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暴悄无声息地消失。
奥罗巴斯把小鹿抱回了自己的寝殿,虽然有一些别的考量,但还是打算好好照顾他。
他把秦和瑟安置在一个小一点的火炉旁,并用棉絮和枕套为他重新做了一个小窝;小鹿卷起身子卧在窝里,就如同一件柔美但易碎的艺术品,要轻拿轻放。
虽然事情过去了,但还有不少后事需要他处理。
梅格被救了回来,但已经神经断裂,半身不遂;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审问,他交代了全部的作案过程:
他先是让一个乞丐装成自己的样子,在混乱的人群中替自己被斩了首,再逃到别院,杀害沃伦?狄格尔,并伪装成他,同时将象征身份的家徽转交给凯文,彻底逃脱了斩首。
他本来打算装几天就离开,但凯文几乎全天候的看护让他根本没有时间逃走。
躺了几天过后,梅格看正好凯文把徽记拿了出来,就心生一计,让凯文误以为是自己使用了权限,替自己背锅;正好还可以把凯文支走,可以名正言顺的让沃伦?狄格尔在黑暗中“失踪”。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大日御舆不仅重新启动了,神明还亲自来回收自己的权限。
现在的梅格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梅格并没有被处死,而是以“做出重大贡献”为由,将他永远留在新建的养老院;以养老之名,行监控之事。
他会被永远困在那里,永远。
凯文被送进了专门收养贵族遗孤的孤儿院,整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短短一个小时所发生的一切。
还有大日御舆权限和狄格尔家徽这件事,他并不打算独占这份权限,而是打算分出去,但具体的方案还需要商议。
再最后,就是秦和瑟在之前托人送给他的信了。
信封洁白平整,除了用于封合的火漆,没有任何多余的字迹。
信封被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张被叠的厚厚的纸和一封简短的信,信也和信封一样干净整洁;秦和瑟的字很好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奥罗巴斯启:
耕作方法我写在另一张纸上了,把它记好;我可是向所有人许诺,“神将于三日之后在此地昭示此法”,传授知识的,别忘了啊。
(是你说我只要不伤人,就随便按我说的办,你不会介意的吧?【介意也没有用哦~】)
最底下没有秦和瑟的落款,只有一个压着眼皮的小鬼脸。
是他的风格。
大蛇笑着摇了摇头,打开了第二张纸。
巨大的树状图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将所有知识点和技巧分门别类地排列整齐,是复制出去可以直接当教材用的级别。
不过他的学习能力也真快,明明不到一天前还对白夜国文字一窍不通,现在就已经可以几乎没有任何语法错误的使用白夜国文字了。
那些也算不上语法错误,只是时代不同的用法而已。
这样看来,秦和瑟似乎是在之前被困在书房的时候,把自己留在哪里的书籍文字全部都学会了。
可怕的学习能力。
秦和瑟蜷缩在小窝里,安安静静地睡着,除了偶尔的翻身和不知内容的呓语,睡得格外香甜。
奥罗巴斯没有打扰他,轻手轻脚地打开之前未读完的书,继续研读。
之后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奥罗巴斯将秦和瑟的耕作之法稍微改进,在约定的那一天将它完整的传播出去,并手把手教会几个手脚勤快的巫女,帮他为不懂的人解惑。
关于龙蜥与回归地面这两件事,也都有了不小的进展,需要为进入下一步做一些准备。
梅格死了,脑门上插了一刀,因为当时附近没有其他人,被认定为自杀。
秦和瑟这几天的状态和他第一次找到他一样,不吃不喝,只是睡着,偶尔说一些或悲伤或兴奋的呓语,没有清醒的迹象。
在秦和瑟昏睡的这几天中,还发生一件与他有关的事。
“大人。”巫女给奥罗巴斯送来了一份名单:“现人神巫女的举荐结果出来了。”
当时在宣布此事的时候,奥罗巴斯承诺过,不会限制其身份,地位,甚至性别,只要是自己认可之人,都可以向上举荐。
在宣布开始的第一天,凑热闹的,恶作剧的,还有真心举荐某个人的,被举荐的人如井喷般涌现;因为需要他人举荐后再向被举荐的人确认参加,近一半的巫女都“被迫”加入确认的大军之中。
但好在不少人还是有“自知之明”,主动放弃了参加;但就是这样,还是有不少参与者。
整整三大页纸的名单被送到奥罗巴斯手中,他随意的翻看着,忽然瞥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秦和瑟。
“他同意了?”大蛇指了指秦和瑟的名字,问道。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巫女歉意地低下头,“眷者大人的名字是到最后才不知被谁举荐上来的,我们想找眷者大人确认,却怎么都找不到他,只能请大人拿主意了。”
奥罗巴斯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小鹿;迷你的小鹿四条腿撅在那里,睡姿滑稽,格外香甜。
“先留着吧,看他以后的选择。”
“是。”
巫女端庄优雅地向外走,悄悄瞧了一眼在火炉边的鹿;她在其他巫女的重重围攻下,好不容易获得了这次进入神明书房的权利,但不是为了在神明面前刷脸,而是为了神明养的宠物。
从没有见过这等美妙的生灵——小小的一只,身上蓬蓬茸茸的白毛看着就很好摸,还有软软萌萌的呼噜声……咦啊啊啊想抱啊!
但她也知道,这是妄想;瞧了一眼之后便似是无意,慢悠悠地走出了书房。
巫女离开了,大蛇看向火炉旁的身影,见他睡的这么香,让奥罗巴斯莫名有些手痒;他来到秦和瑟面前,温柔地拂过白鹿的脊背。
秦和瑟睡的很熟,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让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细微的呼噜声从胸膛传出,舒服地翻出肚皮,一幅任撸任抱的模样。
可爱。
撸了好一会,心情舒畅的奥罗巴斯给秦和瑟盖好毯子,继续他被打断的工作。
转眼一周过去,秦和瑟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大蛇只能一直养在身边,随时了解他的情况。
如秦和瑟所料,白夜国的土地异常肥沃,只是几天时间,各种作物就已经长出茁壮的新苗。
蛇神的威望更甚;一时间,雕像、绘画,还有各种与大蛇有关的事物供不应求,甚至有人自发筹款,准备在大日御舆之下,为大蛇造一座华丽的雕像。
神明的名讳不可直言,为了不冲撞神明,大家自发的呼唤起另外一个名字:
远吕羽氏尊。
……
很平常的一个休眠日,奥罗巴斯从龙蜥实验室回到寝殿。
他先是望向火炉旁,小窝还在,在火光的映衬下,一抹白微微起伏,耳朵轻轻一颤,再没有其他动静。
有了这几天的“照顾”,奥罗巴斯从原本小心翼翼的抚摸,到现在已经是轻车熟路。
手指顺着清晰的脊椎,从头到尾一顺而下,柔软的皮毛在指尖传递着蓬勃的生命力,白鹿像往常一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小小地翻个身,露出他柔软的肚皮。
照理来说,大蛇会顺手摸一摸秦和瑟温热的肚子,但在此刻,奥罗巴斯却僵住了。
如黑豆豆般水润的双眼充满疑惑,他往大蛇指尖凑了凑,主动蹭上他未收回的指尖。
白鹿醒了。
……
将将起床的白鹿满身活力,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
嚼一嚼地上散乱的书稿,用书柜边蹭蹭他发痒的小角,再在奥罗巴斯用笔写字的时候,把笔叼走扔到地上,观察它会不会动。
秦和瑟如同将一切都彻底遗忘,重新生长;他有着极强的学习能力和好奇心,但却如同新生的孩童一般蹦蹦跳跳。
奥罗巴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脚边的秦和瑟薅过来,用宽大的手掌将他整个包起。
“呦?”白鹿面对着大蛇,歪过头,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秦和瑟?”大蛇呼唤他的名字,观察他的反应。
“呦?”白鹿还是那副表情,只是换了一个歪头的方向。
“秦和瑟。”大蛇再次呼唤他的名字;白鹿的眼珠子微微一动,他像是反应过来,对奥罗巴斯回应一声:“呦。”
白鹿很开心,他似乎对自己极快的反应非常欣喜;相较而言,大蛇则可以说是满脸愁容。
是消耗太多,连意识都变回到最幼小的时刻了吗?
大蛇很愧疚,这是自己的失职,但却让秦和瑟这个比自己弱小很多的魔神替自己承担了后果。
白鹿被放在桌子上,见自己恢复自由,黑黢黢的眼珠再一转,正打算来一个瞬间“消失”。
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耳朵瞬间支棱,白鹿一转头,见到了近在咫尺的香味源头——奥罗巴斯的掌心。
一汪晶莹剔透的“水”承接在大蛇的掌心,晶莹的光芒与香味一同轰击着白鹿,短小的尾巴不由自主地摇摆。
他看向大蛇的双眼,“渴望”二字像是被刻在了眼球上,脑袋不停向手心示意。
“喝吧。”奥罗巴斯没有拒绝,直接将“水”递到白鹿面前:
“这是我的‘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