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的春猎,你要带上苏佩?”刘铭有些震惊甄诺的决定,实在忍不住重复地问道。
甄诺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这是最后一把火,臣要与陛下彻底决裂,让荀正谊彻底地相信臣,向庆王引荐臣。如此,臣才能拿到他们确实的谋反证据。”
刘铭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一条险路。只要你错一步,你可能就会被荀正谊推出来,将谋逆的罪名安在你的身上,这样的事情你不是没有遇见过。”
甄诺的神色闪了一下,刘铭的话让甄诺想到了曾经。曾经的自己就是太过急躁,满心以为找到了荀正谊联同庆王意图谋逆的证据,却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局,还是老师揽下了所有的罪责,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上面摘了出去......
将心里面的这些念头划去,甄诺拱手坚定地说道:“臣,只身一人,无父无母,没有族亲。就算是败了,臣也不会牵连到任何一个人。”
“你还有苏佩啊。”
甄诺抿唇,“臣早早地就写好了休书。”
刘铭一惊,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面,瞬间消声匿迹了。转念一想,柳力学,顾长君,不都是甄诺给苏佩找的靠山。就连自己都是甄诺给苏佩找的靠山,若是败了,那出于愧疚,自己也会护好苏佩......
回府之后,甄诺便将春猎的事情告诉了苏佩。这场春猎既是自己的图谋,也是让苏佩与顾长君再见一面,边疆苦寒,祸福难依,能见一面就多见一面吧。
***
甄诺坐在荀正谊的下座,荀正谊的身边是他的正妻,一品诰命夫人,周身上面散发着贵气。而甄诺身边则是坐着苏佩,换下了冬衣,穿上了春衫,整个人身上有股子灵动之气,但到底比不上身为苏家小姐时的灵动。
文官与武将相对而坐,顾将军与顾长君坐在另一侧,正对着荀正谊,斜斜地看去就能对上甄诺的视线。
甄诺手上面拿着酒杯朝着顾将军二人比划了一下,顾长君没有理会,但顾平山却是回了一礼。荀正谊就像是个人精一样,看着甄诺与顾家之间的动向。就这一年来,甄诺与顾家实在是势同水火,尤其是甄诺与顾长君。如此,便太好了。
荀夫人为自家老爷斟酒,荀正谊喝得也畅快。
射开猎第一箭之前,刘铭却是有了新奇的想法。直接笑着对顾长君说道:“长君上个月刚刚被朕赐封为裨将军。听闻朕的裨将军箭术十分卓越,不若就在春猎开始之前,为众臣展示一番。”
顾长君站了起来,拱手抱拳,迅速应承下了这件事情。
正在此时,刘铭紧接着说道:“射死靶实在是没有什么新意,不若我们试试活人做靶。”
刘铭的这话一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苏佩看了一眼顾长君,随后看了一眼身边的甄诺,总觉得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甄诺的神色不像之前的云淡风轻。苏佩低头一看,竟是看见甄诺在抠自己的手指,往日甄诺一紧张,才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苏佩心中惴惴不安,下一刻就听见刘铭对顾长君说道:“这活靶的人选就由长君自己来选择吧。”
顾长君扫视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甄诺的身上。顾长君扬手,指着甄诺,扬声道:“不如就由甄大人来帮帮长君吧。”
苏佩一惊,双目睁大了两分,瞳孔瞬间放大,看着顾长君的目光十分不解。明明这人在自己的面前劝着自己要相信甄诺,但现在竟然是选了甄诺做活靶。让当朝文官做活靶,就算是没事,也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羞辱。
苏佩还等着陛下会替甄诺拒绝,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也笑着应承了下来,那笑容张扬肆意,好像是半点都不在意甄诺的模样。苏佩绞着自己的衣袖,在甄诺站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扯了一下甄诺的衣袖。刀剑无眼,谁能确保万无一失......
甄诺冷冷地看了一眼苏佩,这冷是苏佩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拽衣袖的手滑了下来。
当着众臣的面,甄诺走到了死靶的位置,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靶。顾长君需要做的就是将箭错过甄诺的身体,射上箭靶。
苏佩的视线紧紧地锁在两人的身上,双手绞得更加用力了。
顾长君张扬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随后拿过侍从递过来的弓箭。顾长君回头看了一眼陛下与众臣,嘴角上挑,回身拱手道:“陛下,若是单纯射箭谁都可以,长君愿意试试蒙眼。”
刘铭大笑了两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竟然是没有替甄诺拒绝,反而夸赞道:“果然是少年英雄,巾帼不让须眉。”
荀正谊的目光在刘铭与甄诺的身上流转了几番,还真没有想到,陛下如今对甄诺小儿厌恶到了这种地步......
甄诺抿唇,眼神之中有不甘,抿紧唇看着顾长君给自己带上了黑布,蒙上了双目。
顾长君重新接过侍从的弓,又拿来了三支羽箭。张扬一笑,三箭齐发。
苏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本该对甄诺的生死毫无所谓,但现在却生怕她会出事。苏佩眉头紧锁,双目锁在甄诺的身上。
三支羽箭都射在了箭靶上面,错开了甄诺。苏佩只看见远处甄诺白皙的侧脸开始慢慢渗血,是脸庞的那支羽箭所为。
甄诺是捂着脸走到顾长君的身边的,捂伤口的手上全是血。顾长君看着如此的甄诺,用眼神不停地冷笑,拱手回禀道:“长君箭术不精,伤到了甄大人,还请陛下责罚。”
荀正谊看着刘铭,只见刘铭拢了拢袖子,没有一点担心,镇定自若地说道:“长君的箭术已经十分不错了。刀剑本无眼,想必甄卿也不会怪罪长君你的。”
陛下都这么说了,甄诺还能说什么,只能对顾长君回了一礼,认下了这件事情。
***
伤口处的血流得不停,虽然用手遮着,但苏佩也能想到手下的那道伤口一定狰狞恐怖。因为如此,甄诺朝着陛下说了一声告退,就退了下去。
苏佩站在甄诺的大帐之前,想要进去却没有进去。只听见里面秦颂的声音,应该是止血止好了,苏佩放下了一点心。紧接着就听见里头秦颂的声音,“应是会留疤的。”
苏佩一怔,会留疤......苏佩心中一怒,忿忿地就想要直接跑去找顾长君。
顾长君的大帐里面有她,还有宋榕。苏佩眉头一皱,顾长君看见苏佩也是眉头一皱,在宋榕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先将她哄了出去。
看人走了,苏佩这才质问道:“你为何要如此?”
顾长君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苏佩还想接着质问,却被顾长君一下子捂住了嘴巴。顾长君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你是与我一派的,别添乱......”
苏佩眼中虽然还有疑惑,但选择了相信,与顾长君谈起了其他的琐事,决口不提与甄诺有关的事情。
***
夜间,顾长君打到了不少的猎物,正与相熟的军营里面的叔伯一边说话,一边烤肉。甄诺脸上被贴上了纱布,血已经被止住了,只不过一块纱布挡着一半的脸,看起来着实有些碍眼。
顾长君的火堆就在甄诺生起的火堆旁边,苏佩就坐在甄诺的身边,一扭头就可以看见甄诺脸上刺目的纱布。心中有些难言的苦闷,但苏佩没有说,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只不过是将手上面烤好的肉塞到了甄诺的手中。
甄诺微愣,心中欢喜但也只能保持着一张冷脸。两张冷眼摆在一块,倒还真像是一家人。
顾长君走了过来,大摇大摆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得胜归来的胜者,至于败者,自然是甄诺。顾长君自动忽略了甄诺,转头笑着对苏佩说道:“阿佩,那边的叔伯很想同你说说话,你同我一块去吧。”
此番的做派张扬,一下子就吸引了一大波人的注意力,这波人里面自然是有荀正谊还有吕禄。
苏佩还没有来得及拒绝,手腕就一把被甄诺抓住了,而刚刚递给甄诺的烤肉也已经被甄诺一把扔进了火堆之中。甄诺像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在顾长君的面前宣示主权。
顾长君挑眉笑了笑,扬声问道:“甄大人难道不愿意?”
这一下属实是将更多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甄诺双拳紧握,一看就是生气到了极致。顾长君还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把将苏佩拉了起来,亲昵地对苏佩说道:“来,阿佩我们走。”
甄诺也一下子将手腕上面的力量收紧,紧紧地拉住了苏佩,与顾长君两个人争了起来。虽然没有弄清楚原委,但是苏佩想到了顾长君白日里面对自己说过的话,结合甄诺反常的态度,还是跟着顾长君走才能弄清事情的原委。
刘铭也被这边的闹剧吸引了注意力,没有询问过原委,就冷脸对着甄诺,厉声问责道:“甄诺,你这是在做什么?”
甄诺慢慢放开了桎梏苏佩的手,板起的脸上神色难看得可怕,拱手恭恭敬敬地回道:“是臣的过错,臣,身子不适,需要先行告退了。”
刘铭十分不耐烦,脸上对甄诺的厌弃十分明显,不屑地摆了摆手,直接让甄诺离开,省得在自己的面前碍眼。
苏佩就这样被顾长君带到了她的那边,心却早就已经和甄诺一块走了。顾长君将苏佩的手牵着,在人没有看见的地方就悄悄地放开,向另一侧坐在边角处的宋榕投去了不少心虚的眼神。
甄诺退了下去,荀正谊也找了一个借口,在无人发觉的时候退了出去,在隐秘的地方找到了甄诺。
荀正谊看见了甄诺,就将手中收到的小纸条慢慢展开在了甄诺的面前,脸上是老狐狸的笑容,“甄大人给本官递这么一个小纸条是为什么啊?”
甄诺半张脸都笼罩在黑暗之中,整个人就好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从黑暗之中慢慢走出,甄诺一步一步靠近荀正谊,声音带着彻骨的冰凉,“下官想要与荀大人一起谋事。”
荀正谊甫一听见这话,心中欢喜,但面上还是笑面虎的模样。虚与委蛇地表示道:“本官与甄大人所谋的事是同一件,本就是一起谋事。”
甄诺眼中是毫不保留的野心,背过了身去,颇是不甘地指着天,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我自花山书院出来之后就一直为当今陛下谋事,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刘铭对我的厌弃,我就连处置一个小小的苏家,处置一个小小的苏佩都不行。如此的谋事,谋无可图!”
荀正谊双手放在身前,似乎是在思考甄诺这一番言语的真实性,好半天之后都没有说话。
甄诺转过身,脸上是悲愤,是不甘心。随后直接将自己脸上的纱布一把扯下,上面是一道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饶是借着不太清明的月光,荀正谊都能看见这道伤口的深度。
“今日这一箭,让甄某看清楚了形势,甄某只愿荀大人不嫌弃过往,将甄某引荐。从此之后,甄某一定以荀大人马首是瞻!”说罢这话,甄诺直直地就跪了下去。
荀正谊将甄诺扶起,饶是甄诺说的这一番话已经将自己打动了一大半,但是荀正谊还是不忘试探。“今日甄大人这番话,我荀某就当是没有听见。”
甄诺还是跪地不起,低声道:“荀大人,您与庆王殿下之间的事情,陛下早有察觉。”
听到这话,荀正谊搀扶甄诺的动作一顿。“庆王殿下还在封地,怎么会和本官有关联?”
甄诺直接拜了下去,“甄诺只想要入庆王账下谋事。”
这回的荀正谊没有推诿,只是一个眼神让甄诺回去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