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是通县的乡绅,他的名头远比县令响得多,民间背地里传衙门是张员外的走狗,并非空穴来风。

    不止东家,木匠和郎中一听是张府请人,忙变了脸色。

    木匠:“能赤手空拳砸碎我那一寸厚的木门,后生可畏啊!”

    郎中:“药抓坏就抓坏了,不要伤着手啊!”

    客栈东家也赶紧笑盈盈地说:“原来二位是张府的贵客,早说嘛,那楼梯年久失修,得亏你们替我们试过了!”

    兰絮:“……”

    这个变脸太丝滑了,戌亭歪歪脑袋,不太能理解。

    系统在兰絮脑海里提醒:“张员外来找你们去张府,是因为戌亭是镇北王遗失的儿子,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兰絮:“好事啊,怎么不算好事。”

    系统:“?”

    只看兰絮挺直了腰,神色一改,拍桌:“让他进来!这么久都没来请我们,不要命了是吧!”

    系统:“……”不是,你怎么比张府的狗腿子还嚣张跋扈啊!

    苦主三人组也懵了,只戌亭点点头,这个气势很好,就该拿这个态度对人类。

    小二以为得罪了张府的贵客,屁滚尿流去请人。

    张府来的,是送李兰絮尸体上山的张府长随,张财。

    在戌亭背着兰絮,入住客栈,吓得客人纷纷退房时,“山上来了个野人”就传出去了。

    不过一夜,张府也听说了,也意识到这个“野人”,很可能就是他们在找的,镇北王次子。

    这才赶紧派人来接人。

    张财早就听云萍说兰絮没死,即使如此,真正见到兰絮,饶是她生了一张极好的脸蛋,还是让他吓出一身冷汗。

    他声音颤抖:“你、你竟真的没……”

    想起李兰絮的死被张府掩饰了,他咽下后面的话。

    兰絮没理会他没说完的话,直接指使:“你去准备个热水浴,两套衣服,我们收拾妥帖了,才好去张府。”

    张财:“啊?”

    兰絮指着从鹰退化成鹌鹑的苦主们,又说:“还有,拿钱赔给弄坏的三个铺子。”

    张财:“啊?”

    兰絮:“耳聋了?要我再强调一遍?”

    张财哆嗦:“是……”

    等张财恍恍惚惚走出房间,才突然反应过来,李兰絮凭什么比他还嚣张啊?她难道知道她旁边的人是镇北王之子?不应该啊!

    那他害怕什么呢?

    他怒从心中起,突然脚下一个不留意,踩到那截断了的楼梯,整个人和球一样滚下楼,摔了个狗啃屎。

    “哎哟,哎哟!”

    张财疼得要命,又觉出几分恐怖,这李兰絮,莫不是被鬼上身,性情大变不说,甚至能诅咒别人!

    否则怎么在他刚回过神时,就摔得这么惨?

    他亏心事没少做,本就怕鬼,这下更是笃定有猫腻,他灰溜溜爬起来,一瘸一拐的。

    之前在房间中的那三个苦主,正跟在自己身后,他想起李兰絮的叮嘱,有些害怕再不答应又来报应,便问:“你、你们要赔多少钱?”

    三人:“?”

    他们面面相觑,本以为只能自己吃了这个亏,此时又惊又喜,那个小姑娘,还真能让张家的爪牙赔钱?

    可真有几分本事!

    而此时,系统也琢磨清楚了:“原来宿主是看出张财害怕你,先发制人,让张财无话可说,等他反应过来,却失去和戌亭搭话的机会,从而防止他们刺探戌亭的真实情况。”

    “宿主这波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兰絮:“……”

    她缓了缓,道:“没错,就是这样。”

    绝对不是想过过恶人瘾,顺便谋求方便。

    当然,能这么顺利,她也挺意外,还以为得关门放戌亭,让张财见识见识什么叫真理在戌亭拳头范围内。

    不过能省事,就是最好啦。

    兰絮和系统说着,听见身后屏风传来的脚步声,她抬眼看去:“穿好了?”

    这一看,她眼前倏地一亮。

    戌亭头发半束着,身上一套湖色圆领衫,脚上踩一双云纹黑色短靴。

    他有一副好身材,衣衫遮去他张弛有度的肌肉,穿衣显瘦,渊渟岳峙,一张容长脸骨相优越,双目若渊,翩翩贵公子不外如是,说他当了十六年野人,估计没人信。

    可惜只坚持了一秒,他就扯了下衣襟,敞出胸口的肌肤。

    戌亭:“热。”

    他解开扣子,要不是兰絮不肯,他会直接撕掉布料,连脱都嫌麻烦。

    兰絮叹口气,推开窗户,靠在窗台上看楼下。

    戌亭刚脱掉外衣,发觉兰絮一直不说话,只顾看窗外,直觉哪里不对。

    明明她刚刚还盯着自己,目光闪闪的,现在,就把目光分到别处去了。

    他眯眼,也看了眼窗外,问:“看什么?”

    兰絮遥遥点了几个路人:“他们有穿衣服,好看,爱看。”

    身旁安静了一会儿,兰絮支起耳朵,只有衣服窸窸窣窣声,下一刻,斜旁一只手抓住窗棱子,拉了回来。

    “嘭”的一声,他没控制好力道,窗户差点散架了。

    兰絮吓一跳,戌亭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把她的脸掰过来了。

    他刚脱下的衣服,重新穿得严严实实,衣领压着他冰刀儿似的喉结,便看那喉结微微一动:“不看那,看我。”

    兰絮:“你不穿衣服。”

    戌亭:“我穿。”

    兰絮:“你以后不穿呢?”

    戌亭:“我以后穿。”

    她一句句地说,他就一句句地追。

    兰絮终于欢快地笑出声:“好吧,那我看你。”

    戌亭脸色稍霁,他蹭蹭她的额头,深深地望着她,呼吸发沉,学着她的口吻,低低地说:“嗯,就看我。”

    兰絮心中滑过奇怪的感觉,不过,想要狼崽崽关心的大王,也挺可爱?

    但弄坏东西,就不可爱了。

    兰絮试了试窗户,果然坏了,她斜睨戌亭,戌亭挪开目光。

    ……

    哄得戌亭肯穿衣服后,热水浴是兰絮给自己谋的福利。

    在古代,平民不是随便都能烧热水洗澡的。

    在山上这么多天,即使有用湖水洗澡,总觉得不够干净,而且她生病还流过很多汗,真觉得哪哪都脏。

    烟气袅袅中,热水水浸润着肌肤,兰絮只觉整个人的毛孔放松,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

    太舒服了。

    不过她病刚好,没贪久,擦洗完就起来换了一套新衣服,素色麻布小袖对襟,与一条白色一片裙。

    她绕过屏风,戌亭在用他随身带着的狼牙捣鼓窗户。

    兰絮惊讶:“修好了?”

    她凑过去,热气熏得她脸颊泛红,不是生病发热的那种红,而是由内到外,在她白瓷的肌肤上,泛出健康的红润。

    还有一股温暖香气,喷拂到他颈上,戌亭悄悄嗅了一下,眉头微微抬起。

    第一次,他也觉得“热水浴”是好东西。

    她还是惊讶:“你怎么知道怎么修?”

    戌亭指了指木插销和窗户轴:“看这。”

    他观察过后,掰下床头的木头,模仿它们做好的。

    兰絮推开窗户,果然没什么问题,下一刻,“嘭”的一声,戌亭又把窗户拉了回来,他抿了抿唇:“不看他们。”

    显然还记得她说爱看路人,不给她多看一眼大街。

    兰絮:“……”

    山大王这奇怪的胜负欲啊。

    ……

    借着张府的“权势”,兰絮终于好好休息了一下。

    接下来,就得去张府了。

    路上,她小声叮嘱戌亭:“在别人面前,不要抱我,不要舔我,也不要太近。”

    “别人对你做的,有不喜欢的,要提出来。”

    这点她倒是不担心,他不会让自己吃瘪,倒是要担心一下想搞他的人会不会被秒。

    他垂眸侧耳,没有反对,兰絮就当他听进去了。

    她闭眼,在脑海中和系统聊天,了解一点张家的资料。

    在这个朝代,员外是虚职,没有政治功能,但能搭上镇北王,就是张家最大的政治资本。

    他们为了讨好镇北王,自然会寻找戌亭。

    当然原剧情里,没有这些。

    系统:“因为戌亭迟了十年下山,原剧情已经没有参考价值了。”

    但它也在靠近张府后,刷新了一些信息:

    打从云萍安全下山,张家得知山上的情况后,就快马加鞭,去给镇北王府送消息,关于“狸猫换太子”一事,也引起镇北王府的注意。

    也算刚刚好,镇北王没日没夜赶到通县,歇在张府,戌亭已经带着兰絮下山了。

    兰絮也不太乐意对上女主,但既然躲不开,就没必要专门去躲了,多麻烦呀,而且任务是苟命,应该不难。

    毕竟苟命是咸鱼的基础技能嘛。

    马车拐过几条街道,缓缓停下,兰絮和戌亭一前一后下车。

    这是一条宽阔的大街上,张府面朝大街,大门豪气,屋宇端庄大方,和别的街坊大不相同。

    正门几个侍卫左右侍立,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候着,落后半步的,是个矮个微胖的白面皮男子,笑呵呵的。

    前面的则是个身形劲俊的男人,他双手负于身后,瞧着四十来岁,蓄着短须,却依然英气逼人,与戌亭眉眼有三分相似。

    男人本是板着一张脸,却在见到戌亭后,忍不住往前走出两步,他露出真情的动容:“……像她。”

    与此同时,系统也在兰絮脑海里:“后面那个,是张舟行,张员外,【女主】张芝如的父亲。”

    “前面的,则是戌承,镇北王,【反派】戌亭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