。
“郁辛。”他语气平静,一只手还捏着衬衫夹,对郁辛说:“能帮帮我吗?”
“嗯?”郁辛有些慌,“怎么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怎么也夹不好。”傅恒郢语气有些无奈,“还请你帮我夹一下。”
帮他夹一下?
郁辛整张脸瞬间就红了,他连正视绑在傅恒郢大腿上的衬衫夹都不好意思,现在傅恒郢居然请求他帮忙。
郁辛心跳如雷,但拒绝傅恒郢的话他又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于是垂下眸子,抿了抿唇角,缓缓坐到了傅恒郢身侧。
他伸手从傅恒郢的手中接过衬衫夹,尽量目不斜视的摆弄着。
可尽管如此,当郁辛微凉的指尖触碰上傅恒郢的大腿,他还是下意识的曲了曲指节。
大腿温热的皮肤不仅灼烧了他的指尖,还点燃了他身上的每个细胞。
他的耳朵和脸都烧得厉害,不用看都知道肯定红的快滴出血来。
郁辛喉咙干的厉害,他拿着衬衫夹,手有些发软,怎么也没办法将夹子扣好。
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不看傅恒郢,这枚衬衫夹大抵是怎么也扣不好了,于是强压下羞耻心,将视线放到傅恒郢的身上。
傅恒郢的大腿肌肉很紧实,线条也十分流畅,就似那美术馆里的人体雕塑一般,每一处都恰到好处,每一处都体现着人体美学的极致。
但就是这样的一条大腿,他的外侧却有着几条不太美观的抓痕。
郁辛知道这几条抓痕来源于何处。
那是他昨夜情到浓时,不自禁所为。
而傅恒郢的身上,类似这样的抓痕,大概还不止这一处。
意识到这点的郁辛耳朵更烫了,手也有些抖。
而这么一抖,就让才要扣好的衬衫夹又脱了出来。
郁辛本就不太穿正装,人生中用到衬衫夹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虽说傅恒郢让他帮忙,但其实他操作的很笨拙。
看着脱出的衣摆,郁辛有些窘迫,心中暗暗责怪起这不懂事的衬衫夹。
傅恒郢似有所觉,低头看来,对上郁辛看着衬衫夹谴责的眼神,无奈的笑了,“慢慢来,不要急。”
“嗯……”郁辛轻声应道,抿紧唇瓣,强压下自己躁动的心,似是如临大敌般,一脸认真的对待起手上的衬衫夹。
好似他正在做的并不只是夹好一只衬衫夹这件事,而是足以拯救世界的世纪难题。
傅恒郢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心头一阵柔软,只觉得郁辛实在是太可爱。
扣上衬衫夹本就不是一件难事,刚才连连失败绝大多数都是郁辛太紧张所致。
等冷静下来,这一次郁辛很快便将衬衫夹扣好了。
他抬头看向傅恒郢,眼里和嘴角都带着笑意,温温柔柔的说了一句,“扣好了。”
分明面上也没显露出什么,但傅恒郢却是看出了几分希望得到夸奖的意思。
眼前的郁辛就想一直摇着尾巴的纯白色萨摩耶,毛茸茸的,眼睛亮晶晶,让人不自觉想摸一摸。
而傅恒郢也的确这样做了,他的手心抚上郁辛的脸颊,指腹蹭了蹭郁辛弯着的眼角,柔声说:“做得很好,谢谢。”
郁辛被这么一夸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见傅恒郢手一空,郁辛已经慌乱的坐直身子,摇着头,摆着手,说:“不、不用。”
但说完郁辛又似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傅恒郢还举着的手,下意识想将脸又凑过去。
可这样似乎更怪了。
郁辛窘迫的停下动作,表情有些难堪,他看着傅恒郢,原本弯着的眸子角度变了变,分明还是下垂着,却从笑变成了失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傅恒郢看着他这般,轻笑了一声,说:“没事。”
穿戴整齐以后,两人简单吃过早餐就出门了。
傅恒郢将郁辛送去了医院,在下车时,傅恒郢忽然叫住了郁辛。
“郁辛。”
打开车门的郁辛动作一顿,扭头朝傅恒郢看去,“怎么了?”
“能不能把你的排班表发给我一份?”傅恒郢问。
郁辛一愣,显然没想明白傅恒郢要这个做什么,但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可以的。”
将排班表发给了傅恒郢,郁辛还是有些想问傅恒郢为什么要他的排班表,心里纠结着,话还没说出口,傅恒郢却已是先看透了他的想法。
“要你的排班表,是因为我想知道你上下班的时间。”傅恒郢一双眸子带着笑意,看着郁辛解释道。
“这样,我就能更好的安排工作时间,与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