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电话躺上床之后,陆斯里也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太想当然了,如果摘除腺体这么容易的话,十年前他早就摘了。
luke询问了市立医院的检查后续,陆斯里说检查结果还没有全出来,又立马推脱说年底工作太忙,有时间会去找他。
虽然习惯了陆斯里这种工作狂作为,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年底工作多,还有f&a的年终盛典,不知道他又要打多少抑制剂才能安全度过这个遍地alpha的盛典。
陆斯里说工作忙是真的。
晕倒的事情也很快就过去,陆斯里无视外婆的消息轰炸,专心投入工作,竟然连答应蒋医生去医院取报告的事情也忘了。
收到苏原好友申请的时候他正在开会。
年终盛典连排位子都要吵来吵去,陆斯里烦不胜烦,但也不能随便糊弄。
早餐没胃口只吃了小半碗蓝莓,现在正感受着低血糖的攻击。
陆斯里接受他的好友申请。
f&aelio:[?]
苏原:[我是苏原。]
f&aelio:[我看到你id了,有什么事情吗?]
苏原:[蒋医生说打不通你的电话,托我问你什么时候来取报告。]
陆斯里手指在屏幕上跳跃,想说有时间会去。
苏原的消息又发过来了:[最好是这两天,周五蒋医生要去瑞典参加第二性征前沿会议了,要一周后才回来。]
陆斯里打字的手指停滞。
他知道这个前沿会议,之前关注腺体摘除手术的时候看到过,这个会议每两年一次,全球最顶尖的第二性征专家都汇聚在那里,而腺体摘除与术后恢复是会议内容的重中之重,有什么新进展都能在那里知道。
蒋医生也去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带好消息回来。
f&aelio:[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
陆斯里说完,去看自己的工作安排表,居然连晚上十点都有和总部的跨国会议,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医院。
正想着找别人帮自己去拿的时候,苏原的消息过来了。
苏原:[我现在就在蒋医生办公室,没时间的话我替你拿,下班了给送过去。]
陆斯里下意识就要拒绝,从高考结束分化后,陆斯里就和以前的同学朋友断了联系,只剩发小李崖还在联络。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想法去找回曾经的情谊,也不习惯麻烦别人。
但是想想又确实需要他帮这个忙。
算了,功利一点也没什么。
f&aelio:[那麻烦你了,我请你吃饭。]
苏原:[好,正好叙叙旧。]
叙旧?陆斯里微微抿嘴表示抗拒,但还是客气的回复了:[好。]
虽然工作很忙,但良好的工作素养也让陆斯里养成了守时的好习惯,掐着点抵达约定好的餐厅,苏原已经在餐厅里等着了。
陆斯里进门的时候微喘着寻找苏原的位置,很快看到他在靠窗的位置,他一边脱掉羊绒大衣一边往那边走。
“抱歉,来晚了。”
“没有,快坐吧。”苏原脸上也是满分的客气。
他今天穿的也是衬衫加毛衣,羽绒服外套搭在另一张椅子上,椅子上还有个托特包,白色文件夹露出一角,应该是陆斯里的报告。
陆斯里坐下,随手拿起菜单问:“你点菜了吗?”
苏原说没有,让陆斯里点。这家餐厅是陆斯里选的,自己也来过几次,问了苏原的口味之后熟练的点了几个菜。
等待上菜的时间,两人都坐着。
记忆里的苏原是个不爱说话的,陆斯里想着人家是帮忙送东西来的,总不好这样尴尬的晾着人家,尽管现在自己不是喜欢闲聊的性格,也还是主动开口找了个话题。
“你,你变化挺大的,那天在医院差点没认出来。”
苏原微微颔首,轻轻笑一下之后抬头说:“是么?”
陆斯里:“嗯,帅了很多。”
“谢谢。”这种话苏原听过很多次,但这次说谢谢的时候和以往不一样,好似松了口气,而后看着陆斯里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陆斯里笑,“我?我……我很不一样了。”
说完莫名觉得有点苦涩,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避开了苏原的眼神。
沉默在蔓延。
苏原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所有人都知道,陆斯里和以前不一样了,从他分化成omega的那个夏天开始,他就不一样了。
“抱歉。”苏原说。
陆斯里扯出一个微笑说:“你道什么歉,我没事,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怎么会还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
陆斯里抬头,恰好撞上苏原带着慌乱的眼神欲言又止,他微微偏头:“嗯?”
苏原很快调整状态,“没什么,要不要看看你的报告。”
陆斯里:“好啊。”
挺厚一叠,关键数据被蒋医生用红笔圈起来。
陆斯里翻页、翻页……
“我看不太懂。”陆斯里终于坦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苏原,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陆斯里的下意识反应是闪躲。
苏原伸手,“哪里看不懂?”
陆斯里把报告递给他,“都不太懂,不过上面这些圈圈应该都代表着有问题,你就告诉我,我身体怎么样?”
这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第一个菜是鸽子汤,苏原一边盛汤一边压低声音解释:“这份报告整体内容就是佐证了蒋医生之前的诊断,多个数据不在正常范围内,腺体状态脆弱。除了发情期的问题之外,已经影响到你日常生活了,比如你的身体难以代谢过量的抑制剂,会导致你晕倒,其中消化系统受影响最严重。”
苏原说着,把汤递给陆斯里,看着他说:“这一年是不是瘦了很多?”
“是。”陆斯里也没打算隐瞒,“其实我也经常因为没有胃口而焦虑,明明很饿了,就是吃不下东西。”
苏原把魏医生的诊断都传达给了陆斯里。
菜已经上完,陆斯里夹了好几次菜,却都堆在碗里,没什么胃口吃,只是喝汤。
听完只能无奈自嘲,“我是不是活不了几年了。”
陆斯里笑着抬眼看向苏原,但他好像并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微微皱眉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开玩笑啦,其实这些luke也跟我说过。”
“luke?”
“嗯,我的私人医生。”
苏原眉头皱得更紧,“身为你的私人医生,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吗?”
“不,你误会了。”陆斯里提luke解释,“他一直有叮嘱我,不过,我不是什么听话的病人。”
苏原轻声道:“你家人会担心吧。”
陆斯里:“嗯,还一直催我结婚,说要找个人照顾我,但是也太想当然了,人家又不缺心眼,找个病秧子omega,天天工作不着家。我也去相亲过,对方问我什么时候能生小孩。”
说着,陆斯里笑得有点苦涩:“可我连爱情是什么东西都还不知道……”
陆斯里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笑着说的,为什么苏原会露出忧虑神色。
看着苏原忧虑的表情,陆斯里莫名感到心虚。
“我是有在担心身体的,只是工作太忙了,最近一直在想直接把腺体割除了一劳永逸。”
苏原看着陆斯里,眼睛里闪动着无名波澜,久久没有说话。
餐厅里很暖和,可陆斯里的手脚依然冰凉,他右手拿着筷子动了动,在自己的碗里挑挑拣拣,没胃口就是没胃口。
方才挂在脸上的轻浮笑容不知不觉消散,陆斯里放下筷子,抬眼接受苏原沉重的眼神注视。
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陌生的老同学,他知道曾经的陆斯里有多骄傲。
父母是在各自领域闪闪发光的alpha,接受着良好教育,被优渥家庭环境滋养的陆斯里,从小身强体壮,比很多同龄的男孩要高大、活泼,他在很多场合说过,自己想要成为一名航天员或者海军,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
他明白童年的梦易碎,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航天和航海都是体质孱弱的omega无法从事的行业。
陆斯里笑了一下。
“陆斯里。”
“嗯?”
苏原也放下了筷子,从自己包里拿出湿纸巾仔细擦手,也在认真的思考刚刚陆斯里的“玩笑话”,低头的时候眼镜的镜片折射灯光,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
用过的纸巾被轻轻丢进垃圾篓里。
苏原抬起头冷静地分析道:“按目前的标准,腺体割除手术属于四级手术,手术风险很高,不光是对医生的水平要求很高,对患者的身体素质要求也很高。所以,做这个手术要考虑两个方面,一是能做手术的医院、医生和高昂的手术费用,我知道有很多资质不合格的医院和医生会低价做腺体摘除手术,但风险太大,尤其是对体质相对弱的omega来说。”
学生时代的苏原就是那种擦完黑板会把黑板擦和粉笔槽也清理干净的靠谱人,他虽然没什么存在感,但一起值日的那个学期,陆斯里有幸感受到过他的存在。
总是因为社团活动晚归的陆斯里抢着做最后的清洁拖把的工作,橙色夕阳洒满走廊,从水房回教室的时候,看到苏原低头含胸站在教室门口等着怕黑的他,一起关门下楼。
陆斯里想着这些,看着褪去学生时代的怯懦和青涩后,变得更加沉稳可靠的苏原,情不自禁放松了身体,轻轻靠着椅背听他讲话。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医院资源和钱你不用担心。”苏原双手都放在桌子上,像在开例会,“二就是你自己的情况,体质的问题,你现在的身体是绝对承受不了腺体摘除手术带来的创伤的,但可以科学的调养身体,我是医生,最多也就两年的时间。还有四级手术要求伴侣或者直系亲属签字,你目前还没有伴侣,需要和家人商量,根据调查数据来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家人是不会同意孩子去做这个手术的。”
“嗯,所以呢。”陆斯里问。
身居职场高位的陆斯里通过后天的强行磨炼,让他的气质和很多omega不一样,尽管此刻的苏原展示了专业和可靠,他依然不会让自己处于仰视的位置,反而眼神里带着侵略和审视的意味。
苏原当然能感受到这一点。
他做出最后的陈词:“我家里也在催婚,要不要考虑跟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