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第27章
在灵泽将那九转莲花阵托起来, 让灵珠子嵌入法阵中央的那一刻,法阵与明珠完美契合,迅速收拢, 由原本无形的光晕, 逐渐凝成实体, 幻化出一座莲台。
莲台悬浮于空中, 缓缓旋转,闪动幽幽光芒。
天劫望着那莲心忽明忽暗的金光,只觉得那光芒闪烁的频率, 仿佛与自己的呼吸同步,冥冥之中,召唤他坐上那莲台。
天劫感应召唤,顺从本心, 飞身上前, 飘落至那莲台之上。
预想中天劫幻化出人形的画面并未出现, 而天边的另一场异象,却不期而至。
灵泽并不知道, 疯爷爷交给他的这张九转莲花阵,暗藏玄机。
这阵法之上的九片花瓣的纹路,丝丝入扣,与那灵珠子上覆盖的凹痕, 完美契合。
就在莲台凝成实体, 天劫坐于其上的那一刻——
咔哒一声。
好似钥匙插|入锁眼, 转动的轻响之后, 尘封万年的古老印迹, 重新现世。
始终处于浓稠的瘴气笼罩中,常年不见天日的乾元山, 倏忽有异象显现。
在那青黑色的山峦之上,霎时间,浮现万丈金光,似晚霞般,铺满整片天际,又比晚霞更耀眼千万倍。
金光穿透浓厚的雾霭云层,洒向山间每一处阴暗的角落。
“圣、圣光!是圣光!”
“圣人显灵了!圣人显灵了!”
“是真人!真人重新降世了!”
乾元山脚下,玉虚镇镇民看到眼前一幕,不明所以,吓得丢下手中活计,扑通扑通跪下来,朝那铺满整片天际的圣光咚咚磕着响头。
山中的妖魔鬼怪,也尽数被这异象吸引,同时仰天望去。
同一时间,远在皇宫之中,观星台上,正端坐于北斗大阵中央的国师,察觉到这异象,缓慢地掀起眼皮。
他漆黑的眼瞳好似穿透整片北斗大陆,直接望向了乾元山山顶处。
那山顶之上,浮现出的金光,隐约映照出一个人的模样。
“太乙……”
国师呢喃一声,紧接着,重新阖上双眼,抬手掐诀。
他将自己的一缕神魂送出,顷刻之间,神魂跨越千山万水,直抵乾元山山顶。
乾元山金光洞内,在九转莲花阵成功触发灵珠子显圣的一瞬间,守在洞口的那凶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凶兽仍旧蛰伏于洞口,双目紧闭,并未苏醒。
但在那五彩明珠被转动的时候,它头顶的一对鹿茸般开叉的犄角晃动两下,利爪从深灰色的毛发中伸出,背后的龙尾横向一扫。
随着那龙尾的扫动,一道无形的结界被送出。
那结界之内蕴藏着极深的魔气,如潮水般,从金光洞洞口,往洞底喷涌而入。
就在那裹挟着凶兽魔气的结界蔓延至灵泽身侧的前一刻,他眸光一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然而再要躲避,为时已晚。
电光火石之间,灵泽将乾坤袋中的五彩黑锅丢出去,扣在呆立一旁的白景行和伍夫二人的头上。
五彩黑石成功将魔气遮挡住,让眼看就要被顶级凶兽的气息压迫到窒息的二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白景行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捂住胸口,浑身打抖,声音发颤,
“是那凶兽!那看守洞口的凶兽醒过来了!”
伍夫的脸色比白景行更苍白,眼底的惧色比白景行更深,但他抬起手,作势要去掀那罩在头顶的五彩黑石锅。
白景行见状,吓得手脚并用地阻止伍夫,“你做什么?!”
“灵泽有危险,我们要出去帮他!”
伍夫讲话也带着明显的颤音,但语气倒异常笃定。
他受过灵泽许多恩惠,没办法见死不救。
可白景行这时却高声呵斥:
“你疯了吗?那可是顶级凶兽!我二人现在出去,非但帮不上忙,还买一送二,白白搭上两条性命!”
刚才那看守洞口的凶兽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时候,他们二人直接被震慑住心魄,连动弹一下的能力也没有,更不要说出手反击了。
这就是伍夫之前最担心的情况,遇上这样横跨好几个大境界的压制,他们不要说还手了,根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真的要躲在这口锅里,等着灵泽身消道陨,却坐视不管吗?
知道伍夫内心纠结,白景行道:
“灵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将这五彩石锅罩在我们头上,为我们求得一线生机。
“我们留在这里,才不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伍夫牙关紧咬,视线死死盯住面前漆黑的锅底,身上的力道却逐渐卸下了
此时的金光洞洞底,那莲台之上,天劫并未化作人形,却在一瞬间膨胀起来。
青黑色的雷云汇聚在头顶,顷刻便将整个金光洞上空占满。
刺目的电光闪烁,原本漆黑的山洞,笼罩在一片白光中。
灵泽被那白光闪了眼,陷入短暂的失明中。
轰——!
耳边响起震慑心魄的雷鸣声。
雷鸣声渐渐弱下去,继而响起妇人呻|吟的声音,急促走动的脚步声,嘈杂的低语声,清水倒入金属脸盆中的清脆声响……
“稳婆!稳婆!”
身后有人推了推灵泽的肩膀,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甩去眼底因为刺目的白光而留下的黑色印迹。
视线重新聚焦,眼前已不再是金光洞洞底,而换作了一间闷热的产房。
“稳婆,快些啊,别愣着了,孩子要生了!”
身后人又催促了一声。
“……我?”
灵泽困惑地看向身后人,若有所思。
这是……幻境?还是……夺舍?
不论是哪种情况,目前最紧迫的一个问题是,他不会接生啊!
身后人不耐烦“啧”一声,“不是你是谁,赶紧的!帮忙啊!”
灵泽不由分说被推向床边。
轰——!
头顶又是一声雷鸣。
紧接着,不需要灵泽出手,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已然响起。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众人一拥而上,灵泽被推搡着,从那拥挤的产房退出来。
轰——!
雷鸣一声紧似一声,却不见任何雨点落下。
灵泽眉头轻蹙,意识到,这并不是普通的雷云。
蓦然抬头,果然就见那厚厚的黑云,绵延数十里,不是劫云,还是什么!
带着摧城之势压过来的层层劫云,最终在产房上空汇聚,翻涌。
灵泽盯着那黑云云层中快速闪动的细小银光,总觉得,那每一根小闪电,都那么熟悉。
他和那些细小的闪电,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了,一眼就能认出对方的形状。
“……小天?”
灵泽喊了一声。
黑云中的闪电熄灭了一刻,像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快速闪动两下,像以前小鬼头在灵泽怀里,吃到美食之后,满足地发出咕噜声时的模样。
灵泽唇角微微扬起,眼角眉梢不自觉浮现笑意。
轰——!
下一刻,劫云自中心降下,在空中翻滚,似一滴墨迹落入水中。
那悬垂的黑云的末端,一道银白的电光飞落而下,直直地劈入产房中。
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接着,传来仆妇们惊异的叫喊声。
“这这这……”
“这孩子……渡劫了?”
“升级了?”
灵泽感知着周遭突破的气息,确认那产房里的婴儿,确实是突破了。
打从娘胎里出来,一落地,便进入炼气期?!
这……这是何等强悍的修真天赋啊!
灵泽头一次意识到,什么叫输在起跑线上。
这让灵泽忍不住抬脚重新往那产房里走去,想要再凑近了看一看这位千年不遇的修真奇才。
就在他跨入门槛的一刻,脚边被软绵绵的一团蹭了蹭。
灵泽垂头,看到一只只到他脚踝那么高的,通体雪白,长着犄角的四脚兽,正趁乱窜进房间里,在那婴儿的床脚处,团成一团。
“老爷,可为公子取了名字?”
“便叫他……杨肃罢。”
灵泽正要迈入门槛的脚步,顿住。
……杨肃?
那不是……太乙真人的本名?!
那位在修真界,如传说般存在的人物?
那位一万年前便在北斗大陆上彻底销声匿迹的地上神仙?
灵泽抬头,看一眼天上仍旧在变幻翻涌着的劫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不是夺舍,也不是幻境。
这里,是太乙真人残存的记忆片段。
轰——!
思忖之间,头顶雷鸣声重又响起,银白的电光再次激得灵泽闭上双眼
再睁眼,面前重新换成了金光洞洞底的模样。
雷劫形成的乌云仍旧笼罩在洞顶,电光不断闪烁着。
只是,这一次,那灵珠子嵌入的莲台之上,隐约有银白的电光汇聚。
灵泽仿佛能从那闪动的电光里,分辨出人类的模糊身形。
灵珠子在发挥作用了。
天劫的神识正在那莲台之上缓慢地凝结出实体。
再抬头看向洞顶的雷云,灵泽心里对刚才看到的情景有了一个猜测——
这灵珠子乃是太乙真人当年亲手炼制的至宝,里面必定是灌注了太乙真人的真气的。
天劫坐在那莲台之上,试图将灵珠子炼化入自己体内,帮助自己凝出人形,这个过程中,想必是触发了天劫与太乙真人的那部分共同的记忆片段。
毕竟,一万年前,太乙真人渡劫时打在他身上的那个,和灵泽现在偷来的这只小鬼头,是同一个雷劫。
哪怕小鬼头没有一万年前的记忆,可一万年前留下的印迹,依然留在他的身体里。
只是,刚才太乙真人出世的那段情景,又好像并非单纯地来自天雷体内留下的印迹。
因为深处其中时,灵泽除了感受到了天劫的气息,同时,还感受到了另外一层陌生的气息——
那气息,仿佛是来自某种兽类的妖气。
想到这里,灵泽看向莲台,眼见那上面,电光凝结的人类形态由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步变得清晰,他不自觉双手握成拳,暗暗为天劫打气:
小天,尽快化作人形,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轰——!
头顶雷声乍起。
银白的电光一闪
回神时,灵泽已然身处于一片新的环境中。
那是一间落满桂花的院子。
院子正中央,一棵老槐树下面,摆着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
灵泽坐在一张石凳上,在他旁边,坐着个约莫六七岁大的小小少年。
小少年的面前,摆着一碗阳春面。
少年端着面,看向灵泽,问:“爹,今天是我生辰,真的只有你一个人来为我庆祝吗?”
灵泽听到一个低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他身体里响起来:“肃儿,为父陪你,还不够吗?”
少年朝他爹笑了笑,刚要拿起筷子吃面,这时……
轰——!
头顶雷云骤然汇聚起来,银白的电光顷刻间劈下来。
噼里啪啦。
灵泽尚未回神,便被劈得外焦里嫩。
浑身又麻又痒又痛,灵泽垂头,就见身边的小少年已然在雷劫电光的沐浴中,完成了新一轮的突破。
刚满六岁的小童,竟已然跨入金丹境的门槛。
灵泽这样在北斗大陆算得上修真天赋奇佳的修士,到现在二十多岁,也才不过是金丹境初期。
这小童若要做到短短六年连跨六个境界,那就是每年都在突破了!
果然,就听他爹咳了几声,把肺里的烟尘清理干净,然后说:
“肃儿,咳咳,你看,咳咳,你每年生辰,都要渡劫突破,咳咳,你娘你哥哥你师父你同学,都被劈过一轮了,没一个人敢来帮你庆生了,咳咳……
“也就是为父境界够高,还顶得住,还愿意来,咳咳,你就知足吧,再过两年,咳咳,为父的境界跟你比起来,怕是也没眼看了,咳咳,到那时,你便自己找个空旷的山顶,咳咳,自己过生辰吧……”
六岁的小童一面吃着烤得外焦里嫩的“干脆面”,一面脆生生地应:“好,知道了,父亲。”
灵泽抬起头,看向天空中仍旧没有散去的雷云,知道小鬼头正在那里头看着他,忍不住拿有些幽怨的眼神看他:
劈太乙真人就算了,为什么连坐在他旁边的我也要一起劈?
而且只是个记忆片段罢了,也不用这么还原吧?劈得我到现在浑身还在疼!
头顶的雷云中,电光闪了闪,灵泽从那里头,看不出任何愧疚的感情,反倒隐约看到了一丝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兴奋。
轰——!
又是一声雷鸣带起刺目的白光
灵泽闭上眼,再睁眼时,金光洞洞底的那莲台之上,电光凝成的人形实体,变得越发清晰,已然可以看到面容的线条。
“小天……”
灵泽刚低喊了一声,耳边雷鸣声重新响起
再睁眼,灵泽已然被拖入新的记忆片段中。
这次的环境,是灵泽非常熟悉的地方——他从小生活的宗门,玄天宗。
玄天山脚下,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大的小童骑着一只四脚神兽,行至一间草庐门口。
小童骑着的神兽头上长着鹿茸般开叉的犄角,浑身覆着白毛,虎头龙尾。
神兽拿头上的犄角轻轻蹭着小童,小童笑着抬手,掌心轻轻握着小兽的犄角,将自己体内的真气缓缓送入那犄角里。
那神兽在第一个记忆片段里,那产房门口,灵泽见过,那时候,它还不过只到灵泽脚踝那么高,此时竟已经如一头水牛般大小了。
小童和上一个记忆片段里看起来,外貌上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看起来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但灵泽知道,那是因为步入金丹境之后,修士的外貌便几乎定型了,生长和衰老的速度会变得非常缓慢。
从小童身边的神兽的体型推断,这小童,怕是已经二十多岁了。
小童从神兽身上下来,走进草庐,朝坐在窗边的灵泽行礼道:
“在下杨肃,号太乙,欲要渡劫,请求借玄天峰渡劫台一用。”
灵泽这次进入的是玄天宗负责收渡劫台的门票的小弟子的身体,听到青年太乙真人的话,小弟子倏忽站起身,恭敬地回礼,
“原来是太乙真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又指着窗边挂着的价目表,
“我玄天宗渡劫台,使用一次二十块灵石,童叟无欺,太乙真人您是贵客,我们给您按贵客价来,打个一折!只要两块灵石!”
灵泽不免腹诽,他们玄天宗,果真是个从一而终,不忘初心的门派,在渡劫台边收门票和茶水费的传统,竟然从一万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这时就见幼童模样的太乙真人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拿出两枚灵石,交给灵泽,然后转身告辞。
见对方重新骑上神兽,一跃飞至山顶的玄天峰,灵泽慌张从草庐走出来,跟着飞上去。
就见那通体雪白的神兽纵身一跃,正要进入那渡劫台,却在中途被守在台边的一位老者拦了下来。
那老者一身白袍,白须白发,躺在台阶上,倚靠在渡劫台护栏边,手中捏着酒葫芦,一副懒散模样。
……疯爷爷?!
灵泽着实吃了一惊。
玄天宗上下都知道疯爷爷活得久,可大家原以为他最多不过活了两三千岁,没想到……一万年前,太乙真人还活跃在这大陆之上的时候,疯爷爷就在了?!
疯爷爷的模样,和一万年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过灵泽熟悉的疯爷爷,永远穿着一身黯淡的灰色长袍,此时他却是一身醒目的白袍。
疯爷爷抬起一条腿,挡住进入渡劫台的路,
“修士可以进,神兽不行。”
幼童模样的太乙真人二话不说,从神兽身上下来,命它在外面等着,独自走上渡劫台。
虎身龙尾的四脚兽被留下来,在渡劫台边急得团团转。
“小白。”
一个声音响起。
神兽立即驻足,循声望去,就见灵泽神穿的那收费门童走到它身边来,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压低声音说:
“那渡劫台边上,有个凹陷的小石台,我领你过去,躲在里头,你就可以陪着你主人一起渡劫了,不会被发现。”
神兽闻言,低低地吟|叫一声,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灵泽的手臂。
一人一兽刚走进那渡劫台边凹陷的石台上——
轰!
惊雷乍响。
灵泽闻声色变,正要抱头逃窜,然而电光已然噼里啪啦打下来。
银白的电光同时落在太乙真人的肩头、神兽的一对犄角上、还有……灵泽的头顶。
再次被太乙真人的雷劫波及,灵泽被劈得外焦里嫩,抬起头,怒目看向头顶的天劫。
漫天的乌云洋洋洒洒绵延近百里,将整个玄天宗的地界都笼罩住。
在那雷云之内,银白的电光闪烁,组成一条巨大的月牙,月牙之上,又有两个小小的月牙倒挂。
这小鬼头,竟还学会朝他露出笑脸了。
那幸灾乐祸的劲头,都快溢出雷云了。
而随着那第一道雷劫劈下来,幼童模样的太乙真人盘腿坐在渡劫台正中央,一动不动。
玄天山脚下,人头攒动,不知何时,已然汇聚了一大群围观的修士。
修士们将玄天宗开设的观众席挤得水泄不通,看到太乙真人承受住了那第一道雷劫之后,开始鼓掌喝彩。
在这喝彩声中,第二道雷劫劈下来。
第二道雷劫的威力比第一道雷劫强上不少,道太乙真人却依旧是如钟般坐在渡劫台中央,一动不动。
山脚下重新爆发出鼓掌喝彩声。
紧接着,第三道雷劫劈下来,再之后,第四道、第五道……
劈到第八道雷劫的时候,山脚下的看客,便再也讲不出喝彩的话了。
他们各个瞠目结舌地看向玄天峰,死死盯着渡劫台上端坐的童子,满脸震惊。
太乙真人现在渡的是大乘期的最后一道雷劫,再往后,就是飞升劫了。
飞升劫渡过,便是得道成仙,可长生不死了。
大乘期大圆满,这么重大的雷劫,虽说在北斗大陆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可是……
像现在这童子这样,这么轻松地扛过去的,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要知道,这九天雷劫,可是一道比一道更强大,一道比一道更难捱过去的。
这已经是第八道雷劫了,多少修士在这一道雷劫上,已然被劈得魂飞魄散了,可那童子竟然依旧气息平稳,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而就在山脚下一众吃瓜群众震惊的目光中,太乙真人顺利地渡过了最后一道雷劫。
雷劫之后,太乙真人稚嫩的童子音响起:
“成了。”
说罢,他抬手,拂去身上细小的烟尘,不像刚渡了一场九天雷劫,倒像是真的来玄天峰旅游打卡似的。
“这这这……这不科学!”
“真人,真不愧是我北斗大陆一代传说!”
“真人日后,必定是要修成大道,羽化登仙的吧!”
“我北斗大陆,终于要出现第一位地上神仙了!”
众人有的感慨着赞叹着,有的已经开始抢夺那雷劫之后落下的机缘了。
而就在这纷乱之间,灵泽面前银白电光一闪
再睁眼时,灵泽站在了一处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乾元山山顶,金光洞洞口。
就见那幼童模样的太乙真人,此时盘腿坐在洞口的一块青石之上,脚边蜷缩着一只白色神兽。
那神兽此时已经足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了,只是一个脑袋,就比那小童整个身体还要大。
从神兽的体型推断,小童模样的太乙真人,此时怕是已经上百岁了。
“师父。”
感觉到灵泽靠近,小童并未回头,只是沉声喊了一句,声音纤细,语气却满是沧桑。
“可有新的突破?”
灵泽听到自己身体里一个声音问那小童。
话音未落——
轰!
又是一声雷鸣。
漫天的乌云洋洋洒洒绵延数百公里,看不到边际,闪电密集地朝着小童头顶劈下来。
小童定定坐于青石之上,雕像般,一动不动。
雷劫之后,就听小童的声音缓缓响起:
“师父,你也看到了,毫无进展。”
刚才那雷云,绵延数百公里,这个规模的雷劫,应该是得道成仙之前,最后一道飞升劫了。
太乙真人,乃是整个北斗大陆所有修士里,最接近成仙门槛的那一个。
一万年前,真人倏然从这乾元山金光洞消失,再未出现。
有说真人找了处秘境继续潜心修行的,有说他身消道陨的,更多的修士,则认为真人已然得道飞升,成了地上神仙。
可是,没想到,原来传说中的地上神仙,也在修真路上,遇到了瓶颈期?
“师父,一百零八年了,我在这最后一道飞升劫上,渡了整整八十一次,八十一次,每次劫云散去,我的身体却丝毫没有突破。
“我囿于现有境界,八十一年,没有任何提升,根本看不到永生的迹象。
“师父,世人都说以我的资质,必将得道成仙,可这仙门,究竟在何处?
“又或者,这世上,究竟有无仙门?
“或许,我们一直都错了?
“或许,我辈所求,不过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
太乙真人那稚嫩的童子音,仍旧在耳边回响着,灵泽眼前的画面,却再次变得模糊
电光一闪,眨眼间,冬去春来,仍旧是这乾元山金光洞,却已物是人非。
已经超过一千岁的童子,仍旧盘腿坐在那洞口的青石之上,在他面前,摆着三个大阵。
从左至右,三个大阵的中央,依次写着三个字——
[顺]、[变]、[取]。
童子一抬手,掌心覆在最左边写着[顺]字的那张大阵上,将其抹去了,摇头叹息:
“我从前,顺天而行,一心求道,已有千年了。
“如今,我已不再相信,一味顺应天道,便能成仙这套道理了。”
说罢,童子模样的太乙真人转过头,看向右侧写着[取]字的法阵。
沉吟片刻,太乙真人缓缓摇头,将其也抹去了。
最终,面前只剩下写着[变]字的那一个法阵。
“这或许,便是我求仙,仅剩的一条路了。
“若能走通,我便得大道,否则,我甘愿消陨。”
抬手轻轻抚摸神兽巨大的头颅,太乙真人继续说:
“白泽,算起来,那孩子,也该回来求我了。”
话音未落,就见山间一缕残魂飘落下来,不偏不倚,停在太乙真人面前,
“弟子哪吒,求师父救我一命!”
看到这一幕,灵泽已然明白,太乙真人所说,靠[变]字求得大道,是怎么一回事——
传说哪吒削骨还父、割肉还母,只留一缕残魂飞至师父太乙真人处,请求帮助,太乙真人便用荷叶为筋骨、莲花为血肉,为哪吒重塑了一具人体,让他的灵魂能够借宿。
所谓[变],便是像哪吒这样,通过舍弃原身,变化为莲花之身的方式,来肉身成圣,继而得到永生。
这种迂回的方式,若是能成功,倒也不失为得道的另一种方式。
灵泽正在心中感慨太乙真人这变通之巧妙,这时,眼前白光一闪,风云变幻
再睁眼时,新的记忆片段中,化身莲花的哪吒,死在了太乙真人怀里,身消道陨。
太乙真人抱着爱徒冰冷的莲花之身,悲痛欲绝,几欲呕血。
他用力闭上眼,眼角一滴泪水滑落,
“白泽,我所求大道,终不能成。
“这世上,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成仙之道……”
说罢,太乙真人从哪吒的莲花之身中,取出一粒珠子,又倾尽自己毕生修为,全部用于炼制那珠子,炼成之后的明珠,取名,灵珠子。
他将灵珠子交给身边的神兽,自己盘腿坐于青石之上,等待着油尽灯枯的那一刻,
“白泽,我死之后,这灵珠子,你若能护一时,便多护一时。
“或许,待到它新的主人出现时,我求而不得的大道,能有新的转机。
“只是,我此生,怕是见不到了……”
话音落下,太乙真人的身体,化作万千烟尘,随风飘散
最后一块记忆片段结束,灵泽闭上双眼,重新回到了乾元山金光洞内。
面前的莲台之上,天劫的身体已然凝成一个透明的躯壳。
灵泽想要朝那莲台靠近过去,然而,下一刻,地震山摇。
灵泽的脚下倏然裂开一条缝隙,缝隙瞬间扩大,似雷电版蔓延开,遍布于整个洞穴。
洞穴青黑色的内壁顷刻间如同被震碎的冰面,整个金光洞崩裂成无数片。
到这一刻,灵泽才意识到,他看到的这金光洞,也是一片幻境。
从天劫坐上莲花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进入了这片幻境。
而他刚才进入的那些太乙真人的记忆片段,是这幻境之内,又嵌套的梦中梦。
灵泽定睛看去,发现自己落入一片漆黑的空间中。
在这漆黑之中,灵泽几乎感觉不到天劫的气息,却被一股极为浓郁的凶兽的气息裹挟住,快要透不过气来。
这是那看守金光洞洞口的凶兽,用它的神识,编织的幻境。
凶兽感觉到了有人要抢那灵珠子,在睡梦中,仍旧对入侵者发起了攻击。
它要在自己的神识编织的幻境里,将灵泽杀死。
灵泽不过是个金丹境的修士,一旦神识被抹杀,他的身体也会立即随之死去。
砰——
砰——
砰——
如擂鼓般的震动,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每一下,都带动脚下地面跟着颤抖,摄人心魄。
沉闷的震颤声,由远及近。
那是凶兽一步步向灵泽靠近过来的脚步声。
灵泽指尖掐诀,勉强稳住心神,朝面前的深渊望去,就见一团灼目的火焰,在他视野里迅速扩大开来。
那是一只虎头龙尾的四脚兽。
凶兽通体漆黑,浑身沐浴在通天的火光之中,好似从地域中踏出的恶灵。
巨兽的身躯似山峦一般,踏在地上的一个指甲盖,就已经比灵泽还要高。
面对这样的凶兽,灵泽弱小的仿佛蝼蚁一般。
那凶兽尚未靠近他,灵泽的皮肤已经被对方周身的火焰炙烤得通红,眼看便要被灼伤。
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灵泽的神识被死死压制住,他心底在呐喊,可双脚却像灌了铅,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嗷呜!
耳边传来一声低|吟。
一只通体雪白的神兽从不远处窜出来,衔起灵泽,甩到自己背上,然后飞身逃离凶兽的视线。
待到灵泽回过神时,他与那雪白的神兽已经一起躲在一处凹陷的石台里了。
“小白?”
灵泽传音入密,喊了一声。
那雪白的神兽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灵泽的手臂。
刚才在太乙真人的过去的片段里,灵泽领着神兽白泽去玄天峰渡劫台边躲藏的记忆,在这神兽的脑海中,留下了印迹。
此刻这神兽在梦中构建了一处相似的地方,帮助灵泽短暂地藏身。
显然,这白色的神兽,也是有能力修改现在这片幻境的。
因为这凶兽的神识,有一部分是属于它的。
只是,不知道以这神兽现在残存的神识,能帮他们躲藏多久……
砰——
砰——
急促而震慑心魄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是那凶兽。
它循着气息,朝着灵泽的方向疾驰而来,却因为神兽白泽打造的藏身处而无法精准定位到灵泽的位置。
片刻后,凶兽一声嘶吼,震耳欲聋。
紧跟着,轰隆一声,灵泽和神兽的周围,燃起熊熊火光。
那凶兽爆出浑身魔气,竟是要将这整片山洞全部烧熔!
神兽白泽身上白色的毛发被高温燎得卷曲,眼看着皮肤就要被灼伤,它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嗷叫。
灵泽强忍住皮肤被灼伤的痛楚,从丹田处取出庚金纯阴水,包覆在神兽周围,为它缓解痛苦。
耳边凶兽的嘶吼一声强过一声。烈焰将周围炙烤得如熔炉一般。
以那凶兽的境界,他们继续躲在这里,只会一起被烧死。
想到这里,灵泽屏息凝神,单膝跪地,一掌击打在地上。
掌心触地的瞬间,他周遭闪现出一张银白的圆阵。
他抬手,从那法阵中,抽出一根庚金水凝成的水柱。
双指并拢,抚在水柱上,他利用之前炼化的白狐内丹,将那水柱冻成冰霜之剑。
手中握着冰剑,灵泽旋身,飞跃而出。
不及凶兽脚趾高的年轻修士,仰起头,与庞然巨兽相对而望。
巨兽垂下头颅,眯起眼,看向修士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妄图撼树的蝼蚁。
灵泽的目光,落在那巨兽头顶的一对犄角上。
那对犄角像鹿茸,分出许多枝节。
灵泽在之前的记忆片段里,见过太乙真人用自己的真气灌注进那犄角中,帮助神兽进化,也见过雷劫劈下来时,那对犄角承接住雷电的威力,成功升级。
灵泽想,斩断那对犄角,或许能为他和白泽,求得一线生机。
年轻的修士气沉丹田,将手中冰剑高举过头顶,倾尽全部修为,令那长剑膨胀千万倍。
山峦般高耸的巨剑,朝着凶兽头顶上一对犄角,直直劈砍下去。
剑刃以一个精准的角度横向劈出,试图将那两根犄角齐根斩断。
然而凶兽并不会坐以待毙,在灵泽出剑的一瞬间,凶兽抬起前肢,扭动头颅,调转犄角的方向。
冰剑挥下去,成功斩落凶兽的半根犄角。
从那犄角的断面,立即有浓郁的魔气溃散出来。
这已经是灵泽超常发挥的一剑了。
面对比自己高出六个境界的对手,一个金丹境的修士,能成功废去对方四分之一的修为,乃是极为罕见的奇迹。
只是,这奇迹值得传为佳话,却不足以让灵泽脱困。
受伤的凶兽变得越发暴戾,张开深渊巨口,喷出通天火光,高温瞬间将那冰霜之剑消融。
啪!
沐浴在火光之中的巨掌拍下来,将灵泽死死压在地上。
灵泽调动体内残存的一丝真气,护住心脉,口中喷出一口血水。
被死死压在地上,灵泽转头,瞥向角落里那处凹陷的石台。
他朝着那石台里的白色神兽传音:“快跑……”
然而神兽嘤嘤低叫两声,并不愿意就此离开。
它从那凹台里窜出来,跑到灵泽身边来,一边拿前肢用力刨着,试图帮灵泽脱身,一边将犄角抵在凶兽脚掌心,试图将压在灵泽身上的脚掌掀开。
火焰将白泽的犄角灼烧成炭黑色,白泽不管不顾,将自己所有灵力灌注在犄角之中,奋力一顶,竟是成功将那掌心撼动了一些。
然而下一刻,凶兽伸出另一只前爪,一掌拍下来,将白色神兽也死死压在自己掌心。
灵泽体内灵力耗尽,护住心脉的那一点真气,眼看就要溃散,凶兽的掌心,压在他胸骨上,越来越沉,眼看就要将他胸口碾碎……
轰——!
惊雷乍起。
天际一道银白的电光闪烁。
刹那间,漆黑的深渊,被照亮如白昼。
就在这雷电耀眼的光芒中,一名少年从天而降。
那少年肌肤细白如冰雪寒绡,眸光闪动如悬于夜空的星河,银白的发丝飞扬,如白练翻舞。
少年步步生莲,踏着雷电而来……
他高举起纤细雪白的手臂,掌心托起翻涌的雷电。
手臂落下,雷电自掌心送出。
轰——!
一声巨响。
通天的银白电光将周遭一切都掩盖。
灵泽用力闭上眼,再睁眼时,面前山峦般的巨兽,已然化为一团灰烬。
一阵细风吹起,巨兽的身形,便化作黑烟,飘散而去。
最顶级的凶兽,在九天雷劫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银发雪肤的少年,缓缓落在灵泽面前。
红润的双唇向上扬起,像水中开出的一朵粉莲,饱满的唇珠被牵动,像莲子在莲心晃动的模样,惹得灵泽心神摇曳。
“哥。”
少年喊他,用那熟悉的泉水落入山涧般的声线。
第028章 第28章
梦中一年, 现实中不过一日。
灵泽在那黑化的白泽的梦中渡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现实中却仅仅只过去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几息的时间,只够玉虚镇镇民多磕两个响头, 可是, 对于国师来说, 却足够他横跨整个北斗大陆, 将神识送到乾元山山顶了。
正朝着漫天金光咚咚磕头的镇民,忽而见一缕紫气自遥远的东方而来,惊掉下巴, 呆怔地跪在地上,仰天望着。
不止是显圣,他们还看到了祥瑞!
这真是万年不遇的奇景啊!
在那紫气降临的一刻,不止是镇民, 就连山上的妖魔精怪, 也尽数都被震慑住, 纷纷跪拜。
眼见着那一团紫气与金光交汇,金光勾勒出的幼童模样的轮廓, 朝那紫气浅笑,紫气中浮现的丰神俊逸的男子虚影,向那金光施礼。
镇民和妖魔不明所以,只不断磕头。
而那天际之上, 两位北斗大陆历史上最顶级的修真奇才, 跨越万年, 神识相会, 正相互见礼。
国师以晚辈的姿态, 拱手行礼,恭敬喊一声:“真人。”
太乙真人抬手虚扶他一下, 以稚嫩的童子音,讲着长者的话语:
“后生可畏。”
国师只在眼角眉梢绽出极浅淡的笑意,知道太乙真人的残魂不多时便要彻底溃散,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
“真人,因何缘由,重现于世?”
太乙真人的这一缕残魂,附于那灵珠子内,已有万年。
这一万年来,不知多少势力曾妄图抢夺那灵珠子,都不曾惊扰到这缕残魂,如今残魂竟直接脱离珠子,现于世间,必定是遇到了什么重要契机。
太乙真人抬眸望着远方,摇头,
“没有缘由,时辰到了,自当散了。”
真人的残魂,是因为灵珠子上面嵌套的那一张九转莲花阵的纹路,而被释放出来。
显然,那莲花阵与面前这位国师,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如此,真人选择缄口不言,只以时限做借口,搪塞过去。
国师闻言,也不再深究,一双眉眼深不可测,看不出情绪,他与太乙真人一同极目远眺,转换话题:
“真人,终是未能修得大道。”
是平静地陈述事实的语气。
太乙真人早在万年前决定身消道陨时,便已经放下了,如今听闻大道二字,再无任何波澜,
“成仙之道,终不能成,这世间究竟有无大道……”
太乙真人的话讲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倏忽感觉到身侧紫气散发的气息,原本古井无波的双眼中,竟是迸发出无限讶异的情绪。
太乙自呱呱坠地那一刻,便渡劫升级,始终以修真奇才居于巅峰,睥睨众修士。
能让他流露出这般惊叹神情的,国师乃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一个。
“你……寻到了?”
太乙真人的问题有些晦涩,但国师会意点头,
“已修成大半。”
“为何……”
国师抬手,掌心自虚空中化出一张大阵。
那法阵中央,印着一个字——[取]。
这是太乙真人在利用灵珠子走上[变]那条道路之前,舍去的一条路。
之所以不选[取]这条路,因为……
“此路,怕是要令那阵法之下的宗门,生灵涂炭。”
面对太乙真人的质问,国师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止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太乙真人看向男人俊朗的侧脸,摇头叹息。
[取]之一道,最考验的便是心性的坚定。
论狠厉,论坚毅,他与面前的男人相比,都差得太远。
只是,这样非正非邪的大道,若果真修成,北斗大陆,将会变作什么模样?
他在这个时间点,被山洞中的那一张莲花法阵释放出来,是冥冥之中,天意如此?
布下那张莲花阵的年轻修士,或许,就是国师修成大道的路上,最重要的变数。
想到这里,太乙真人将自己的残魂,分裂出一丝,飞入那金光洞内。
此时金光洞内,恶灵被九天雷劫一掌劈得魂飞魄散后,洞中遍布的瘴气溃散,幻境消退。
灵泽与天劫重新回到现实中。
他抱了几个月的团子,化作银发雪肤的少年模样,从莲台上走下来,停在他面前,
“哥,我那一掌雷霆斩,你可看到了?”
少年讲话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开心全写在脸上,一双眼含着水光,熠熠夺目。
灵泽知道,少年在等着他的夸赞。
他压下胸中逆行的真气,向少年露出个温和的笑,
“嗯,天宝很厉害。”
说罢,灵泽抬手,想要像往常那样,揉一揉小鬼的脑袋,手臂伸至半空中,掌心划了两下,又克制地放下了。
少年垂眼,瞥向灵泽重新规矩地放在身侧的手掌,笑容收敛了一些,眼底浮现失落情绪,
“哥,我现在的样子,你……不喜欢吗?”
“没有……”
灵泽刚开口讲了半句,体内真气逆行,上聚于脑,眼前一黑,身体朝前栽倒下去。
“哥!”
少年慌张抬手,双臂从灵泽腋下穿过,将对方紧紧环住,
“你受伤了?”
灵泽在倒下的时候,下意识抬手,想要攥住什么以维持平衡。
手指收拢,掌心握住一只细瘦柔软的手臂。
温热粗糙的皮肤碰到对方柔软微凉的肌肤,触电般将手收回来了。
灵泽慌张从少年身前退开。
他目光闪烁,花费很大力气才将视线从少年身上挪开,转而盯着黑漆漆的洞底。
喉头上下滚了滚,灵泽艰难吞咽一下,仍旧觉得唇齿干涩得厉害,他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第029章 第29章
天劫从莲台上下来时, 周身沐浴在银白的电光中,灵泽没能立即察觉异常。
直到他朝前栽倒,两人胸膛贴着, 手臂拥在一起, 灵泽才恍然发觉问题。
他慌张垂着眼, 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自己的衣衫, 梗着脖子,也不敢往旁边多看一眼,只抬手提着那衣服的一角, 递到少年面前去。
少年抬手将衣服接下来。
冰凉的指腹擦过灵泽手背,吓得他再次触电般将手收回去,放在身侧,握成拳。
天劫将灵泽那别扭的举动看在眼里, 忍不住垂头将自己的身体打量一番。
他现在化作人形, 明明不会漏电了, 可他哥现在碰到他的皮肤的时候,反应却比以前漏电的时候还要大。
天劫的眉头轻轻拧起来, 眼底满是困惑。
这时,他们身后的黑石锅发出一声轻响。
白景行和伍夫原本躲在那五彩黑石锅里不敢动,此时感觉周遭魔气似乎是消散了,这才终于敢抬手去掀那黑锅。
“灵泽, 你怎么样……嗷!”
白景行的话讲到一半, 啪地一声, 那黑锅再次扣上去。
这次扣得比上次还要猛, 锅底敲在白景行头顶, 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灵泽朝二人扣了黑锅,尤嫌不够, 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口千金鼎压在上头,将那黑锅捂得严严实实,这才安心,仍旧梗着脖子不看旁边少年,只问:
“穿好了?”
“呜,好了。”
天劫一面说着,一面抬手系腰带。
灵泽的长衫他穿着大了一号,下摆拖在地上,袖口也太长了,将指尖都包覆住。
天劫捏住过长的袖口,送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山泉水的干净味道,和他哥身上的一样。
他唇角不自觉扬起来,眼角重新绽放笑意。
灵泽转身,一眼瞥到少年垂着头闻他衣服的模样。
视线从少年那隐约可以看到青色血管的脖颈,滑到一对锁骨上,再到胸前……
灵泽原本逆行的真气越发紊乱,眼看又要直冲上脑,他慌张调整气息,努力稳住心脉。
“哥?是那凶兽伤了你?”
天劫飞身到灵泽面前,抬起手,掌心覆在灵泽胸口。
“别……”
灵泽吓得慌张抬手,将天劫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格挡开。
“我可以帮你治伤……”
天劫垂着眼,低声解释。
灵泽现在这样莫名地抗拒和他肌肤接触的行为,让他心里有点受伤。
他原本炽热的一颗心,刚想要捧出来给灵泽看,却被对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眼看便要熄灭。
灵泽见状,抬起手,将天劫因为不合身所以开得有些太大的领口往里收紧了,轻声解释:
“不是不让你帮忙,这洞里不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
“哦。”
天劫的尾音和唇角,同时扬起来。
少年心性,只因灵泽简单一句话,心底的那一簇火苗立即又重新燃起来。
灵泽指间掐诀,将悬在半空的那嵌入灵珠子的莲台缩至手掌大小,塞到天劫怀里,
“小天,这便是你的本命法器了,以后,务必保管好它。”
天劫垂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朵莲花,倏忽之间,他回想起之前在玉虚镇的集市上,糕饼铺子门前,男孩托着莲花灯送到女孩面前的样子。
当时,天劫没能从摊贩那里买到那盏莲花灯。
可此时,他却有了一盏。
天劫几乎没有犹豫,抬起头,直视着灵泽的双眼,将掌心的莲花托起来,送出去。
莲心的灵珠子光芒闪烁,像少年的一颗心,滚烫又纯粹。
少年将这颗心托起来,直白地送到灵泽面前去,告诉他:
“哥,我喜欢你。”
第030章 第30章
天劫托在掌心的那一朵莲花, 像是带着鲜活的生命,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地闪烁。
这是天劫化形最重要的法器, 灵泽想要他收好, 以后无论是谁想要抢夺, 都决不能交出去。
可是, 灵泽之后的嘱咐尚未讲出口,天劫竟然直接将那镶嵌着灵珠子的莲花托出来,送给灵泽。
灵泽垂眼望着那莲花, 一时语塞,
“我……”
他刚讲出一个字,便不知该怎么往下继续了。
少年的“喜欢”,就这么摆在他面前, 炽热到他不敢伸手去接。
天劫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又上前一步, 将自己和灵泽的距离拉得更近,两人的胸膛几乎要贴在一起。
天劫将手中莲花用力往灵泽怀里塞, 急切地想要灵泽收下他的心意,收下他的喜欢。
可灵泽抬手,掌心触到那莲花花瓣的边缘,却不知道是要去接那莲花, 还是在轻轻推拒。
嗷呜——!
洞口传来一只小兽的吠叫。
是白泽的叫声, 它遇到了敌人, 在向洞里发出警告。
随着那叫声一起传入洞中的, 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熟悉, 却又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让灵泽的一颗心瞬间被绞紧, 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国师!
灵泽眸光一沉,下意识抬起手,手臂紧紧环住天劫的腰,将他捞进怀里,然后飞身躲进旁边一处凹陷的石壁里。
屏住呼吸,灵泽收敛住自己的气息,努力靠灵力感知着洞口的情况。
这是重生以来,灵泽第一次和国师这样近距离地遇上。
前一世,灵泽和国师离得最近的时候,是在他临死之前,踏上渡劫台时。
临死之前的记忆,至今仍旧历历在目——
灵泽是玄天宗内门里,最后一个登上渡劫台的弟子,在他之前,他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尽数被劈得魂飞魄散。
灵泽那时候已经意识到危险,知道自己一旦踏入渡劫台,就只有一个结局。
他不想死,更不想自己主动去送死。
可是在渡劫台边驻足不前的时候,灵泽的脑海中,却传来国师雄厚如洪钟的声音:
“为求大义,当不畏生死!摒弃恐惧,方成大道!”
重生一世,再回想起来,国师的话,充满了教唆的意味,可临死之前,站在渡劫台边的灵泽,却没有那么清醒的认知,也没有能力反抗。
国师比他高出太多境界,他强行进入灵泽的神识之中,与他对话,靠境界和修为,死死控制住灵泽的思想,让灵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乖乖听话,明知是死路一条,仍旧踏上了那渡劫台……
如今重新和国师近距离地遇上,哪怕知道只是对方的一缕神识分裂出来的某个部分,和他本体的修为相去甚远,可灵泽依旧难以控制地开始心悸。
他努力地将这些无用的慌乱情绪从自己脑海中摒弃,试图理出一个头绪——
为什么国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是刚才将那灵珠子炼入九转莲花阵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异象,惊动了对方?
还是他和黑化的凶兽白泽在对方的神识里缠斗的过程中,天劫出手相救,露出了破绽?
可天劫出手的时候,已经借助灵珠子化作了人形,按说不会再轻易被识破身份才是。
那就是前一种情况,刚才灵珠子帮助天劫化形的过程中,出现了某些灵泽没有留意到的异象。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国师很可能不是冲着天劫而来,他们只需要在这洞里藏好,不被发现,就能过关。
现在天劫化成了人形,他们手中又有可以隐藏气息的灵珠子,要骗过国师的一缕神识,应该不难。
灵泽做出这样的推断,心中悄悄轻松一些,但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开始在快速合计着,如果国师那缕神识闯进金光洞里,他将其击溃的可能性有多大——
虽然因为刚才在黑化的白泽的神识幻境里和对方缠斗,导致他体内真气至今仍旧处于逆行倒施的紊乱状态,无法发挥出十成修为。
但刚才和黑化白泽的缠斗中,灵泽成功利用白狐内丹打造出了一把寒冰剑,从那把剑斩出去的效果来看,灵泽的修为,已经突破现有的金丹境初期了。
如果不是天劫被偷走,灵泽现在应该已经渡劫升级了。
所以,他如果再次尽全力挥出寒冰剑,要打散国师的一缕神识的分|身,应该还是够的,只是……也没有十成把握。
或许胜算在七成左右。
灵泽的心思百转,正快速合计着对敌的策略,这时,他掌心被两片微凉柔软的唇瓣,轻轻吻了一下。
灵泽原本柳絮般纷飞的思绪,顷刻间,被彻底冻结住。
灵泽因为常年握剑,进入金丹境之前,手上已经满是老茧,掌心皮肤硬实而粗糙。
天劫柔软的双唇贴上去,触感对比鲜明,带来一阵微痒感觉,那感觉像是从掌心,直挠到灵泽心底去。
灵泽手臂的肌肉瞬间便绷紧了,浑身僵硬地定在原处。
灵泽刚才揽着天劫的腰将他带进这狭窄的石壁之后,便顾不上身前的少年了,他全副心思都专注在洞口。
而天劫的关注重点,显然和灵泽截然不同。
他的腰被灵泽的手臂紧紧箍住,抱在身前,后背贴在灵泽胸膛上,下半张脸被灵泽的掌心包覆住,温热粗糙的掌心皮肤刮在他细腻的脸颊上,带来异样的感觉。
天劫的唇角,不自觉扬起来。
他的双唇离灵泽的掌心那么近,只差分毫,便要触碰上了。
天劫这样想着,努起嘴,果真将自己的双唇送上去了。
肌肤贴上的那一刻,天劫明显感觉到将他揽在怀里的人浑身都绷紧了,石像般,一动不动。
天劫觉得有趣,又将舌尖在对方掌心轻轻舔了舔。
细小的银白电光从唇齿之间被送出去,电得灵泽浑身酥麻。
灵泽手臂剧烈地一颤,慌张将掌心松开,想要缩回去。
他这样的过激反应,很难说是因为被电到,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就在他想要将手缩回去的时候,天劫却抬起双手,细瘦的手臂将灵泽结实的小臂环住,抱在怀里,不让他收回去。
“哥。”
天劫很小声地喊着。
他转过头,头顶细软的发丝扫过灵泽的下巴和脖颈,那片皮肤立即泛起一阵微痒感觉。
天劫仰起头,看向灵泽,一双眼睛像玻璃珠子似的,清澈又透亮。
他微微踮起脚尖,在灵泽耳边用很轻的声音,笃定地说:
“你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