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蕊怕到失声，手脚并用试图爬回车棚。
可转眼就试到手腕一凉，径直被扯下来。原本只是眼睛痛，这下更惨。
晏春深看看想哭还不敢哭的厉鬼，居然不知该同情谁。
“我、我错了，真的只是手滑。”林蕊望着面容明媚的少女，心头发寒，结结巴巴道。
盛斜阳蹲下道：“信了你的邪。要不是躲的快，我们俩已经折在教室里成两套标本了。行啊你，刚成厉鬼心就够黑的。”
林蕊眼底流露出恐惧：“我只是听令行事。”
“听谁的。”
“不能说，他不会放过我的……”
盛斜阳闻言，老神在在的把手搭在林蕊肩头：“你要是和我们合作，那刚刚的事还可以一笔勾销。要是负隅顽抗，会发生什么事我就不能保证了。”
她音量不高，唇角的小梨涡深陷，明艳无害的样子让人毫不设防。
可林蕊下意识捂住发青的左眼，还很想嘤嘤嘤。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只是脑海里反复有个声音，让我到天台去。”
接着，林蕊就跳楼了。
“我真的没说谎。”林蕊双手交握，因为紧张，骨节都微微泛白，“以前还活着的时候，我也很想努力融入集体的，但是不知道怎么打开话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们要那么说，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林蕊眼底隐有水色，眼前像是走马灯一样闪现。
有时候是刚开始，进入宿舍她拿出零食拘谨的分给她们。有时候又是考试时，她们让自己把写好答案的卷子传过去……
林蕊不爱说话，胆子小，又社恐，但从没伤害过任何人。
盛斜阳看着林蕊身后涌动的血雾：“你让小圆脸两个人自相残杀，但是校长却是你亲自动手的。”
林蕊眼底尽是血丝道：“可我不杀他，身体就好像要碎裂一样。”
“这厉鬼开始还能保持理智，但现在凶性已经被激发出来了。”晏春深把少女往后一拉，“不然也不会把尸体扔下来，这个高度砸到人，足以致死。而且八门里，也从没给我们留下半分生路。”
盛斜阳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她站在晏春深身侧，轻轻拍拍衣摆上的灰土。
先前林蕊青色的衣衫原本只染了半身血色，现在却已经蔓延到三分之二，只剩半边肩膀，就能成为整身红衣。
“我只是觉得要是能把她的良善唤醒一点，就不用动手了。”盛斜阳活动了下酸沉的肩膀，又成了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只是眼底漆黑如墨，不见光色。
林蕊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出来，尽是血泪，身后的雾气急剧涌动。
林蕊视线直勾勾的盯着盛斜阳，忽的迎面袭上：“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真的太痛苦了，你来陪我好不好？”
“不好，你肯定连五险一金都不给。”
盛斜阳说着抽出符篆，霎时青烟直起，化作绳索。
林蕊在宿舍楼见过这烟索的威力，立刻拉开距离，放弃攻击少女，转而阴鸷的盯上旁边的晏春深。
这人看上去像是个很好拿捏的。
林蕊腹内焦灼，想借活人血肉祭五脏庙。当下冷笑侧身，试图取人性命！
“白日化鬼，果然有点能耐。”晏春深捏住林蕊的手腕，上面的指甲锋利如刀，哪怕只是稍微擦破点皮，阴寒的尸毒也会马上入体，当场毙命。
林蕊察觉不对，想往回收手，可无论怎么挣扎这人好似铁钳一般，纹丝不动。反而腕骨隐隐作痛，好像要碎掉了！
盛斜阳操纵烟索捆上去，皮肉接触的瞬间，只听得一声惨叫。
“放开我！”林蕊目眦尽裂的嘶吼，可两人根本不为所动。
盛斜阳甚至又燃起线香，清冽的檀香气充斥周围。
不过经文对林蕊已经没有效力，能不能被度化，如今只能看她自己。
“原本造谣你的小圆脸和短发女已经死了，说三道四的学生们也成了死尸走兽。剩下无辜的老师学生，都被做成纸人祭品，押在阶梯教室里。就连这校长都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遗愿？”
林蕊不复刚刚的迷茫，神情满是嗜血之色：“当然是你们啊。”
被彻底激发出凶性的厉鬼，唯有杀戮才能平息怨气，食用活人的生气和血肉，才能解掉腹内的焦灼。
盛斜阳红唇微抿，收了线香，烟索越缠越紧。
林蕊身形不稳，一身红衣开始变淡退却。她阴狠的盯着两人，依旧试图挣脱绳索，好拉一个垫背的。
与此同时，先前的那具校长尸体，手指居然动了动。
林蕊有些得意，可表面上还是装出挣扎的样子，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校长尸体几经努力，终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这具林蕊亲手杀害的尸身，伤口翻开，瞳孔发黑，明显被尸毒侵蚀过。
校长转了转脑袋，照准身前的盛斜阳，直取人体最薄弱致命的咽喉！
晏春深当机立断，匕首斜挑，没成想盛斜阳动作更快。
她侧身避过，接着单手把烟索一挽，在校长的脖颈上转了个圈，干脆利落的收紧。烟索虽是符篆燃烧的烟气所化，可对付这种刚刚成形的邪祟，最为管用。
不出片刻，那尸身吐出两口浊气，瘫倒在地，彻底死透了。
“我好不甘心。”
林蕊这句话飘荡在空气里，红衣血色褪尽，彻底消散。
盛斜阳心底莫名焦躁，却突然试到脑袋被不轻不重的拍了拍。
“因果循环，生死有命。你给了她很多次投胎的机会，做的已经很好了。”
盛斜阳和人相处本身有些距离，但或许是因为这会不想动弹，又觉得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一时没有避开他的手。
她垂眸缓缓道：“这个游戏真的狗。”
“对。”晏春深笑了笑。
席卷炎城三天的大雨，终于停歇，不远处传来滋儿哇滋儿哇的蝉鸣，空气里带着雨后独有的土腥气。
两人结伴走在林荫大道上，校门口就在眼前。
晏春深道：“离开场地就会回到现实，新手项目通常很简单的。”
这种游戏里，当然不可能光是她这样的新手，总归该配一个帮忙指路的人，这倒是不奇怪。
“简单吗？”盛斜阳双手抱臂反问道，“这个学校里的人，到底是活人还是npc。”
“这个没有统一说法，但有人查过，这些地方都是以前存在的。曾经有人改变了当时的进程，可后来从电脑上查资料，发现还是会按照历史结局进行。”
晏春深想了想道：“有点像是给了我们一个现实里的虚拟副本，估计是手机搞出来的。你出去就能看到了，这个学校到处都被阴气缠着。”
这样啊。
盛斜阳闻言跨过校门，果然如他说的。整个学校破旧不堪，到处是泛着血色的雾气，也不知道掩埋了多少人命。
晏春深比她早出来一会，身形逐渐变淡。
盛斜阳偏头看看他：“这场多谢了，给你奖励。”
晏春深疑惑的嗯了声，就试到手掌里被塞进一块硬硬的东西，面前的少女不见，自己已经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等从黑暗混沌里睁眼，才发现掌心里躺着一块小糖果。
他哑然失笑，总觉得自己被哄了。
“陆判陆判，这次出差顺利吗，生魂都带回来了吗，副本棘手吗，是不是很难啊？”新入职地府的小鬼魂生前很热情，死后也话痨。
晏春深刚落地，就受到了亲切问候。
他无奈的看着新入职地府的小鬼魂，脑袋里响起的都是刚刚蝉鸣般的滋儿哇。
“都还好，不算难。”
小鬼魂眼睛发亮，还想问什么，却见晏春深慢条斯理的，剥开一颗糖果塞进嘴里。
“这次的生魂叫林蕊，死因是自杀，不过是因为受到蛊惑才跳的楼。”
小鬼魂抱着平板点了几下：“唉，无故丢生魂给我们增加了多少工作量。她原本阳寿是七十三，可因为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命数和运道都被扣干净了。下辈子做人是做不了了，还得遭不少罪。”
晏春深一时无言，但隐约记得这生魂，生前好像是个社恐。
于是沉吟片刻道：“那做棵树吧，我记得金楚少雨干旱，让她去那。”
糖果去了外衣，微酸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
晏春深蓦然想起少女低垂的眼帘：“对了，三年前押回来的那批炎城大学犯口业的，还在拔舌地狱吧。”
“对，还在。”
“再加三十年。”
小鬼魂啊了声：“可、可是……”
“前段时间生死簿升级，把日期卡bug了，你不知道吗？”
晏春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因为那张正气凌然的脸，居然很是唬人。
印象里这位陆判大人话少，不爱搭理人，但还真的没有骗人的行为。
小鬼魂晕头转向的把日期加上了三十年，又问：“不过这样，他们就没法按照日期去投胎做猫了啊。”
“做什么猫。”这可太便宜他们了。
晏春深拿过平板点了点，又递了回去，准备回房子里倒时差。
小鬼魂抱着平板，发现经过晏春深的修改，他们下辈子依旧轮回畜生道，但这次不是容易受人喜欢的毛绒绒。却是辛苦一生，末了上餐桌的老黄牛。
而此刻的盛斜阳站在校门口，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倒是从背包里翻出一张边缘泛黄的符篆，低声念了数句。
刹那间符篆腾空而起，迅速燃烧。
学校内飞沙走石，厚重的云层被召聚来，遮天蔽日。紫青的落雷接连劈下，在第三道落下时，整个炎城大学终于承受不住，化为齑粉。
背包里的手机抖了抖，竟被吓没了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