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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你姓甘?(下章27号零点更)

    星阙花园, 小区如名,在北市真的犹如天上人间一般。

    车子一进入大门就仿佛进了一个原始森林般,参天大树错落参差分布在每个角落, 在这个炎炎夏日里,清风凉意袭面而来,落叶, 雨珠,淡薄的阳光细细洒在小溪, 枯叶被车子碾碎, 在风中化开。

    小楼一间间藏在其间, 仿佛隐居在渺无人烟的山中。

    “好美。”甘望舒坐在车里看着飞逝的风景,由衷感叹,“北市还有这样的小区。”

    “是吧,我也很喜欢这地方, 每次路过都会多看几眼,估计是全北市最美的了。”单叶心感叹,“我们下来走走吧, 可以吹吹风, 中介还得几分钟才到。”

    “好。”

    在一个露天停车场下了车, 两人开始在这个甚至听得到流水声的小区里漫步。

    单叶心说:“这儿的好处是还有几处是毛坯, 方便你这个建筑设计师大展拳脚。”

    “你哪里来的这资源?这片虽然是新楼但也几年了,还有没人住的。”

    “那几个毛坯还是新的, 不是二手的, 你敢信?”她冲她眨眼睛, “是那个公司自己留下的, 一直没卖,但一直没有用上, 这个月才放出来。我在圈子里打听的,还托我老公问了。”

    甘望舒颔首:“你们俩最近和好了?”

    “呵,”单叶心骤然冷笑,“我给他台阶下让他干活他还不马上滚去办,再回来讨赏。”

    甘望舒莞尔:“如果是误会,解释了就好了。”

    “不是误会的话他早死了,让别的女人搁衣服里蹭口红,我把他家祖坟都刨了还留着他占我的半边床。”

    甘望舒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

    “这个小区就是有个问题,望舒。”经过一条风景格外雅致的宽敞木桥,单叶心说,“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我听说萧安资本有人住在这。”

    “……”甘望舒在桥中央刹住了脚步,扭头,“你说什么?萧安资本?”

    “但也只是一个小区,这地方这么大,没事的,根本见不到彼此的,而且见到了你们大概也不认识吧。”

    甘望舒试探性地问:“你知道是谁吗?”无论是萧舜清还是萧津渡,她都得避开。

    单叶心摇头:“不知道,只是打听这里有什么人住的时候,对方念了几个名字,说到了萧安资本的人。”

    甘望舒微微蹙起眉心:“那算了吧,我们换个小区看。”

    “啊?”单叶心惊讶,“没事啊,有的人就算是邻居也一辈子都不认识呢,何况只是一个小区。这小区还分好几个片区,东南西北溪,非常大的。”

    “不想冒险。”

    甘望舒留恋地看一眼耸立峰峦的云杉巨木,这样遮天蔽日闹中取静的景观在北市这样快节奏的国际大都市里,真的很难得。

    眼睛转到桥的前方,忽然看到桥头侧面葱茏的植被后走来一位穿着一袭查尔斯蓝衬衣的男人,男人也正看着她。

    那抹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散漫劲儿,北市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耍得出来了。

    甘望舒忘了眨眼。

    单叶心也看到了对方,第一眼是觉得,连这里的业主也这么帅?第二眼,觉得眼熟。

    第三眼……她惊呼,“哎,像不像你表哥?望舒。”

    “……”

    幸亏,幸亏没喊甘望舒,不然就是灾难现场了。

    她脸上绽开僵硬不已的微笑,开口,跟几米外的男人打招呼:“巧……你住这?”

    难怪他刚刚听到这个小区名笑了,原来他就是有个房子在这,而不是附近有一个……

    单叶心的消息真是一级的准,准到答案是她最害怕的那个……

    实在是怕她一会儿说错话自己被萧津渡弄死,甘望舒把人支走:“你去那房子等我,我和他说点事。”

    “哦。”单叶心笑一笑,“但是你表哥也住这儿啊?那你在这多好啊,一家人,有个照应。”

    “……”

    甘望舒真的想死,眼神示意人快走。

    单叶心没拖拉,只是和萧津渡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挥手打招呼:“表哥好啊,上次在郊外见过呢。”

    萧津渡点点头。

    等到脚步声远了,人影也消失在茂密成片的植被之后了,甘望舒就屏住了呼吸,开始紧张了……

    见他依然在桥头站着,也不过来,她只能默默往前走去。

    “你回国了,这么快。”她佯装轻松地问。

    萧津渡:“回来还是早了,我就该明天再回来,看你成了我邻居的脸色。”

    “……”

    甘望舒心虚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想和你当邻居,就是……”

    萧津渡和她对面而立,因为身高,需要微微半阖眼眸才能和她对视。

    他是桃花眼,平时和不苟言笑不沾边,他是风趣绅士的那一类男人,所以眼里总是含着浅浅的光,不是笑,是独属于他身上的气质,而眼下冷起脸来,那光还在,但是被眸底的漆黑一衬托,就显得光芒深邃而摄人。

    甘望舒生生被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盯得,哑然,无言,说不出话了。

    萧津渡:“说啊,我看我一个正常人,是怎么在你三言两语里变成傻子的。”

    “……”

    甘望舒轻吸口气,努力找了个看上去还算有理有据的理由开口:“你手镯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我哪儿还敢跟你买一块儿,每天跟你有交集,回头不得家里都塞满了萧总的礼物。”

    “我钱大风刮来的吗?巴巴地送你这没良心的,一次还没长教训?”他懒洋洋地挑眉。

    “……”

    甘望舒彻底无声了,好像哑巴了一样,眼神也呆滞了下去,整个人从头发丝儿到脚底都尴尬至极,抿着红唇没再说出来一个字。

    夏风在这个小区好像被镀上了一层寒气,吹来都是清凉的,不知哪儿的水声潺潺不间断地流淌至耳边。

    树影在他淡蓝色衬衣上像蝴蝶一样轻轻振翅,让人被这个有如定格的场面搞得窒息,又清晰地知道,这是存在鲜活的,不是假的,她和萧津渡在这对峙呢,或者说是她被抓包了。

    二人相隔一米左右的距离,你看我,我看你,一个眼里有气……其实他这人,只要有气都会很明显,平时给人的感觉太过风清月明了,以至于此刻的气压让人呼吸都自动小心起来了。

    而甘望舒,她的心虚也显而易见,平时在他面前那么清冷且冷静的人,此刻眼神虽然在一个平行线上对视但没有焦距,一直在极力地想躲闪。

    或者可以说,那是一种不知所措。

    萧津渡轻吁口气,转头:“说句好听的不会啊?那我走了。”

    “对不起。”甘望舒这辈子是想不到她会对他说这三个字的,但是一听到台阶来了,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

    她很清楚,他在给她台阶下。

    萧津渡也没有就真的走了:“我还是很好奇,不跟我住一个小区的理由是什么?萧安资本甘家的人会在意,你在意什么?还是说我送了个镯子真那么让你避之不及?得了那你回头寄我公司去吧。”

    寄公司去,而不是拿给他,足以让她知道,他有多被扫兴。

    甘望舒想都没想地又解释:“不是你的原因。我买房子的钱,是甘家借的。让他们知道我跟你一个小区,不好。”

    萧津渡悠悠眯起眼:“我老早就说了,买房子我给你钱。你现在,拿了甘家的钱,跟我划清界限?”

    “……”

    她垂头丧气:“我能真的跟你拿一个亿吗?你能不能别为难我?”

    “那你跟他们就可以拿一个亿?现在是2017年,你打算给甘家打工到3017啊?”

    “……”

    甘望舒又原地撒谎,“没有一个亿,而且,我后面来北市工作了,升职后工资会高一点点,可以负担得起这个债务。”

    萧津渡气不打一处来:“跟我借这都不算债务,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个利益关系?”

    “那算什么?”甘望舒底气上来了,抬眸,直接问,“不是债务,不是父母给我的财产,遗产,不是夫妻的共同财产,那是什么?”

    “……”萧津渡哑然,静静看着她。

    甘望舒看他也没话了,气更上来了,“知道你好心,但是能不能别老给我制造难题?!”

    “……”

    萧津渡自嘲:“我给你制造难题?不是,我说不是债务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着急还,你欠甘家的你不是要按时还吗?我的不用。”

    “我要是不着急,等你八十岁了我还没还上。”

    “还不上就还不上呗,这仨瓜俩枣你以为我靠这个钱养老啊?”萧总摊手。

    “……”甘望舒扭开脸。

    萧津渡紧盯她在淡薄光线下几乎透白的侧脸:“我让你不用客气,不是给你制造难题。老子真是……折寿了真的。”

    “……”

    他转头走了,“不跟你说了,早知道我直接回漓园了,我好端端跑这跟你受气。”

    “……”

    甘望舒静静看着他走下了桥。

    回头,她还在桥中央站着,落叶撒在她淡青色旗袍上,发丝起伏,形单影只,仿佛和这个大自然要形成一体了。

    那又气人又可怜的劲儿,萧津渡真是看一次火大一次。他隔着差不多四米的距离指着她。

    甘望舒无辜地问:“干嘛?你还要打我啊?”

    “……”他唇角一抽,“还不下来,在上面当望夫石呢?”

    “……”

    她尴尬地往他那个方向走。

    到了他身后一米左右的地方,男人开始迈腿了。

    走了几步后面安安静静,一回头,她又原地站着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萧津渡不理解:“还不走?要去看哪个房子,我带你去。”

    甘望舒眼神闪了闪,心虚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真有你的,姓蓝的。”他想都没想地训斥,“你走一个我看看,迷路了我看谁找得到你。”

    “……”

    “还是说,这小区不要了?看不上了是吧?因为我贬值了?”

    “……”甘望舒无辜至极地解释,“不想搁你面前气你,还有错吗?”

    “那你可真是,罄竹难书了。我要是法官,你早被枪毙几百回了。”

    “……”甘望舒唇角一抽,瞪他,“你那是法官吗?你阎王吧?”

    “……”他失笑,“我觉得你才是,我都断气了你知道不?”

    “……”

    一阵风吹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不知不觉吹散了两人之间弥漫的硝烟,也让甘望舒的心动摇了起来,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区,出了这个地方,全北市都是退而求其次。

    她往前走,和他并肩漫步在铺满枯叶的蜿蜒长道上。

    萧津渡:“去看哪个?”

    “好像是,东溪2号。”

    “嗯。”萧津渡边走边说,“甘家谁借你的钱?”

    甘望舒不理解:“怎么了?你和甘家的人也不认识。”

    “我看谁那么大方,能借你一个保姆的女儿那么多钱。”

    她恍然:“是……甘氏,老板。”

    “男的?”

    “女……老板。”

    他点点头:“好像是听过甘氏换了新老板,女总。”

    “嗯。你不认识?”

    “我认识仇人做什么?”

    “……”甘望舒大气不敢出。

    萧津渡:“别要人家钱了,拿人手短,非要搁甘家打一辈子工。”

    甘望舒:“不拿也手短,本来就在甘家打工,不出意外我这辈子都给甘家打工。不打工饿死吗?”

    “你听不懂我意思吗?”

    “……”甘望舒不是很懂。

    萧津渡斜睨她:“我让你还回去,我出钱。”

    “……”

    甘望舒不想再直截了当地拒绝,让人伤心,就说:“我,我考虑考虑。”

    “你就糊弄我吧。”

    “……”

    甘望舒转移话题:“你房子在哪儿啊?”

    “南溪2号。”

    “那,东溪2号,离你应该很远吧?”

    “别太高兴,很近。”

    “……”她不是很懂,歪头看他,“不是一个南,一个东吗?”

    “人这小区,你没发现,”萧津渡非常耐心地指给她看,“每个房子都很不规律,不是并排的,好像散落在森林里的。”

    “然后呢。”

    “人按北斗七星排列的,完了东溪的2号,排在了南溪的2号一条线上,走几步就到了。”

    “……”

    “你是建筑设计师,你不能理解这种设计吗?”

    “理解,伟大的设计。”

    “……”他忍俊不禁,瞅她一眼。

    甘望舒绝望地跟上他的脚步过去,七拐八拐地穿过了大半个小区,到了他所在的南溪。

    萧津渡指了指他门口对面的一条小路,“这条路过去,你就能看到一个小拱门,进去就是你家,走几道木栈桥就到了,不用怀疑是不是,就那一间,1号和3号都离这很远。到门口有东溪2号的门牌。”

    “……”

    萧总温柔又细致地杀人诛心。

    甘望舒点点头,道了谢动身。走了几步,回头,萧津渡还站在那儿一棵树下看着她。

    满世界苍翠绿意,风吹起他衬衣领子,他手插在剪裁经典的西裤口袋,漫不经心,眼神锁住她。

    像个大刊海报一样好看。

    甘望舒开口:“谢谢。”

    “没必要,该气我还是气。”

    “……”

    她悠悠回头去。

    走了几步,拿起手机把那个微信申请点了通过。

    萧总一下子就来消息了:“你就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一块糖。”

    “……”甘望舒威胁,“你再骂我,我把你拉黑加删除,这辈子都加不上了。”

    “……”

    过了半分钟,对面发来三个字,“算你狠。”

    甘望舒:“……”

    她失笑。

    “你终于来了,怎么和你表哥说那么多话啊?你俩一副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单叶心在和中介聊天,见到她了马上就好奇地上前迎接。

    甘望舒和中介点点头,再拉着单叶心低语:“那不是我表哥,上次只是不方便跟你介绍,这个人……就是我刚刚电话里的那个萧总。不是中明的肖总,而是,萧安资本的萧。”

    单叶心瞪大眼睛,瞳孔里全是吃惊不已。

    甘望舒:“我刚刚没跟你说,是觉得我们之间认识得很奇怪,总觉得很快就没交集了,没必要多费口舌去描述这段奇怪的交集,所以我不想说。我没想到他在这里,不得已又得交集。”

    “那他是住在这里面?”

    “嗯。”

    “你们怎么会认识啊?而且,关系不错的样子?”

    “他外婆原来和我小妈是邻居,我们不久前在北郊碰面认识的,第二次见面就是在郊外喝咖啡的那晚。”她解释了那晚和后面的一些事情,最后说,“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我姓甘,一直以为我是我小妈的女儿。

    所以你见了他,继续当他是我表哥就行,你记住,不要说到我姓甘。”

    单叶心捂住嘴,压低声音悄悄道:“老天,那他要是知道了,不是很生气?好心好意地对你,结果你是甘氏的人。”

    甘望舒轻吁口气,转头去看房子:“等我找个时间再主动说吧,其实我之前就想跟他坦白了,可是坦白了,不止他会生气那么简单……可能最后会导致,他连我小妈那儿都不去了,去了肯定会担心再遇见我……”

    “也是啊,听你的意思,你小妈也很喜欢他。”

    “嗯,多个人去探望她,总归比没有的好,所以我一直在犹豫。算了,先看房子吧。”

    单叶心跟上去。

    中介给她们仔细介绍这房子的布局。房子不算大,地面三层,地下一层半,花园就很大,上千平的花园里囊括了不少高耸入云的大树和直接穿入院子里的“东溪”。

    又说了屋内可以怎么设计,有多少房间,坐北朝南前后能欣赏的各种不一样的风景。

    其实也只是走个交付的过程,这样的房子根本不愁卖,消息放出,一秒就看上了。

    之所以还能留给她们考虑,是单叶心直接交了点定金要求锁住几天,等她们来看房。

    屋里是毛坯,目前看不出什么美感,不过作为建筑设计师,甘望舒一边看细节一边能够在脑海里权衡房子的布局合不合理,如果买了她可以如何设计,能不能满足她的所有想法。

    最后上下四层看下来,房子确实没得挑,她一个人住要求也不是特别多,最主要的还是环境好,所以,目前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她的邻居……

    甘望舒觉得现在自己属于是有些骑虎难下了,这房子萧津渡都看得上,都能置业,她看不上是不是显得有些奇怪刻意了?

    可是真的要买的话,难道要骗他一辈子?或者,主动坦白?可是坦白了就是赤裸裸的尴尬加仇人的现实摆在面前了。

    他倒是有很多房子,不需要来这住,大不了以后不来了,可是这样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另外的两处别墅没有这儿的景致好,望舒,我看得出你喜欢这个小区的设计,而大平层的话,就更不用说了,钢筋混凝土,高层没能接触到小区的任何绿化,虽然家里有两个花园但是和这种原生态的大花园肯定不能比的。”

    看完房子两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小溪里的鱼说话。

    甘望舒点点头。

    单叶心:“那要不要再去看看另外两个别墅?”

    “萧津渡特别希望我买在这,花他的钱买,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买别的地方呢?”甘望舒头疼,“说我没钱,他直接甩一张卡过来。”

    “你可以说你不想负担那么大呀,不是人人喜欢借钱的,借了也要还的呀,都一样。”

    “他说借了他的可以不用还。真心实意的那种。”

    “那压根就不可能啊,”单叶心耸肩,“他外婆和你小妈也只是关系比较好的邻居,亲戚都不是,和你呢,就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更谈不上关系多好了,他说是这么说,咱还能当真啊。”

    “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这种大老板就是慷慨吧,花个几千万就是眼皮都不眨,如果他还是有孝心的那种,和老人家关系好,就也把你当一家人,如果你真的姓蓝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他愿意给你就拿着,但是你和他实质性的关系实在是……”单叶心吁气,“不太好继续拿他好处,这也是尊重他,是吧?”

    甘望舒无奈地抬头看看天上淡薄的日影,考虑了大概有两分钟吧,她说:“算了,就这里吧。”

    “真的?”

    “反正他房子多,我看他更喜欢漓园那边。这里,我估计他今天就是因为知道我在这,专门来堵我的,平时不常来。”

    “所以后面不一定能经常见到。”

    “嗯。”

    单叶心去和中介确定下来,今天已经周五了,说好周一就去办过户手续。

    很快中介走了,单叶心也走了,留下甘望舒自己走到了南溪2号门口,看着远处藏匿在林中的一栋白色房子。

    她给萧津渡发微信:“你还在这个小区里吗?”

    萧津渡:“往里走,路径和你那儿一样。”

    “……”

    这人也太聪明了吧,知道她想去串门。

    甘望舒默默抬腿穿过一扇爬满绿藤的铁艺拱门,走进里面的木栈道,看着清澈见底的小溪里鱼儿游动,真的感慨这里跟深山老林似的,萧总找房子的眼光真是好,每一处都很原生态。

    到他大门口,镂空的老式木门虚阖着,透过雕花窗往里看,里面是桃木色的设计,很清雅,特别放松的味道。

    没看到他,甘望舒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穿过一道不长的玄关通道,拐个弯,就看到倒在一张单人沙发里慵懒翻报纸的一个年轻男人。窗户的剪影落在他眉眼上,让那张脸隐隐约约,仿佛电影里的某个经典小片段。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壶茶,两个玲珑瓷茶杯,好像一早就知道她最后会来似的。

    他偏头扫来。

    甘望舒走了过去:“你今天刚下飞机吗?”

    “嗯。”

    “那你不倒时差?”

    “本来还有点困,现在醒了。”

    “……”给她气醒的?

    甘望舒心有些虚,想了想,坦白说:“我要那个房子了。”

    他眼睛亮了起来。

    肉眼可见,仿佛生命注入一样。甘望舒暗自感慨,人的情绪居然可以变化得这么明显。

    “但是我还是,用现在的钱买吧。”她说。

    萧津渡一下子又变了脸。

    甘望舒已经想好借口了:“我已经拿了钱了,现在还回去,别人肯定会好奇的,我要怎么说呢?”

    “被还钱还有人不开心的?你管人家怎么想的。”

    “……”

    甘望舒摇头:“我不想这么做。”

    他扭开头:“不想理你,爱咋地咋地,买了就行,省得让你露宿街头。”

    “……”

    “坐啊,又搁我家练站姿。”

    “……”

    甘望舒瞄了眼倒在白沙发里慵懒没什么精神的男人,“不用了,没事了我也走了,你去休息吧。”

    “你还要上班?”他抬头看来。

    “哦,今天……请假了。”

    “那你就待着,陪我喝喝茶。”他扬扬下巴指着隔壁的沙发,“一个人没劲儿。”

    “……”

    甘望舒犹豫了会儿,走过去在他斜对面长沙发坐下。

    萧津渡直起身,伸手提茶壶倒水:“晚上一起吃?”

    甘望舒下意识摇头:“不好意思,约了同事。”

    “不是同事就是甘氏,你生活里没有别人了?”他放下茶壶,丢下报纸在桌上。

    “……”甘望舒瞄了眼报纸,气笑了,“我来北市是出差的,我白天请假了,晚上总得忙一下,你以为我是跟你一样的呢,大老板。”

    萧津渡被怼到关键点就开心了,有话可说:“我也没那么闲,最近不忙晕了吗?”

    甘望舒想起他三月从纽约萧安离职六月又复职,这种情况肯定不正常,应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所以他需要临时回去,也就很忙了。

    因此她没有在这个事情上说他。

    萧津渡懒洋洋地把头靠在椅背,闭上眼:“这两天终于忙完了,明儿给我外婆过个生日就没事了,我到时再休息两天。”

    说到这,甘望舒想起家里的小妈:“我听我妈妈说,你喊她,去吃你外婆的寿宴了。”

    “嗯。”他闭着眼低语询问,“怎么样,蓝姨这几天腿脚有好一些吗?能走吗?”

    甘望舒瞟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迟疑没有说,“我不是很清楚,她不舒服也不会告诉我,你回头,自己问吧。”

    他笑了,睁开了眼。

    甘望舒端茶喝。

    桌上报纸的几个字闯入她瞳孔。

    #甘氏集团第二季度财报#

    喝完了茶,想了想,甘望舒忽然问:“你们家,和甘家……”

    萧津渡瞥她。

    “你们两家什么仇啊?”

    “你不知道?”

    甘望舒摇头。

    萧津渡:“我也不知道。”

    “……”

    她好奇:“你都不知道?你不是萧家人吗?你们两家不和的消息,全北市皆知,你自己却不知道原因。”

    “这不是很正常吗?事情传到我这,至少四五代了,或者五六代,一百多年了,不和是真的,但我最多就不和甘家的人搞一起就行了,我关心他什么原因干什么?”

    “那就……没有,和好的可能了?”

    “干嘛要和好?闲着没事?”

    “……”

    “你忽然问这个干嘛?”萧津渡端起茶轻抿一口,不理解地看着她。

    甘望舒的演技逐渐进化:“哦,看到你这报纸,想起来我前几天和那个甘氏老板吃饭的时候,因为认识你,所以随口聊了聊这事。”

    “她不知道?”

    “嗯。”

    “那你觉得我就必须知道?她不知道没有罪,我就得死。”

    “……”

    甘望舒尴尬地表示:“我只是觉得你们俩,都很奇怪。自己家里的仇都不知道,然后恨得倒是起劲儿。”

    “……”

    萧津渡嘴角一咧,“没有那么起劲儿啊,大家只要不去交集就行了,谁没事老在心里恨着他们啊,我连甘氏老板是谁都不知道。上次和那个谁,钟承敏见面才知道现在是个女老板。但转头我也忘了,你今天不提起,我压根就不关心他们甘氏是死是活。”

    “……”她垂眸喝茶。

    萧津渡忽然问:“怎么了甘氏那老板跟你说,她恨死我了?”

    “……”她徐徐摇头道,“没,没有呀,她不认识你,我说了你的名字,她不认识。”

    萧津渡挑眉:“你跟她说我干嘛?”

    “……”甘望舒脑子疯狂转动,“我不是八卦一下你们两家的恩怨吗?她也问我,怎么忽然问这个,我说,我认识你。”

    萧津渡挑起眉头:“然后呢,她让你以后别跟我往来?”

    “……”甘望舒悠悠摇头,“没有,我和甘家,嗯,没什么关系,我交友自由。”

    “那就行了。”

    “如果……”甘望舒试探性地道,“如果那个女老板,让我不要跟你联系了呢,你是不是,心里就很不舒服人家了。”

    “我还让你不要跟她联系呢,我还挖你跳槽呢。”他粲然笑道,“她知道了不得恨死我?我恨她干嘛,人都是利己动物,很正常。”

    “……”

    甘望舒垂着眸看杯中颜色剔透的茶水:“我听那个女老板,提起名嘉国际要开展的一个新项目,说需要萧安的投资,但是好像你们彼此都拒绝了。”

    “嗯。”

    “你不觉得,这样少赚很多钱吗?”

    “赚那么多钱干嘛?”他漫不经心道,“一百年后,尘归尘,土归土。”

    “……”

    “你没有发现,我现在没处花钱吗?送房子就不说了,我下辈子再努力,我单给你送个镯子,我跟犯了天条似的。”

    “……”

    “为了一个项目去和甘氏的人扯在一起,死了下去被祖宗摁着打。”

    “……”甘望舒唇角抽了抽,掀起眼皮,神色凉凉地扫他,“你还怕这个,我不怕,我是唯物主义者,一百多年前的祖宗,早投胎了。”

    “你姓甘?”他端起茶喝,瞥她。

    “……”甘望舒从身到心都一瞬凉透了。

    萧津渡:“你不是,怕不怕有什么关系?”

    “……”甘望舒噎了噎,说,“我意思是让你别怕,有什么好怕的,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封建迷信。”

    他乐不可支,眼皮从茶杯上撩起,戏谑地送到她脸上,放下茶杯时温润嗓音说道:“你真是听不懂好赖话,我意思是,别提甘家了,咱俩能聊点别的不?

    我好不容易回国,蓝小姐好不容易把我加回来,我们这还当上邻居了,这么三喜临门的日子,咱非得扯甘家这扫兴的吗?”

    “……”她悠悠扭头看别处,“我这不是为你们好吗?我和甘家的人,反正这辈子也剪不断联系,你人也挺好的。”

    “……”萧津渡眯起眼,“所以呢?我和他们不和,影响咱俩来往吗?”

    “嗯。”

    “影响哪里了?你不是说她也没让你跟我断了联系吗?还是我因为甘氏少你吃的少你喝的还是禁止你在北市混了?”

    “……”

    萧津渡呼气:“我就差把工资卡送你了,妹妹。”

    “……”

    “还影响?你只要不搁我面前提甘家,世界就还是转着,我就还是对你好,你长点心吧。”

    “……”

    第16章 你身份证呢,望舒。(下章28号零点更)

    傍晚一起离开星阙花园, 甘望舒让萧大老板把车开到甘氏对面的咖啡厅去,不要到甘氏车库,他嫌弃得很, 说他都不怕进甘氏去,她整天怕这怕那儿的,搞得他萧安怕甘氏一样, 很没面子,而且这个点都下班了她还要去给甘氏卖命, 不跟他吃饭还要去和什么劳什子同事吃。

    数罪并罚, 死罪, 甘望舒在副驾座一声不吭,啥话也不敢说。

    下了车,看他一脚油门走了,劳斯莱斯外表看上去, 似乎都在透着一股怨气。

    她:“……”

    默默走到对面甘氏大楼去,甘望舒收拾了下办公桌的东西,下楼去车库开自己修好的帕拉梅拉。

    她打了个电话给蓝银霜, 想跟她说要去吃饭。

    结果蓝银霜说:“望舒, 那个, 津渡来了。”

    “……”她在红灯口呆愣住。

    蓝银霜:“那孩子看着心情很一般, 问他怎么了也不说,就说工作不顺心, 我说晚上给他做好吃的他都没什么反应,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

    “你, 你要来吗?你怕不怕跟他见面?”

    甘望舒的心虚到太平洋去了, 摇摇头:“我不去了,算了。那个, 小妈……”

    “嗯?”

    “你明天,如果腿脚可以的话,就去吃寿宴吧。”

    “这是为什么?你和津渡,最近有见面吗?”

    “见过,偶遇过。我只是觉得……去了甘家的人也未必知道,小概率而已,而且,就算知道了,我一个成年人,您是我自己的保姆,而且现在都不做了,我还需要听家里人的话做到这一步吗?人没必要一直按照别人奇怪的想法,按部就班,我是成年人了。”

    “小妈不想给你找麻烦,望舒……”

    “没有麻烦,我这么想,只是觉得抛开很多东西,萧津渡是个很好的人,不想骗他。”

    蓝银霜一下子就没说话了,她想必也觉得骗他很不好,而且,她本身也很想念他外婆,难得有见面的机会……

    甘望舒:“您去吧,有什么问题跟我说,我都能处理,我现在是甘氏的老板,除了我甘氏也没有继承人了,硬气点没什么。”

    蓝银霜笑了,“那行,我这就跟他说去,那孩子心情肯定会好点的。”

    “唔。”甘望舒尴尬地掐了电话。

    她索性提前回家,上甘宅去吃了饭,末了回房开始给自己的新房子设计。

    周六晚上才去蓝银霜那儿吃饭,她很开心地说中午去吃寿宴,见到了她的老邻居,愉快得不行。

    甘望舒听着也很开心,都能想象到中午萧津渡来接人时的表情了,肯定也喜上眉梢。

    周一房子成功过了户,甘望舒设计好图纸就找了团队去装修了,她自己没再去,别墅装修慢的三五年,最快少说也要一两年,她也不着急。

    后面短时间内都没有见过萧津渡,唯一一次聊天,是八月份的某天半夜,她微信忽然进来了一笔转账。

    两万块钱。

    甘望舒被吵醒了,半夜发消息困惑地问他:“不是一万五吗?”

    萧津渡:“利息。”

    “……”甘望舒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五千块钱,她懒得去和他拉扯,发回去他也不会收的。

    所以她就回了句:“谢谢萧总赏赐。”

    萧津渡:“……”

    他说:“你最近上道了,妹妹。”

    甘望舒很困,随口回复:“嗯,怕把你送走。”

    “……”

    后面两人的微信又没动静了。

    十月份,甘氏放国庆假期。甘望舒盯了两天星阙花园的装修,三号被单叶心喊去玩。

    他们夫妻旅游非要拉上甘望舒,她不想去当电灯泡,结果单叶心说门票已经买好了。

    甘望舒无奈,只能去。

    几个人去的是北市和隔壁市交界的一个山顶度假区,新度假区,国庆去的算是第一批客人,所以哪怕是这样的节日也不会全是人,据说那边日出和日落都非常好看。

    三个人早上出门,中午到达,到酒店吃个饭休整了一下,下午就看了一场仿佛弥漫在脚下的绝美落日。

    本来没什么玩心的甘望舒被那踩在脚底下的晚霞美呆了,觉得不枉走这一趟。

    看完日出,几个人吃完饭回房休息,说好晚点去山顶看星星。

    甘望舒回房后无所事事,就到阳台躺了会儿。

    这边的酒店设计非常不错,每个房间都一定比周边的树高,深秋之际从阳台望出去,极目之处是漫山遍野的花花绿绿,仿佛一个色泽分明的颜料盘,头顶灰紫色的天幕上,漫天繁星倒扣在颜料盘上。

    心旷神怡。

    甘望舒拿着手机正想查一查这度假区是什么人开的,忽然,空气里飘来一阵烧烤的味道。

    她歪头瞥了下,见隔着一个无边泳池的对面房间露台上,几个男人在那边喝酒烧烤。

    她收回目光继续躺着,反正她吃饱了,闻着也不饿。

    还没把度假区的名字打出来,耳边又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顺着夜风飘来。

    甘望舒身子一僵,她发誓她没见过哪个男人的声线比萧津渡好听比他吊儿郎当比他更容易记住的……

    这地方也不是很远,只是北市的交界,所以,他也不是不可能来,是吧?

    但是真这么巧?

    甘望舒偷摸摸起来,走到围栏边蹲下,靠着泳池那边仔细听。

    很快听到“萧安”两个字,她仿佛被摁在地上打。

    深吸口气,甘望舒回去落座,退出手机上的搜索引擎,切入微信,找到那个几个月没点进去的微信号,打字:“你国庆节有空吗?”

    很快回过来了。

    萧津渡:“嗯?怎么?失踪人口怎么忽然出现?”

    “……”你才是失踪人口呢,几个月没见,忽然出现在她所在的度假区。

    甘望舒回道:“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房子的设计问题。”

    萧津渡:“你一个建筑设计师,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她默默打字,但是还没发出去,对面已经进来了新消息。

    萧津渡:“什么时候见?”

    “……”

    “我今晚在外面,要不明早?我赶回去?”

    “……”

    甘望舒吓死了,马上摁住他:“别,没事没事,节后也行,到时候周末再见。”

    萧津渡:“那行,那等我回去我告诉你。”

    甘望舒装模作样地问:“你又回老家了?”

    “?什么老家?”

    “美国。”

    “……”

    可以感觉出萧总确实被问住了,但是他还是耐心极好地回复了,“改我国籍你有什么好处?”

    “……”甘望舒默默解释,“不好意思,我就是以为你这个时间在忙,只能是工作了。”

    “没有在忙,在外面玩呢。”

    “……”真的是。她扭头偷偷往后看那边的露台。

    萧津渡:“怎么你这个日子还画你伟大的设计图呢?甘氏给你多少酬劳啊?”

    “……”每个字都在阴阳甘氏,还说不恨,哼。

    甘望舒回道:“我在忙我自己的房子,别想那么远了。”

    “所以你现在在北市了?”

    “嗯。”

    “哎望舒,你下次在北市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

    “我带你玩,我这会儿来度假呢,早知道带你一起了。”

    “……”她好奇地抬头望了望天,为什么要带她呢?

    萧津渡:“省得你工作日给甘氏卖命,国庆还窝自己那毛坯房里劳作。”

    “……”

    甘望舒唇角抽了抽,“我这种房子都没的人,配玩吗?我不得先把我的茅草屋解决了再考虑度假的问题。谢谢萧总惦记了,您玩吧。”

    “唉,行,回见。”

    甘望舒收起手机,闭上眼休息,也忘了要查查这家度假区的事儿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过去,敲门声把她吵醒,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眸瞅了眼远处的露台,已经没什么人了,看上去吃好了。

    她转头进屋了,敲门的是单叶心。

    她钻进来,有点着急地说:“望舒望舒,我跟那谁可能得先回去,你要不要在这看完日出再走?”

    “怎么了?你们大晚上要回去?”

    “他家里有点事,他爸心脏病复发,送医院去了,他要回去看看,让我在这里,但是我怕如果老人家有个什么问题,我半夜回去太麻烦了,所以想着还是一起走了。但是你怎么办?”

    “这样啊,”甘望舒自然而然地说,“我们一起走啊。”

    “要不你在这?”单叶心无奈道,“你走了就看不了星星和日出了。如果明天他父亲没事的话我再来陪你,我们再玩两天。”

    “别,开车两个小时这么来回,多麻烦,下次再来。”

    “可是你什么也没玩到……”

    甘望舒笑了:“这不重要,正经事才重要,而且我们已经看了很美的夕阳了,明早我看天气未必有日出,说是有雨。我们现在回去也好,如果半夜下雨你就很难回去了。”

    “好吧。”单叶心叹息,“那我们下次再来玩儿。你收拾东西,我们在楼下见面。”

    “好。”

    甘望舒的东西都还没拿出来,这会儿就直接背起小包,拿起手机就走人了。

    度假区酒店的前台在一楼,甘望舒到的时候单叶心和老公还没下来,她先过去退房。

    “606,605,都退了,我朋友马上把房卡拿下来。”

    前台小哥有点好奇地瞅了眼她:“不过夜啊?”

    “嗯。”

    他点了点头:“可惜了,晚上星星很好看,日出也很好看。”

    这句话成功提醒甘望舒,她的墨镜似乎没有放在包里,下午看完夕阳回来的时候放在了洗手间架子上。

    甘望舒懊恼,又尴尬地和前台小哥借了房卡回去。

    六楼电梯一开,门口等着几个都很高的男人。

    柔软的橘黄色灯光下,几个人站在那儿跟模特似的。

    最后面,靠着墙最慵懒地在看手机的男人,就是萧津渡。

    萧总今天穿着件花色衬衫,在这魅惑的橘色夜灯下,仿佛身上好多蝴蝶,鲜活的生命和岁月长河里的霞光独自在他身上交织。

    甘望舒一瞬间为那一幕屏住了呼吸。

    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只知道,自己的手机在这一刻,进来了微信提示音。

    几个男人进了电梯,而最后面的萧津渡正要站直身子,那刚抬一半的眼皮,就让动作停住了。

    甘望舒一边和他对视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

    “哎,你看什么呢津渡?”大概是电梯里的人在喊他。

    甘望舒径自刷卡进了电梯,找到洗手间里的墨镜,出去的时候,门口站了个男人。

    甘望舒一边关门一边呆呆和他对视。

    “你是有瞬移功能吗?这就出现了?”萧津渡问。

    “……”甘望舒默默解释,“我和我朋友,来玩。”

    “什么时候来的?”

    “白天。”

    “……”萧津渡吸气,“所以你是知道我在这?故意给我发微信呢?”

    甘望舒心虚地笑。

    萧津渡静静看着她极为少见的笑,让这深秋枯燥的季节好像一下倒退回了春。

    他徐徐地,气得偏开头。

    “我走了,萧总好好玩吧。”甘望舒道。

    萧津渡回头,一下拉住她的包包带子:“怎么回事,你要走了?”

    “嗯。”

    “为什么?谁来度假区待半天的?而且你还开了房。”

    “我朋友临时有事要回去,我只能回去了。”

    “你留下。”他下意识说,“我说了带你玩了,难得你在,你还回去。”

    “不用了。”甘望舒想都没想地拒绝,“我回去了,下次再来。你快放手,我朋友在楼下等我了。”

    “别下次了。”萧津渡挽留,“你留下,我陪你玩。明天带你去露营。”

    “……”甘望舒摇摇头,“算了真的,我有事儿,我回去看我房子怎么样了。”

    “北市又没台风,”他锁了眉头,“还能给你那个破茅草屋吹走啊?”

    “……”甘望舒悠悠表示,“北市没台风但有沙尘暴啊。”

    “……”萧津渡呼气,“最近没有。别走,真的,我带你玩就行了,你大老远白跑一趟你累不累。”

    甘望舒:“我都退房了主要是。”

    “再开就是了。”

    “我没钱。”

    “……”

    萧津渡松开她的包包。甘望舒马上往前走,他跟着走,一起进电梯。

    门关了,他就拿出一张卡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给你开,妹妹。”

    “……”

    甘望舒摇头,“我不干这么浪费钱的事。”

    萧津渡:“浪费我的钱你心疼个什么劲儿?还是你不想和我玩儿?”

    “……”甘望舒斜睨他,“不是不想,是不合适。我那个,和甘氏的老板,一起来的。”

    “……”他沉默了会儿,无奈失笑,“有时候真是有点恨,否认不了,仇人就是仇人。”

    “……”

    电梯到了一楼,甘望舒看到了在前台等她的单叶心。

    她溜过去,把房卡给了那前台小哥。

    一直在看手机的单叶心没注意到她身边跟着的萧津渡,见甘望舒来了就说:“他直接去车库了,我们走吧。”

    甘望舒转头想和萧津渡说拜拜,却发现他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单叶心身上。

    单叶心这时候也才发现他的存在。

    “哎,嗨,表哥。”她开心地笑一笑,打招呼,反正她和萧家没仇,和帅哥更没仇,打招呼不过分吧。

    萧津渡扯扯嘴角,礼貌性,绅士地问:“见几次了,知道你是望舒的朋友,但还不知道你贵姓?”

    “我啊,”她弯起眼睛,“我姓单呢,就是那个简单的单,读shan,单叶心。”

    甘望舒:“……”

    萧总微笑颔首:“单小姐,随母亲姓?”

    甘望舒:“……”

    单叶心不明白:“啊?不是啊,我父亲姓单,母亲姓叶,单叶心。”

    甘望舒:“……”她捂住额头。

    萧津渡点点头:“那甘氏的那位女总,叫什么来着。”

    单叶心:“……”

    甘望舒深吸口气,忙拉住他的手转到前台去,“我们一起玩一起玩,你别查户口了老天,快让我朋友走。”

    萧津渡笑了:“你着什么急,我又没差你户口。”

    “……”

    甘望舒把他摁在前台,不许他转头,自己回去和单叶心咬耳朵,解释了下萧津渡在这玩并且留她一起玩的事。

    “啊那太好了。”单叶心也压低声音,“你别管他是姓什么了,反正能玩就玩,以后不见就行了。”

    “唔。”她悲伤道。

    “你好好玩,我走了,自己小心哦,如果实在玩得不开心,我明天早上杀回来陪你,我们一起玩。”

    甘望舒笑了,点点头:“你们也好好开车,不要着急。天黑了,要注意安全。”

    “好,拜拜。”

    挥挥手,送走了人。甘望舒回头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靠在前台悠哉悠哉的萧总。

    他心情很好,对上眼后愉悦地问:“再开个房?”

    “那不然呢,我睡大自然啊?”

    他失笑。

    甘望舒哼了声:“你就会浪费我的钱,我才退了几分钟,很贵的。”

    “说了哥哥开,”萧津渡把那张黑卡在前台推了推,“你这个财迷,赚到死也还不起那一亿债务。”

    “……”

    前台小哥接过卡:“请出示身份证。”

    甘望舒愣住。

    萧津渡瞅她:“身份证,望舒。”

    “……”她咬咬唇,和前台小哥说,“我刚刚才退房,一定要身份证吗?你们里面还有我那个房的信息吗?”

    “很抱歉,每次登记必须有身份证扫描。”小哥道。

    甘望舒心口狂跳,压根不敢拿出那张写着“甘望舒”的身份证。

    她在萧津渡炙热的目光下,心虚地和他低语:“我没有身份证,忘记带来了。”

    “那你白天怎么开的房?”

    “朋友开的,他们夫妻开了两间,一间给我了。”

    “……”

    萧津渡悠悠道:“你和人夫妻一起玩,不和我玩?”

    “……”

    “当电灯泡那么爽呢?”

    “……”

    萧津渡扭头和前台小哥说:“那通融一下,用我的再开一间吧。”

    小哥为难道:“这不太符合规矩,一张身份证同一时间,不能开两间房。”

    萧津渡:“……”

    甘望舒和他你看我,我看你。

    半晌,萧总拿回黑卡,说:“得了,那咱俩住一间好了。”

    “……”

    第17章 望舒“死亡”场面。

    甘望舒不敢相信, 扭头还想问前台能不能通融一下……

    萧津渡把她拎走了。

    进了电梯,甘望舒就深深叹息,开始和他商量:“我还是回去好了。”

    萧津渡:“我房间很大的, 房间给你,我睡客厅就行了。”

    “……”甘望舒觉得人生绝望也只能至此了,她怎么可能和他住一个酒店房间?

    “这不是住不住得下的问题。”

    六楼眨眼之间就到, 萧津渡扫了眼她:“我知道,同一屋檐下的问题。”

    “……”她一阵尴尬弥漫到脸上。

    萧津渡把她领到了自己的房间, 刷开门。

    房间是很大, 客厅的沙发看着也很软, 够他一个一米八多的人睡了,但是……

    甘望舒站在门口不进去:“我,我再去想想办法,你先进去……”只要他不在, 她就能拿出身份证开房。

    萧津渡:“你进来,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她认真询问。

    萧津渡:“你先进来再说。”

    “……”

    她弱弱走了进去,就两步又停下来。

    萧津渡无奈笑了, 只能道:“我去和朋友住一间。”

    “……”

    她才想起来他有朋友。

    甘望舒微微瞪了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可以找朋友, 你故意骗我呢。”

    “嘿, 还要打我呢?房间给你你还要打我。”

    “……”

    甘望舒抬手指着他:“肯定要打你, 不是你非要拉我留下来,我早走了, 还需要在这里住你房间欠你人情吗?”

    他笑了, 无话可说:“好了去收拾一下, 我东西就沙发上那一点, 你丢着,我晚上回来再拿。”

    甘望舒看着人与她擦肩而过出去, 临了问他:“你是去608 吗?”

    “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看你们在那儿吃烧烤了。”

    “……”他莞尔,“那你吃了吗?饿不饿?”

    “吃了,不饿。”

    他点点头:“玩你的,晚点找你。有事你可以去608找我,或者微信,嗯?”

    甘望舒微微颔首。

    但是人刚走,她就想起一个事儿,危险的事,忘了问他是和什么人来玩,不会是北市那些大老板吧?

    其他人也许认识她呢?

    完了完了……

    甘望舒紧张地在沙发坐下,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一点开,发现早前收到的消息就是来自他。

    萧总问:“你国庆都玩什么?要不你来玩好不好?”

    原来,一大早他就想着要她来玩了,明明都说完话了,他过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想着找她来玩。

    刚发完消息就见到她了,难怪他那么兴奋,简直中彩票了是吧萧总。

    甘望舒点进输入框打字:“你和什么人来玩呀?”她故作不好意思,“有没有女孩子呀?不会都是男人吧?”

    萧津渡很快回复了:“有没有都没关系,你有熟人就行了。”

    “……”真的都是男人?

    甘望舒紧张地吸气,问:“那你都是和什么朋友来?不会跟你一样都是大老板吧?”

    “差不多。”

    “……”

    甘望舒仰头望天,彻底觉得没有生的希望了。

    她甚至扭头看门的方向,在考虑要不要收起手机赶紧跑路。

    可是跑了,怎么跟他解释啊?

    说她不好意思和那么多男人,或者那么多大老板一起玩吗?

    太丢人了。

    萧津渡能笑话她一辈子。

    手机振了振。

    萧总发来问:“你怕什么?整天怼我,还怕别的老板?”

    甘望舒:“……”

    她悠悠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觉得都不认识,有点尴尬。”

    “不尴尬,你有我一个熟人就行了,回头我给你介绍了就都认识了。”

    “你怎么介绍啊?”

    “你不是我表妹吗?”

    “……”

    “不然你想怎么介绍?”

    “……”

    甘望舒轻咳了下,问:“你那些好朋友,能不知道你有没有我这么一个表妹吗?”

    “刚认的啊,干的。”

    “……”甘望舒叹息无奈道,“咱俩私下开玩笑就行了你还真往外说。你不如,说是你秘书好了。”

    萧总瞬间拒绝:“我才不,我好端端带个女秘书出来旅游,搞一堆风月新闻。”

    “……”

    甘望舒马上反问,“那你带个干妹妹就没事了吗??不正经的人才喜欢认妹妹你知道吗?”

    “……”萧总沉默了一会儿,才虚心道,“那就实话实说,说是邻居家的妹妹,挺合适的了吧?”

    “嗯,就这样说。”

    “走,我们出门。”

    “???”甘望舒屏住呼吸,这就要,暴露了嘛?她不想死那么快。

    “去哪儿啊?”她悲伤不已地问。

    萧津渡:“山顶看星星。”

    她在手机上哐哐打字:“爬夜山啊,黑不黑啊?”

    “有灯,没事,我带你,摔不了。”

    “……”不是,她是希望,全世界乌漆麻黑的,这样别人就认不出她了。

    琢磨了会儿,甘望舒觉得要是到了目的地,忽然有人认出她来,说,这不是甘氏的甘总吗?

    那就没趣了,所有人都没得玩了,扫兴……

    所以……她起身,自己收拾了一下后,出门找到了608房间。

    屏住呼吸,敲了敲门。

    一个略有一丝丝眼熟的男人来开,见了她,好奇地说:“你好?怎么了?”

    甘望舒浅浅微笑:“你好。我找萧津渡。”

    “津渡?”他往后看了眼屋子里走来的其他人,又回头,“你是哪位啊?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啊?”

    “……”

    甘望舒基本可以确定对方是北市某个公司的老总,只是她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她心跳很快,没有回答,只是问:“我是他朋友,萧津渡是住这儿吗?”

    “他不是啊,他原来住在604,后来换到610去了。”

    “……”??新房间?

    甘望舒不理解:“我听他说,他来这找朋友住了。”

    “你就是他说的那个朋友是吧?他说他把房间让给一位没有身份证的朋友了。”

    甘望舒点点头:“对,是我。那他怎么能够重新开房?”

    “这是中明集团的度假区,他是中明的股东,只要有空房,他想开几个就开几个。”

    “……”

    甘望舒扭头看了眼前面的610。

    转身走的时候,后面还能听到那个男人和屋子里的人说:“这真是他朋友吗?女朋友吧,我还以为他说的是男的,靠。”

    “……”

    610门口,甘望舒正要敲门呢,忽然门先她一步开了。

    “嗯?”看到她,萧津渡满眼放光,“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住这?”

    “你还好意思说,你有房子住。”她质问。

    “……”

    甘望舒皱眉指责他:“这是中明的产业,你明明可以直接开房的,还要骗我一个身份证开不了两个房间。”

    “……”萧总弱弱道,“这是法律规定啊,你干嘛,逼我犯法。”

    “……”甘望舒深呼吸。

    萧津渡一看她要发怒就认怂,失笑道:“好了好了,怎么还生气了,我这不是逗逗你吗?我本来不想跟你说,怕你玩得不自在,不然我直接把这个新房间给你了,虽然那房间我还没睡过。”

    “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让你觉得出门玩还是我的地方,怕你自尊心受挫。”

    “……”甘望舒冷静表示,“跟你在一块本来就是被碾压的,还差这一个度假区?”

    “……”

    萧津渡无话可说,但笑不语。

    那边几个男人从房间里出来了,看了眼他们,挥挥手又走去了电梯。

    萧津渡瞅了眼,再看她:“我们也走?你怎么自己来找我了?”

    “我……”她乱编,“我怕你带着一堆人去敲我门,很尴尬,干脆自己找你了。”

    “那不都一样吗?说你怂你还英勇就义。”他乐不可支。

    “……”

    萧津渡出来准备走了,那一秒眼神落在她手上:“大晚上看星星,你拿墨镜做什么?”

    “……”甘望舒有条有理地说,“这个,这个拍照的,好看。”

    他蹙眉,拿来她的墨镜往屋里的沙发一丢,“你这脸还得凹造型?还戴墨镜,暴殄天物。”

    “……”

    “走走走。”

    “……”

    甘望舒绝望地跟上男人的大长腿。

    几步后她试探性地问:“怎么你们男人也喜欢看星星啊?我以为女孩子才喜欢呢。”

    “找个地方吹风罢了,星星这种东西,给生活增添点情趣,要是专门为那几颗星星来确实傻,真要看飞去新疆看,那边还不错。”

    “……”她说,“这能一样吗,新疆那么远。这好歹近,一分钱一分货也没什么。”

    “你想看吗?”他侧眸将含光的眼神落在她脸上,“你想看我回头带你去新疆看贵的。”

    “……”甘望舒差点踩到自己的脚。

    踉跄的那一下,萧津渡虚虚扶了她一把。

    然后他注意到了她今日的着装有些不一样。

    蓝色牛仔裤搭了卡其色风衣。

    “我还以为你穿裙子,少见啊,妹妹。”

    “……”她说,“爬山呢,穿裙子不是很方便。”

    他忽然笑了:“我们望舒妹妹穿什么都好看,这么一穿,跟领着个大一学妹似的。”

    “……”她歪头瞅他,“别乱夸,我都二十七了。”

    “嫩着呢。”

    “……”

    看星星的地方要沿着山壁上的玻璃栈道往上爬到山顶,大概有三公里远吧,不算近。

    一路都有灯火,不算特别亮,但别有一种朦胧氛围。

    十月微凉的晚风吹动山间茂密丛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木芬香。

    萧津渡的朋友都走在前面,甘望舒和他独自走在大概三十米外的后面,目前还没有被发现,只是她一路都心很虚。

    “你和几个朋友来啊?”她找话题打探敌情。

    萧津渡:“四个,怎么了?”

    人也太多了,真的很危险……“你们怎么会想要来度假区呀?”

    “中明的新项目,依山傍水的挺不错,来瞅瞅,北市那个人太多了懒得去,趁这个还没什么人。”

    中明集团的建筑业和旅游业是挂钩在一起的,两者结合起来发展得非常不错,尤其在国外,连非洲都几乎被囊括了百分之八十的旅游酒店项目。

    北市山上也有中明建设的非常豪华成熟的度假区,几乎占据半座山头,国庆这样的日子,当然没必要去和外人挤。

    “还有多远呀,走得我都累了。”甘望舒没想过看个星星要走那么久。

    萧津渡看了眼路牌:“还有,一半。”

    “……”

    甘望舒绝望地顺着他的视线看那绿色的引路牌子,“走这么久才一点五公里啊?”

    男人目光柔柔地洒到她身上,嘴角一咧:“平时肯定老不运动,赚甘氏那仨瓜俩枣都干成体虚了。来,我背你。”

    “……”

    她瞬间摇头后大步往前走。

    萧津渡笑着跟上去:“你等等我啊,你这么厉害不如你背我好了?”

    “……”

    甘望舒回头。

    萧津渡差点撞上她,深吸口气:“小心点,给你撞下山了……”

    “你说什么?我背你?”她转过头去,“你这么厚颜无耻啊,那来吧,我背你。”

    “……”

    萧津渡唇角一抽,悠悠绕过她继续走,“我是厚颜无耻,但是就你这不盈一握的小腰,就别给我叫嚣了。”

    “……”

    “你给我压在身子下,骨头都得断两根。我敢压你?回头还得把你小心抱回去。”

    甘望舒忽然脸色红了,大步流星往前走。

    萧津渡:“又怎么了?望舒???”

    “……”

    萧津渡也加快了脚步:“慢点,祖宗。这么高,你一点不恐高呢这是。”

    一处拐角的地方,甘望舒避让一个下山的路人,往围栏边靠了靠。

    风吹起她的风衣挂到围栏外的树枝上,她不知道,往前走时被一扯,整个人扶着围栏扑通跪在了地上。

    萧津渡从后面走来,见此,着急忙慌地一把过去捞起她。

    甘望舒呼吸急促,腿软地缩在地上平稳心跳。

    萧津渡半跪在她面前,给她扯掉那根勾着衣服的树枝,把被撕裂的风衣整理了下,再去查看她的腿。

    “摔到没有?膝盖摔了没有?”

    甘望舒揉了揉摔疼的膝盖,摇摇头:“没事,只是吓到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灰。

    萧津渡才发现她手上一拍,有血渍。

    “这手……”他握住她的手腕。

    甘望舒:“就是那个……”她抬头拿下巴指了指身旁的大理石雕花围栏,手用力擦上去的时候很疼。

    萧津渡蹙眉,低头看到她风衣口袋里有纸,马上抽出来一张给她擦:“大晚上的,还跑那么快。起来我背你。”

    甘望舒眉心深拧:“不用了。”

    “膝盖肯定摔到了,你瞧瞧你这手,都凉的。”他又拿手背贴贴她的脸颊,“脸都有些失温了,肯定吓腿软了。”

    “怎么了?小姑娘摔了?受伤了吗?”他朋友倒回来看他们。

    几个人弯腰凑近,甘望舒这一刻呼吸再次乱如麻。

    “哎,我怎么总觉得这小姑娘眼熟啊,好像在哪儿看到过?”一个男人端详着她的脸,说道。

    甘望舒:“……”

    她默默低下头。

    萧津渡斜睨对方:“就是今天电梯门口见了啊,还能怎么见?”

    “不是不是,”对方摆手,认真揣摩着甘望舒,“妹妹你能不能抬个头?我指定在北市哪里见过你。”

    甘望舒:“……”

    萧津渡挥挥手,脸色冷了下来,“干什么呢这是……”他把人往臂弯里按,“撩妹呢。”

    “不是,你俩不是在一起吗?还能撩你女朋友?”

    甘望舒:“……”

    萧津渡:“……”

    “你别误会,是真觉得熟悉啊。”对方看了看身侧的朋友,“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们呢?”

    他几个朋友一下子都认真对着萧津渡怀里的那张脸看了起来。

    萧津渡:“滚。”

    第18章 她骗他,他不会骗她。(后面每晚八点更新)

    萧津渡微微抬了抬身子, 看着几个朋友的脸色似乎已经有些不快了。

    甘望舒忙按住他,生怕他冲朋友生气……那她简直罪该万死。

    她自己蓦然抬头,对着对方道:“你这么一说, 我也觉得你眼熟,我好像见过你。”

    对方眼睛亮了:“真的?那你记得在哪里不?”

    甘望舒:“去年在名嘉国际北海楼的庆功宴上。”

    “啊对对对,我去年参加过北海楼庆功宴, 那你是?你是甘氏的……我记得你是和甘氏的人一起,你不会……”他尴尬地道, “是甘家人吧?”

    萧津渡低头看臂弯里。

    甘望舒咬咬唇, 说:“我是甘氏的设计师。”

    “哦。”他们几个全部恍然。

    “我就说嘛, 肯定在哪里见过你,果然没记错。”

    那朋友扫了眼萧津渡,意味深长道:“你怎么和甘氏的人扯一块去了?”

    萧津渡不想说,挥挥手让他们继续走。

    他扶起甘望舒。

    她手脚都是软趴趴的, 没什么力气。

    转过身,萧津渡不由分说地直接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肩头,略微弯腰, 把人就背起来了。

    甘望舒都没反应过来, “啊, 别……”

    萧津渡调整了下她在背上的幅度, 站直身子,往后回眸:“你走不了, 背一段, 少不了一块肉。”

    “……”

    甘望舒被他语重心长的话堵住了喉咙里的音色, 她也知道自己腿脚软, 但是,觉得这样有点暧昧, 而且,她心真的超级虚。

    十月份的晚上,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这样贴上去,还能感觉到他身上炙热的体温毫不间断地熨烫着她。

    甘望舒挪动僵着的手搂上男人格外挺阔的双肩,微微低头靠近他,不然梗着脖子也累……

    一靠近,鼻息在晚风里闻到了淡淡的雪松味儿,格外好闻。

    她说:“我是觉得,你没必要对我那么好,我是甘氏的人。”

    “你卖身了?”

    “……”她解释,“可你看到我的时候,老是想到甘氏。”

    “我哪有想?”萧津渡瞬间反驳,“你别冤枉我,我可从来没想过。他们几个想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

    “你是我们家望舒妹妹,跟甘氏那家伙能一样吗?我可从来没把你跟他们混为一谈。”

    “……”甘望舒闭了闭眼,说,“我就是怕你在朋友面前不好解释,他们不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和甘氏的人在一块吗?”

    “甘氏的人,和甘氏,这是有本质差别的,懂不?就一句话的事,我是哑巴吗我解释都不会?”

    “……”甘望舒快抑郁了。

    萧津渡背着她不紧不慢沿着栈道往前,问她冷不冷,那衣服坏了,明天他给她找个外套穿,将就一下。

    甘望舒没觉得冷,反而觉得彼此交融的体温让她口干舌燥,很想跑路。

    走了大概一千米,她看到那张提示路程的引路牌,终于有机会道:“你放我下来吧,快到了,现在这里有点陡。”

    “没事儿,你待着。”

    甘望舒欲言又止,过了几秒,喊他:“那个……”

    “嗯?”

    “我以后,不喊你名字了。”

    “那喊什么?”

    “喊你哥吧。”

    “……”唇角一抽,他回头往后瞟,“你喝多了?”

    “……”甘望舒很冷静地解释,“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喊你哥哥挺好的。”

    他眉头一皱:“别肉麻死我,不许喊。”

    “……”

    甘望舒觉得,她可以和他试着打好关系,亲近亲近,这样等他发现真相,不至于把她剁了。

    “你之前不是很稀罕我喊你哥吗?怎么肉麻了?”她蹙起细眉,“我现在愿意喊了。”

    萧津渡:“我现在不愿意应,都多熟了还这么喊,早让你喊你不喊。”

    “……”甘望舒扭开头不说话了。

    萧津渡见此,说:“你喊,你喊吧,我肉麻得走不动道了,咱俩今天晚上就在这,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过夜,明天双双失温冻死上新闻,新闻说#余廊度假区山顶栈道发现殉情情侣#。”

    “……”

    “这还没开业呢,你别搞死人家的生意。”

    “……”

    甘望舒切了话题,“你有女朋友吗?”

    “……”

    男人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边走边说:“你真是喝多了,蓝小姐。”

    “……”

    甘望舒不明白,“我怎么了?我只是怕你有女朋友还背我,不合适。”

    “我成年了,我知道什么合适不合适,你不用教我。”

    “……”

    甘望舒道:“所以你没孩子也没女朋友,也没有结过婚。”

    “怎么,很失败?”

    “……”

    她失笑,“你干嘛呀,老是呛我,我只是觉得,还挺意外的。”

    他回眸瞅她:“你有男朋友?”

    “啊,没……但我才二十七啊。”

    “你意思是接下来三年你就要把男朋友,结婚,孩子,三件事都搞了?”

    “……”

    “我喜欢慢生活。”

    “……”绝了,慢生活。

    一点五公里在他的脚步下似乎一眨眼就到了。

    今天是中秋节。

    头顶的月似乎触手可摸,白云浮绕在侧,随风摇曳像美人在舞。

    月光照白脚下的土地,崖边露珠在草芯泛光,清晰入眼。

    由山顶俯瞰而下,盘山河流似银河闪烁,小楼一栋栋似漫天星斗落入凡间,一抬头,真正的繁星出现幻影,似随风在流。

    明明夜深风凉,却让人完全忘了不适。

    人生总有某一瞬间要忘乎所以,忘记身在何处,好好为某些景、某些事,沉醉。

    甘望舒心里在想这句话。

    上一次人有点恍惚还是因为接手甘氏集团的时候。

    她以为至此她的人生也算知足了,也算始料未及了,但是忽然发现,人心不足,人贯贪,在什么都拥有之后还是虚假的会贪恋纯粹。

    “你喜不喜欢这里。”

    萧津渡陪她站了半分钟,正要去亭下落座喝茶,忽然耳边就传来一记询问。

    “嗯?什么?”他没注意听,回头问甘望舒。

    她重复:“你喜不喜欢这里?”

    “?”萧津渡点点头,环视一圈风景,“挺好的啊,不枉走一趟,中明开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甘望舒吐槽他,“你就想着钱。”

    “……”

    萧津渡笑了,右手扶上身前一米多的栏杆,左手插口袋里,一脸兴味地看她:“怎么了?蓝小姐今儿玩文艺呢?”

    “……”

    “可我这种人,不谈钱谈什么?我整天回老家不也是为了钱?不然我坐十几个小时飞机玩太空项目呢?”

    “……”老家?

    “我也就有那么点钱,还没到可以每天游山玩水不问世事的时候,你懂不?我要这么贪恋这种意境,我没两年就卸任萧安总裁了,到时候玩空气吗。”

    “……”想到她家里那位同父异母的三哥,就是上任后几乎没什么作为且内里各种不明不暗的操作惹恼了父亲,才会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被撤了职,赶去海外磨炼受苦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问你喜不喜欢,是问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让你某一瞬间,忘了所有烦恼了?”她说。

    “烦恼?”萧津渡想了想,“我没什么烦恼。”

    “……”

    甘望舒目视前方,手却指着右手边不远处的亭子,“走,不要打扰我。”

    “……”

    萧津渡乐不可支,真走了,怕被她丢下山。

    几个先到的朋友已经在亭子里泡茶了。

    甘望舒还不是很想过去,怕他们看多了她的脸还是想起她真正的身份了,所以在远处假装看风景。

    “你什么时候谈的?”一坐下,有朋友就抓紧着问萧津渡。

    他端着朋友送来的茶杯,漫不经心道:“没有,就是邻居家的妹妹。”

    “啊?不是女朋友啊?”

    “真的假的?”

    他们几个都很惊讶,纷纷端着茶杯含着意外的眸光端详着他。

    萧津渡瞄了眼远处那小姑娘,她倚在围栏边,浮光月色如一匹丝绸飘在她透白如玉的脸上,她仰头,天鹅颈纤长,及腰乌发在风中婉约婀娜,脸庞上,那点着一丝月光的凤眸中宛若一池江南烟水在荡漾。

    朋友也在看。

    “真漂亮啊,还以为是你女朋友,不过不是女朋友你带人出来干嘛?你是不是想发展发展?”

    萧津渡挥挥手:“人先来的,本来有事要走了,被我遇见了,留她多玩两天。别胡说八道了。”

    漂亮是真漂亮,他早就说了,倾国倾城。

    喝了几杯茶她还没来,萧津渡喊她:“望舒,跑那么远干嘛?回来点。”

    甘望舒远远看他一下,往回走。

    大概也就是十几米吧,她走走停停,磨磨蹭蹭花了两分钟,最后在萧津渡不可思议地招手中,才踏进了那个对她来说压力山大的亭子。

    几个男人倒是马上就招呼她坐。

    甘望舒没有坐下,说她还想走走,喝了杯茶就准备又离开了。

    萧津渡:“哎……”他无奈地拿了个大点的杯子倒了一杯茶塞给她,“暖手。别碰到你伤口了,不然烫起来疼,晚上下去我再给你消个毒。”

    甘望舒居高临下地瞄了眼他,点点头,“谢谢。”

    人一走,萧津渡的朋友就说:“清冷美人,她可一点不像北市人啊。”

    “建筑设计师,真是好颠覆的职业,她哪里像搞建筑的,整个一江南千金范儿啊,就不用工作那种。”

    “设计师,在于设计,不在于建筑。”旁人插嘴,“多适合她这种清冷高贵有才情的女孩子。”

    “哈哈哈哈。”

    几个人都笑了,也都附和地点点头。

    萧津渡没有插话,只是听到合理且满意的话时,就嘴角略一扬起。

    又过了十来分钟,她还没喝完茶回来。

    萧津渡环视一圈,找了找,发现某江南千金走到二十米开外,独自坐在那儿的一块石头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手机在拍照。

    形单影只的。

    萧津渡走了过去,在她身边的石头落座。

    “你来干什么?不用陪我的。”甘望舒对他这一举动相当的好奇。

    “不陪你,我看看风景不行吗?”

    “那你到对面去。”

    “……”

    萧津渡悠悠瞥她。

    甘望舒无辜道:“咱俩也没有共同语言。”

    “……”

    唇角一抽,萧津渡深吸口气道,“我刚刚不是逗你的吗?虽然我是真的没什么烦恼,无非就是工作上那点小事儿,不用几天就解决了,但是我可以听啊,你有什么烦恼,来,”他摊手,“我给你解决。”

    “……”

    甘望舒摇摇头,“我不是要让你解决,我也没烦恼。”

    “那你原来那话什么意思?问我有没有忘了烦恼。”

    “我是觉得这地方,让人连工作都可以忘了,工作嘛,虽然不算烦恼但是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呀。”

    “……”萧津渡抬头看月,低头看她,嘴角一勾,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甘望舒瞟了眼他。有人陪着,人的情绪抒发感还是比较强,她忍不住说:“这地方,很像我老家……”

    萧津渡挑起眉峰:“你老家,美国?”

    “……”

    甘望舒嘀咕:“美国才没有这种地方呢,那是你老家,不是我的。”

    他笑了:“那你老家哪里的?是你父亲的老家,还是蓝姨的老家?”

    “是,你蓝姨的。”

    他点头:“不是林州?”

    “不是……”她远眺着起伏的山棱,看着树丛高低钩织出的山间脉络,想起来那个也很多山很多树的地方,“在,西南。”

    “西南?你是西南人?”他很惊讶。

    甘望舒点点头:“我妈妈是那里的,我从小,在那边长大的。”

    “哦。”他恍然,“那你怎么来北市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十二岁的时候,甘家的……”她轻吁口气,“甘家现任的夫人和那位现在的女老板,从西南回北市,把你的蓝姨一起带来了。我,我也就来了。”

    “那位女总?她也是西南长大的?”

    甘望舒抿着唇点点头,没有说话。

    萧津渡:“十二岁你来北市?”他感叹,“那会儿我都回老家三年了。”

    “……”

    甘望舒好像记得,他是说过,他十二岁就出国……

    萧津渡又回头:“那你在北市,待很长时间了?”

    “嗯,十五年了,来了之后,就再也没回去了。”

    “你想回去?”

    甘望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想念吧,说北市比不上西南,不是很离谱吗?”

    “那未必,人各有志,一寸土地一寸景,爱看什么看什么。”

    甘望舒那一刻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总是理不清心头对于北市和西南的较量,她潜意识怀念曾经无忧无虑没什么特别好也没什么不好的生活,但是又觉得怀念过去很罪恶,因为北市的地位和西南小城不能比,而认祖归宗后,甘家给予的生活,是足够美好的,而人怎么能够说,美好,比不上,不美好呢。

    但他说,一寸土地一寸景,人各有志,这话让她为自己不合理的想法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她忽然冲他笑了。

    萧津渡不解:“嗯?笑什么?”

    “你这话,很有道理,我回头找个时间回去一趟,我真是有点想念了。”她弯起眼睛,很开心。

    萧津渡:“就你自己回?你回去,玩?”

    “看看我小时候。”

    “你小时候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但是西南风景很好,风比北市清,月比北市明。”

    “那你毕业了不直接回去了。”

    甘望舒歪头斜睨他:“我家人都在这。人这辈子,总会有些不得已,有些身不由己。”

    萧津渡差点陷入她那一双闪着无限光火的眼中,她眼睛好像能把人拽进去,哦,温柔地拖进去……

    “建筑设计师,这工作,真那么缺钱吗?”

    “……”甘望舒不明所以,“啊?”

    “人的烦恼,百分之九十是没钱导致。”

    “……”

    甘望舒叹息,“不否认,但有时候也未必,不是还有百分之十吗?”

    “百分之十是没人爱。”

    “……”

    “你缺爱?”

    “……”甘望舒有一瞬恍惚了下,想自己为什么要搬出来住,为什么总是去蓝银霜那儿,因为即使同在甘宅里住,但是除了饭桌上见母亲,其他时候从没见过,更别提谈谈心,父亲就更不用说了,少见,见了除了工作也鲜少交流其他……

    最喜欢和她搭话的是那位一直对家族产业还有一颗管束心的当家主母老夫人。

    她对甘家没什么感情……

    甘望舒好奇地问他:“你攻读的什么?心理学吗?”

    “修过,造诣不深,不足道也。”

    “……”

    甘望舒轻飘飘说了句,“我听过,有钱人最喜欢读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陶冶情操。”

    他笑了:“有道理,但是我只是修过,不是主攻。所以不然你还有什么烦恼?你跟我说啊,我给你满足了。”

    “不需要。”她托腮望着那仿佛太阳一般的月亮,“我不缺爱,也不缺钱。”

    “你还不缺啊?你都快住大街了。”

    “……”甘望舒淡淡道,“你的视角里,我肯定穷得叮当响,但是我的视角里,吃穿不愁就行了。”

    萧津渡感叹:“抱歉。我确实觉得,钱挺重要。”

    “你又没有缺钱过,有这想法也是神奇。”

    “怎么没有?”萧津渡眉心一锁,“十八岁那会儿在美国打了人,谁知道特么刚好是北市的,我老父亲熟人的儿子,一下把我经济断了两年。”

    “……”她惊讶地把目光从橘红色的月亮上挪到他的脸。

    萧津渡:“那两年别提多惨了,卖了几个车子应付生活,差点露宿街头。”

    “……”她很惊讶,这么风光无限的男人也曾经这么落魄过,她甚至想象不出来他窘迫的画面。

    “所以,”萧津渡对上她的眼,“钱是蛮重要的。你呀,就是还没从有到无过,所以烦恼多,等没了钱,就只剩一个烦恼了。”

    “……”

    甘望舒欲言又止,心头的言语一句句像潮水滚起又被压下去,觉得他话糙理不糙,不想承认都不行,一晚上让她醍醐灌顶两次。

    她也觉得她现在有了钱又怀念以前的生活挺奇怪的,刚刚还想重回西南回味回味呢,他一句话把她扯回了现实。

    扪心自问,如果当年没有来北市,回甘家,她现在能有这么惬意无忧的生活吗?能不到三十就当一个百年大集团的女总吗?几个副总裁可都是年过四十比她资历深很多的。

    如果现在让她放下公司,回到过去过那种普通至极虽然不至于一穷二白但是也和优渥毫无关系的生活,她舍得吗?

    她不舍得,她世俗,虚伪。

    所以她心里那点多愁善感,所谓的烦恼,也不过真的就是他口中的,没钱的烦恼。

    “那你,为什么打人啊?”甘望舒没好意思继续和他伤春悲秋了,她自觉自己也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人总不能什么都要,贪得无厌,也只有他会慷慨大方地总是随手就想送她东西,别人不会的。

    她反问了他个问题。

    萧津渡:“不太想得起来了,好像是因为一个女人……”

    “……”甘望舒平静的表情有些裂缝,“你为女人打架,打到被家里断了两年经济。”

    “不是我的女人。”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萧津渡马上撇清关系,“朋友的人。”

    “……”

    他认真想,“大概就是那日去喝酒,碰上了事,朋友被揍了我能干看着吗?”

    “……”

    “虽然我承认我下手有点狠了。”

    “……”

    甘望舒扑哧一笑,“那萧总可真是无妄之灾,为朋友两肋插刀最后自己中枪,足足两年没钱花。”

    “那可不,惨得很。”他挥挥手,“往事不堪回首,我也就说给你乐呵,省得你愁眉紧锁的,搁别人还想听我糗事,下辈子吧。”

    “……”

    她笑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肩头,“可我觉得你现在,还是那种会给人把脑袋干开瓢的性子。”

    “……”萧津渡摇头,“不可能。”

    甘望舒笃定,“一定会的。”

    他摆手:“真不会了,老子稳着呢现在。”

    “那要是我给人欺负了呢?你上次还训斥了那个撞我车的,要是来个凶的还要打我呢……”

    “那就骨灰给他找个坑埋了。”

    “……”

    甘望舒忘了眨眼,静看他。

    萧津渡回头,撞入她眼里潋滟的光,眼角吊起一弯惬意味道,“我跟你扯这个干什么,我看你一辈子惹不出什么事儿来,这性子,也就会惹我了。”

    “……”她心虚地微笑,“萧总谬赞了。但是人生能有一次激烈的场面也是好的,值得怀念的,如果你为了我做了这么一件事,我到死都记得你。”

    “还到死,听上去蛮值得啊。”

    “……”

    “行,那你有事找我,反正现在也不会被断经济了。”

    “……”甘望舒笑了,蓦然凑近他,“你现在要是为了救我被断了经济,我能看着你吃泡面吗?你这就不用担心了,我肯定一日三餐都做双人份啊。”

    “……”

    萧津渡脑子一晕,似乎被什么冲击到,是月光,是十月萧索晚风,还是什么……不甚明晰。

    他定定看她,没有眨眼。

    甘望舒挑眉:“怎么啦?萧总觉得跟我三餐一起吃是吃苦吗?那我也不是不能给你整点好的,最多就是把积蓄填进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花了再赚,但是你这尊佛,我一定供养好。”

    “……”

    萧津渡唇角的弧度已经噙得老高:“你这话说的,比花儿还漂亮。就糊弄我吧,搞得人都想丢下公司带你私奔了。”

    “……”

    甘望舒解释,“我是认真的,难不成你自己是糊弄我的。”

    萧津渡没有说话。

    甘望舒不理解:“你说话啊,怎么不动了。”

    他还是没动,就看着她。

    甘望舒皱眉:“走走走,不喜欢跟你聊天,镜花水月。”

    “……”萧津渡眼角眉梢都是春风,“傻子。”

    第19章 刺激感。

    萧津渡起身, 把她已经凉了的茶杯拿走。

    甘望舒目视他笔挺的背影渐远,花色衬衫上月光渐朦胧,风吹起衣摆, 色彩跳跃,整个人似远非远。

    甘望舒觉得她的生命中少有这样“有价值”的一幕,不用他为她把别人弄得头破血流, 人生中和他这样一个“仇人”有这样赤诚以礼的谈话,就足以。

    这一刻“镜花水月”似乎也被风化掉, 她忽然满脑子都是清醒, 他怎么可能给她似水捞月的东西呢, 除非,最后知道她姓甘……

    那就真的,没得救了,明明是旅者登山, 最后却是风在捞月,涟漪不断但是……一夜,一年过去, 徒劳无功。

    甘望舒离谱地在思考要如何能一辈子瞒着他……

    就是她越来越害怕自己“掉马”了, 实在是害怕他知道的那一瞬的脸色。

    大概就是再一次的“被断经济”那种感觉吧, 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心里肯定不爽,坚持坚持也能忘了这点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的糟心事, 但是……依然不爽。

    到时候不会恨她吧?

    不过本来就是仇人, 平时想起来也没什么好想法, 恨不恨的, 多这一遭不多,少这一遭, 他们两家也不可能在这个世纪、在这个他们生命中有限的百年里,发生什么翻天覆地足以载入家族史册的扭转。

    甘望舒叹息,继续看月。

    “望舒,回来,那儿冷。”

    萧津渡的声音顺着风儿飘来。

    甘望舒回头,和他隔着二十米远的距离对望,他身影不清晰但是她也能准确感觉到他在朝她招手。

    她不想去,但是也不可能一晚上独自搞小灶,让他们几个男人以为她玩得不开心,不喜欢跟他们玩。

    所以她还是磨磨蹭蹭地过去了。

    那个认出甘望舒眼熟的男人叫楼靳,家里有个集团,涉及产业很多,最主要是搞拍卖的,钱多得很。

    人问她:“你和津渡是邻居啊,妹妹。”

    甘望舒点点头:“嗯。”

    “哪里的邻居?他房子多得很。”

    “北郊,确切地说,是我妈妈和他外婆是邻居。”

    “哦。”

    他们几个人纷纷恍然大悟,老人家的邻居,然后他们俩也就认识了。

    楼靳眼神赞叹:“那你挺厉害啊,名嘉国际的北海楼出自你之手?”

    “哦,不是,我只是……总设计师,这个方案经过团队的很多努力,我没有什么功劳。”

    “总设计师还没有功劳,太谦虚了吧。”旁人感叹道。

    楼靳:“这个年纪是甘氏团队的总设计师,你简直是个天才。”

    “……”

    甘望舒汗颜不已,马上摇头否认:“没有,甘氏很多团队,我不算什么,我的工作也是因为家人和甘氏有关系,才有的,不然我怕是挤不进甘氏。”

    “你家人和甘氏,什么关系啊?”

    甘望舒:“我妈妈是……甘家以前的保姆。”

    “保姆??”

    几个男人都瞪大眼睛,惊讶之情溢于言表,末了就纷纷把眼珠子转向了在品茗赏月的萧津渡。

    虽然不算明显,但是人在极致尴尬和无话可说的时候,就是沉默,但凡有点其他想法都会说出来。

    所以甘望舒能感觉到,他们看着萧津渡的眼神里都笼罩着显而易见的字,比如:你居然和一个保姆的女儿搞上了,你厉害啊,你真是不挑。

    甘望舒有点什么想说出来,她虽然并非真是保姆的女儿,但是蓝银霜对她来说,胜似母亲,不然她不会喊小妈……

    但是她此刻作为一个“保姆的女儿”,她没有立场去质问他们,你们看不起保姆什么?

    “保姆怎么了?我们家望舒厉害着呢,她家里,我蓝姨那儿可是我第二个家。”萧津渡摇摇头,边喝茶边说,“你们是真不懂那种温暖,一辈子吃不了几个好菜。”

    众人:“……”

    甘望舒手心发了一阵烫,有热气氤氲出潮湿,像被淋了一场雨。

    她下意识偷瞄了眼他。

    萧津渡放下茶杯,拿起茶壶泡茶,“这身份真是比金尊玉贵的继承人好多了,不差钱,有门路,有背景,又不用继承家业困住自己,想玩什么玩什么,羡慕死我。”

    甘望舒内心:我也羡慕。

    她没忍住直勾勾望去,他也看来,两人相视一笑。

    旁人完全一个反对的声音都不敢吱了,全部附和起来。

    “说起来真的是,不然说次子就比长子快活多了,反正需要继承家业就快活不了。”楼靳感叹。

    “搞得我都有点不识抬举不想回家了。”

    亭子里笑声一片,然后有两个男人一拍即合说国庆后要去欧洲玩,一下子就说好了,说给自己放个长假。

    他们喊萧津渡。

    萧津渡把第一杯茶挪到甘望舒那儿,又抽了个纸巾叠起来搁在杯子边缘,给她垫手,怕她手心的小伤口碰到茶杯烫。

    边忙边说:“我没空,你们去吧。”

    “妹妹你有空吗?一起走啊,你多快活。”楼靳扭头转移目标。

    甘望舒:“……”

    她端起茶,嘴角微弯:“可惜了,我刚从林州调到北市,还没法休假。”

    “唉,那行吧,你们俩就只能羡慕别人了,你们劳碌吧。”

    甘望舒喝了茶,还没放下杯子,手机振动了。

    她摸起来瞅了眼。

    居然是萧津渡发给她的。

    萧总:“等你有空咱俩去新疆看星星,去非洲看动物去,就那破欧洲看人有什么好玩的。”

    “……”甘望舒手机差点摔大理石桌上。

    一行五人在亭子里喝了好几壶茶,看着星斗一夜变幻,渡过了一个美妙的中秋节,于深夜十二点才从山上下去。

    下山容易多了,所以甘望舒都是自己走路的。

    萧津渡要给她的手消毒上药,她嫌弃弄了洗漱不了,说没事,打发那个一脸担心的男人去睡觉。

    只是可能是喝多了茶,洗漱完两点,躺在床上一个小时,三更悄然而至,甘望舒依然睡意无影踪。

    再待一会儿就天亮了。

    她想发消息问萧津渡,明天要不要一起看日出,如果他要看,她干脆不睡了。

    他们好像想去露营?日出也许没有什么想法。

    但是日出那地方远,需要人陪同,如果他们不去她就在酒店看就好了,虽然质量差了点。

    刚拿起手机,一阵急切滋啦声就扑入耳中。

    甘望舒回头看窗,发现外面已经一面迷蒙,别说星星了,那么大一圈月,都仿佛未曾存在过。

    真下雨了。

    甘望舒丢下手机,倒头就睡。

    滂沱大雨洗清了廊北山顶所有飘渺浮尘,清早漫山遍野都是泥水混合草根的清香。

    手机响起语音电话那会儿,甘望舒睡得正香。

    她拿起来随便摁了就闭上眼睛,从鼻腔发出一记询问,连开口都懒得:“嗯?”

    “起了,望舒。”

    “干嘛。”她知道是萧津渡,直接翻身就埋入枕头中。

    细碎雨声里一句磁性嗓音闯入耳朵,“我们去露营。”

    “……”甘望舒呢喃,“雨停了吗?”

    “没有,要的就是这种刺激感。”

    “……”

    “天气好露营有什么意思?”

    “……”

    啊,痛苦,她就知道萧总还是那个喜欢把人脑袋干开瓢的性子,爱刺激。

    “去哪里露营啊?远不远?”

    “也在度假区里,但是那一片是没人的,开车去,不用多久。”

    “度假区里,还要开车,还是没人的,你直接就说这座山上有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适合露营,就好了。”

    “你这总结重点的能力是不错的,开公司吗?给你投资。”

    “……”

    甘望舒掐了电话。

    那头的男人一看没声了,拿下手机一瞧,笑了。

    他丢下剃须刀,出了房间。

    酒店一早给每个房间的客人送了一捧插在水晶花瓶里的花,两只红玫瑰和两只青绿洋桔梗。

    甘望舒花了半小时洗漱,换衣服,开门时看到那个放在门口的花瓶,人清醒了一些。

    把花瓶拿进去,还没从茶几直起身子就听见脚步声传到她身后了。

    她没关门,那声一听就是萧总的。

    “起来了?我还想来提供叫醒服务呢。”

    “你私闯民宅叫人起床呢。”甘望舒转头,手摁在困倦的眉心揉。

    萧津渡莞尔,表示:“这不算私闯吧,要计较的话,我肯定是保护你的那个,你看你都不关门。”

    “你家酒店出现事故你就完了。”

    “这也不是我家酒店,中明的,我姨父的。”

    “……”甘望舒不想和他拉扯这没营养的,她现在说话很费力气。

    萧津渡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径直往外走,问:“怎么了?一大早又没有给我好脸色。”

    “困,昨晚喝太多茶了。”她忽然转头指着沙发上的小包,“帮我拿一下,我那个露营的装备。”

    萧津渡回头去拿。

    甘望舒要接过,他却直接甩自己后背上了。

    甘望舒:“……”

    她扭头往外走,也不去客气了,那包左右不过五斤重。

    “好困,现在做什么都需要力气,别说话了,我保证对萧总没有任何情绪上的不满。”

    萧津渡笑了好一会儿,真就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出来烦她。

    一行五人在度假区停车场见面。

    楼靳拿下放耳边的电话。一侧的男人问他:“谁心脏病?”

    “崇业董事长。我老爹在国外,让我去医院探望。”他把手机丢入口袋,“我说人在icu,怎么看?”

    “看家属。”

    “他就是这么说的,我说人家家属才不难过呢,崇家那么多口子人,这会儿家产争得你死我活了,还管他老人家寿命几度的。”

    “你爹指定得甩你一句,你管人家争不争的。”

    他笑着点头:“一字不差。没辙,我说我在露营,他把我骂一顿。崇家有事,我成不肖子孙了。”

    三个男人倚着车子笑。

    甘望舒听了半段,想给单叶心打电话又怕她还没起床,算了,回头再说。

    他们开了两辆车子来,原本四个人是刚刚好,但是现在多了甘望舒,分配起来就有些不方便。

    “蓝小姐没睡好呢?”一见面就有人问。

    萧津渡恰好顺着这个话说:“她一夜没睡,喝多了茶。你们不困的话三个人一个车吧,让她自己躺平睡觉。”

    “睡呗,就是也没法睡多久,开个半小时就到了。”

    甘望舒道了谢,在萧津渡的手势下,走往一辆黑白相间的车子。

    “这车子……越野用的吗?长得,奇奇怪怪的。”甘望舒用她困倦不已的眼扫了一圈,不懂如何开车门。

    萧津渡点头:“巴博斯,越野的。”

    他给她开了门,自己上去后趁着她还没闭眼,问:“我给你买个车子怎么样?望舒?咱不买贵的,买个你通勤……”

    她往后一倒,闭上眼,“你当我死了吧,等我不在了你烧给我,烧个私人飞机。”

    “……”

    萧津渡往后座一瞅,她真的动也不动了。他笑了,无奈地摇头,“早晚得跟我抱怨北市的交通,你就等着吧。”

    “我公司有车子的。”

    “不是出差才给你配?”

    “我好歹是大设计师,一个车子还没得用?还能让我去坐公交?”

    “那车子天天载同事,和公交也没区别。”

    “……”

    “你不是说出差不住酒店公司可以补贴现金吗?那不用公司的车子能补贴多少?”

    “……”甘望舒嘟囔,“我不知道。”

    “你回头问问,咱拿了钱自己买不行吗?”

    “那点钱不够买个自行车。”她闭上眼。

    萧津渡启动车子,淌入铺天大雨中,“有启动资金就好了,我给你补点,买个布加迪都是小事。”

    “……”

    甘望舒说他:“女娲补天要是有你这么狠,现在地球哪有白天,都是黑夜。”

    “……”

    萧津渡笑得说不出话,等再次回头,她已经睡着了,脑袋蜷缩在抱枕里,只看得到一双阖起的凤眸,长睫弯起半盖住细白眼皮,在颠簸中一颤一颤。

    这么大雨,这么颠的路,是真的困。

    今天雨实在是大,山路难开,原本按照酒店的提示,半个小时能到的路程最后开了差不多五十分钟才到。

    度假区专门开辟出来的露营地,没人,卧山踏水,视野如海,一望无际的雨幕丝毫不比星空差。

    前面的车先到,几个男人撑着大伞下来捣鼓后车斗上的东西。

    萧津渡在车里把雨靴换上,撑了把黑伞也下去。

    走到后排一看,小姑娘睡得好香。

    他打开车门,把她怀里的抱枕轻轻抽出来,扯开拉链,把抱枕变成一个毯子扬开盖在她身上。

    十分钟后,一个巨雷打在山顶,甘望舒被吓醒。

    环视一圈,人在车里,前座没人,车厢乌漆麻黑的,外面乌云挂在山巅宛若一幅老画,四处空洞没人,她吓呆了,着急忙慌去推开车门。

    外面有几顶帐篷已经初具雏型,但是没有人。

    “萧津渡?”

    “萧津渡??”

    “萧津……”

    一双大长腿从远处闯入雨幕,身披长款雨衣,手执长柄黑伞,雨靴踩着厚厚积水笔直朝她而来。

    甘望舒哑然,刹住了喉中的话。

    他大步流星到了眼前,把车门关上,堵住扑进去的雨水。

    甘望舒着急地要再次推开。

    萧津渡拍了拍玻璃,示意她降下来。

    甘望舒才想起,马上去找开关。

    但是,车中黑漆漆的,这车又是第一次坐,她连门把手在哪儿都不知道。

    萧津渡本想上前座去给她开,但是他一身雨水,进去车子都湿了,就直接拿手机打开手电筒。

    她一看,也学着打开手机电筒照明,然后在他隔车窗的指挥下,降下了一半车玻璃。

    萧津渡对上她无助的眼神,安抚道:“醒来了?被吓到了?”

    “嗯。你们去哪里了?”她抱住毯子,拧着眉心,看他像看着一束发光的希望。

    萧津渡:“就在帐篷后,一会儿就好了,来接你。”

    “我现在不能下去吗?我睡不着了。”

    萧津渡:“打雷,虽然不会有危险,但是你出来会吓到的。”

    “这天气露营真的不是来受刑的吗……”甘望舒痛苦道。

    萧津渡嘴角上扬,“年轻人嘛,玩乐无非就是花钱找罪受。没事再半小时雨就小了,我保证好玩的。”

    甘望舒脆弱而可怜地说:“我能不能下去,跟着你们,我在这里会更怕的。你还有雨衣吗……”

    萧津渡:“你等我。”

    他走去附近一辆车子,从里面抱出来一个牛津袋子,到她这里,打开车门塞进去又阖上车门。

    甘望舒迅速拆开,取出雨衣,雨鞋,一整个套上,再推开车门。

    风雨猛烈地扑面而来,脸上一下就睁不开眼睛。

    甘望舒的脚还没落地,已经感觉整个人被淹没了。

    “车子好高啊,地在哪里啊……我睁不开眼睛。”

    萧津渡转到她面前挡住那个风向的雨,其实这个雷阵雨一直转风向,所以雨伞没用只能穿雨衣。

    “往下踩,没事。”他扶着她。

    “软软的好像水池,下面真是地吗……”

    萧津渡一笑,把自己的脚挪到她不敢踩的地方,“踩下去。”

    甘望舒还以为是踩到石头了,一会儿才发现好像是……他的脚。

    她要抬手擦眼睛睁开眼,但手上都是水……

    她甩水,但那一瞬,一双手盖上了她紧闭的眼睛,虎口顺着拇指的弧度,柔软地从她的左眼到右眼擦过,又反过来用手背擦了一遍。

    她愣愣睁开眼睛的时候,萧津渡左手撑伞,右手伸到左手,扯开了雨衣露出衬衫袖口,又给她擦了擦眼睛。

    甘望舒看了看他,又拿走自己踩着他的脚。

    地上积水深厚,她的脚落在水里却没想到山间地不平,至少和另一只脚差了五公分,水里草地滑,她整个人骤然往不平的左脚边一侧摔去。

    萧津渡把左手的伞丢到右手,左手臂弯捞住她往下坠的身子。

    甘望舒电光石火间整个扑入他怀里。

    下一刻就被迅猛捞起摁在车上固定,眼前被一堵胸膛遮住。

    黑伞压下盖住两人的身子。

    不寻常的强风在耳边呼啸,宛若世界末日。萧津渡纹丝不动地挡住她,像一面堡垒。

    甘望舒眼前黑如三更夜,只能感觉到某个缝隙里,一条水珠顺着一抹起伏的,喉结,流淌入普蓝色衣领中。

    第20章 萧津渡给她的微信备注。

    风的呜鸣声大约在两分钟后在耳边走远, 听着没那么叫人颤抖了。

    甘望舒在那一圈安逸的围墙怀抱中,也稳住了原本紊乱至极的心跳。

    萧津渡握住她的手腕:“跟着我的脚步走,要是路不平就抓我衣服。”

    甘望舒吸了吸鼻子, 站直身子,迈开腿踩在有十公分的积水中,一步一浪声, 仿佛行走在沙滩浪花里。

    这样的露营也是神奇,她还没有过露营的体验, 不知道正常是怎么样的, 只是这一刻觉得, 确实挺刺激的。

    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给生活来点刺激确实也不错。

    到帐篷前,萧津渡掀开中间的一个帘子把她送进去,“在里面找个椅子坐下, 我们把外面的绳子固定好了就来收拾里面。”

    说完他就放下帘子走了。

    统共三个帐篷,前后如金字塔一样搭着。

    室内依然铺着水,但是也放了椅子还有一些看上去是准备当床的用具。

    甘望舒拿手机查了一下露营帐篷里都是怎么装潢的, 看完就去拆开那些牛津袋子。

    看到充气垫, 又看看地上的水, 这样好像放不了。

    甘望舒找了一圈, 发现角落丢着一把铲子。

    她马上明白,捞起铲子在帐篷的最中央一下砍进去, 不是很费劲儿地扒出一块混合水的草地。

    她继续铲, 从头铲到尾, 在帐篷中挖出一条小沟壑, 积水在这沟壑中汹涌澎湃地排出帐篷外。

    地面虽然依然有水流动但再也不积水了,甘望舒丢开铲子, 再去把牛津布里的床垫取出来。

    虽然也没用过这种需要自力更生的东西但是这个东西正常人都能看得懂,她翻了翻找到充气口,再找到电动充气泵,装上,摁。

    睡垫开始饱满起来。

    十分钟后,帐篷被人掀开门帘。

    萧津渡刚踏入一步,脚僵在原地,没有再动。帐篷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儿,但是床垫已经铺好了,茶几竹椅也摆好了,还挂了灯,连电池都接上了,虽然还没开,似乎是怕费电。

    地上一道小沟里水花潺潺急切,宛若一条小河流贯穿帐篷。

    “望舒?”

    萧津渡茫然地转头去找人,“望舒?”

    “怎么了,那个蓝小姐不是在车上吗?”楼靳从帐篷外的天幕下扭头望过来。

    帐篷都处理好了,剩下门口几个天幕,他们几个在处理。

    萧津渡没有应,直接转到隔壁那个帐篷去了。

    一掀开,地上蹲着个人,手里一把铲子在水流里哐哐挖着。

    雨声太大了天也黑,甘望舒根本不知道有人来了。

    “望舒。”萧津渡喊。

    甘望舒吓一跳,回头。

    她双手握着一把半米长的铲子,脸上淌着几丝雨水,湿哒哒的发丝贴着如玉的脸颊,长睫颤动,水珠因此没入瞳孔中。

    萧津渡深吸口气,又禁不住笑,走进去:“你怎么挖起来了?我们来就行了,你快放下。”

    “没事,我闲着。”甘望舒绽开一丝微笑。

    “你瞧你这模样,终于有点建筑师的样儿了,哦,建筑工人。”

    “……”

    甘望舒低下头继续挖。

    萧津渡一近身,脚下被污水淹没。

    他错开一步,屈膝下去拿她的铲子,“给我给我,你瞧你手都泡白了,虽然水还不凉但别感冒了,我给你带了个衣服忘记拿给你,你先去隔壁坐坐,我一会儿忙好去找衣服给你。”

    “没事的,穿着雨衣我不冷。”

    甘望舒退后一步,看着他力气贼大的一铲子下去,三五下的功夫就在地上砍出一道沟,再从头到尾划拉一下,瞬间沟渠就出来了。

    “手法比我好哎,效率高,你更像建筑工人。”

    他笑了。

    “那我这,至少能在你们甘氏混个包工头吧?”

    “……”甘望舒默默道,“你上中明去当呀,干嘛上甘氏来当,搞得咱俩都尴尬。”

    他乐不可支:“甘氏尴尬,你尴尬什么,你又没卖身。”

    “……”

    他起身要出去收拾另一个帐篷,临走说,“你别整天把你和甘氏标在一起,你们性质不一样,知道吧?”

    “……”

    甘望舒起来充气垫。

    等她忙好,另一边帐篷的气垫已经被弄好了。

    一看那两帐篷都让甘望舒收拾好了,他们几个男人都对她吃惊的赞叹。

    “蓝小姐这么厉害。”

    “带你来玩的,蓝小姐一下子干这么多活儿。这怎么好意思啊。”

    楼靳递给她一块干毛巾擦被水泡湿了的手。

    萧津渡瞅了眼他那只手,又看甘望舒有些被泡发的伤口,不由握起手腕看:“疼不疼?”

    “没事,破皮而已。”甘望舒没觉得不舒服。

    萧津渡指着藏在中间的帐篷,“你住这个,望舒,先进去暖一下,我已经都点上灯了。”

    外面风雨实在是大,甘望舒也没多待就进去了。

    大概五分钟后,萧津渡掀开门进来,递给她一盒子吃的,还有一件外套。

    “你没吃早餐吧?垫一下肚子,中午我们烤东西吃。”

    “这天气能烤东西吗?”她抱过那个装着可颂的盒子。

    “可以,不然我们不得饿死。”他轻松道。

    甘望舒又接过他的衣服,“这个,是谁的啊?”

    “我的,我们做了来露营的准备了,带了一两件外套,你穿吧。”临了要走时看她在盯着衣服却没动,他道,“别嫌弃,出门在外。”

    “……”

    甘望舒才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觉得穿他衣服很暧昧……

    但是脱下雨衣后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衫确实有点冷,她以为只是来度假区过一个夜,没带那么多厚衣服。

    甘望舒把那件加绒冲锋衣穿上了,拉链一扯到顶,瞬间觉得钻入暖气房里。

    萧总是有备而来的,真爽。

    她捏起一个可颂吃,走到门口,穿过透明的门帘看外面,他们还在砍引水渠,把门口的积水全部排走。

    几个人没几分钟把积水排得干干净净,露出还算苍翠的地儿,末了就开始准备午饭了。

    甘望舒看萧津渡用长腿勾了把竹椅,掀起雨衣,坐下。

    楼靳他们拿石头几个堆起一个小灶台,萧津渡从口袋里摸了摸,手拿出来时就变魔法似的幻化出一缕橘红色耀目火光。

    点上一张纸,随手丢入石头垒砌的灶台里,里面的柴火几秒前被淋了什么东西进去,此刻萧津渡的火随手一丢,火光瞬间冲天。

    他还泰然自若坐着,倒是帐篷里隔老远的甘望舒被吓了一跳。

    她回去也搬了把竹椅到门口坐下,一边啃面包一边看他们忙。

    东西想必都是度假区配套的,他们什么都有,不一会儿就烤上兔子了。

    楼靳去找了个叉子弄天幕上的积水,没弄好,把水洒灶台上了。

    余下几个男人瞬间唾弃他。

    楼靳笑着回头:“我能是故意的吗?”

    萧津渡丢下手里的柴火,起身去帮忙。两人平衡一些,很快积水都排走了。

    雨没有像萧津渡说的那般,半小时就停了,只是转小,从暴雨转成了中雨。

    甘望舒看他们几个玩玩闹闹感觉跟看电视一样,觉得很有意思,这些生活都是她按部就班的十几年人生里没有过的,甚至在这么极端的天气中出门,她的人生里都没有过尝试。

    不要让自己陷入困境——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

    因为无人会舍身犯险救你于与之无关的苦难,哪怕是至亲,你没有什么价值那别人为你犯难的理由冲动就少了一些,很多东西都是一比一的。

    但是萧津渡说,年轻人嘛,玩乐无非就是花钱找罪受。

    他觉得,花钱找罪受,是可以理解的,至少在年轻人里是可以理解的。

    他这么说,她也觉得脑子清晰了些,甚至现在她不觉得是花钱找罪受了,很享受。

    不知什么时候,甘望舒发现萧津渡在看她。

    隔着一片帘子与三四米的距离,他斜靠在椅子里悠闲坐着,在看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但是瞧那一动不动的模样,感觉她发呆多少时长他就看了多少时长了。

    甘望舒不自在地低下头。

    眼角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又微微撩起眼皮。极目之处,萧津渡的手在朝她招。

    甘望舒犹豫了两秒,就两秒,很快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她坐到萧津渡身边。

    “哎,蓝小姐,你吃兔肉吗?”楼靳问她。

    “我都行,没什么忌口的。”她轻声道,又说,“不介意的话,可以喊我名字,不用那么客气。”

    “你叫什么来着,津渡叫你什么书?”

    “望舒,望月的望,舒卷的舒。”

    “望舒啊,这是月亮的意思?”

    甘望舒:“差不多。”

    “行,那以后就叫你望舒了。”

    “望舒,这个名儿,有点耳熟……”边上一个男人一边翻转兔子一边嘴里嘀咕。

    甘望舒心头一凉,好像一瓢水砸在心头。

    她看去。其实他们几个男人她应该都见过但是除了楼靳她印象深刻一些,其他认不出来。

    眼下总不能在这掉马吧,她马上先发制人:“除了楼先生,其他人我都不认识呢,那我怎么称呼你们。”

    萧津渡懒洋洋抬手,不是很热情地指着一个穿黑衬衣的男人:“这个姓荣,荣晟,荣氏的二公子,和甘氏没什么关系不用认识他。”

    “……”

    几个男人大笑。

    关键是本人也承认,并不觉得怎么了。

    萧津渡又指向对方边上一个穿白衬衣很风雅的男人,“这位姓宋,宋此洲,从文搞什么科研的,也不用认识。下辈子都不会跟这种人打交道。”

    笑声又起来了。

    最后坐在楼靳身边穿着件卫衣的男人,萧津渡说:“这我同岁的堂弟,姓萧。”

    甘望舒惊讶,在对方微笑客气的目光下,心有些虚地笑一笑,末了趁着所有人都去看那几只兔子,她扒拉了下萧津渡的手,扭头看身后的雨,等他回头时,她悄悄问:“你们萧家和甘家的仇,是整个萧家的吧?不是只是你吧?”

    “当然,从一百多年前流传下来的,肯定是现在所有姓萧的都有份。”

    甘望舒吸气:“那,不是多一个人恨我了嘛……”

    他皱眉:“恨你干嘛?我说了你别老代入自己是甘家的人,你再代入一个试试。”

    “……”

    甘望舒默默回头去烤火。

    但是萧津渡刚转过头,她就忽然又拽着他耳语:“我再代入一个,你连我也恨起来了是吗?”

    “是。”

    “……”甘望舒力挽狂澜,“你不是说你不恨甘家的人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他漫不经心地挑眉。

    甘望舒小眉头一皱:“你说你平时不和他们交集就行了,你心里不会没事老去恨着他们的。”

    “是啊,是没事不会老去恨着,但是不妨碍是仇人,提起来能说是朋友吗?”

    “……”

    甘望舒静静地没有吱半个声。

    萧津渡:“所以你要是老把你代入甘家,我把你也当甘家的人了,咱俩还怎么玩?”

    “……”

    “你说呢?怎么玩?你教我。”

    “……”

    甘望舒颓然放弃,点点头转身看火了。

    “你俩扯什么呢把我们蓝小姐扯得这眉头紧锁的样子。”楼靳乐呵道,倒了杯茶递给甘望舒。

    因为刚刚吃了面包,是有点渴,甘望舒就马上接过:“谢谢。”

    “客气了。”

    萧津渡瞟了眼楼靳那明耀的笑意。

    暴雨没停,骤然又来袭。

    甘望舒一边喝茶一边看雨,山间能见度已经不足二十米,其实十米开外已经是一片朦胧了。

    忽然间出现的白色世界倒是很好看,说它温柔,它比海浪还激烈澎湃,说它猛烈,甘望舒又能看半天移不开眼,很喜欢。

    直到他们烤好了午餐,萧津渡招呼她吃。

    甘望舒也是第一次吃这种纯纯用柴火烤出来的肉,觉得味道和大酒店里所谓的纯火烤的,还是不一样。

    见她在思考,萧津渡问:“好不好吃?”

    “好吃~”她眉梢弯起。

    萧津渡嘴角上挑,又给她扯了一条腿。

    甘望舒平时就是小鸟胃,今天接过那只腿的时候,虽然犹豫但是也没有拒绝,有点难以抗拒。

    后面吃到还剩一半的时候,她果然吃不下了,但是不好浪费粮食就一直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啃。

    她起来走动,到天幕边看雨:“怎么感觉那里有鱼在跳呀,是我眼花了吗?”

    萧津渡看去:“河里跳出来的,等会儿我们去捡,不少的。晚上给你烤鱼吃。”

    “哇。”甘望舒真是瞬间爱惨了这种纯朴不已的生活方式,她举着兔子腿回去落座,“什么时候捡?带我哦。”

    “你一会儿去睡觉。”萧津渡从她手里拿过那吃得整整齐齐剩下一半的兔腿。

    甘望舒愣愣看着,又瞄了眼边上他那个也看的堂弟,“你,干嘛?”

    萧津渡把兔腿丢桌上:“吃不下别吃了。”

    甘望舒要去拿已经来不及,那肉已经和其他垃圾丢一起了。

    她尴尬道:“我,我还能吃的。”

    “我还不知道你那个胃,是没一起吃过吗?别吃了,一会儿拿去钓龙虾。”

    “……”她悠悠点头,随后想起他刚刚说让她去睡觉,“我现在不困了。”

    “你不困晚上就困,晚上估计雨停了,能玩。”

    “你的天气预报一点不准。”

    萧津渡一乐。

    两人扯来扯去,大家都吃完了。

    雨势实在是如山倒,出去也走不稳,甘望舒也不想跟着去捣乱了,就老实钻入帐篷里。

    刚在看着手机闲走消食,帐篷就有人闯入。

    甘望舒回眸。

    噼啪噼啪的急切声势下,进来的男人对她莫名笑起来:“你穿这衣服,有点可爱啊。”

    “……”她无敌尴尬,“什么?”

    “只剩半张脸了,如果不冷可以不用拉那么高,不舒服。”他指了指她的下巴,全藏在领口里了,剩下的脸真的非常小。

    甘望舒:“我喜欢,这样穿,低调。”

    “……”萧津渡一瞬脸上飘了层满满当当的不理解,“不低调的话,给猴看啊?”

    “……”

    她不说了,问他:“你来干嘛?这不是我的地盘吗?”

    他乐了下:“我来给蓝小姐借雨衣,我的让姓荣的拿走了,他的打湿了。”

    “那我不是没有了?”

    “你在这休息,睡觉。”

    甘望舒虽然也没打算跟着,但是他这么一说,莫名就让她觉得有点孤单,像个被留在家里看门的小孩儿,有点笑不出来。

    萧津渡见她耷拉的眉眼,剩下那半个手掌大的脸本来就不够看了,她还像个蜗牛一样不开心地缩起来。

    他一边拿起她挂在角落的雨衣扬开披上,一边朝她走近。

    甘望舒原地没动,觉得穿衣服的萧总,莫名的帅……

    直到人到跟前了,和她距离只剩下大概二十公分的样子,她才呼吸有点微微地不平稳。

    萧津渡:“外面风太大了,怕把你这小身板吹水里去了。”

    甘望舒没吱声。

    萧津渡看到她手机亮着,不经意间一瞅,是她昨晚拍摄的月亮。

    他从雨衣里的西裤口袋中掏出手机递给她:“给你。”

    “干嘛……”甘望舒瞳孔里全是不明所以。

    “里面有你的照片,不想睡的话,你自己打开我微信传过去。”

    “……”甘望舒睁大眼睛,“啊?”

    “昨晚拍的,你不是要拍照吗?你哥哥给你拍了几张。”

    “……”

    他把手机塞她手里,“自己玩啊,乖。”

    “……”

    甘望舒握着发烫的手机悠悠看着他掀开帐篷,穿过天幕踏入远处萧索成瀑的雨帘中。

    至少原地呆愣了一分钟,甘望舒才回神,把帐篷的第二层门帘拉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再回到床边落座。

    脱了鞋躺上床,扯了睡袋钻进去,舒舒服服躺了会儿,几分钟里看了无数次那个和她同个牌子的黑色手机。

    她不想看他手机,不想看他相册,更不想上他微信……

    但是,他手机里有她的照片……崩溃。

    甘望舒纠结了几次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不看的话,不知道他拍的什么样,也不知道他拍了多少张,而这些照片肯定会一直留在他相册里的。

    他密码是什么来着?她记得很简单……6699?

    她拿起来,输入密码,找到他的相册。

    萧津渡相册里统共照片还不到二十张。

    十九张照片里,她占了九张。

    他拍了她九张???

    除了昨晚新鲜出炉的,余下的照片都是去年之前的了,拍摄地都在国外。

    甘望舒颤抖着手点入一张,是她靠在山顶围栏闭眼吹风的身影……

    甘望舒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飘起来一层温度。

    第二张是她睁眼看月亮的模样……

    各个角度,包括最后她在石头坐着的……垂首望杯,浮烟袅袅,月和她都入境。

    被他超强的技术弄得脸红得不行,甘望舒马上退出来上了他微信打算传给自己,末了再把他的相册全删了。

    没在最新聊天框找到她的号,好奇他今早不是还给她语音电话吗难不成随手就删了聊天框?

    无情无义萧总。

    她上通讯录去搜索自己的微信名,结果出来一个让她惊讶的号。

    这个号,她记得他聊天页面的第一个就是,备注巨长,她刚刚走马观花没认出来,最主要还是完全选择性忽略,因为记忆中上次看他微信,他给她的备注是中规中矩的“望舒”。

    甘望舒退出搜索框去看聊天页面,果然,第一个是她没错……

    萧津渡给她的备注:打不得骂不得得捧着的小祖宗望舒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