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齐腰高的碱蒿子随风摆动, 大片大片的叶丝如同绿色的海浪一般从西向东涌动,带着一股子蒿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盐湖周围的山光秃秃的, 但平原的地方都是整片整片的碱蒿子, 一眼看去, 根本望不到边。
常念随手折断一根, 拿到鼻前嗅了嗅。这东西近了闻味道有些浓烈, 不知道为何牲畜会那么喜欢。
见日头升到了最高处, 厉招呼大家停下来修整。
常念嚼着肉干四处打量,盐湖周围翻起的盐盖已经被申带人平整过, 放眼望去都是干净软和的沙滩。在沙滩中间,又多出了两片盐田。晒盐这一部分的工作都是申负责, 常念很少问,他摇晃着碱蒿子问厉:“最近申还有烧碱吗?”
厉喝了口陶罐里的凉开水,“因为存了不少碱块,申他们只偶尔会烧一点。”
常念点头, “回去和申说一声,不需要烧碱。再过两个月估摸着就要下雪,气温下降盐湖中应该会自动析出结晶碱, 到时候过来捞现成的就行。”
厉皱眉疑惑:“这个湖不是盐湖吗?怎么还会有碱?”
他现在开始有意识的让厉更全面的认识这个世界, 所以很仔细的解释道:“盐湖是一种咸化水体,通俗一点说就是咸水湖。它的水里富含很多种元素,盐只是其中一种。除了盐, 还会有碱、芒硝、钾、锂、镁、硼、溴很多东西, 只是以我们现在的能力, 能从中提炼出来的只有盐和碱。因为这两种元素析出的条件很简单,高温析出盐, 所以我们只需要在盐田里将湖水晒一晒,就能收获粗盐。同样,等冬天气温变低,湖水里也会随之析出结晶碱。如果后面条件允许的话,没准我们还可以从盐湖里获得更多。”
“你还记得我说过明年开春要开垦种地吧。”常念话锋一转。
小狐狸和他说过的话,他每一句都记得。
“嗯,记得。”
“想要同样的种子种在地里,却可以收获更多的粮食,我们需要一种叫做化肥的东西。而许多盐湖钾元素的含量都很丰富,如果我们技术成熟到可以从盐湖中提取钾元素制作钾肥,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儿,至少相同的一片地里,要能多长出三分之一的粮食。”
三分之一都是他的保守估计,毕竟他记得在资料上看着过,自己国家因为钾肥被卡了脖子,无数人费好大的劲儿才从察尔汗盐湖搞到钾肥,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钾肥厂,才让国人真正的端稳了饭碗。
厉发现每次说到种地念的眼睛里都亮晶晶的,好像种地这件事儿充满了希望。他也顺势说出自己的规划:“我准备第二批房子建完,分派一批人在这里也建一些房子。除了要供族人居住,还要有存放粗盐和熬煮细盐的地方。”
不愧是首领,厉早就开始规划了吗?
“你的意思是要在这里建个工业城区?”常念将他的规划赋予更具体的概念。
“工业城区是什么?”厉不解。
常念朝厉身边挪了挪,先肯定道:“你的想法很好。工业城区就是以生产为主的地方,不像是部落,以宜居为主。其实如果我们找到了矿石,这里也能作为一个中转站。”
“中转站?你的意思是让挖矿的族人居住在这里,从这儿出发去采矿?”
常念点点头又摇摇头,“刚开始采矿或许只能由自己人负责,但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对矿藏的需求,会随着部落发展而变得越来越大,所以挖矿这件事儿需要更多的人。你说交易集会能交换到奴隶,我觉得过了这个冬日,咱们可能需要大量的奴隶为延越工作。无论是开矿采矿,还是建筑城墙。但无论如何,盐湖这里,我们都需要建一个中转城镇。”
“城镇?”又是一个厉从没听过的词。
“对,城镇。比城小,但和其他部落又不同。它会有街道、有房屋、有城墙。人口可能不会很多,但功能很完善,并具备一定的防御能力。它可以为前方的矿场提供物资,也可以为后方的部落提供盐和矿藏。前期,我们并不需要建的很大,后面可以随部落的需求做调整。到时候也可学着部落做出内城和外城。”常念规划道。
厉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计划的很好,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铁矿,的确需要一个这样的地方。”
关于“盐城”的建设,两人没有再多说。
因为太阳的偏移,常念坐的位置有一块没了遮挡,他自然的向里边挪了挪,后背贴在厉的胳膊上。许是靠着胳膊比靠着树干舒服,他自然的倚着没再动弹。
“以后这里的碱蒿子可要保护好,如果未来我们驯养的马匹够多,可能还需要人为种植。”
想到那日野说的,他又补充:“其实朝部落发现的那种扁豆也不错,豆子做熟了吃很有营养,茎叶藤蔓也可以做饲料。”
还好出发前玥给常念做了两件无袖的短襦,这会儿他上半身有了衣裳遮挡,不然厉也不知自己的心思会飞向何处。
微风吹得遮在头上的枝叶一晃一晃的,常念觉得有些困乏,说着说着便靠在厉的肩膀上睡着了。
约莫过了午时,修整好的战士起身,他注意到祭司还在睡着,所以小声询问:“首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正好这时肩膀上的脑袋向下滑了一点,厉伸手去扶,又帮着他把姿势调整舒服。
“再等一会儿。”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常念才起身揉了揉眼睛,含糊的说:“怎么不叫醒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厉微不可查的动了动麻木的肩膀,指着旁边的战士回:“他们说走的累了,想多休息一会儿。”
常念想着也是,自己坐驴车他们却是实打实的靠双腿,遂关心倒:“没事,再歇一会儿,不着急。”
众战士:啥?他们啥时候说累了?这不比狩猎轻松?
厉面不改色地起身,对着一行人说:“起来,出发。”
从盐湖没走多久就真的出了延越的边界,常念这是第一次见到族界,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头围成的。有的石头中间会竖着一个干枯的木棍,木棍上面挂着的似乎是动物的头骨。
这样的族界是起不到抵御外敌的作用,只是用来警示。
他之前和厉商量好了,等第二批房子建完,就开始筑造部落城墙,必须要保障后方稳定。
这次无论能否找到铁矿,他们必须在交换集会前回来。秋日的交换集会上,奴隶更容易换得。因为冬日存储食物艰难,大多数的部落连自己族人存活都成问题,更何况是再养奴隶。
即使是大部落,奴隶在冬日也会变成负担。每年冬日一过,都会有许多奴隶冻死饿死。所以秋日交换的集会上,那些手里有多余奴隶的部落会尽可能交换出去,不然要是死在了冬日,才是鸡飞蛋打。
今年的交换集会延越可以多交换些奴隶,这样能有足够的人筑墙建房。有了热炕、学会了织布,冬日也能出去狩猎,再加上现下一直在囤积食物,即使再多一半的人口,他们也有能力养活。
不过关于交换回来的奴隶要如何管理,他和厉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划。肯定不能像其他部落似的如牲口一般驯养,但该给什么样的待遇确实要好好琢磨。
直到日暮西斜,才看到厉口中说很难翻越的那座山。
常念拿出望远镜观察,那何止是很难翻越,那根本就是一道天堑。而且很遗憾的是这道天堑虽然也草木枯荣、少有植被,但它还真就不是任何矿石,而是起码有百丈高的红岩绝壁。
什么是红岩绝壁?它的另一个名字在地理书上很有名,叫丹霞地貌。
丹霞地貌大多是由红色砂砾岩层形成的,它除了有一种艳丽苍凉的美以外,常念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用处。也不对,等到后面将部落的边界延伸至此,这里就能做一处天险屏障。只要对方没有直升飞机,想来很难攻的进来。
他记得上辈子还不是末世的时候河南焦作有一处红石峡,大概就是这般。不过红石峡有瀑布有清潭,也不知道此处就是那红石峡只是水源断流了,还是经过漫长风化又形成的一处。
厉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远处的高山并不是他们想要寻找的矿山。
“丘,你安排人搭帐子,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吩咐完,他从带着的行礼中找了一块薄软的皮子给常念披上,说:“前面的山不好越过去,明日我们再看看是向北方绕路,还是向南方绕路。”
这里的风是要比部落大,常念裹紧了皮子,发现厉还光着上身,然后一点不见外的让出半块皮子,“你不冷吗?我们一起围着更暖和。”
他这是在邀请自己吗?厉明明知道小狐狸不是那个意思,但心里就是按捺不住的开心。
不过他并没有走过去,因为有些心思一旦凑近了是藏不住的。他帮着常念将皮子裹好,“我不冷,习惯了。”
常念上手摸了摸,体温确实和中午那会儿差的不多,他在心里暗暗给厉比了个大拇指。这要是换成他这个弱鸡的身体,估计都要流鼻涕。
“那你觉得我们要往哪边走?”
厉摇头,“我不知道,再往西的地方部落没有人去过。”
看了看西北,又看了看西南,常念心想万一这里真的是焦作红石峡,往西北走大概率是晋城,往西南走大概率是洛阳,那肯定是晋城有铁矿的几率更大。左右向哪儿走都是摸瞎,还不如这样看似有那么一丢丢的依据呢。
他拍了拍厉的肩膀,指着西北方说:“明天我们就从西北绕行,你觉得怎么样?”
厉笑着点头道:“好。”
秋日的太阳落的很快,没过多久便只剩下余晖。好在帐子搭好,简单的晚饭也吃过,只是常念还不准备这么早就睡下。
和鹤工连续忙碌了几日,忽的闲下来还觉得怪无聊的,他便把野叫过来问:“我之前说的事儿考虑的怎么样了?”
野正在和一群战士聊的火热,见祭司叫他,便和周围人打了声招呼走过来。他知道此行出来是去寻找铁矿的,不过什么是铁矿他还不清楚。但这些并不影响他想加入延越的心,只是之前说的代价,他确实还要与族人商量。
“回去之后,我能与族人商量一下吗?”
常念不着急,只是好奇他们能给出什么,而且见野犹犹豫豫的样子,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会是又一处盐矿吧?这个对于别人或许算是好东西,但现下的延越却是不缺的。不过他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投名状,借此让延越的族人接纳朝部落。
如果他们真的拿出好东西自然是好,如果不是他也不失望。毕竟朝对于延越最有价值的,还是他们这些人本身。
所以他回道:“当然可以。”
野悬着的心得以放下,他还想和祭司说点别的,却见厉走过来。
“说什么呢?”
不知为何,这句话一下让他想到那日厉的眼神,野敢确定,他当时绝对是想杀了自己。索性他想与祭司说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他挤出个勉强的笑,留下一句“没什么”,人就跑了。
厉无所谓的坐到常念身边,说:“他好像很怕我。”
常念:我心里有一句呵呵,不知当说不当说。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厉耳朵动了动,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除了偶尔刮过的风声,他只听到了炭火噼啪的声音。于是玩闹心思起来,用手安在厉的胸口问:“什么声音,你的心跳声吗?”
然后他发现不对,我去,厉的心跳怎么这么快。
“不会真的是你的心跳吧?”常念不放心的又去摸厉的额头,“你是不是冻着了,怎么额头也有点热。手伸出来,我给你号号脉。”
厉确实心跳快,他没想到小狐狸会突然靠过来,还摸他的胸口。刚才如雷声一般的心跳,他自己都听到了。他忙站起来,压低声音说:“我没事,刚才我好像听到有狼叫。”
“狼?哪儿呢?”他本能的又靠近了厉,毕竟他穿过来之后还没有直面过野兽。
知他害怕,厉尽量忽略心中的异样,将人护在身边。
“别怕,我只是隐隐听到的,而且那声音好像有些虚弱,要么是受伤了,要么就是个狼崽子。”厉安慰道。
“丘,还有你们五个,和我过去看看。”厉吩咐。
听说是狼,其他人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狼是群居动物,要是这附近有狼群还真的挺麻烦。不过这里连只兔子都没见到,如果狼群在这,吃什么呢?
听说厉要走,虽然这里还留着不少的战士,但常念就是觉着心里不安。他拉住厉的手腕,“你能不能带上我,我留在这里害怕。”
被厉留下的战士赶忙站起来,说:“祭司,这里有我们,就算狼群过来,也绝不会让它靠近你。”
可他就是觉得不安,拉着厉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厉低头看一眼抓在自己腕上的葱白手指,想了想,一把将人拉了过来,吩咐:“你们几个留在营地,其他人与我一起过去。”
先前厉之所以选择在这一带扎营,是因为附近地势开阔,植被也大都是刚过脚踝,有什么情况容易观测道。
拿出望远镜,虽然夜色已深视物并不能很清楚,但厉还是尽量查看声音传来的地方。
前后调整好焦距,厉发现七八十步开外的地方缩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具体是不是狼他看不清楚,但观体型应该并不算大。他又在四周望了望,确定没再有其他动物。
其实如果有狼群,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别说他视力比别人好还带着望远镜,就说狼那森绿色的眼睛就很难隐藏得住。
大致确定下来,他才带人向那团东西靠近。他们人多但脚步很轻,等都靠近了那个毛团子还没有反应。
常念虽然被护在身后,但现下也看清楚了,竟然是个不大的狼崽子。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着,浑身哆嗦的团成了个球。
厉不敢放松警惕,再次观察一遍四周,确定真的只有一匹小狼,他才掏出骨刀,就要朝着狼崽子的身上刺。
“诶,别!”常念赶忙阻止。
厉转身,不解道:“怎么了?”
“他还小,应该不会咬人。我想,我想试试养它。”要说最通人性的动物,肯定是马无疑。但比起马,狼其实也并不逊色。不管这狼能不能让他驯养成狗,但等它长大帮着看家护院应该可以吧。
最主要这个狼崽子毛长的特别的好,月光下它的银色狼毛都反着微微的光,想着如果以后养胖一些,一头扎进去的感觉应该也不错。
可他这样想着,但别人却懵了。啥?祭司要养狼。
养猪养羊为了吃它们能理解,养马养驴那自然是更没有问题,可是养狼是为啥啊?就是他们猎到了狼,如果不是很缺乏食物都不大会吃。因为狼肉特别的粗糙,还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腥酸味道。
他们是知道祭司有些挑食的,平日里连野猪肉都不喜欢,更不要说狼肉了。
还是厉开口问的,“怎么想要养它?”
常念想了想说:“你不觉得等他长大了,我牵着一头狼更威风吗?”
众人:
“不行,狼太危险,我怕你养不熟。”厉拒绝道。
常念心里腹诽,你不觉得它长得有点像你吗?现在都动弹不动了,还搁那和我们呲牙呢。不过他也知道外部落的人称呼厉要么说他是鬣狗,要么说他是阴鸷的豺狼,所以这个想法他自然没说。
“放心,不会的,我向你保证,我会养好它。”常念实在喜欢这只桀骜不驯的狼崽子,于是竟然不自觉的和厉卖起了萌,仰着脸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一副讨要礼物的小孩子模样。
厉觉着自己的心好像被软绵绵的锤了一下,不疼,但痒痒的。拒绝的话在嘴里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
见厉不说话,他马上顺杆爬:“首领大人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指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麻烦你帮我捏住它的嘴,我检查一下。”
狼崽子实在小,又蔫答答的,那战士不费力气就将它擒住,抱到了祭祀跟前。
左右翻找了一遍,他并没有见到什么伤口,反倒是手按在肚子上时,感觉瘪兮兮的,肋骨都能清晰的数出来。
“没事,应该是饿的。估计小崽子淘气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的来了这儿。”常念说出自己的判断。
这里没有燃火堆,厉怕不安全,既然没有别的问题,他便带着大家回了营地。
在营地的人见大伙儿都回来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等走进了才发现,怎么有人的怀里还抱了个狼崽子。
“放下吧,你去清洗一下,别让它毛里的虫子爬到了身上。”常念叮嘱道。
自从祭司普及了讲卫生爱干净的观念,大家都习惯用肥皂洗澡,甭管冷水热水,总是要冲个干净。还记得野刚过来的时候,他们见着他头上爬着的虱子那叫一个嫌弃,完全忘了个把月前自己也如野一般模样。
倒了一碗清水送到小狼崽儿的跟前,这家伙定是又渴又饿,刚才还一副视死如归,这会儿倒像个二哈一样伸着舌头啪嗒啪嗒的舔着水喝。
等它喝完了水,常念又把今晚没吃完的鸡腿拿过来,扔到它跟前。狼崽子望了一眼白白的两脚兽,便低头叼起了鸡腿。
只是有一点不好,两脚兽近帐子前在它的脖子上栓了一个上吊绳。它本想用犬齿割断绳子,可不知怎么的,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了。
睡觉的时候大家伙建议让祭司睡在中间,便于保护。但首领却一把将人拉到帐子的一边。他在边上放了一摞厚厚的皮子,即使靠上去也只会觉得软和。
“你睡这里吧,他们睡觉不老实。外面有人守着,我也在,不会有危险。”厉解释。
说实在的,他还没睡过大通铺,也不大习惯和一群大老爷们挤一起。毕竟左边磨牙右边打呼噜的体验确实不好,所以听了厉的安排,睡在了一遍。
夜晚,起风了。睡梦中的常念觉着有些冷,正好瞧见旁边有个毛茸茸的哈士奇在吐舌头,他便靠了过去。果然,暖和多了。他想着自己的小狼崽长大以后,也能这么给他取暖吧,到时候可真拉风。
这一晚厉又没有睡好,身边的小狐狸像是冷了,裹了裹身上的皮子就朝他钻了过来。他毛茸茸的脑袋贴到了自己的颈窝,手也顺势放在了他的胸口。
他觉得这里的夜晚可太安静了,安静的只能听见隆隆的心跳。
许是厉的身上暖和,常念觉得这样贴着还不够,腿也搭了上去。好在没有放到尴尬的部位,不然或许会被某个坚硬的东西戳醒吧。
第042章 第 42 章
一觉到天亮, 常念觉得昨晚睡得还不错,尤其是梦里的哈士奇抱着可真暖和。看一眼身边,厉又是早早就起了。之前不觉得, 可自打两人“同居”才发现, 厉每天都起的很早, 不知道是习惯使然还是神经衰弱?
应该不会吧?常念决定要仔细观察一下厉的气色, 万一真是神经衰弱可要趁早调理。
走出帐子, 他看向狼崽子。
“牙已经能咬伤人了, 你要是敢伤了他,我保证你一个狼毛都剩不下。”厉掰着小崽子的狼嘴, 与之对视。
小家伙屈辱的瞪了回去,想合上嘴, 奈何力气差太多,只有嘴边的肌肉颤了颤。
警告完,厉才把手里的生肉放到它跟前。刚遭受过屈辱的狼崽子恶狠狠地扫一眼厉和他手中的肉,换了个方向用屁股对着他。
厉对它可没多少耐心, 一脚踹在它屁股上,疼的狼崽子呜嗷一声。
常念扶额,上前接过生肉。“怎么还欺负孩子?”
厉对一切想靠近小狐狸的东西都没有好脸色, 他看着狼崽子不屑道:“要是真欺负它, 就趁着你睡着扒了他的皮。”
屁股对着两人的小家伙抖了一下,然后又强撑着挺直了背。
后来还是常念哄孩子似的又喂了一次,小崽子才把生肉都吃了。完事它还当着常念的面用犬齿将绳子咬断, 好像是说“爷想跑早跑了”。
看明白他的意思, 好笑地将它脖子上的绳子也割断。果然, 小狼崽就跟在他的身边没离开。常念这才观察厉的脸色,果然叫他瞧见了黑眼圈。
我靠, 猛男也会神经衰弱?呵呵,想到自己闭眼就着的睡眠,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丝可耻的优越感!
他凑近了厉,一旁跟在他身边的崽子见着,不满意的哼唧一声。
“手伸出来,我给你号一下脉。”
“干吗?”厉疑惑,并没有依言伸手。
“我看你的脸色,好像是近来睡不好,我摸摸看是什么原因?”常念解释。
厉吓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什么原因摸一下就能知道吗?那小狐狸摸过手腕后,会不会看到他那些龌龊的心思?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摸。
历想差了,还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昨晚他们的呼噜太吵,我没睡着。”
啊?所以今天的黑眼圈是因为这个?常念倒不觉得厉是讳疾忌医,毕竟就算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路依旧虎虎生风,哪有一点神经衰弱的影子。
既然决定向西北绕路,他们也不耽搁,转道绕去西北。越往西北走,植被的种类也开始丰富,走着走着,竟让常念瞧见一个宝贝——大蒜。
这下好了,葱姜蒜凑齐了。
但作为一名优秀的医生,蒜怎么能只是用来调味呢?蒜最大的用处还是制作大蒜素。
比起虚无缥缈完全靠运气的青霉素,大蒜素的制作方法可算简单多了,现下他都有了玻璃窑,那后面制取大蒜素就不算困难。
原始社会,细菌的种类应是不多,不像上一世,因为广谱抗菌药的泛滥应用,许多药品已经起不到它的作用。如果他能在现在做出大蒜素,消炎这件事儿便能搞定一大半。
以后部落再有人受伤,酒精配合大蒜素,基本可以杜绝伤口感染。
看到小狐狸的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无须他开口,厉伸手拉紧缰绳,让驴子停了下来。
兴奋地跳下车,常念指着前面绿油油的一片说:“拿上工具,把这一片长的像葱的植物挖出来,注意,我需要它里面的根,可别挖坏了。”
现在没有指南针,谁知道他们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准确找到这里,反正大蒜容易存放,挖好了装到车上最保险。
这一片的蒜可真不少,足足让他们挖了两筐。
他开心的看向厉,“有了它,就算我们这次找不到铁矿也不亏。”
虽然大家伙还不知道这玩意干吗用的,但祭司说不亏,那绝对就是不亏。常念拍干净一头蒜上的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不愧是你,这味道真冲!
小狼崽子也好奇的凑上去,嗅了嗅,许是鼻子比人类好,咕噜一声吐了。
还好常念躲的及时,站一边捂着肚子笑。
厉也拿起一头闻了闻,这味道是不算好,但也不至于吐出来,心里腹诽一句“完蛋玩意”,站到了常念身边。
有了大蒜这个收获,常念的心里舒坦多了,路上也不自觉的哼起了小曲。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那里有风"
他哼的是一曲蒙语小调《乌兰巴托之夜》,上辈子他觉着蒙语歌中都带着青草的味道,所以特地学的。但这样悠远的唱法,加上如梵音一般的发音,一行人只认为这就是来自祖神之地的语言。
有那么一刻,他们觉得灵魂好像都被撞了一下,拉扯着记忆回到小时候追着阿娅跑的时光。
厉侧头看着常念,他想起二叔问他,“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就在这一刻,他在小狐狸的身上看到了神的影子。
大祭司告诉他神需要仰望,二叔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他觉得都不对。
因为,神就在他身边!
风吹着草,鸟借着风,一行人顶着金色的日头又走了大半天。厉抬手示意大家停下来,他俯身去看地上的草,沉声说:“附近有人。”
这里并没有划定族界,如果有人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游商,一种是逃跑的奴隶。
常念这才发现,地上的野草有倒伏的痕迹。可如果不是厉提醒,他根本注意不到。
将人拉到身边,厉单手握着望远镜调整,在前方偏东的位置,看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不确定对方有多少人,不能贸然分散自己的队伍。反正是要向西走,如果能不惊动他们最好。
“人应该在偏东的地方,我们向西走。你们两人去前面观测,你们两人留在队尾观测,一旦有情况马上汇报。”厉吩咐。
好在他们有望远镜,能提前百米看到敌人情况。
大约往西行了一炷香的工夫,前方负责巡视的战士报告,“西面有人,不到十个。”
厉侧头问常念:“你会爬树吗?”
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他抱歉的说:“不会。”
此处好在已有树林,虽然不算粗壮,但也将将能隐藏身形。拉着人躲到树的后面,厉示意大家分散藏好。
百来步的距离并不算远,没一会儿远处就过来了七八个人。他们身上虽然都是汗渍和脏污,但仍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淤青,应该是逃出来的奴隶。
常念不知道厉要如何处理这些人,不会是要全部杀了吧。自然界虽然是弱肉强食,但他们毕竟是人,要是就这样把人杀了,他的心里还是没办法接受。
厉一边观察敌情,也一边用余光看向常念。他当然记得之前小狐狸说过不可以嗜杀,所以也没打算杀掉这几名逃跑的奴隶。
于是他转头看向常念,微微摇头。接收到厉的信号,常念心里才算踏实。
早就有战士藏在树荫里,就等人到了附近从树上跳下来,利落地将毫无防备的八个人按在地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等感觉到危险时人已经动弹不得。
丘拿着麻绳将八个人像串糖葫芦一样绑成一串。
狼崽子看了一眼脏兮兮的两脚兽,嫌弃的向常念身边靠了靠,还是这个白白的干净。
因为要带着狼崽子,常念可不想他身上的虱子跳蚤爬到自己身上,所以趁着午休的那会儿,让人给狼崽子洗了澡。厉也不管它愿不愿意,按在河里用肥皂洗了两遍才算完。
这会儿毛茸茸的身子蹭到常念腿上,常念弯腰撸了一把它的狼头,满意的收回手。
他看向厉问:“这些人要怎么办?”
厉扫了一眼说:“挂树上,我们继续走,不用管。”
咳咳,常念被口水呛了一下,这要是把他们绑在这里和杀了也没啥区别。不说别的,他们很可能会因为解不开绳子饿死吧。
“想带着?”看他的神情厉就猜到了。
“嗯。”
“怕食物不够?”厉继续猜。
“嗯。”
“我们原计划来回最多半个月,也带足了半个月的食物。但如果真的要半个月才回到部落,对于参加秋季交换集会来说时间太仓促。所以我们最多再走四日,四日寻不到铁矿我们就回去。你也说过,找到了蒜,这次就不算白来。”
厉帮着他想了一个十分合适的理由,但怕他有心理负担,又说:“八个奴隶也不易得,秋季交换集会我们不就是为了交换奴隶吗?”
常念又被安慰到了一些,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有一些圣母的,但是生而为人,他确实做不到罔顾生命。
“好。”他撞到厉的怀里,抱着他劲瘦的腰,说:“谢谢你。”
小狐狸的拥抱太突然,厉根本没办法反应,只能受本能驱使接住怀里的人,再紧紧搂住。
第043章 第 43 章
两人这边说的话, 刚被抓到的几个奴隶自然是听见了。他们好不容易从上一个部落逃出来,这就又要回去当奴隶吗?
一起冲出来近百人,有被抓回去的, 有伤势过重死掉的, 还有熬不过去活活饿死的。那么多人, 只剩下他们八个。结果还是要被抓回去当奴隶, 还真不如死呢!
队尾的人趁身边看管的没注意, 咬着牙将左手拇指掰断按到了手掌内侧, 然后一声不吭的从绳套里抽出左手。但他并没有着急发难,而是在寻找时机。
刚刚已经观察过一会儿, 他们叫那个皮肤很白的少年祭司。他从未见过哪个部落的祭司会这样年轻,不过管他呢, 即使不是祭司,他的地位应该也不低,而且从身形就能看得出,少年的实力是最弱的。
如果要想带着兄弟几人逃出去, 必须拿他要挟。
只是那个高个子的首领一直在少年身边,这让他无从下手。因为单看眼睛就能知道,那位首领是个出手狠辣的人。
终于, 让他等到了机会。
常念从车上跳了下来, 想看看刚才路过的那片草丛,他好像看到一味延越没有的药材,不过还不能确定, 需要闻闻味道。
正好这时丘过来, 想问厉晚上扎营的事儿, 好巧不巧挡住了视线。
那挣脱的奴隶好像迅捷的豹子,一眨眼窜到常念跟前, 捏住了他的喉咙。不知道是不是有过一次被掐脖子的经历,他反应特别快,袖箭同一时间也抵住了奴隶的下颚。
“放了他们,不然我就掰断他的脖子。”他用拇指没断的那只手,用力勒紧常念的脖颈。不过为了不激怒对方,他还是给人留了喘息的余地。
虽然被掐着脖子,但常念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手里的袖箭一定会比这奴隶的手更快。
狼崽子就在他身边,见到白白的两脚兽被人制住,呲着牙凶狠的盯着敌人,更别说厉了。
他看见小狐狸被一只粗糙肮脏的大手制住,眼神冰冷的如同利剑,像是要直接击穿对面人的灵魂。当然,他也这样做了。他身上一直带着弹弓弩,迅速起手射击,玻璃珠准确击碎了那人的两节指骨,却并未碰到常念分毫。
原始社会,哪见过机括类的武器,即使看到对面的人抬手,奴隶也只是提高了警惕。刚刚拇指的指骨准确的说是掰错位了,可现下食指和中指的指骨却是真的碎了。
巨大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松开手,常念也借此得以挣脱。
厉一个手势,后面的战士迅速将祭司围住,他则是以更快的速度冲到敌人跟前,骨刀毫不留情的挥向喉咙。这速度太快了,奴隶根本来不及反应,但他也曾是族人最引以为傲的战士,堪堪向后闪了一点,骨刀只割破了外面的血肉,并没有割断他的喉管。
“厉,别!”常念的声音阻止了厉接下来的动作。
他将人按在地上,骨刀抵到了他的喉咙。他在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不杀了身下的人。
常念观察了下,确定奴隶都被再次控制住,才跑到厉的身边,说:“别杀他,我没事。”
厉加大力气,让身下的人几乎在死亡边缘。他抬头看他的小狐狸,声音有些嘶哑道:“你的脖子红了。”
“我只是皮肤白,看上去比较明显,没事的。”常念赶忙解释。怕厉不信,他掀起短襦的衣摆,说:“你看,你刚才抱我抱得紧了,这里都会红呢。”
厉看过去,果然白皙的细腰上有一道红痕,看位置就是他手臂放的地方。
渐渐松开手上的力道,他用眼神示意身边的战士过来,自己起身过去将短襦的衣摆放下来,又伸手去摸他脖子上的红痕。
厉的力道很轻,好像是怕弄疼一样。
常念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厉,说不上是温柔还是受伤,但他知道这人一定是自责的。手覆上厉的手背,安抚的摩挲着,“真没事,如果他威胁到我,我的袖箭可比他的手快多了。”
“对不起。”厉的声音还是有点低。
常念觉得脖子被他摸得有一点痒,就连心里边也和被羽毛搔过一样,只得拉下他的手说:“不怪你,我们谁都没想到。”
他看向奴隶被掰错位的手指,其实心中是有歉意的。奴隶为了自由不惜自残,如果位置互换,他也会恨透了夺走自己自由的人。
“你看我没怎么样,倒是他手指肯定是粉碎性骨折,就现在的医疗条件想恢复如初有点困难。”
常念将人带回去,不会真的做奴隶,毕竟延越的奴隶大多都参与过侵犯延越的战争,或是那些部落的族人。他们将这几位带回去,也是准备经过一番考察后吸纳到延越。可现下算是结了仇,双方互看不顺眼。
厉哪还会管他恢不恢复的好,刚才要不是奴隶反应快和小狐狸拦着,估计人现在都凉了。
好在考虑到来回的时间不算短,日常的药材都还带了些,常念从药篓里拿些菘蓝的叶子捣碎了,让丘给他敷在伤口上。
除了厉,丘是最自责的。要不是刚才他挡住了厉的视线,也不能让祭司被人挟持。
一面是祭司的吩咐,一面是愁人,丘接过药有些纠结。
“去吧,听祭司的。”
常念的手一直没松开,这也让厉的情绪稳定了些。
丘这才没有犹豫,将药给奴隶涂上。
那奴隶疼的有些恍惚,没听清刚才几人说什么,就看到一个人拿着绿叶汁子过来。他当奴隶时就见过,如果抽打人的鞭子上裹着绿叶汁子,即会让奴隶们更疼,伤口也不容易溃烂。
他倒是想错了,抽打奴隶的鞭子上沾的是葱叶汁,葱叶有一些消炎作用,不过因着属性太刺激,基本没有人会用它敷伤口。
现在他没有拒绝的力气,眼见着绿色的东西落在自己的伤口上。
竟然没有痛感,反而有些清凉的舒缓。
丘性子本来就阴翳,自然看他不顺眼,但想到祭司和首领的态度,只得咬牙说:“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以为延越是谁都能去的。别太看得起你这条命,想要你死,这口气儿也不能给你留到现在!”
“我给他瞧瞧手指可以吗?”怕厉会炸毛,他跟着补充:“延越可不养闲人,回去总是要出力的,手残了不好干活。”
厉和看着奴隶的人说:“按住了,要是从手里挣脱,你知道会怎么样。”
那战士听了,差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常念找来几个光滑的木条,又带着细麻绳走过去。“想要你这只手,就配合一点。也怪我没说清,没准备抓你们回去做苦力,只是怕被人从后面偷袭,所以才捆着你们。本想着等回到部落再让你们决定去留,没想到你对自己可够狠的。”
常念也不含糊,既然他自己都下得去手,他给掰回来的时候也干脆。
啊的一声嚎叫,脱臼的左手指骨归位了。
那奴隶似有所感,活动活动左手,发现竟然恢复如初,他再看向常念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左手问题不大,只是右手想恢复好,有些难度,我只能尽量。一会儿我用树枝固定的时候会有些疼,但没办法,你这应该是粉碎性骨折,不能手术,只得寄希望他自己能长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就算恢复了,大概率也做不了太精细的事。”
医生的老毛病没办法改掉,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
要不是刚才正骨的时候太突然,那奴隶也不能喊。如今听对面的人说了这些,后面再给他处理手指的时候就没有再发出声音。
“最近几日千万不要活动,最好能保持里边的碎骨头不移位,恢复的可能性还大一些。这几晚会很疼,你有个心理准备,等过几日消肿了便会好一些。”
说完,他看向一边的战士:“他这两日很可能发热,多观察着点,如果发热立即叫我。”
后面的路,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当天晚上,那奴隶果然发烧了。他让人煎了消炎和退烧的中药,又用温帕子做物理降温,才在第二日早上退了烧。
剩下的七个奴隶在旁边一直看着,心里边都迷糊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部落的祭司救治奴隶,更重要的是这位祭司竟然可以褪高热。他们之前被困在一个大部落,那里的人要是发热也只能等死。怪不得,少年如此年轻就成为祭司,原来他是拥有神迹的人。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晚饭的时候他们竟然分到了食物。虽然不多,甚至那个狼崽子的肉也都比他们多。但确实煮熟的干净的食物,而不是什么发烂腐败的东西。
这些人的食物可真好吃啊,如果天天吃这些,或许给他们做奴隶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几个人躲在这里已经吃了好些天的野草根。
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个咬牙掰断自己手指的奴隶一般狠,能活下去还是很多人不愿意死的。
当天晚上,常念梦里又是抱着哈士奇睡的。
后面的路,他们还如之前一样将几个人穿在一起看管,不过经过那天之后,倒是都老实许多。
手指骨碎裂的奴隶,手在两日之后开始慢慢消肿,但常念依然叮嘱他不要乱动,起码要这样保持一个月的时间。
之后路上再没有别的波折,偶尔见到延越没见过的草药也全部带上,尤其是有种子的,更是被他好生存放。
只是这一路唯独没见到常念说的铁矿,要说一点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还以为每个穿越者都能有点幸运buff加成,他或许有吧,但没点在铁矿上。
今天已经是厉说的最后一天,抬头看了看日头,大概快到午时。
“走到正午,如果还没看到你说的铁矿,我们便往回走。”厉说道。
常念还想再挣扎一下,“晚上,我们走到晚上好不好。如果走到晚上还看不到,我们就往回赶。”
厉发觉,自己对着他的眼睛越来越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其实是记得的,自己曾对念说过“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想法。”现下看来,他哪儿还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只要小狐狸眨着眼睛看自己,真是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好。”
可惜,又走了半个下午,还是没见到。常念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是该要往回折返。
他们刚拉着驴子爬上一个山坡,就听见厉说:“念,前面有一排连在一起的石头山。”
走了这么久终于有石头山出现了吗?常念赶忙拿出望远镜看,果然,是连绵起伏的石山。估计从现在的位置走过去,大概需要小半个时辰。
虽然还看不清是什么山,但眼瞧着是希望,他拍着厉的胳膊说:“快,我们去看看。”几十人赶着驴车一路小跑着过来,他为了不拖累大家的进度,依然坐在驴车上。
他只是不想拖累大家的速度,真的是,真的是,常念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等到了石头山附近,他先是皱眉,不过稍后又展颜一笑。
原来是这个矿吗?那也很不错呀!
第044章 第 44 章
面前的山其实和部落西边的红岩绝壁有些像, 大部分裸露在外的颜色是橙红色,但这种颜色多来自山体的土壤,而坚硬一些的石头则是呈现银灰色。
只这么看, 常念倒也分辨不出是何种矿石, 毕竟他总归是个学医的, 对于炼金冶铁最多算是基础教育时涉及过。
不过有个东西在一堆山石中很显眼, 鲜红色的条痕在阳光映照下变得有些晦暗, 仔细观察能看到它身上是半透明过度到不透明的渐变, 如果旁人见到这种不规则的晶体或许会觉得是宝石,但他却认得, 这是一块淡红银矿。
淡红银矿和普通银矿不同,除了长得好看外, 他的晶体还能做激光材料。只可惜在现有的条件下,也只能当做普通银矿一样使用。不过没关系,这至少可以让常念确定此处矿石的属性。
银矿好啊!有了银矿就能做银针,以后便能刺穴针灸。
除此之外, 他有钱了!
那么大一座银矿啊,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他就真的是家里有矿吃喝不愁。
不过这也都是他心里的自娱自乐, 银矿除了本身有银矿石之外, 大多都有伴生矿。银矿最常见的伴生矿主要是铅锌矿和铜矿,铅锌现在还没什么用,但铜矿就不一样了, 先不说以后是否考虑用铜做基础货币, 就说在没有铁的情况下, 青铜制式的兵器那也甩石器一大截。
有了铜,后面的工具也能更趁手一些。至于银矿其实还有一种较为常见的伴生矿, 是金矿。
四舍五入,他也是有金矿的人了。
不过他脸上的笑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眼前的银矿石和山体的花岗岩融为一体,与花岗岩呈现出你压我我挤你的层状分布,花岗岩有多硬现代人都知道,这可要怎么开采!
把部落唯一一把小铁锤拿出来,常念对着眼前的矿山全力一击。
很好,掉了一个茬,大概也就有指腹那么大吧。麻蛋!这矿不挖了,爱谁干谁干吧。
其实也没有硬气多久,他还是去一边将淡红银矿的晶石扣了下来,这比普通银矿好搞多了。
站在一旁的厉看着小狐狸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冷着张脸,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他要找的铁矿。不过他倒是十分吃惊,那个铁锤子有多坚硬他很清楚,纵使念的力气小,但一锤子下去基本没什么变化,这足以说明此处的石头的不凡。就算不是铁矿,那带回去做石器也要比普通石器好用太多。
可后面的野看到后脸色都变了,怎么办?这似乎比他们发现的石头更坚硬,这就是祭司说的铁矿吗?如果他们发现的石头不能成为祭司口中的“投名状”,部落里的孩子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他可真的太后悔了,如果早一点说出来多好。
不过他只是消沉了一会儿就又燃起希望,这里对于延越来说太远,可他们发现的地方离延越很近,如此一想,他手里的“投名状”似乎还能用。
不行,回去就告诉祭司。他必须要保证在冬日前,孩子们都能住进会发热的房子里。
厉看着常念将红色的晶石收好,说:“这不是铁矿山吧?”
“嗯。”
“但却有你说的其他矿石?”厉笃定。
“嗯。”
常念觉得,他与他的首领大人越来越默契。“这大概率是一座银矿,也很有用,我在考虑要怎样才能把矿石带走。”
厉接过小铁锤,用力在岩石上一挥,一个比西瓜还大的矿石从上面滚落下来。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吗?对比也太惨烈了。
可小铁锤就一个,别的战士也不见得有厉这般力气,纯靠凿可不行。
常念吩咐丘:“刚才过来的路上我看到好多枯树枝,都捡过来。”
刚刚,他想到了看过的一本古籍《华阳国志·蜀志》中的一段记载,“不可凿,乃积薪烧之。”
其实也是他被矿石迷了眼,当时开采石灰石时用的就是这个方法。不过现下只用火烧可能也比较麻烦,他又命人用陶锅装河水过来,泼水激冷后,岩石自己便裂开滚落。
众人:祭司大人又在施展仙术。
更别提是穿成串站在一边的奴隶,又一次,他们又一次见到那个少年祭司的神迹。
怎么办,想到这些天吃的用的,他们好想做少年祭司的奴隶。
瞧瞧手上的绳子,其实捆着也挺好。
天黑之前,小驴车已经被矿石装满。驴车四面都围上更高的木板,这是来之前特地设计好的。
现在常念已经不忍心坐上去了,真不能再给驴子加哪怕一点的负担。
剩下的矿石大多都装到筐里,看着装不下的那些,他的心都在滴血。这边就如野想的一样,太远!
在延越没有一个强大的马队之前,经常过来并不现实。
说好了不让那一串奴隶干活,等到了延越便将人放了。但看一眼散落在地上的矿,常念不好意思地从厉的身后探出个脑袋,说:“你们可以帮着我背一些石头吗?放心,不会让你们白受累,等回到部落会给你们盐和食物作为交换。”
“我们不要盐和食物,我们可以做您的奴隶把石头背回去。”被捆在中间的一个劲瘦汉子带头高声说道,之后带着其他的人一起跪在了地上。
啥?常念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好在还有人是正常的,手指骨碎裂的奴隶直挺挺的站在那儿,艰涩地开口:“我不想做奴隶,但我可以和你们回去吗?”
丘讥笑出声:“你?凭什么?”
那人看一眼自己还绑着木棍的手指,开口:“我很擅长狩猎。”
丘手指向一个身形并不算高大的战士,说:“你出来,用一只手和他打一架。”
断指的奴隶并不畏惧,双手举到面前,示意解开他的绳子。“不必,你用双手。”他此时眼睛中燃烧着战意,带着些疯魔的兴奋。
常念哪会真的让他们打起来,阻止道:“不许打架!至于加入延越的事回去再说,明日你们先将这些矿石背上。”
“是,祭司。”那个被丘叫出来的战士躬身应道。
而另外一人在听到常念的话后,也收敛了眼中的锋芒,回:“是。”语气已经带上臣服的态度。
厉只是扫了一眼,便拉着常念的手腕说:“外面冷,回帐子。”
月光幽幽,这一晚坐在外面的奴隶里有人没睡。他侧脸看向帐子,里面白皙的少年祭司正窝在大高个的怀里睡得香甜,而那个男人也像是困住猎物的野兽一般,将少年祭司搂在怀里。
回去的路上有人问,“祭司,既然这不是铁矿那是什么啊?”
走了半日的常念这会儿已经趴在厉的背上,说:“银矿。”
延越的人对铁已经不陌生,知道那可是锋利坚硬的好东西,遂问:“祭司,银比铁还要好吗?”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见到祭司可稀罕这些石头了。
“啊?这个呀,要怎么看。如果是制作武器,银当然不如铁。你别看他现在好像很坚硬,但那是因为它被花岗岩包裹在里面,但其实银的质地有些软,如果在纯银的东西上咬一口,上面铁定能留下一个牙印儿。”
“啥?”问话的人懵了,“那它不是连石器都不如吗?”
常念点点头,“如果做武器,确实比不上质地坚硬的石器。但刚才我说过,要分怎么看。太久远的不说,就说一个月的交换集会,我准备做一套银制餐具。银的光泽好,做成餐具要比现下的粗陶好看太多,再加上事没人见过的玩意儿,想必能攀上城中大家族的人,一定愿意用许多的奴隶做交换。”
厉不用回头,就知道此时的小狐狸定是又在翘尾巴了。
“除此之外,这些矿石中也不只是有银,还有一种叫做铜的元素。它虽然不如铁坚硬,但在找不到铁矿的情况下,铜也能作为铁制兵器的替代品。”
他不止是对那位战士说的,也是与厉说清楚。
一群人,一辆驴车,旁边还跟着只毛茸茸的银狼崽子,风尘仆仆的赶路。
回去的目标更明确了,而且来的时候厉沿途做了标记,所以虽然一行人背着东西,但回去只用了四日的时间。
在进入延越的族界后,常念从厉的背上跳下来。只是看到夕阳下迎风摇摆的碱蒿子,他就有一种回到家的踏实感。
是啊,延越早就是他的家了!
从盐湖赶回去还要小半日的时间,厉并不准备带大家走夜路,便安排人开始在盐湖附近扎帐子。
常念伸手揉了揉小狼的脑袋,“我到家啦,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它似是听懂的向周围望了望,好像巡视领地一般,可是除了味道怪异的绿草,他也只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湖。
看它的表情,常念也猜到个大概:“这里是西郊,没什么可看的。等明日回到族里就热闹了,不过你得给我记住,我阿娅肚子里有小宝宝,你要是敢冲撞我就把你送给厉。”
送给那个大个子可不行,还不得变成一张狼皮。
它听懂一般蹭了蹭常念的手,完事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一旁的历见着,大手一挥将狼崽子扒拉到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说:“刷牙了么你。”
完事拿出一个装水的陶罐,将小狼刚才舔过的那只手清洗了一遍。
常念带着的香皂为了防蚊虫加入了些许的艾草,洗干净后厉送到鼻子下面问了问,除了艾叶的味道,没有别的他才算作罢。
松开之前,还不着痕迹的在上面擦了擦。某人还觉得,他家“室友”可是越来越爱干净了。
一边的小狼似乎看穿厉的心思,不屑的哼唧了声,跑一边玩儿去了。而奴隶中有人的余光也偷偷注意这里,只是他藏得很好,一切都不着痕迹。
帐子建好,篝火也点上了,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常念看向一长串的外族人,说:“现在已经回来了,也要好好谈谈你们的去留。”
几个人听见这话,都坐直了身体。
“我说过,没准备把你们抓回来做奴隶,所以那些说要给我做奴隶的话也都收回去吧。至于如何留在延越,我和厉商量了两个方案,你们都听听。但无论是选择哪一种,明日与我们进了延越,便不能出去了。”
他难得严肃的看着几人,然后和丘说:“告诉他们,背叛延越的下场。”
丘阴恻恻的呲牙笑道:“叛族者,死!”
很好,就知道这个阴鸷的家伙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但这还不算完,他抬手对着驴车上的矿石按下了袖箭。小指粗的袖箭毫不费力的击碎了矿石,最后又飞出好远才落在了地上。
被这东西抵过下颚的人现在才觉得后怕,那日他竟以为是自己挟持了少年祭司,完全不知道如果这人想要他的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
所以,他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伤害谁。低头看着还绑着树枝的右手,心里有些发苦。
常念看一眼飞出去的袖箭,有点远。虽然回来的路上,厉背着他走了近一半,但“身娇体弱”的祭司大人也觉得累极了,遂拍拍身边的小狼说:“去,捡回来。”
小狼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歪头瞧了瞧白白的两脚兽,觉着是虚弱了点,只好转身朝袖箭的方向跑过去。
如果小狼见过现代世界中被主人溜飞盘的狗,他就会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小狼仰着脖子叼着袖箭回来,常念奖励似的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说:“要么你们如野一样,拿出有价值的东西,可以让我的族人接纳你们。要么,做我的家臣,一切用度皆有我出,只是现在除了可以答应你们不挨饿受冻外,其他的承诺我暂时还给不了。”
这是他与厉商量好的,既然厉希望他有自己的势力,觉得这几人也可以。除了有一人他看不惯,其余几人一路过来也算安分。而且几人都处于自愿,要比以后从交换集会换回来的奴隶更好管束。
跟着过来的几人也多少听说一点关于野和朝部落的事儿,但谁也没想到最先表态的是挟持过常念的奴隶。
“我愿成为祭司的家臣。”
虽然他不明白什么是家臣,但既然不是奴隶,又能成为祭司的人,他当然愿意。
其他人也生怕自己落下,赶忙符合道:“我们也愿意成为祭司的家臣。”
丘此时出来嘲讽:“看不出来,都是会攀附的。”
其他人因为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只有那人,还坚定的看着常念 。
常念也发觉他与旁的奴隶不同,满意的点点头:“一直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被抓做奴隶后,没人再问他的名字,他以为这辈子会渐渐忘了,没想今日还会有人问,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道:“雍留,我叫雍留。”
常念是知道的 ,现在人的名字大多都是单字,但也有一些部落会取两个字的名字。
“雍留,既然你决定做我的家臣,以后就不能改了。而且还是像先前说的,没我允许,不能踏出延越半步,你可能做到。”
雍留坚定抱拳行礼,说:“雍留以性命向神灵起誓,愿做祭司家臣,绝不反悔。”
常念有些意外,他之前的部落竟然行的是抱拳礼,不会也是哪个穿越过来的人吧。不过细想也不对,既然是穿越过来的,怎么也不能让人轻易灭族,可能只是个巧合。
“好。”常念对雍留一直都很欣赏,同时也有些歉意。眼神也不自觉的落在他捆着树枝的手上。
“那你们呢?”之后他又问向其他人。
剩下七位眼瞧着祭司好像更满意雍留,几人都有些着急,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原始社会先“卷”起来了,中间那人带头说:“请祭司大人赐名。”
一旁的丘都气笑了,这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啊!
常念也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发展,想着自己一下子要起七个名字,他只觉得头大。
阿大、阿二
这样似乎显得有些敷衍。
甲乙丙丁
还是很敷衍!
有了!就用上辈子各个省的简称,既可以显得不敷衍,又好记,如果后面来的人没名字,也可从里面挑选,反正三十四个省呢,能用好久。
他依次指过去,说:“闵、豫、鲁、晋、蒙、津、吉,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七人齐声道。
很好,他自己没记住,于是说:“每个人念一遍自己的名字。”
闵、豫、鲁、晋、蒙、津、吉,七人按照刚才的顺序,依次喊了一遍。
不错,这次他记住了。
这样的小心思别人都没发觉,可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厉却通过他脸上的细微的变化发现了,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因为一路的观察,也因为刚才暗暗秀过的实力,常念放心的吩咐:“把他们身上的绳子解开吧。”
有战士上前,解开了几人的绳子。
没有了绳子的舒服,雍留走到离常念不远的地方坐下,一声不吭。其他人活动了一下手腕,看了看祭司。
常念示意他们随便坐。
事情都解决的完了,常念慵懒的靠在厉的肩上说:“不知道阿娅在做什么,会不会在想我们。”
“早点睡,明早天一亮我们就回去,瑶姨见到你一定很开心。”厉说。
常念纠正:“是阿娅见到我们一定会很开心,厉,你也是她的亲人,从来都是。”
厉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如果有一天,我让瑶姨失望了,她会不会厌憎我。”
不知道为什么,常念觉得,他最近总是能从厉的眼睛中看到悲伤,这让他觉得心疼。
伸手在厉的发顶揉了揉,他安抚道:“不会的,阿娅最温柔。如果你做错了,我就和你一起求她原谅,她一定不忍心责怪。有一句话叫法不责众,她算上肚子里那个小的,也才三个儿子,所以我们两个就能算作众。”
说完,他狡黠一笑。
一旁的小狼吃醋的转了个身,今天很不开心,两脚兽给别人起了名字,却还只叫自己小崽子。而且,原来他不止会摸自己的脑袋,可真叫它不爽!
次日,一行人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开始往部落走,刚走了一半就瞧见弘带着人迎面过来。
“厉、祭司,你们可回来了,芽在家里天天都嚷着想祭司。”弘一边往这边赶,一边声音洪亮的说。
他只粗粗看了一眼,就发现有几个陌生的面孔,但看两人一如往常便也能猜到个大概。
“你怎么来了,就申自己在部落?狩猎队谁带着?”
弘大大咧咧的回:“申在部落,这几日他都让我向西迎你们,平时我们也会出族界往西走走,不过不会走太远。狩猎队那里申让盛带队,他身手不赖,每日收获的猎物也没有少。”
他没说,何止没少,有时候比他带队猎的都多。
弘找了能跑的,让人先回去给申送信,剩下的人接过东西,随着大部队往回赶。
不出意料,等回去的时候族人都等在了部落跟前。玥扶着瑶站在前面,等看清一行人的身影后,瑶还是没忍住哭了。
常念赶忙小跑过去,抱住母亲说:“对不起,让阿娅担心了。”
瑶擦了擦眼泪,看着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把常念从头看到了脚,他注意到驴车已经坐不下人了,但儿子白嫩嫩的脚却没有一个水泡,不问也知道这一路没少让厉背着。
他打量完儿子,又迎上前抱住了厉。
“这一路辛苦了。”即使是心疼这个与伴侣一起养大的儿子,也是感谢他对念的看顾。
厉也试着抱住了瑶,说:“不辛苦,让您担心了。”
“回家,已经让玥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瑶拉着厉往回走。
这下轮到了众人,他们一起喊:“恭迎首领、祭司回家。”后来常念才知道,这话是申教的。
常念看着头发日渐潦草的鹤,脸皮抽了抽问:“鹤工,你这是怎么了?”
鹤兴奋的冲了过来,手里拿了个东西说:“祭司,你看!”
第045章 第 45 章(捉虫)
鹤手里拿着的, 竟然是一个诸葛/连/弩。
常念记得走之前是将诸葛连□□给了鹤,不过并不完整,只是各个部件的分形图, 至于要如何组装的全弩结构图, 他并没有给。因为那会儿鹤已经开始带人研究斜织机了, 想着应该是没有时间做别的。之所以会给分形图, 也是为了让他提前了解。却没想到, 鹤仅凭借分形图就将诸葛连弩做出来了!
虽然单论机括的精巧, 连弩是远远不如袖箭的。毕竟听名字就知道诸葛连弩在三国时期便已盛行,而袖箭却是到了宋朝才有记载。
但凡事不能一概而论, 袖箭的精巧在于隐秘、杀人于无形,说白了还是单体攻击的暗器。而诸葛连弩则不同, 它完全是用在战场上的大杀器。
首先,它一弩十矢,十矢可连发。要知道工业社会时期的左轮手枪也才六发子弹,但诸葛连弩竟然可以连发十次。比如鹤手中拿的这个, 他的外形比古时的弓箭还要小一些,携带十分方便。
常念接过来颠了颠,对于他来说稍稍有些重, 但要是换做经常狩猎的战士来拿, 便会十分轻松。
还有半个多月就到秋季的交换集会了,如果在出行前给战士们配备上诸葛连弩,即便数量不多, 也能更好的保障此行的安全。
而在延越建好城墙之后, 设弩床架巨大连弩, 估计就连百米之外的敌人,都能一秒送走。
想想从出发寻矿到今天, 满打满算才过去九日,又是斜织机又是诸葛连弩,怪不得鹤顶着一张快精/尽/人/亡的脸。
他决定以后绝不提前给鹤剧透,真怕给人累死。
“试过了?”
提起连弩,常念对准远处一颗大树的树干。
鹤虽然面容憔悴,但人却异常亢奋。“试过了,比我预估的还要厉害一些。”
诸葛连弩的扳机并不是如弹弓弩向下按,也不是如现代手枪一样食指扣动,而是像老式电闸那般向下拉。拉完之后需要手动复位,然后才可再次下拉。
他对着树干连续拉动扳机,只听“嗖嗖嗖”三声箭出匣,然后又是“噔噔噔”的三声,箭矢全数没入树干之中。
大伙儿本来是接首领和祭司回家的,可在见到连弩的威力后全都沉默下来,这也太厉害了吧!有了它,以后狩猎队哪还需要那么多人,这玩意只要嗖嗖嗖几下,跑的最快的豹子也逃不掉吧。
倒也不如他们想的夸张,其实诸葛连弩的缺陷还是比较明显的。比如需要有一定的经验才能准确射中,又比如其实如果射程再远一些它的威力就会成倍下降。
单从射程来讲,如果将弹□□几个关键零件替换成金属,它的射程会更远。
常念的最终计划是要将弹弓弩与诸葛连弩结合,再在上面安装上狙击镜,努力将冷兵器做到极致,不过这话他现下可不敢告诉鹤。
看一眼树上的三支箭,某人可不准备自己拔出来,毕竟以他的力气也拔不出来。刚想抬手叫山,就见到雍留上前几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箭矢拔出,然后双手呈到他的面前。
常念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上学的时候导师特别喜欢有眼力见的同学。
满意地接过箭,他重新装到箭匣中,递给厉问:“你要试一下吗?”
厉只是接过来看一眼,并没有试射,说:“先回家,瑶姨还等着呢。”
对对对,常念这才想起来,“都回去吧,也到午饭点儿了,有事下午再说。”
一群人随着首领和祭司呼啦啦地转身朝部落走,没走几步一个嗓门大的汉子兴高采烈地说:“祭司,第二批房子都建好了,就等这您和首领回来给咱摇号!”
好吗!原来效率快的不止是鹤工一个。
常念也不扫大家的兴,“成,等日头再落一点,天气凉快了就给大伙摇号分房。”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得好不热闹,一个被忽略的脑袋不开心的往他腿上蹭了蹭。
瑶这才发现小家伙的存在,看出来是一头小狼崽儿,但她也不如何害怕,只开口询问:“它是你们带回来的?”
看出小家伙委屈,常念安抚似的揉了揉它的脑袋说:“嗯,路上捡的,很听话。”
厉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眼熟,好像昨晚小狐狸就是这么揉他的。嫌弃地看了一眼狼崽子,他可没看出它哪里听话。
终于被摸头,小家伙刚才的不开心消散了,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在常念身边,别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小狼王的样子。
往回去走的路上,新收下的几个人就好像刘姥姥入大观园似的,东瞧瞧细看看,什么都新奇。之前雍留就怀疑过祭司身上穿的像是布,不过因着也有鞣制皮子手艺特别好的,能将皮子制的轻薄又软和,他就没有多想。
可刚才瞧见瑶的一身衣裳,他终于能确定,延越这个他从未听过的部落,竟然有布。而且何止是有布,部落里大多数的孩子身上穿的都是布,好像布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玩意。
雍留被辗转在几个部落交易过,有中型部落也有大部落,偶尔也见到过从城中过来的人交换奴隶,自然也瞧见过布衣是什么样的。但即使是城中来人穿的布衣也都是灰白色的,如瑶这般颜色鲜艳还带着图案,他从未见过。
这一切难道又是少年祭司的神迹吗?
他望着那个白皙的背影愣愣出神,可有的人就好像后面长了眼睛,警觉地向后扫视,好在雍留反应快,刚刚的眼神并没有被捕捉到。
厉直觉,后面有视线盯着这里,但回头时并没有发现异样,只见到狼崽子如打赢了丈的大公鸡一般,炫耀似的看着他。好像在说,“看,白白的两脚兽还是最中意我!”
野自打进到延越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申叫他回去吃饭,他也跟在祭司后面磨磨蹭蹭的不肯回去。
“有事?”临近门还是玥回头问了一声,常念这才发现野还跟在后面。
“有,有事。”野磕磕巴巴的说。
厉可不准备一家子人在外面等他说话,开口:“进来说。”
厚实的木门被推开,常念满意的拍拍门板。雁跳出来问:“祭司,我带人找的木料,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常念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对站在门口的八个人说:“你们也都进来吧。”
得了吩咐,几人才跟着进来。
“阿娅,他们是我在路上遇上的,以后会跟着我做事。”常念指着人和母亲介绍。
瑶点点头算是认识过。
“鹤、雁,你们过来。”
见祭司叫他们,鹤和雁走上前。
“给大家介绍一下,他是鹤,主要负责”他在想要怎么介绍鹤的工作,但想着说了他们现在还听不懂,只道:“算了,你们只需要记得鹤工负责的事情比较重要,如果他需要谁做什么,听他吩咐就成,不用特地过来问我。”
然后又介绍:“他是雁,我有什么事一般都会吩咐雁。你们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接下来也是由他负责你们的管理和物资分发。”
他看一眼玥,觉得还是要介绍一下:“那边的是玥,我阿娅身边的人,以后她有事找到你们,照做就成。”
自打常念回来以后,乔和山便又跟着了。看了看身后,他说:“我后面的两位是乔和山,平时就跟在我身边。”
刚才介绍了鹤和雁,任谁都能听出这两位有多受器重,但雍留也只是淡淡听着,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少年祭司说后面的两位能一直跟着他,雍留的眼中才有了变化。
之后,他又将八人给鹤和雁介绍了一遍。
“先吃饭吧,一会儿把其他人都叫过来,正好重新分配一下。”
招呼人将桌子摆好,好在院子够大,一张圆桌摆在主屋跟前,另外拼了一张长桌在后面。
圆桌不大,玥将饭菜摆好后就要过去长桌。
“哪儿去啊?”常念端着碗问。
瑶也指着个位置,不许她走。
圆桌上坐了瑶、常念、厉和玥,剩下的人都去了长桌。
其他人倒好,但刚来的几人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做奴隶太久,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在桌子上与人吃饭了。
雍留坐在中间,看了一眼,率先用左手拿起面前的竹筷,一句话不说埋头吃饭。不过,他也只吃周围的食物,远处的并未伸手去夹。
反观乔和雁他们,恨不得围着桌子吃流水席,生怕哪样好东西自己会吃少了。
和别人的心情都不同,受“冷落”的野根本没心思吃东西,他味同嚼蜡的一口口往嘴里送,还时不时抻着脖子看祭司。
常念这会儿早就忘了野,好些天没有好好吃过饭,见母亲动了筷子,自己便开始风卷残云。有的放得远够不到的,也只要一个眼神,厉便帮着夹过来。
等一顿饭吃完,他觉得自己快直不起腰了。
几日不见,母亲的肚子又明显些,常念摸着自己的肚子开玩笑道:“吃的太多,瞧着竟比母亲这个怀宝宝的肚子还大些。”
厉眼神控制不住地看向他的小腹,不知想到什么,喉结滚动了下。
“不许胡说,哪还有个做祭司的样子。”瑶含笑嗔道。
常念不以为意地:“我没胡说,就是很大吗!厉你摸摸,是不是都鼓出来了。”说着,他拉起厉的手就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倒也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不过确实是吃撑了。他心思都还在归家的喜悦中,完全没感觉到某人的手有些抖。
饭后不久,二十人小队也过来了,这下祭司大人手底下的人全部到齐。瑶带着玥出去遛弯,将院子留给他们。
厉没着急离开,此时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已经散了,坐在位子上看小狐狸如何安排进来的事儿。
刚到家时常念就想问了,不过想着大家都还饿着肚子,按下没说。这会儿有空了,才问雁:“怎么院墙垒好后,没再建外院的房子?”
雁看一眼坐在那的首领,说:“出发那日,首领交代,再过段日子就是交换集会,您很可能要换一些奴隶回来,让我们在养殖场那里先建造一排房子,方便安置后来的人。”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建的怎么样了?”本来还发愁如何安置新来的人,现在厉提前安排好,倒是消去他不少烦恼。
“有了之前建房的经验,大家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昨天已经将瓦片装好,之后再盘好炕装上门窗,就能住人了。”雁回道。
常念点点头,又问:“那边的房子大概可以容下多少人?”
“结构是照着部落的房子建的,中间是厨房,左右各一个屋子。首领走前说后面住的人可能会很多,所以房子要更大,如果人挨人的睡,大概一个屋子能住下十五六人。”
计算了下,一个人占半米的身位,能睡下十五六人的那便是七八米的大通铺。七八米的炕盘起来也不算难,他上辈子在视频里就见过,好好规划一下烟道的走向就行。
“好。”常念看向八人说:“晚上你们几人便住过去,一会儿让雁多带些皮子,等炕盘好你们就能住的更舒服些。”
之前房子刚建好还没盘炕,也有好些族人住在毛坯房中,现在这样安排应该也不算苛待他们吧。主要是几人在计划之外,现在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他侧身看厉,夸奖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不然我都没地方安置人。”
厉握拳放到唇边,轻轻咳嗽一声,哪有什么先见之明,他只是单纯的不想鹤和雁的房子那么早建好,好继续把小狐狸按在自己的屋里。
看向雁,他吩咐:“那边的房子装木窗,等天冷之后可以在木窗上加皮子。”
常念疑惑看他,厉解释:“玻璃太锋利,后面你交换回来的人会住那里,不安全。”
住处安排好,常念看向二十人小队说:“我之后也会很忙,家里的事和一些杂事都交给雁打理,他那总要有几个人帮忙,谁愿意去?当然,你们要留在队里也没关系,我让他们几个跟着雁也成。”
虽然现在对外鹤和雁还是奴隶的身份,可谁家奴隶单独住一个屋子啊,瞧着祭司大人对两人的看重,哪会有人看不懂。
朝新来的几人那里看了一眼,常念说:“雍留,你手不方便,先跟着雁。”
又和二十人小队说:“你们这里我还是留二十人的编制,所以跟着雁的最多能有七人,你们自己商量一下。”
有人想跟着雁,也有人想继续留在二十人小队。最后,正好从队伍里走出了七人。
“成,那你们七个还有雍留就和雁一起做事。”
为了不让新来的人误会,常念挑明:“你们在这里住上几日也能知道,鹤和雁是部落分给祭司的奴隶。如今这个院子里也没别人,我便明说了,在我这无论是他们也好玥也好,即是阿父留给我的人,也算是我半个家人,我既然器重,就不希望有人会轻视他们。不然,也不要怪我这里不留人。”
来部落还不足半日的功夫,几人关于这个世界的理解全部被颠覆。奴隶?有这样威风的奴隶?说是大部落里的大人还差不多。
但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儿的时候,一齐回道:“是。”
看向新组成的二十人小队,“以前总叫你们二十人小队,也没正式个名字,现在重新组队,以后就叫羽林卫吧,先由乔带队。”
虽然羽林卫在古代是守护皇上的,而常念也并没打算做延越的王,可起名字真是太难了,脑子里只想到了这个,反正就算厉知道羽林卫的意思也会不以为然。
突然升官的乔一脸茫然,祭司也没提前说啊!
乔和山是厉选给他的,那便是绝对可靠的人。山这人话少木讷不适合与人沟通,也只有乔合适。
听见他这样的安排,厉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弯了弯。果然,小狐狸最信任他。
所有人都没注意,只有小狼看到了。他从鼻子中重重地哼出一声,转过头不想看大个子的春风得意。
“走,一起去那边看看,东西晚一点再送过去。”说完,他看身边的厉问:“你要一起去吗?还是留下来处理部落的事?”
“不用,没什么事需要处理。”厉起身也跟着一起去了。
站在旁边的野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还没轮到他。
之前在荷花池那边捡来的野鸭蛋,现在已经有破壳的,毛茸茸的一团团在禽舍里溜达。
小狼见到之后,眼神明显流露出兴奋,如果不是禽舍的篱笆高,估计都能跳进去一口一个。
常念见到,轻轻踢了一下小狼的屁股:“少给我打这些鸭子的主意,我可都数着呢,丢一只都找你算账。”
“呜嗷。”不满的嚎叫了一声。咋地,他还比不过那些鸭子吗?
别看它在常念身边和个狗崽子似的,但当着外人都保持着昂头挺胸的姿势,做足了小狼王的派头。
鸭子们小,还不知道狼是何物。可刚才他嚎的那一嗓子,把羊吓的够呛,几只羊你推我挤的逃近了羊圈里。剩下单独隔离的好战分子,也没往日的那股劲儿,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把头埋到了枯草里。
常念哭笑不得,这货之前不挺勇的吗?怎么这会儿倒学起了鸵鸟,难道这便是血脉压制吗?
小狼很满意自己达成的效果,头昂的更高了。
见到了还没装门窗的一排房子,常念打量一番说道:“这就是你们以后住的地方。”
之后又补充道:“也不是总住这里,后面祭司的府邸也就是我的家会越来越大,谁做的好,可以如鹤和雁一样得我信重,便也可以随我回去住在外院,到时候的条件自然也会比这里好。”
他这可不算是话大饼,最多,最多算是奖励机制。毕竟以己度人,能自己住一间屋子,谁愿意和这许多的人挤在一张大通铺上。
本来见到他们住的地方离祭司的家那么远,雍留心里十分不甘。不过听到后面的话,他又燃起希望。像鹤和雁一样吗?他倒要看看,那两人有什么不同。
母猪下的十三只小猪崽都活了下来,就连那个差点早夭的也能在猪圈里跑两圈,只是有时候步子不如旁的猪稳当,跑快了会晃悠两下。
常念一眼望去,竟然有八只都是小公猪,算着日子,他该动手劁猪了。这样等它们长大后,肉才能不腥膻。
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小猪崽子们:哇,好多两脚兽啊!
等了一会儿,见祭司没再吩咐别的,野觉得他等的机会到了,于是说:“祭司,您之前说的代价,我想好了。”
常念正准备去看枣红马,听见野说话,这才想起来他怎么把这人忘了。
“怎么,不回去和族人商量一下了?”
野苦笑,再商量,再商量他的筹码就飞了。
“不,不用商量,这事我能做主。”
他一直对也心里的底牌很感兴趣,不知道能让他如此犹豫的到底是啥。“说说看,你能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野知道现在说出来,肯定不如出发前的效果好,可没办法,只得挺直背脊说:“之前祭司您说去寻找铁矿,我并不知道铁矿是什么,直到看到了矿山。原来所谓的矿也是一种石头。之前我们四处躲藏时发现一处,那的石头特别坚硬,虽然不如这次发现的银矿硬,但做出的石器也要比普通石器强许多。之前觉得那个地方很隐蔽,想留着等孩子们长大后我们就去那里建一个小部落,有了坚硬的石器,也能好好生存下去。如今来了延越,我只想带着族人加入延越。”
说道这里,他即有些哽咽,也有些底气不足:“我知道祭司您找到了更好的石头,可是我们发现的地方离延越很近,方便开采运输。只希望您和首领,能,能收下我的族人。”
啥?他们附近就有矿?常念惊呆了!这孩子咋不早说,要知道是这个“投名状”,他就应该带着族人早早把朝部落的老弱妇孺接过来!
先别管是什么矿,但大致猜测应该是金属矿藏。
毕竟,不如银矿坚硬,大概能排出是花岗岩的可能。但还比其他石头坚硬,那里面一定富含金属元素。
就算是座铜矿也行,至少像野说的,方便开采运输。
常念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问:“你说的石头在哪儿?是什么颜色?”
第046章 第 46 章
虽然很想立刻带人去野说的地方, 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不说走过去就要天黑,就说他还答应下午给族人摇号分房呢。
吩咐雁去召集族人, 常念开始计划回来以后的事。大家各忙各的, 院子里只剩下他和厉两人, 连小狼都在回来的路上被母亲叫走了。
想到新带回来的人, 他有些犯愁。
以自己现在的家当, 养二十人小队刚刚好, 可如今又多出几张吃饭的嘴,确实显得捉襟见肘。想来想去, 他决定还是先和他的首领大人再多画几张饼。
厉也刚和申他们交代完事情,这会儿正摩挲手里的红色珠子。
常念昨日就注意到了,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红玛瑙,光滑圆润的并不像是打磨出来的,好似生来就是长这样。
凑到厉的跟前,他想了想措辞开口:“鹤做的斜织机你看到了吗?”
斜织机已经放到了主屋, 就在玥的房间里。因为玥屋子的月亮门一直没装帘子,所以只要一进主屋就能见到那个大家伙,他这属实有点硬找话聊。
厉哪还看不出小狐狸的心思, 不过仍顺着他的话说:“看到了。”
常念:很好, 可以继续往下聊了。
“之前说用斜织机和你换牲畜,现在第一台斜织机做出来了,后面也会很快做出来。当时好像没说要换给你多少台是吧, 你觉得五台怎么样?”
要怎么说呢?五台斜织机换那么多牲畜, 这要放在现代社会, 得是妥妥的奸商。
想看他接下来会怎么说,厉回:“可以。”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常念觉得厉真好, 他赶忙跟进:“你看咱们族里这么多人,五台斜织机似乎不够啊,要不要再多换几台?放心,价格上好说,以咱俩得关系,肯定会比上次还便宜。”
握着玛瑙珠子的手用力攥了攥,厉向前迈了一步,直视他的眼睛问:“我们什么关系?”???
常念觉得,他该不是被自己忽悠瘸了吧?
“我们当然是家人,搭档,我是你的最强辅助啊?”
如果不是玛瑙珠子十分坚硬,可能这会儿已经被厉攥成一滩粉末。他早知道的,不能急,慢慢来,小狐狸还小。
“不换。”
啥?不换?不是,刚才明明气氛已经烘托的那么好了,他怎么转头就掀桌子?
一颗宕机的狐狸脑袋还没想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就听厉说:“我知道,你一直想打破现在资源均分的方式。但无论是习惯还是规矩,它的建立和改变都不容易,与其由我们下达命令,不如让他们主动改变。斜织机我不会再和你换,如果有人需要,就要他们自己过来和你谈条件。”
原来是这样吗?确实,在关于延越未来规划上,厉总是比他想的更远。
可是现在大家已经有了腰机织布,而且还不晓得斜织机的好处,等到他们反映过来找自己交换,还需要一段时间做宣传。但新来的八张嘴已经到位,哦,对了还有个胃口越来越大的小狼,他要怎么养?
看来小狐狸的手段就只有这些,见他拿不出新的办法,厉才说:“你忘了,我每天也能分到和你一样多的东西,从今天开始,全都归你。”
常念第一反应,啥,都归我?有钱了!第二反应,不行,都给自己,他用啥?
他的表情全数落在厉的眼里,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厉很容易读懂他的想法。
“我是首领,他们本来就要听令行事,至少现在的延越是这样,所以并不需要额外给谁分配什么。如果祭司大人觉得不妥,你可以替我奖励他们。之前分配的东西,我一起放到了部落,明天就让丘给你送过来。”
厉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又向前倾了些,头也低下来凑的更近。可惜正沉浸在喜悦中的某人,完全没察觉此时两人近的已经不属于正常社交距离了。
“真的吗?真的可以嘛?”
常念亮闪闪的眼睛里盛满喜悦,好像夜空中的星子,诱着人陷进去。
厉不敢再看,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嗯,都随你。”
不明白厉为什么要蒙住自己眼睛,他刚伸手准备把厉的手拉开,就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说:“看够了吗?”
双手将厉的首拉开,因为要侧头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去,就在距离他脸半寸的地方。
进来的人是雍留,他上前几步,低下头道:“雁让我过来禀告祭司,族人都到齐了。”
常念觉得或许是雍留挟持过自己,厉总是看他不顺眼。没办法,有些疙瘩只能慢慢解。
“这么快吗?走吧,别让大家等太久。”
常念走在前面,厉跟在身后,路过雍留的时候,他冷冷地望过去,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杀意。
雍留感受到了,但依旧低着头,等两人都走到前面,才转身跟上。
“哦,对了。”常念回头看着雍留叮嘱:“等完事,兰会过来,你手上的树枝太不方便,我让她准备了固定的夹板给你换上。”
雍留躬身抱拳:“谢祭司。”
整个分房的流程和上次一样,至此每个延越人都分到了一间屋子。看着他们手里的号码牌,野和新来的几人心思各异,有的是着急,有的是羡慕。
完事常念没让大伙儿走,而是拉着厉走上石台,小声商量:“还是你说吧。”
厉一如既往地将人往前推了半步,道:“你说与我说是一样的。”
既然这样,常念清了清嗓子开口:“下面我有几件事要宣布。”
看见祭司要说正经事,刚刚还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第一件事,想必大家都知道,这次我和厉离开部落是为了寻找铁矿。可铁矿并不易寻得,此行虽找到矿石,但并不是铁矿。不过就在刚才,野说他们也发现一处矿脉。”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吃惊地看向野。
“这处矿脉是否是铁矿,我还不能确定,但我和首领商议过,无论是否是铁矿都会答应野的要求,将他的族人接过来,成为我们延越新的族人。”
说完,他望向下面,想看看大家的反应。
有经常跟在厉身边的,他们自然更懂首领的野心,明白延越不会一直维持现状,势必要想办法吸收更多的人。如今朝不但弱小,加入之后不会发生权力争夺,还带着份儿大礼过来,这和白白捡便宜没区别,他们当然乐意。
有想得多的,也有想不到那么多的,但没人流露出反对的神情。一来这是首领和祭司共同的决定,二来是对方人家也带着诚意。
如果真是一座铁矿,那延越以后肯定会发展的更好。别的不说,就说鹤工做的连/弩,也能做出更多。谁家还没有个狩猎的战士,有了诸葛连弩不单单可以降低狩猎的难度,也能更好保障外出狩猎者的安全。
野在延越待的这些日子,族人对他印象都还不错,尤其知道朝部落除了十几位战士外,大多都是女人和孩子。孩子好啊,即使如他们也知道孩子是一个部落未来的希望,而没了伴侣的女人,那更好了,延越可太多人还是光棍呢。
常念见此,心里有了成算,继续说:“今日和大家说完,这事便算是定下来了,明日申和野会过去把剩下的人都接回来。关于新人的安置问题,就先住在留给厉建房的那块空地上。那里本来也是准备明年再动工,现在做安置最合适。晚一点让雁去各家换取多余的帐子,根据帐子大小的不同,部落也会拿出不同的交换物资,给他们应应急。”
听说住进房子里后,以前的旧帐子还能拿出来与祭司换东西,大家只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但也有并不准备交换的,家中还有奴隶,想把帐子留给奴隶。倒不是他们在短时间内提高了思想觉悟,只是觉得现在条件好了,奴隶也是自己的私有物品,不能让他们冻死。
正好,常念也说道了奴隶的问题。
“之前因为着急建房,所以各家的奴隶也参与建造。现在房子问题初步解决,自然也不能让谁家的奴隶白白做工,有奴隶参与建房的,部落晚点会拿出一部分物资作为酬劳,分到各家手里。”
这下,家里有奴隶的可开心坏了,更觉得要将帐子留给他们。悄然间,延越的大伙儿心里也开始有了私有制的萌芽。
“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是未来一段时间的分工。大家看到了,狩猎用的工具会越来越趁手,所以负责狩猎的并不需要太多,就先维持现在的人数无需增加。而之前负责建房的人会再分两组,一组协助新族人完成建房,一组负责建造延越的城墙。”
提到城墙,大家并没有什么概念。常念拍拍手,雁举起一块木板,上面画着城墙的大概模样。
“这便是城墙,它既能用来抵御野兽,也能阻止外敌入侵。它虽然叫墙,但并不是像建房一样薄薄的一堵,上面既要有负责瞭望的塔楼,还要有能架设□□弩床"
他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和大家解释什么是城墙,城墙有什么用,结果和预期的一样,一大半的人或困惑或不解,不过还好,倒是没有人提出反对。
其实,他大致也能猜出族人的想法,不就是城墙吗?能起到防护作用就行,建那么高那么复杂做啥?
有的事也不是说就能说明白的,索性没人反对,等以后他们自然会知道。
“明天大伙儿休息一日,迎接新的族人,至于建房和建造城墙,都留到后日开工。”
将事情都吩咐完,才让人散了,休息的休息搬家的搬家。而心一直悬着的野,此时也才算真的落地。
明天,明天族人和孩子们就会被接来,吃细盐做的食物,用光滑的陶碗,未来还能住进会发热的房子,穿上布做的衣裳,他便便不算辜负老族长的委托。
申在他旁边,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是准备哭一场吗?”
在申家里住的这几天,两人也算是相熟了,野吸吸鼻子说:“你才要哭呢!我这是高兴,你懂啥!”
“是,我是不懂,鼻涕都快流出来了,还说自己没哭。”
他也不给野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第二天,朝部落的人是快到午时才进的延越,老老少少见着了,自然是一番惊讶感叹。野将延越夸的多好多好,但总有人觉得他是再夸张。
可如今来到这,才知道野不但说的不夸张,还因为词汇匮乏,并没有将好处都说出来。当然,在知道这一座座的房子并没有他们的,他们还需要住在帐子里的时候,也没人觉得被怠慢。
野和他们说过,明日会有延越的人帮忙一起建房子,不能想着来了就住现成的。
等安置好了朝部落的人,第二日常念如愿带着人去了野说的地方。其实他们之前就去过那里,是朝部落藏身的那个隐蔽山洞。
那处山洞里面还有洞口,往里再转一些,便能看到野说的石头。
之前没有注意到,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往这里想。因为山体外面被一层土壤覆盖,虽然没有什么高大的植被,但也还算郁郁葱葱。
只有点燃火把带人进入山洞里边观察,才能发觉不同。外围还好,走到野说的地方,便知道为何野跟藏宝贝似的藏着这里了。
因为这里竟然是一处镜铁矿!
镜铁矿是铁矿的一种,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赤铁矿的一个亚种。但这东西比起其他铁矿有个优点,就是好看。
没错,是好看。听它名字就知道,它的外形闪烁如镜,光泽感极强,就算不知道什么是铁,光看外形也觉得这玩意是个好东西。
而且比起普通石头,它却实坚硬,难怪野要犹豫那么久才说出来。
心心念念的铁矿石到手了,常念要不是顾及自己的祭司身份,真想上去给野一个熊抱。
上辈子就有人说过他,是不是有什么皮肤饥渴症,似乎特别喜欢与人身体接触。
狗屁的皮肤饥渴症,他只是像父亲。父亲说过,人要学会表达自己,而拥抱是最直白和热烈的方式。
这一天,他们回去的有些晚,不但运回了好多矿石,也悄无声息的将延越的族界向北延伸了十多公里。
而野他们发现的那座矿山,自然而然的划到了延越的境内。
回去的路上,常念兴奋地说:“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如果有足够的铁,要给你做一件兵器。”
“嗯,记得。”
看着驴车上堆成小山的铁矿,他期待道:“明日就能开始做了,到时候一定帅死他们。”
厉第一次听到帅这个词,想来应与威风是差不多的吧。他笑着叫人:“念,过来。”
常念想,咱俩这不并排走呢吗?还过哪儿去?
见他没有动静,厉揽着腰将人推到前面。
一个莹白如玉的狼牙项链被带在他的胸前,上面还坠着两颗圆滚滚的玛瑙珠子,十分好看。
晚风很轻,吹过常念脸颊,厉倾身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送你的,喜欢吗?”
许是礼物太动人,常念觉得心被晃了一下。
因为半天没收到回应,厉有些不自信的问:“是觉得,不好看吗?”
还是太简单了吗?或许他应该雕朵花的。
常念这才反映过来,自己好像还没有给回应,于是转身看着厉举着项链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这次,换做他背着夕阳。
厉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听声音,应是欢喜的!
又是一个热烈的拥抱,顶得厉胸口一阵,他收拢双手将人抱紧,低声道:“念,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常念没有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仰头看厉,然后凑到了他的耳边也学着他低声说:“好!”
将人按倒自己的肩上,厉想,这是你答应的,便不能反悔了。
第047章 第 47 章
因为要去寻找铁矿, 这次出门没有带着小狼,常念回来时小狼就在部落附近来回踱步。可能是怕它走丢了,申跟在一边, 双臂环抱依靠在树干上。
小家伙目力好, 老远就见到人, 一溜烟的往这里冲。
其实它现在的体型还很小, 并不比一只柯基幼犬大多少。就见它小短腿一顿乱捣腾, 还因为冲的太快身子有点歪歪扭扭的打晃, 要不是它银色狼毛够威风,真和一只狗崽子差不多。
许是之前走丢的缘故, 常念发现小狼其实特别黏他。蹲下身子安抚似地揉了揉毛茸茸的狼头,就听它舒服的哼唧了声。
狼崽子实在喜欢这样的感觉, 白白的两脚兽别看瞧着瘦弱,但手指腹却软软的,按在它的狼头上别提多舒服了。只是这样的享受还不足片刻,抬头就见到了两脚兽脖子上挂着的东西。
僵硬的移开脑袋, 它不敢置信的向后退。由于腿还在打颤,一个没站稳就要斜倒下去,还是常念眼疾手快将它捞到了怀里。只是这样以来, 那颗莹白如玉的狼牙戳在了它的额头上。
所以说, 两脚兽是为了养大它好拔它的牙吗?害怕,想跑!
厉鄙夷的看一眼小狼崽,伸手就要去抓它的颈皮, 却被常念躲开了。
想明白它为什么害怕, 常念也是无奈, 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但还是解释:“这是厉送我的, 我很喜欢,所以不能丢掉。不过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要你的狼牙可以吗?”
小狼眨巴眨巴眼睛看他,似乎在判断这个话的真假,但后腿和屁股没有刚才那么抖了。
常念的体温偏高,这让思考中的小狼想到了妈妈。妈妈的狼毛也是这么暖和,只是,只是自己跑丢了,找不到它。许是今天跑的太累,听着节奏均匀的心跳声,小家伙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到家的时候,常念差点以为给崽子吓死了,好在看到了小肚皮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地起伏,才放下心。
黄昏苍茫,落日拖着最后一点尾巴一头扎在地平线之下,就连剩下的一点光也被层层云影遮住。现在的延越还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所以把带回来的矿石放好,一行战士也各回各家。
见着堆成小山的矿石,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便也准备回分给他们的营地。
“族人来了,就准备把我这个恩人扔一边?”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野转回身才发现,是还没离开的申。
“啊?不是。”野起身解释,想到这段时间确实麻烦他许多,不好意思的道:“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只是大家刚来延越,我怕他们不习惯。”
他刚才是蹲在矿石跟前的,因为着急起身头有点晕,低着头用手腕揉了揉额角。
“怎么?要是那些女人住不习惯,你还打算陪着?”
野刚要辩解,抬头发现面前的人已经离开,夜色幽幽,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无奈,将话咽了回去。
把朝部落安置在这里,常念也是用了心思的。留给厉的地方与他那里一样,除了占地面积大以外,还和部落其他家保有一定距离,这便可以给朝部落的人一些空间,让他们慢慢适应。
果然,野回来后,除了孩子,其他人都没睡。
朝部落之前就不如延越大,因为自身实力弱小,三百多人里也没有几个奴隶。现下幸存的共有九十六人,十六名战士、五位老人、三十三名女人,还有四十二个孩子。
别看战士有十六人,但其实大多还都是像野一样没有伴侣的,换而言之就是更年轻的。而这三十三位女人中,仅仅有两人有伴侣在,其他要么还未寻找伴侣,要么伴侣便是在与冀褚部落的战斗中牺牲了。
所以,虽然跟着野来了延越,但并不是说大家就没有了忧虑。
正常人没谁会在刚失去伴侣不久后能欣然接受陌生人,尤其是见过冀褚部落对被发现的女人做过的那些事。
即使昨天的欢迎仪式很隆重,即使这里吃的用的事他们之前在朝部落都没有享受到的,即使野说祭司答应过他不会随意给她们指定伴侣,可依然还有许多人不安。
见野回来,一个战士站起来问:“怎么样,是祭司要找的铁矿吗?”
野知道族人都在担心什么,用力地点头道:“是,是祭司要找的铁矿。”
那战士一手握拳击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说:“太好了,这可太好了。”
大伙儿都围着个小火堆坐在一起,听见两人的话,一个个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见大家轻松不少,野继续安抚:“放心,祭司和首领向来说话算数,现在我们又提供了铁矿,自然更不会随便给谁指定伴侣。关于伴侣,祭司还说明日要开一个全体会议特地说一说,也让我告诉大家好好生活便可,其他的无需操心。”
既然都要特地召集人说明,想来确实不大可能反悔,这时才有人有心思打趣:“野,你在祭司身边这么久,祭司没说给你分配一位伴侣吗?”说话的是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女人。
“啊?嫂子,你别笑话我了,祭司天天可忙了,哪有功夫想这些。”野被说的有些脸红。
女人明显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坐在一起的也有一直没找伴侣的姑娘,所以她又开口调笑道:“瞧,野脸红了,我记得彩之前和我夸过你几次。”
说着她看向叫彩的姑娘,就见那姑娘的脸也跟红透的苹果一样。
野起身去了自己帐子,匆匆留下一句:“累了,不与你们胡说。”
“咯咯”
树枝上的短耳鸮歪着脑袋,看戏似的叫了两声。树下的申晃了晃脖子,拖着懒散的步子转头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里舒服的洗了个澡,常念躺在床上兴奋的睡不着。真的是铁矿啊,真的是铁矿!
摇晃着侧了个身,脖颈上挂着的狼牙项链滑到下面抵着肩膀。他举起来放到眼前,想到前两日厉手里拿着的玛瑙珠子,原来是在给自己做项链吗?
现在好了,有了铁矿石,之前一直想给厉做的兵器也有了材料。
他想给厉做的,是一把斩.马.刀。
清王《兵仗记》中记载:“斩.马.刀,一名砍刀,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下用铁钻。马步水路咸可用。”
七尺换算成米的话,大概一米六八左右。不过常念想做的斩.马.刀,并不是普通的斩.马.刀,而是古时配给大将用的最高制式。
刀身全长两米二,尖开反刃,刀柄一般在八十到九十公分,即使以厉的身高,需要时也可双手持刀。
常念早就发现,其他战士选用的木矛多数不及自己身高长,只有厉喜欢用两米以上的木矛。所以,当初想什么兵器适合厉时,他就觉得斩.马.刀最为合适。
尤其是想到一米九多的厉手持斩.马.刀,长刀出鞘,一刀破山河,心里就按捺不住的激动!至于为什么会一想到另一个男人帅,自己能如此兴奋,他并没有多想。
狼牙的牙尖被厉打磨的十分光滑,常念无意识的用狼牙戳着自己下巴,想明日要怎样准备浇筑的模具,然后他才想起来,之前炼铁的窑是随便建的,因为铁泥的数量有限,窑建的简陋又小巧。别说斩.马.刀了,就是想铸一把苗刀也不够啊。
他起身去拍厢耳房的门,说:“厉,我好像要食言了。”
因为里面没有回应,他又抬手拍了几下,因为心中有事儿,他拍的有些急促。
厉开门的时候,他没来得及收手,正好拍在了厉左胸口的豆豆上。纵使他平时再不过脑子,这下也是真的觉着尴尬,而且除了尴尬以外,还有一种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什么的情绪在蔓延。
反倒是厉要比他淡定许多,帐子里住的这些日子,他可没少把人当成哈士奇摸来摸去,能不能摸的他都摸了个差不多,如今不过拍了下胸口,根本算不得什么。
或许是厉的淡定让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收回手以后,磕磕巴巴的说:“那那个,我才想起来,我还没建铸铁用得窑,所以给你的兵器,需要在窑建好以后才能做了。”
厉听他说话的时候,眼神落在了狼牙项链上。
又是寻到矿的喜悦,又是对斩.马.刀的幻想,再加上刚刚的尴尬,这会儿常念的脑子也不大好使,像个小朋友似的将狼牙项链攥到手心里。
“你送我了,就不能要回去,送你的兵器我会尽快做,就这样。”说完,人一溜烟的跑回了屋里,只留厉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勾起唇角。
常念不知道,别说一个项链了,只要他想要,人都可以是他的。
厉收拾好厢耳房回来,见小狐狸还没睡,正裹着个布单子坐在炕上,似乎是在等他回来。
“还有事?”
常念屁股向前蛄蛹了一点,说:“我想和你谈谈关于铸铁的事儿。”
忙活了一天,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第048章 第 48 章
“不热吗?”厉对着他身上的单子扬了扬下巴。
裹紧小被子, 常念又往回蛄蛹了一下,生怕露出里面的项链,嘴硬道:“不热。”
“别闹, 躺好。给你的, 我永远不会收回来。”厉说的很认真,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承诺什么。
常念这才松开裹着的单子, 拍拍身边说:“那你过来吧, 我们聊聊铸铁的事。”
厉脱掉鞋子坐到他身边, 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发尾,“怎么没有擦干?”
没有吹风机, 头发还好长,常念觉得很麻烦, “反正也不着急睡,一会儿就干了。”
厉又起身下地,取了个干净的帕子回来,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问:“关于铸铁, 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不算小时候,真没有人这样给他擦过头发。他有些不自然的转身,想接过帕子。
“转过去, 后面你自己够着不方便。”厉抬手, 并没有将帕子给他。
常念尽量忽视那一点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感觉,回道:“你之前也见过我炼铁,那时没有铁矿, 所以其实比正常的冶铁更麻烦一些。换而言之, 炼铁只要满足一些条件就很简单。”
“你的意思是铸铁简单, 可以分派出去,但负责的人需要可靠对吗?”厉顺着他的话发问。
“对。不过, 即使我们保护的再好,最多也只是比别人快一些而已。我们不能想当然的认为,城或者大部落没有铁器,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常念转头,提醒厉。
按照上辈子的历史进程,铁器还不好说,但青铜器应该是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了的。虽然他觉得延越起初的状态与新石器时代早期很像,但谁知道城和大部落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必须提醒厉。
厉自然也不会觉得,找到了铁矿延越真的可以高枕无忧。
“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既然提到了防患于未然,常念就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与厉说明白。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骨起勇气道:“你应该知道,我的灵魂不属于这里。无论你觉得我是来自祖神之地也好,或者是来自其他地方也好,事实大概也正是如此。”
这是第一次,两人谈到这个问题。
“知道。”厉给他擦头发的手顿了顿。
其实说道这个问题,常念也十分紧张,毕竟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厉可是差一点掐死他。
“我想提醒你,祖神也好,其他神灵也好,亦或是一些意想不到的可能,这世界或许还有如我一样的人存在。他可能也会铸铁、做兵器、种地、烧玻璃,或许他会的比我还多。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大概率我们彼此是没办法相容的。我来的那里有一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我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延越需要努力发展,而且在实力没有足够强大之前,不能暴露太多。不过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或许,或许只有我一个奇怪的人吧。”
厉眉心微微蹙起,纠正道:“你很好,不奇怪。”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厉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你还会离开吗?”
常念其实明白厉在问什么,故意反问:“离开?去哪里?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
“去你来时的地方。”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就像是在努力攥住身边的人一样。
提到来时的地方,想到那个已经消失的时代,常念难免有些伤感。他缓缓开口:“我,回不去了。”
厉怎么听不出他的难过,从后面将人箍在怀里。“你还有瑶姨,还有我。”
伸手拍了拍厉的胳膊,常念喃喃:“我知道,我有你们,我有家。”
厉用下巴蹭了一下他的发顶,“头发干了,躺下吧。”
“可是关于铸铁的事情还没有说完?”他并不想躺下聊,怕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明天不是要召集大家说伴侣的事吗?都一起安排了就成。”厉不容他拒绝,直接带着人躺下。虽然他还想抱着小狐狸睡,但还是克制住了,躺到自己那边。
常念其实不太明白,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条件的信任他的,咕噜着翻了个身,托腮凑到厉跟前:“我是该说你对我太放心呢,还是怪你是个甩手掌柜呢?”
厉看着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凑近,有一瞬间他都觉得念是不是故意的,不过想到他平时懵懂的样子,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甩手掌柜是何解?”厉尽量忽视内心的汹涌,平静开口。
托腮的那只手食指轻敲自己脸颊,他解释:“就是什么都不管,全都交于别人做。”
“嗯,很贴切。”厉赞同道,然后又说:“都有吧。”
常念有一刻,很想伸手要工钱,但想到不对,厉的东西都给自己了,好像多操点心也没什么,于是退回自己那边准备睡了。
双手伸开,他把自己摊开成一个大字,想着这么大的炕可真舒服,手却摸到了什么东西。转头看,才想起来是今天玥送过来的一身衣裳。
依旧是直领的短襦加马面裙,只不过这次的马面裙被玥染成了红色。临走前,他教过玥辨识茜草,和如何用茜草给布染色,没想到她这么快给自己做了一身。
然后他转头问厉:“玥给你做衣裳了吗?”
玥也是通透的人,夫人的衣服先做是没什么,但总不能给祭司大人做了,却少了首领的。毕竟在夫人这里,两人都是一样看重的儿子,她一个奴隶又怎么能怠慢。
玥自己一时是做不出那么多的布的,好在兰将布换给她不少,好歹是凑齐了两身衣裳。
“嗯,做了。”厉应道。
从大字,变成侧躺,常念好奇地问:“不知玥给你染的什么颜色。”
除了如何染红色,他还将如何染蓝色和玄色的法子教了玥。其实,他觉着厉穿红色应该也挺好看的,能让他看上去鲜活一些。
“黑色。”
“啥?她怎么给你染的黑色,不行,明日我去找她,让他重做一件给你。”常念觉得平时厉看上去够沉寂的,再穿上黑色,还不得如老僧入定一样?
“之前她问过我,我自己选的黑色。”厉解释道。
自己选的?想到早期帝王的服饰,似乎确实以玄色为主,常念心想,可能是帝王们相同的审美吧。
第二日一早,两人都换上了衣裳。自打穿过来以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厉的上身穿衣裳,有一点新奇。
怪不得厉选了黑色,感觉这个颜色和他很适配。因为衣服做的合身,所以将他宽肩窄腰勾勒的正正好。如果放到上辈子末世前,妥妥可以原地出道。
许是觉得热,厉将短襦的袖子向上挽了些,露出一半小臂,常念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胳膊上分明的肌肉线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怎么办,想死!
他觉得自己瘦弱的像个小鸡崽似的,并不好看,但看在别人眼里却不一样。
火红色的马面裙由腰及地,上面是白色的短襦。因为一会儿要干活,上身系着红色的襻膊,让他看上去好像是从哪个灵草园子里跑出来的小仙君。
他本来就长得极白,这下在红色和白色的衬托下,有一种不落实处的美。让人生怕一下子抓不住,就会随着哪儿朵云飘去了天上,不愿再留在这吵嚷的人间。
厉呼吸滞了一下,本以为早都已经知道小狐狸有多漂亮,可如今穿着这身衣裳,还是让他乱了心跳,像是再都找不到节奏一般。
不只是厉,其他过来的人看到了,也都呆住了。
此时正好雍留随雁过来,瞧见了这样的少年祭司。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厉很想拉着人进屋,将人藏起来。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一匹狼就好了,能把人叼回窝里,哪还用想那么多。
还是瑶这个做母亲的最淡定,她满意的点点头,拉着儿子说:“我的念可真好看。”
常念嘟囔道:“还是太瘦了,以后要再多吃点。”
“好,多吃点。”瑶哄他。
都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可不嘛,不管多大,不管他在别人眼中多有能耐,母亲还都当他是孩子,这种感觉可真好。
他转而又想到厉,自己还从来未听过他说起过去,说为何他从小便是由阿父带着。那他自己的父母呢?都不在了吗?
从瑶身边走开,常念过来拉着厉,“走吧,估计人差不多到了,今天要说的事儿还不少呢。”
厉从嗓子里挤出了个“好”,就任由他拉着出了门。
野也在院子里,和一旁的申感叹:“祭司大人也太好看了!”
申似笑非笑地说:“看好你的眼珠子,别等哪天怎么丢的都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瞥了一眼雍留。
雍留感受到射来的目光,依旧一言不发,跟在雁身后。
野站在院子里一脸茫然,啥?他说啥了?
第049章 第 49 章
召集族人开会的地方并不远, 就在常念家旁边。这块空地准备明年建议事殿和宗祠,此时用它说事正合适。
和在家里那会儿不同,见到一黑一红的两人走过来, 大家在惊叹过祭司大人的美貌后, 姑娘婆子们反倒是看首领看得更多一些。
毕竟, 祭司再好看还是有些显小。
部落里的姑娘小伙一般会在十五岁开始寻找伴侣, 而到了十六岁便已算作成年。大多数的姑娘会在成年时选定好伴侣, 与其组建家庭开始新的生活。
虽说祭司现下已经十五岁了, 到了寻找伴侣的年纪,但总归看着面嫩了些, 他们还是中意再成熟一些的。
以前觉得首领太冷漠不近人情,尤其是他的长相, 眉眼锋锐、棱角分明十分具有攻击性,让很多姑娘都不敢多看一眼,就算是余光扫到了,也都要赶忙收回来。
正因如此, 他身边一直没个人,谁也不觉得奇怪。其实延越像厉这个年纪还单身的不算多,瞧瞧同龄的弘, 儿子都能当延越的孩子王了。
要么说衣着服饰很重要呢, 之前的厉对外展现出的轮廓太过原始尖锐,以至于不是亲近的人并不敢靠的太近。而这身衣服恰当的帮他收敛了一部分,便可让有些人生出一点不一样的遐想。
两人是一起过来的, 常念怎么能瞧不明白, 看着一张张脸上挂着如追星女孩的星星眼, 想也知道肯定不是看自己的。就他的细胳膊细腿,下面长得壮一些的姑娘都能给他来个过肩摔。
心里边不是滋味的咂摸了下, 他觉得肯定是自己的嫉妒心作祟。一定是这样!等今天回去就锻炼,什么仰卧起坐俯卧撑、深蹲卷腹开合跳都安排上,势必要把身材练起来。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婆子仗着曾经与老祭司有些来往,便大着胆子问:“听说今天祭司要与大伙儿说伴侣的事儿,我合计咱们首领年纪也不小了,何时挑个伴侣?瞧瞧下面的姑娘,多少都看红了脸,首领可有中意的?”
厉下意识的拽了一下常念的裙摆,不过没用力,只是轻轻一下。
某人当然感觉不到,因为他现在都酸死了!好像是他酿的柿子醋都被自己打翻了一样。不对,柿子醋还没有酿好,就算打翻了也不能有这么浓的酸味儿。
他侧头看一眼厉,傻大个有什么好的。自己只不过瘦了一点,矮了一点而已,但他肯定还会长的。完全搞错吃醋方向的常念,觉得他这是在妒忌厉的身材。
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他说:“今天要说的是部落伴侣,不谈个人问题。如果有人瞧上他的,回头自己找他说去。”
常念尽量平静开口,他提醒自己,嫉妒使人丑陋,他要做个惊才绝艳的美男子,心胸要宽阔。
厉见常念说“有人瞧上他的,回头自己找他说去”时,脸上表情依旧没太多变化,那一刻他觉得胸口抽痛了一下。
果然是不在意吗?
明明知道的事情,可当事实摆在他面前时,还是觉得呼吸都变得滞涩。
没关系,慢慢来,时间还长着呢!厉告诉自己,这辈子,没人能从他手里把人抢走,只待时间,让小狐狸慢慢的离不开他。
虽然这样的想法卑劣,但管他呢,他只要念属于他。
常念静了静心思,才开口道:“这么早叫大家过来,依然还是有几件事要说。不同于上次的分工,这次对于延越以后的发展很重要,希望都可以认真听,如果有哪里不明白,可以举手示意,咱们详细说说。”
提到正事,大家都开始认真起来。
“既然婶子提到了伴侣这件事儿,那我们先说说伴侣的问题。现在我们部落里有一百多个家庭有伴侣,等结束后,有伴侣的人需要到我这里做个登记。一月之后,部落会给伴侣补发婚契。婚契一式三份,部落留下一份做底,男女各执一份,领了婚契即为成婚。婚姻嫁娶,便不再是约定俗成,而要受部落的保护和监督。也就是说婚姻期间要对彼此忠诚,对感情尊重,不得儿戏。当然,如若婚姻出现问题,部落也不会硬要求双方互相磋磨到老,经两人同意后,可以再领和离书,从此各自嫁娶,互不干涉。不知大家可否听得明白?”
常念说的清楚,大家也都大致理解,大概的意思就是给彼此一个名分,也受外人监督,不能胡来,遂都点点头。
“领了婚契后,男为夫,女为妻,夫妻一体,不分高低。不要以为男人狩猎就更辛苦,你们也看到了现下有新的纺织机,后面女人织出来的布多余的可与部落交换,没准女人能分到的东西比男人还要多。当然,也不是要女人在家里对丈夫呼来喝去,即为夫妻,就要相互扶持。至于如何经营,想必身在其中的大伙比我要清楚的多,便不再多说。”
下面的人听了哈哈一笑,有的性子爽朗些的妇人,已经与自家伴侣说闹上了。
常念给大家留了一点时间,之后才又继续道:“说完伴侣,那接下来我要说的问题是姓氏。”
这事他之前就与厉说过,延越要发展就不能只有个名字。姓氏不单单是可以构建一个复杂庞大的家族体系,还能加深身份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从而有利于一个文化的传承与记忆。
关于□□分,常念没有多说,这个需要厉用时间慢慢体会。
“相信大家对姓氏不算陌生,以后我们延越的每个人也要有姓氏。”至于为什么要有,常念就没有再说。有些事情讲的太细,反倒有更多顾虑。姓氏这事儿也不涉及利益,听着新鲜,都无可无不可的。
见下面反应如同他预料的一样,便按着之前商量好的说:“我来自祖神之地,祖神赐我姓常,名为常念。”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祭司讲自己来自祖神之地的事,心中对此又多了些敬畏,原来在祖神之地的人,也都是有姓的。
坐在下面的瑶适时开口:“我是念的阿娅,祖神赐我儿姓常,我自也姓常,以后便为常瑶。”
有了常念和母亲的开头,底下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各自琢磨这改姓个啥啊?
嗡嗡声中,厉上前半步与常念并肩,他看一眼坐在下面的瑶,沉声说:“我以大祭司之名为姓,以后便是秦厉。”
听到首领的话,下面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新祭司是带着大家伙儿过上了好日子,但是如果没有大祭司的护持,延越想存续下来将会非常艰难。厉的话音刚落,就有战士站出来,也道:“我以大祭司之名为姓,以后便是秦,,,,,,”
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最后除了常念选出的二十人小队外,其他延越老人全数以秦为姓。
瑶坐在下面暗暗抹泪,她是想不哭的,不想儿子再为她操心,可是见到这一幕她的眼泪还是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的砸在了裙摆上。
族人没忘了秦,她又怎么会忘。
常念快步过来抱住母亲,安慰道:“阿娅,阿父一直都在,在默默的看着我们呢。”
瑶把头埋在儿子的肩上,点头道:“阿娅知道,阿娅知道。”
安抚好瑶的情绪,玥便带着她先离开了。小狼早起便跟了过来,见状跑上去蹭了蹭瑶的腿,安抚似的呜嗷了一声。或许是想念母亲,瑶是小狼除常念外最愿亲近的人。
瑶离开后,又恢复了正常。
人群中的庚向前一步,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我想以我阿父之名为姓,以后便叫容庚。”
庚如此说,盛肯定不能让他一人,于是跟着道:“我,容盛!”
人群中还有吴娅族的人在观察,想看看祭司和首领的态度。其实常念也一直在等庚,听到后赞道:“很好听。”
然后他又扫了一眼下面的大伙,说:“我知道,在场的族人中有许多是后加入延越的。无论是之前的吴娅,还是刚加入的朝,我从不认为你们记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不好,你们可以是吴娅族人,也可以是朝的族人,但你们也要记住,大家都是延越人。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延越以后并不是以一个族的形式存在的,它可能是城也可能是其他,如果放在祖神之地,或许更愿意称它为国家。未来还有更多的部落加入延越,大家来自不同的族群,但都隶属于延越,你们可明白?”
这次要所有人拥有姓氏,也是想将国与族的概念灌输给他们。后面加入的人会更多,他需要塑造一个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并为之自豪的身份,然后一起求同存异、兼容并蓄。
显然,他做到了。
后面有更多的吴娅族族人站出来,也与庚一起,以容为姓。
盛笑了,丹凤眼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拉着庚的胳膊说:“庚,你看,他们都记得,记得吴娅,他们没忘。”
庚的尾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侧脸看盛,轻笑道:“嗯,没忘。”
有了吴娅族打样,后面朝部落的人自然也轻松许多,最后选的是老族长的名字——牧,以牧为姓。
野碰了一下站在旁边的申,笑得特别开心说:“你好秦申,我叫牧野。”
申看他一脸傻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至于后来的八人里,七人选了常姓,只有雍留说自己名字本就两个字,雍便算是姓了,常念觉得也挺好。之后又把后面的工作重新分配了一下,之前负责建造城墙的人,抽出一部分负责铸铁。
最后,到了常念要强调的立法环节。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非常重要,是每个延越人必须要遵守的我称之为法度。以律法为尺,衡量个人德行,违反规则者必有处罚。细则我会后面详细列清,但现在大家需要记住三点。”
他郑重的看向大伙儿,一字一句的说:“第一:忌滥杀。无论族人、奴隶、外族人,不可随意处置,即使奴隶为个人私有,但不经上报处死者一律严惩。包括但不限于囚禁、减少物资分发、鞭刑等。”
“第二:忌/淫/邪。无论族人、奴隶、外族人,不可随意欺辱,一经发现,重惩不怠。行为严重屡教不改者,将处以阉割或者斩首。”
至于什么事阉割,常念把这个展示的任务交给了丘。丘果然不负众望,让下面的人深刻的了解了一遍。有那想象力丰富的,已经觉得自己胯/下/某/处隐隐作痛。
“至于第三”常念扫一眼下面的鹤和雁,说:“第三,凡有功于延越者,无论出身,皆可为延越子民。”
哗,下面的人开始议论起来。刚才冠姓的自然不包括奴隶,毕竟在许多人看来奴隶最多算他们的私有物。
一个一脸胡茬的汉子问身边人:“祭司大人啥意思?什么是无论出身,有功者皆可为延越子民?”
那人白一眼他,说:“你是不是傻啊?祭司大人的意思就是像鹤工他们这种,肯定不会再是奴隶,要像大伙一样。”
满脸胡茬的汉子恍然点点头,道:“鹤工应当的,他的那个连弩昨日我还试过,真厉害。”
见人议论的差不多了,厉轻咳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常念继续解释:“我这里不单指鹤他们,以后你们的奴隶,或是后面再交换回来的奴隶,只要他们于延越有功,即可获得如大家一般的身份。一月之后,不但结婚者有婚契,大家每人也将有自己的身契。除我和首领之外,其余大多多为民契,记录每人信息后登记造册。除此之外,奴隶会有奴契,而如我带回的几位家臣也会有站契,他们隶属于祭司不参与族内分配,之后会有更细致的划分。”
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全部说完,他觉得自己嗓子都要冒烟了。这时,厉端这一个竹筒递到他面前,里面盛的应是花蜜水。
接过来喝了一口,果然是花蜜,还加了一点桂花花瓣,味道很甜。
突然想起来,他转身小声问厉:“我记得花蜜吃完了?”
厉微微倾身,说:“你不是喜欢吗?昨天出发前我吩咐人去找的。”
一句话,刚才的不开心好像都没有了,常念举起竹筒,咕咚咚的又喝了几口。
回到家里,他去了鹤和雁的屋子,“早先与你们画的大饼总算兑现了一个,以后你们便和其他人一样,不再是谁的奴隶。”
鹤和雁眼睛微红,好半天说不出话。
雁还好,别看看着粗犷些,其实心思更为沉稳,要不然常念也不能将自己这里和家中的事全数交予他。但鹤工心思单纯,情绪也更容易外露,一个没忍住,竟抖着身子哭了出来。
只会哄母亲的常念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说:“挺好的,哭啥?”
鹤红着眼睛抬头问:“为什么不让我们做祭司的家臣?”
“家臣?不过说的好听一些罢了,总是不如正经的延越的身份,这样方便你们以后讨媳妇。”常念打趣两人道。
说了夫妻,自然其他的常念也大致讲了讲,两人明白何为媳妇,都闹了个大红脸。
“行啦,答应你们的事儿好歹做成了一件,等明年建房时也会有你们二人的。以后待遇与其他族人一样,不仅如此,我这也还给你们分一份儿。”
他这话说完,两人紧张地问:“祭司您是要赶我们走嘛?不是说好了等前院建好,给我们留出一间?”
厉推开西厢房的门,替他说道:“没说要赶人,前院的屋子给你们留着。他是想到以后成婚,总要有个自己的地儿。”
这下可好,鹤工直接哭出了声。倒是玥过来送东西见着,嘲笑了鹤好一会儿。
等出了屋子,常念与厉又回到自己那儿。因着刚才和两人说道以后成婚的事儿,常念不免又想到早上那些姑娘们看厉的眼神,嘴巴里酸酸的说:“他俩也才比我大了两岁,还不着急婚事,倒是你也不小了,有中意的姑娘吗?我去与阿娅说。”
说完,回身去看厉的反应。
与他想的都不同,厉既没有无所谓,也没有欢喜,而是一脸冰冷的看着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厉再没对他冷过脸,常念似乎都快忘记这种感觉了,可眼下瞧着,这次与以往好像又有不同,不过还是让他咽了口吐沫。
感觉到小狐狸流露出的惧怕,厉觉得刚才像是被戳了一下的胸口更疼了。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说:“没有中意的姑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妻。”
说完,他转身离开,怕被念看出他眼中的狼狈。
常念决出不对,刚才厉的情绪太反常了。那种冰冷的气势与以往不同,好像是在努力克制什么。难道?是亲生父母的关系?他留下了什么童年阴影?不然怎么对过去决口不提?
这一次,他又想错了方向。
厉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将情绪松懈下来,如果常念见到就会发现,平时挺直的脊背此时有些微微弯曲。他心里都想了什么不得而知,好半天后靠坐在一颗大树下,闭目沉思。
弘找了许久,才发现厉在此处闭目养神,以为是他这几日累了,所以顾忌着踟蹰不前。
“有事吗?”厉并没有睁眼,但听声音和往常无异。
见他没睡,弘说:“不知为何,部落向南五六公里的地方徘徊了一群狼,负责巡视的人过来问,是驱赶走还是召集战士猎杀。”
厉的眼睛忽的睁开,阴翳地说:“杀。”
人走的时候,常念是想追出去的,但想想如果真的是如他猜想的那般,或许要给他一点独处的空间。正好玥说母亲今日有些疲乏,他便跟着过去看了。
诊过脉,一切正常,把母亲哄着睡下,他算计一下自己手里的活儿。“雁,你带几个人,我们去猪圈。”
正好是午饭过后,太阳有些晒,大伙儿还没有开工。大伙儿就见着祭司大人带着一队人大摇大摆的去了后面,有那好信儿的,也跟着去瞧热闹。
半个月大的小猪崽已经有些分量,有贪嘴的胖得脖子都见不着了。也不知道它们是热还是不热,虽说去了背阴的一处,但十几个崽子还是挨挨挤挤的围在一起,哼哼唧唧地睡午觉呢。
手里的匕首已经用热水消过毒,常念吩咐:“把那几个小公猪抓过来。”
雁看看祭司手里的刀,又听见他说要公猪,隐隐猜到些什么问:“您抓猪干嘛呀?”
“劁猪啊!”见雁一脸疑惑,他解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动作最快的竟然是一只手抓猪的雍留,他翻身跃到猪圈里,精准抓到一只小公猪的腿。怕它四处乱踢伤到少年祭司,他用胳膊夹杂着固定住,才送到跟前。
常念叮嘱:“你右手还不方便东,就先在雁身边跑跑腿,等伤养好了会有时吩咐你做。要是耽误了恢复,就算是我也治不好你。”
雍留躬身应是。
“雁,你帮忙抓住小猪崽的右后腿,把它按躺在地上。”
“不对,是左侧卧。”
“对对对,就这样,一定按住了,一会儿会有点疼。”
雁再也不怀疑,果真就如他想的那样。
周围看热闹的族人不少,这会儿大概也都看明白了。
就见着祭司大人一手拿着锋利的匕首,一手拿着一块巾子。巾子在小猪那块轻轻擦了擦,再手起刀落割开了那处。然后他们就见着一个圆乎乎粉嘟嘟的东西被他挤了出来。
好多看热闹的汉子都下意识的嘶了一声,不自觉地捂紧了下面。
顺利挤出第一颗,常念接着顺原刀口割开中隔,噗的一下,第二颗也被他挤了出来。
小猪崽子疼的嗷嗷叫,扔下去的时候四条腿一起使劲儿满猪圈地乱跑。等跑没力气,才钻到母猪的身边呜呜地叫。
深刻的感受了一下什么是阉割,在场的汉子们决心一定要管住自己下面的二两肉。不然真叫祭司割了去,可就再也长不回来了。
劁完了猪,常念看着跟来的几个人问:“学会了吗?”
雁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紧,回道:“学会了。”
“那就行,以后再有这样的活儿你们做,我便不再动手了。”常念将匕首放到热水里重新消了一边毒,才又收好。
雁壮着胆子问:“祭司,为什么要把猪崽子都割了!就算是给大伙儿看,也不用将他们都割掉啊!”
“啥?给谁看?看啥啊?”常念不解。
“您,您把猪崽子都割了,不是为了告诉咱们族里的男人们,什么是阉割之刑吗?”
常念着实有些无奈,苦笑解释:“什么啊?出生后十到十五天,最适合劁猪。劁猪的目的是为了让它们专心长肉,而且这样一来猪身上的腥膻味道也会减少,会让肉质的口感变得更好。”
“啊?原来是这样。”
其他人也是和雁一样,一脸不敢置信。
劁过了猪他们又在养殖场这里转了一圈,期间小狼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跟着他后面和巡视领地似的。
大概一个时辰多,有人过来说首领回来了。
常念有些懵,回来?他不是一直都在吗?等跟着人到了地方,他呼吸都停滞了一下,而他身边的狼崽子更是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群灰狼尸体堆成的小山,打眼一看大概三四十只。估计是怕狼血沾衣服上,厉将上身衣服脱了,只穿了下身的马面裙。他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狼血,身上的就更多了。有的从胸口一直流到腹肌,顺着腹肌线条还在向下蔓延。
上午才收敛一些的野性和锋芒,此时显得更胜,那些早上生出心思的姑娘们现下瞧了再不敢肖想,只觉得首领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身上没有一点属于人的味道。
常念知他心情不好,此时才明白究竟有多不好。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问,于是在别人露出畏惧的时候他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帮他把脸上和身上的血擦掉。
厉觉得,自己刚才冷下去的血一点点又热了。他伸手拉住给他擦血的手腕,“脏,一会儿我回去洗洗。”
没听他的,常念抽出手将人擦干净,才抬头哽咽的说:“以后不许这样,我看了难受。”
厉迎着他的目光,好半天,笑了。用手背揉了揉他的发顶,像是承诺似的回:“知道,以后不会了。”
第050章 第 50 章
午后, 忽的来了一阵风,延越长着的野花野草都被吹的西斜。河边正蹲着好些个小崽子,撅着屁股好像是在找鱼。
一个头发刚能扎成丸子的小胖墩脚下没站稳, 踉跄的坐到了地上。他倒也没哭, 转了个身准备爬起来, 正好让他见到只毛茸茸的黄团子在前面。
“芽, 你看那是不是祭司家的鸭子。”
芽正发现一条鱼, 但听见是祭司家的鸭子跑出来了, 忙回头看。
“啊,还真是, 走,咱们给祭司抓回去。”
芽振臂一呼, 小伙伴们呼啦啦的都随他一起,不再抓鱼转头捉起了鸭子。这一抓不要紧,发现跑出来的还不止一只,还有好几只黄色团子满部落的溜达。
大伙儿这下都兴奋了, 一个个把腿跑的和风火轮似的追着它们。不知不觉,一群孩子竟跑到狼群尸体不远的地方。
他们哪见过这个阵仗,有胆子的小的, 已经哇一声哭了出来。
芽也被唬了一跳, 咽了口吐沫。不过他瞧见了堆成小山的狼群旁边有首领和自己的阿父,他便也壮着胆子说:“哭啥!以后我们都是要成为像阿父一样的战士,怎么能怕狼的尸体?”
跟着一起玩儿的, 也有朝部落的孩子, 比起这些他们见过更残忍的, 遂也跟着说:“对,不害怕, 我们以后要做最勇武的战士。”
芽给自己壮着胆子说:“它们都死了,谁敢和我过去瞧瞧,回头祭司再给我好吃的,我便多分他一些。”
有胆子大的,赶忙上前。也有胆子小的,留在原地,不过倒是没有谁再哭了。
最后跟芽过去的大概有十几个孩子,手里边还拿着刚刚抓来的小鸭子。
弘看到自家崽子带人过来,明显有的孩子还很害怕,走路时腿还打摆子。训斥道:“跑这里做什么,去一边玩儿去。”
芽举了举手说:“祭司家的鸭子跑出来了,刚被我们抓回来。”
常念看过去,果然有几个孩子手里拿着鸭子,便吩咐雁:“把鸭子收好,带着他们回去,玥昨儿烤的梨子干给他们哪一些。”
果然和芽混就是能吃到好吃的,刚才害怕的小崽子们这会儿都忘了害怕,一个个跟在雁身后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的。
厉手心里还有一些狼血,所以刚才也只能用手背揉揉小狐狸的发顶。他收回手,同时也收回了脸上的笑。
常念发觉不对,问:“怎么了?”
厉让手下的过来处理狼山,道:“回去说。”
直觉有事要发生,他蹲下抱起小狼,跟到了厉的身后。
“你们三个,还有庚和盛跟我过来。”厉看向丘他们吩咐。
常念心中坠坠,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他还是第一次见厉如此严肃。之前最多就是脸上少有表情,只是看上去有些冷漠。如今见他眉心蹙着,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衡量。
几人去庚和盛的住处,这里只住他们两人,相对比较清静。
怀里抱着小狼,小家伙这会儿似乎没有那么害怕,反倒是警惕的盯着厉。
都坐在院中的木墩上,厉看着众人说:“刚才的狼你们也见到了,现在还不是冬天,各地方的猎物十分充足,狼群不应该大规模迁徙。刚刚被我们杀死的还不到狼群的一半,这样大的规模,部落附近可从未见过。”
庚在延越生活了几年,自然了解附近情况,他接着厉的话分析:“首领的意思是狼群来自别的地方,它们之所以会跑到延越,是因为领地被其他野兽占领了?”
盛刚才去了屋里,从里面端出一个装水的陶盆给常念,“可以让大家先洗洗手。”
厉和弘手上还染着血,他接过来,给两人送过去。厉一边洗手一边说:“这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他之前的领地上捕不到猎物。”
弘也洗干净了手,不解的问:“现在怎么会捕不到猎物?”
厉的眉心微微蹙了下,说:“有可能是别处的兽群过来了,也可能是他们之前的领地上出现了大量的人。”
“出现大量的人?”盛也没太懂,重复道。
庚给他解释:“以首领说的狼群数量来算,想让他们因缺乏食物而迁徙,至少也是千人左右的规模。这些人每日吃用过多,自然会加大狼群狩猎的难度。所以,狼王会带着狼群再寻找新的领地。”
常念也疑惑,“想要出动这么多人,至少也是个中型部落,现在又要道交换会和冬季,怎么会一下有这么多人出现。”
“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列举出来,最大可能还是有大型猛兽群占领了狼群原来的领地。不过这对我们并不是好事儿,如果兽群规模庞大,且向延越迁移,我们必须提前想好应对的办法。”
历说完,见常念手腕处还有自己刚按上去的血印子,便帮着洗干净。然后接着道:“一会儿让筑墙和建房的都停一停,我画几张图,庚,你和盛带人在标记的位置做好陷阱,以防真的有大型兽群过来。”
“明白。”庚点头领命。
厉又看向申:“你叫上雁和三十名战士,将部落的粮食清点好。无论驴或马,一律套上板车,将最近部落囤积的食物装好,保证如果撤离可以随时出发。”
“是。”申应道。
最后他看向丘和弘,说:“如果兽群真的来袭,弘,你和申负责带着族人和祭司撤离。沿着我们西行寻矿的路线,那边虽然食物匮乏,但没有部落和野兽,现在我们囤积的食物大概够两个月的吃用。即使出现兽群,它们还是会像南方迁徙,我们只需要熬过这段时间,再回来即可。”
常念急了,厉明显是想让他先走,自己断后。
“我不走,我要和你们一起阻击兽群。”
厉转头,语气不似刚才吩咐事情那般冷硬,低声说:“听话,你在这里我会分心。如果真有兽群,你先和族人撤离,我们会很快跟上。我向你保证,可以吗?”
常念知道,厉说的是对的。他就算有袖/箭,就算拿着连/弩,留下来依然是大家的累赘,只会让更多的人保护他。可是,好不甘心啊!
多的话厉没有说,只将大手放到他后颈,若有似无地安抚。
“如果兽群过来,丘和庚留下与我一起阻击受潮。”
他看向庚,不容拒绝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但盛可以随着族人先撤离,有他在,你可以放心。”
听见要庚留下,自己要先随族人撤离,盛红着眼睛说:“我不走,我要和庚一起留在这。有祭司在,我放心。”
他这话说的真心,常念对吴娅也好对朝也好,表现出的包容足以让他完全放心的将族人托付。
厉看庚,想听他的决定。
庚无奈,说:“你先随”
“我不走,不可能走。”盛很少拒绝他,这几乎是第一次。
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庚对着厉点了点头:“我和盛留下。”
事情吩咐的差不多,厉与常念交代:“你也回去准备一下,药品和必备的东西都带好。瑶姨不方便,尽量多准备一些,我最近可能会比较忙,家里要你多照顾。”
常念低着头沉默,转身离开时眼泪掉进了小狼的银色毛发里。
夜空中的北斗,斗柄斜斜指向西面,厉披着月色回来,发现屋里的人并没有睡,就站在窗前等他。
“都安排好了?”常念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嗯。”厉闷声点头。
“你是不是都计算好了,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找我!”他红着眼睛质问,心里却一抽一抽的疼。
“没有。”厉近了,语气比平日里还要温柔:“我说过,我会去找你。”
“会找我?”常念倔强地移开脸,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再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满脸泪痕。
“会找我你为什么要带走庚,会找我你为什么留下弘?不就是你怕自己回不来,我拿捏不住庚,不就是因为弘有妻子有儿子,你不想让他家人难过吗?那我呢?你就不怕我难过吗?我早说过,我当你是家人,当你是家人,你难道听不懂吗?啊!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还要怎么说我在意你,在乎你,不想失去你!我”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因为人已经泣不成声。
“念,不哭,不哭好吗?”
将人抱在怀里,厉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他觉得自己心疼死了,比下午听他说让自己娶妻时还要疼。原来心装下一个人后,自己却是最不重要的。
“我知道你在意我,我知道!我很开心,特别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但我没骗你,答应了去找你,我便会做到。可我是延越的首领,有些事哪怕有一点点风险,我都必须考虑到。你问我为什么带着庚,确实,我怕你驾驭不了他,但并不是说我真就报着必死的决心。我把弘留下,不只是因为弘有妻子儿子,还因为弘信重你,如果路上有什么事情,他会无条件的站在你身边。丘虽然也是我信任的人,但你与丘总是不那么熟稔。”
感觉怀里的人似乎没有那么抖了,刚刚有些急促的解释才慢慢变缓:“念,相信我,这次只是兽群而已,我要做的不是去拼命,而是给族人争取撤离的时间。所以,我向你保证,如果真的有兽群,我也会安全的回到你身边,可以吗?”
虽然常念已经哭的一抽一抽的,但厉说的话还是全都听进去了。他红肿着眼睛抬头看厉,哑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厉双手捧着他的脸,将上面的眼泪擦干,郑重道:“是真的!”
念,我怎么敢死呢!我那么在意你,可不舍得叫你这般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