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普小说网 > > 兄弟,有点暧昧了 > 15、第 15 章
    不是他故意要问这么尖锐的问题。

    而是他从骨子里,就没有哪一刻真正地信任过梁津。

    前世梁津不出三年便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海京的顶级圈层,彼时楚家大少爷生辰,包下整个马场,请了百来号人一同娱乐。

    上流人士的爱好总是千奇百怪,赌马算其中较为正常的一个了。

    结束完一场长达数小时会议的蒋云找马场的工作人员借来纸笔,身上没带糖,弯腰低头的那一刻,眼前好像被泼了黑色的墨水。

    斜前方,与他一样来不及换衣的男人在马票上写下一个数字,那人字迹遒劲清晰,蒋云眯着眼抄答案,依稀分辨出“6”的轮廓。

    蒋云和楚家交集不多,最熟悉的楚家人是楚南缘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楚尽风,可惜他目前不在。

    倘若楚尽风还在海京,他或许会看在这位同班同校了整整六年的好友份上,往马票的金额栏后多添一个零。

    走到服务柜台,方才那人恰好排在他前面一位。

    距离一近,蒋云发觉他马票上的数字并不是“6”,是近视眼容易与之弄混的“5”。

    笔还在蒋云手里,他果断划掉原先的数字,龙飞凤舞地补了新的选择。

    上交的时候,蒋云的手臂不小心挨了下男人的肩头,那人微微侧身,视线在他掌心稍作停留,随即做了一个阻拦的姿势。

    “再考虑一下吧。”

    来时眼镜被落在扶手箱忘了拿,蒋云近视度数不深,这么近的距离,不至于瞎得连人都看不清。

    他抬头看人,条件反射似的眯了眯眼——

    冤家路窄,蒋云心说道。

    那么大一个马场,怎么就和梁津碰上了?

    “怎么,这个数字被梁总买断了吗,”蒋云碰开男人的手背,朝服务柜台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自己下了五号的注,却拦着不许别人跟?”

    他左手手肘撑着柜台,挑衅地挑了挑眉,但梁津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不要跟着我选,”工作人员在场,梁津的交流语言换成法语,“五号不可能赢。”

    读大学那会儿,因为兴趣使然,蒋云修过两年法语选修,在生活中用法语和人正常沟通没有问题。

    梁津的发音有些生涩,咬字准确度只能归于“还行”的水准,如果是自学的话,能到这种程度已经比大多数人厉害许多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蒋云对这门语言的掌握远高于梁津,他发音很快:“你说它输,它就一点赢的可能也没有吗?我不信。”

    “好吧。”

    梁津讲法语的时候音色更沉一些,毫不夸张地说,是戚如茵追剧尤其钟爱的性感低音炮类型。

    “希望你不要后悔。”他说道。

    蒋云将签字笔还给工作人员,露出他招待甲方客户的标准营业微笑:“不后悔。”

    观赛的时候蒋云的位置和梁津不在同一片区域,场上一共八匹马,五号赛道的那一匹躁动地摩擦着前蹄,状态是不太对劲。

    身旁的有人递过来一根烟,蒋云接了,却一口没抽,夹在手里等它燃尽。

    马蹄的奔腾声乱中有序,他目光追随着五号的影子,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它一路赶超,就是不知道具体超到哪个位置。

    “靠,”递烟的二代人看傻了,“阿云你帮我看一眼,五号排几了?”

    蒋云掸去烟灰,道:“我近视。”

    五号和前三不相上下,好像一团拥挤的巧克力冰淇淋球,蒋云看得头晕,闭眼休息了一会儿,一道枪鸣划破天际。

    “我操……五号,五号第一。”

    二代起身的动作碰掉了蒋云指间的烟,他顺势踩灭烟头的火星,目光随意投放在某一个方向。

    很好。

    他向着马场出口慢步前行,两个区域的客人宛如在分叉点交汇的河流,毫不意外地,梁津路过了他的身侧。

    “梁总迷惑人的本事很高超。”蒋云迈了一大步,在一瞬间与他肩并肩,“我差一点就相信了。”

    “庆幸的是,我最后没有选择相信你。”

    有人挤进他们中间,蒋云借机脚步一转,彻底与梁津错开前行的方向。

    他们都曾骗过彼此,所以无法估量谁输谁赢。

    对梁津的防范已经成为他习以为常的事情,哪怕这一世他们并未站在对立面,蒋云依旧不信任,依旧不肯放下全部戒备。

    梁津在他这里的定位到底是什么,蒋云自己也没安排好。

    但如果那句“会不会出卖”得到了一个他期望的答案,蒋云想,那他们至少不是敌人。

    方桌对面,梁津放下碗筷,天花板顶灯的光洒下来,照在他左眼眼下一粒黑色小痣上。

    “我不会伤害你。”

    伤害和出卖这两个词貌似不能划等号,尽管性质很类似。

    蒋云久违地调动起高中做阅读理解的技巧,分析梁津这句话背后的深层含义。

    专注思考时,对面那人把他的碗筷一道收走,手指探进他发间揉了一把:“但还是别太相信我了,阿云。”

    蒋云想得入神,以至于粗神经地忽略了称呼的变化,敷衍“嗯”了一声。

    回过神来,他后知后觉地按平被梁津摸翘的头发,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见面的咖啡店是邹渝亲自选的。

    在冀西名气最大的商场外围,对面坐落着一家游乐场。

    约定的时间在下午三点,蒋云提前十分钟抵达,推开咖啡店门的时候,披着及腰长卷发的女人摘掉墨镜,轻轻对蒋云招招手。

    她仿佛在靠窗的位置坐了很久。

    因为游乐场就在对面,有推着棉花糖机、牵着气球串的商贩在商场外的宽阔街道来回行走叫卖。

    邹渝托着腮帮,扭头凝望着一对挑选气球的母子,蒋云在她对面落座,咳嗽一声:“邹女士您好,我是蒋云。”

    她没有理会蒋云的开场白,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对母子身上,仿佛看入了迷。

    蒋云在手机下单了一杯拿铁,他看向窗外让邹渝格外感兴趣的那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穿着长裙的母亲将孩子抱在臂弯,把气球的引线拉低,看口型好似在询问她的孩子是喜欢那只小兔子的,还是小马形状的气球。

    “会选小马吧。”蒋云温声道。

    邹渝肩颈一动,说:“为什么是小马呢?”

    “他的手抓着小马不放,”蒋云道,“应该挺喜欢吧。”

    “我没去过游乐园。”

    “小时候甩开司机,自己一个人跑到海京最大的游乐场。很可惜,明明带了购票的钱,但没有家长陪同根本进不去。”

    服务员端来蒋云的咖啡,他搅开面上的拉花,笑道:“换我选的话,我也会选小马。”

    那对母子离去,邹渝低头喝了口咖啡,蒋云注意到她今天的妆容很素净清浅。

    在冀西,关于邹渝的传闻多达几十个版本,有的说她曾是海京某位权贵的情妇,有的说她与楚家关系匪浅,更有甚者,说她手上有过人命。

    那些传言夸张得离谱,蒋云从未放在心上。

    其实邹渝的五官很清秀,鼻尖小巧高挺,并非妖娆明艳的类型,神情举止带着南方人的温婉气质。

    也许是环境的原因,蒋云莫名觉得她的长相有点眼熟。

    “方便问一下蒋先生的年龄吗?”

    “二十一岁。”

    蒋云:“我刚毕业不久。”

    “蒋先生很年轻呢,”邹渝笑了笑,“我的孩子假如还在,要比你大四岁。”

    “抱歉。”

    当初蒋云拜托魏疏查邹渝的资料,只查到她是泉辉背后掌权人这一层。

    她的婚姻、子女、父母,皆被一个问号取代。

    档案中看似是机密内容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被她说了出来,蒋云感到十分意外。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邹渝:“小云……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兴许你没有见过我,可在你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我有见过你哦。”

    “你认识我父亲?”蒋云问道。

    邹渝的历程不似宋成,她的背景是空白的、神秘的,冥冥之中有无数根透明的丝线,将她与海京,与那些蒋云认识的人连在一起,可邹渝究竟身处一个怎样的地位,他不得而知。

    “我认识蒋丰原,我也……”

    她笑道:“认识淳亭。”

    这四个字无疑在蒋云的意料之外。

    邹渝认下了和魏淳亭的关系,可实际情况如何,蒋云更想听他亲近的一方去说。

    他的记忆出了问题,这是蒋云重生第一天就确认的事实。

    脑海中的线索缠成死结,他试图回溯到记忆的源头,重新梳理它们的由来始末,突如其来的眩晕却将他拦在门外。

    他像沉到海底,岸上传来的声音很闷,有种不真实感。

    “……小云?”

    邹渝担心道:“你不舒服吗?”

    “没事的,”蒋云缓过劲,说道,“低血糖,缓缓就好了。”

    他取出手提袋中的文件,把它推到邹渝面前。

    蒋云眸光微颤,道:“这些天处理这个项目实在是劳心劳神,早知道您和干妈认识,我也不用千方百计地托宋总约您出来见一面了。”

    “父亲把我派到冀西这边,说白了是一场考验,表现得好与不好,很大程度上影响我未来扮演的角色。”他不安地交握双手。

    “原来是这个。”

    邹渝拿起文件,粗略看了几行字。

    “我知道你如今处境为难,叫……梁津对吧?”

    她温温柔柔地说道:“哪怕私生子不配做为对手,小云也不要轻敌呢。”

    文件落回原位,蒋云双手忽地收紧,如同羚羊捕捉到风吹草动抬起头颅,警觉地望向邹渝那双弯弯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