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慧的婚礼准备得很仓促,许是担心肚子显怀,一周后两人就草草举办了婚礼。
说是婚礼,也就是在院里摆了几桌,请大杂院的几家人吃上一顿。
卓三没父母,跟着舅舅一家生活,彩礼就给了十块钱外加两床被子。
一心想让李秀兰高嫁的李秀兰这回吃了大亏,那脸整整一个月都没晴过,见谁都要瞪几眼。
要摆酒席,不仅院里每家都得借出自家桌椅,就连碗都是几家人凑起来的。
白天秦溪在厨房里帮了整整一天忙,酒席结束就打算先去洗澡。
厂区有栋两层的澡堂子。
但距离院里很远,院里几家人一商量,就在门口搭了间屋子冲凉。
秦溪不想去公共澡堂,刚吃完饭就让秦雪烧好了洗澡水。
“姐热水我放这了,有事你叫我。”
洗澡间虽然简陋,还是分了男女,女澡间门里还加挂了条帘子遮挡。
所以就算有人想偷窥,在门外是绝对瞧不着的。
秦溪应了声“好”,把热水桶提到帘子后,用布包好刚洗干净的头发,伸手脱去外衣。
低头见,突然发现昏黄灯光下,有一抹黑影好似在慢慢在靠近。
开始她以为是房间门没关好,门外有人经过,所以影子透过月光照进了屋里。
解扣子的手一顿,那黑影逐渐拉长,直至停在门口。
秦溪眼神一凛,知道那人错将刚才洗头的水声当成了洗澡声,就是故意靠近的。
弯腰从水桶里舀起一瓢水,故意发出声响。
哗啦啦的水声晃动,门外那道影子果然又动了。
门发出细微的一声嘎吱声响,细长的影子变短,清晰映照出那人细长的脖颈来。
哗啦——
又是哗啦声响。
影子又往前进了些。
那人肯定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身后月光映得清清楚楚。
秦溪冷笑,也不出声。
缓缓蹲下身,端着瓢水静静等待。
直到……一张猥琐的男人脸从帘子下方缓缓出现,秦溪毫不犹豫地泼了上去。
“爸,有人偷看我洗澡。”
“妈救命。”
榆次通知,秦溪比那男人动作还快,直接隔着帘子拉住男人胳膊。
就她那一把子力气,男人生生被压在地上,眼睛也被洗头水刺激得挣都挣不开。
院里的灯一家接着一家亮了。
刚吃完酒席还没多久,院里大多数人都还没睡。
张秀芬坐在床上正算这个月家里开支,秦海则是在沙发上捣鼓着刚捡来的坏收音机。
秦溪这一嗓子,简直是石破天惊。
秦海直接跳起来,捏着手里的螺丝刀就冲了出去。
“谁……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偷看姑娘洗澡。”
“咋了咋了……”吴建国穿着大裤衩追出来,手里还拿了把扫把。
“是不是咱们院门没关紧,让外边的人进来了。”
张有财动作更快,三两步窜到门口。
“就是这个人偷看我洗澡被发现了。”秦溪大叫。
按住那个人的一瞬间她就看清了是谁。
周翠的男人周宝山。
秦海最先冲进洗澡间,看到女儿还穿着衣服首先松口气,随即目光一转看到地上的人时直接就吼开了。
“好你个周老四,竟然是你这个王八羔子。”
秦海脸色发青,螺丝刀想都没想就直接往周宝山屁股上戳去。
“我没看,我没有偷看。”
周宝山仰着脖颈嘶吼,一阵口臭差点熏得秦溪干呕出声。
张秀芬和秦涛随即赶到,两人一看是周宝山,也气得补踢了两脚。
“龟儿子,老娘今天一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秦涛去报公安。”张秀芬吼。
院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赶到。
“我还以为是外边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咱院子里的周宝山。”
“真是造孽,两个儿子都要结婚的年纪,当爹的竟然偷看女同志洗澡,这要传出去谁还敢嫁啊!”
“呸!摊上这么个耍流氓的老东西,活该没人嫁。”
“真是丢人纳!”
没多会儿,周翠和两个儿子也跑了过来。
人还没到呢,大家就听见她幸灾乐祸的大嗓门:“好好的一个姑娘遭人耍流氓,以后还咋嫁人啊……”
秦溪放开人,直起腰。
“是谁,秦溪被谁看了。”周翠挤进来,下一瞬就爆发出阵尖叫:“周宝山,竟然是你这个瘪犊子。”
周宝山跪在地上,一头一脸都是泡泡水,任谁看了都知道谁是偷窥狂。
“臭不要脸,一大把年纪还偷看大姑娘洗澡。”张秀芬推搡了下周翠:“我倒要看看这事传出去是你家周宝山先坐牢还是我闺女嫁不出去。”
“周翠,你说你那嘴皮子不是挺利索吗……现在哑巴,怎么不说话了。”李秀兰也跟着出声讽刺。
乔珊说:“我看咱们报公安吧,这事儿挺严重。”
“我没偷看,我就是经过……经过这里。”
不管啥事,一提到报公安就变成大事儿,那他们周家就别想在厂子里继续干下去了。
周宝生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边抹脸上的水边辩解。
“你……你没关门,谁知道洗澡间里有人的。”周翠赶忙帮腔。
“这是女洗澡间,你要去哪才会走错到这里?”秦溪先是有条不紊地回了周宝山的话,接着又看向周翠:“关门了,而且屋里还亮着灯,难道他瞎了?”
在女洗澡间被抓现行本就没啥好说的。
周翠见软得不行,当即一拍大腿胡搅蛮缠起来。
“谁知道是不是你勾引我家老周!他平时那么老实的一个人。”
“就是你勾引的,厂子里谁不知道你差点跟男人跑了,肯定早不干净了……肯定是你这个破鞋主动勾引我家老周,你想讹我家钱。”
叫着叫着,周翠好像还真像是说服了自己,越说声音越是尖锐。
“就你这张破嘴会造谣,我姑娘是被一个女人给骗了,哪里是什么野男人,看老娘今天不撕破你这张破嘴。”
公安局的电话打到厂子办公室去的,好多人都知道秦三闺女差点被人骗到外地打工。
谣言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跟人私奔,估计其中大部分都是周翠造的谣。
张秀芬那是越想越气,嗷一嗓子就冲了上去,抓住周翠的头发就往门外扯。
站在门口的乔珊侧身让开,周翠往后倒时也伸出只手扯住了她后脑勺的头发。
“我家吴慧的闲话肯定也是你这个八婆传出去的。”
吴慧未婚先孕的消息在小范围内传开,李秀兰才不管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此刻都算在周翠头上。
刘科惊讶地望着妻子,抱紧女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几个女人身后走到院子。
“你先回屋去,院里不管啥情况都别管。”秦海把墙壁上挂着的外衣取下,递给秦溪:“别怕,凡事有你爸在。”
秦雪走上来抱住秦溪胳膊,秦梅也担心地迎了上来。
“包亮,进屋来。”
“爸,来了。”
没挤进屋里的包亮从黑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睡眼惺忪的卓三。
“三妹你放心,哥今天帮你好好收拾那个老流氓。”
说着,朝后一招手,包亮和卓三走进了屋里。
洗澡间的门嘎吱一声关上,吴建国和张有财退到门外。
“今天周宝山怕是要脱层皮。”吴建国说。
张有财鄙夷地瞅了眼连自家父母都顾不上灰溜溜跑回家的周家两个儿子。
“我敬秦海是条汉子,以后他在偷懒,我也当没瞧见。”张有财砸吧嘴,摸出根烟来。
“听这声,打得可不轻。”吴建国砸唇。
院里四个女人一对三,周翠的衣裳袖子都扯烂了半边,嘴巴跟喷粪似的不停骂着娘。
洗澡间里就清净得多。
那耳光打得啪啪作响,估摸着周宝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屋里,秦溪三姐妹刚坐下。
“大姐,我今天可算是对大姐夫另眼相看,竹竿似的小身板,打起人来有力气得很。”秦雪笑得牙不见眼。
每打一巴掌,包亮就骂一句臭流氓。
看样子他就是揍人的主力!
“姐,大姐夫平时不打你吧?”
秦溪的脑回路就要复杂得多,一下子联想到了其它问题上。
“你想哪去了,你姐夫不打人。”秦梅哭笑不得地拍了下秦溪,又有些担心:“要不咱们让爸别打了,万一把人打坏可怎么办。”
“还担心流氓被打坏,大姐你想啥呢!”秦雪说。
“姐,没事的!爸有分寸。”
秦溪心里暖洋洋的。
被家里人护着的感觉非常新奇,同时又让人变得柔软。
“我帮你擦干头发,别着凉感冒了。”
秦梅就是别人说什么跟着做就是,秦溪说秦海知道分寸,她也就不担心了。
三姐妹趴在窗口,一直到张秀芬薅下周翠的几大把头发,总算安静下来。
但这件事只是暂时安静下来。
之后秦海他们压着周宝山去了周家,至于协商内容秦溪几人就看不到了。
反正周家的灯亮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周宝山顶着张肿得跟猪头似的脸照常出门上班,而周翠一直没出门。
秦海上班前特意来秦溪房间把昨天商量的事说了说。
这件事不报公安,周家赔了八十块给秦溪,周家想法子跟人调换院子,尽快搬出大杂院。
“钱给你,别乱花。”
秦海把赔的八十块全给了秦溪,冲她眨眨眼:“可别跟你妈说,要不咱俩都没好日子过。”
不报公安,也是秦海不想赶尽杀绝,免得留下死仇。
偷看姑娘洗澡虽然恶劣,但也没法定罪,道德劳改去年刚废除,最多就是教育批评几句。
打顿周宝山出气,又赔了钱,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秦溪点头。
就是按照周翠那针眼大的心眼,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