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去年今日”这四个字出来的时候,程异的脸色就变了。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件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微光中阴森的树影、狂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这些东西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闪过,一下子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柯行舟却没有给他消化和反应的时间,忽然话锋一转:“你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北方,跟着母亲改嫁到现在的家里,下面还有一个小你很多的妹妹,是你母亲跟继父的孩子。”

    “15岁时,也就是你母亲改嫁的第五年,你的母亲带了一个……朋友回家。两人相谈甚欢时,继父突然回来了,三人爆发了冲突,一死两伤,死的是你继父。从那以后你母亲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留下自己年迈的母亲跟小女儿给你。”

    程异已经懵了,愣愣的看着柯行舟。

    他其实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网上看见他们在聊什么真假少爷,哪怕被抛弃了也有钱捣乱什么的,想到自己操蛋的人生,心里不平衡才跟着他们发的链接过来骂人的。

    他嫉妒柯行舟能阴差阳错的生活在富人家庭一十多年,更不相信他能在那样“奢侈糜烂”的生活中,学会什么算命,于是格外的肆无忌惮。

    但柯行舟说的这番话却让他震惊到了——他说的确实是自己15岁之前的生平!

    年幼的辛酸还历历在目,母亲跟前夫逃跑之后,留下了瘫痪的姥姥和才五岁的妹妹,全家的担子一下子就压在了十五岁的他的肩膀上。哪怕现如今他已经有了比较平稳的生活,想起当初的情形,依旧忍不住想要痛哭一场。

    可柯行舟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时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看着柯行舟那张格外俊美的脸,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眼前人会算命。

    但他一个普通人,柯行舟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他发消息到被看见的几秒钟时间内,就查清楚他的过往吧!

    何况柯行舟最开始说的那件事情,从头至尾只有他一个人参与,是绝对不可能有第一个人知道的!

    大数据已经恐怖至此了吗?

    直播间的观众原本看柯行舟执迷不悟,被他们骂成那样了还要给人算命,气得狂飘弹幕,如今看到程异的表情,却都狐疑起来。

    【不是,看他的表情怎么好像真有点心虚?不会是被柯行舟说中了吧!】

    【本人正经拜师学过几年相面,这个人眉低压眼,父母宫的阳角凹陷,的确是克父的样子,而且眉低压眼还有一层,就是亲情淡薄不懂得感恩,为了自己过得好,抛弃亲缘关系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更多的人依旧不信——

    【这你们都信!热搜都上了多久了,节目组和柯行舟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开播突然就拉人上去算命,这说不是托,谁信啊!】

    【我们又不认识这人,他随便说什么都可以。还什么辰时一刻,信口胡诌的吧!把我们观众都当成傻子耍呢!】

    【直接举报就是了!明目张胆的宣传封建迷信,我就不信网信办不管这事!】

    【举报举报!】

    屏幕上很快都是质疑程异是托的留言,程异的后台私信也被加爆了,之前辱骂柯行舟的那些人,如今全都将矛头指向了他。

    更有认出他ID的,骂他是无间道:【我说你一个路人怎么对男人选秀的瓜这么积极,果然是柯行舟派来打探的卧底!不要脸,呸!】

    【不是,哥们儿,有钱赚你早说啊!当一次走狗给你多少,带我一个呗?】

    “……”程异脸色又青又白,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他真的不是托啊!

    他只是上网刷到了《全偶》的相关话题,跟着那些气愤的正义人士过来随便发泄一下生活的不如意,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要真是托的话,还能在如今这个破出租屋待着?

    可这话说出来,别说观众会不会相信,就是他自己也不可能信。毕竟要是信了的话,那岂不是就说明柯行舟算出来的那些都是真的了?

    他绝对不能认!

    程异心中一阵脏话,把柯行舟祖上几代骂了个遍。柯行舟那边却没停:“你的人生轨迹到这里都还算是比较正常,如果心存正念的话,倒也不会过得太艰难。但你偏偏不是那种能安于现状的人,于是从你成年之后,你的经历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母亲出轨害死继父都算正常,之后的经历到底是有多离谱?

    柯行舟这话勾起了许多人的兴趣,弹幕都停滞了一段时间,想要听听他接下来能说出什么来。

    程异的表情微变,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十六岁那年,你不堪生活的重负,开始了你人生中的第一次盗窃。因为没有被发现,你很快对这种行为上瘾,直到有一次入室盗窃,被房主抓个正着,挨了顿毒打。”

    弹幕:【……】

    偷东西虽然是违法的事情,但从柯行舟之前说的话里,这个人完全是生活所迫才去做这种事情的,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

    至少没有出轨害死人来得炸裂。

    直播间的观众都有点无语,纷纷留言【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不过很快,柯行舟就继续说了下去:

    “这场毒打让你遍体鳞伤,心中的郁结达到了顶峰,于是花光了身上最后一点积蓄,买了几瓶啤酒,把自己灌醉。喝醉回到家里,才发现你偷的那家人竟然来家里闹过,你那瘫痪在床的姥姥活生生被气死,你妹妹也饿得奄奄一息,躺在尸体旁边发着高烧。”

    “此时的你已然跌入谷底,翻遍了全身找不出一枚硬币,最后竟将目光转到了床上的两人——”

    程异头皮发麻,愣愣的抬头,正好对上了柯行舟平静的目光。

    他看见柯行舟嘴巴一张一合,形状完美的唇间吐出令他遍体生寒的真相:“你突然想起来,你的继父和母亲之前好像说过,他们在你姥姥瘫痪之前,给她买了一份保险。”

    “你在想,她们都快死了,马上就要从这苦难的生活中解脱出去了,你为什么要阻拦这一切的发生?这都是命啊,是你的命,也是她们的命。于是你拿来枕头,按在了你妹妹的脸上。”

    “这是你背上的第一条人命。”

    柯行舟的话音落下,弹幕顿时炸了:【卧槽,这真的假的?】

    【但要是真的,这男的也太不是人了!那可是他的亲妹妹!而且要不是他出去偷东西,他姥姥也不会死!】

    【这真的是剧本吗?这种事情要是被人当真了,会被抓去坐牢的吧!】

    【等一下,你们没听他说这只是第一条人命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人身上还有第一条?】

    程异已经看不到那些弹幕了,他在柯行舟说到“枕头”的时候,就已经浑身汗毛倒竖的跳了起来:“你少胡说八道!造谣是犯法的,我可以告你!”

    柯行舟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神色并没有多少松动:“现在我们说回刚刚的那件事情。”

    “去年的今天,也就是腊月十七,早上七点半左右,你在你们家西南角的槐树底下挖了个坑,是用来埋人的,对吗?”

    程异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先前柯行舟说起来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漏了怯,但后来柯行舟自己转移了话题,他就以为对方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在诈他而已。

    可如今……难道他真的是算出来的?

    程异看着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凉意。

    但很快,他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柯行舟到底是算出来的还是查出来的,他都不可能隔着网线逼他认下这件事情。

    程异刚刚已经看见有人举报直播间了,只要他死不承认,撑到网管过来,直播间一封,谁还会相信柯行舟说的那些疯话!?

    他这么想着,脑海中灵光一闪,还真的让他想到个合适的借口:“我去年确实埋了个人,但那是我一个亲戚去世了,难道我帮人下葬也不行吗?”

    【吓死我了,原来是帮人下葬。这确实没什么啊!柯行舟这个人真的是谎话连篇,要不是这个小哥没被吓住,主动开口解释,我都要报警了!】

    【虽然但是,人死了怎么也得找个空旷点的地方下葬吧?埋在槐树下,好像哪里不太对……】

    【不是,我真觉得这人的反应不正常,哪有人提起自己埋了个人,先心虚一下,然后才想起来是亲人下葬的?要不然还是先报警吧?】

    程异看见有人说要报警,慌得不行,后背一下子就被冷汗浸湿了。

    不能让他们报警!绝对不能!

    以前的事情倒还好说,毕竟他姥姥跟妹妹一个老一个小,在那样缺衣少食的情况下,病死冻死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况且年代久远,就算真有什么人怀疑他,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谁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

    但去年的那件事情可就不一样了,他还没来得及把所有痕迹抹除,简直是一查一个准!

    他越想越心神不宁,已经忍不住要掐断连线,谁知视线一转,就看见柯行舟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你确定,你埋人的时候,你口中的那个‘亲戚’真的死了?”

    程异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子被问住了,本能的咽了口唾沫。

    他还真不能肯定。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在他刻意遗忘的情况下,现在就连他自己也很难回忆起当初的细节,只记得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

    他有些惊疑不定,心想难道那个时候,那人真的还活着?

    程异的瞳孔压紧,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如果柯行舟说的是真的,那他岂不是……

    “你活埋了一个人。”柯行舟斩钉截铁,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话音落下,直播间立刻炸了。

    不只是因为柯行舟的话,更是因为直播间内突然被管理员置顶的一条超长弹幕——

    【真不是开玩笑,家人们,快报警!我有个工友跟刚刚那个托是同一个村的,我问他了,所有的事情都对得上!

    那个人跟他姥姥是他妈改嫁的时候一起带过来带,他十几岁的时候,亲妈就跟人跑了。后来没过多久,他的姥姥跟妹妹都死了,神奇的是,他姥姥的死期刚好卡在保险的最后理赔期限!他们村里都在说这个人命真好,一下子就发达了!

    重点来了!去年他回家过年,腊月底的那几天他妈也回去了,但是还没到过年就走了。最关键的是,整个村的人,谁都没看见他妈是什么时候走的——也就是说,槐树下被活埋的那个“亲戚”,很可能就是他妈!】

    弹幕上一片【啊???】,所有人都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

    正当所有人都在震惊的时候,有人表示自己已经报警了,但是警察那边的回应,是这件事情已经在调查当中了,让他们稍安勿躁,不要频繁重复举报。

    程异看着那一串仿佛是照着他的生平打出来的文字,只觉得耳边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脑子都空白了。

    惊慌失措之下,他立刻切断了连线,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直播间里的评论,直接给手机关机,随后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整个人顺着墙壁瘫坐在了地上。

    冬日的阳光干燥又刺眼,照得他的眼底一片发花,不自觉的闭了闭眼。

    完了,一切都完了——

    柯行舟的直播间最终还是没有被封。

    直播平台的监管早在他说到程异15岁之前的经历时,就已经联系上了《全能偶像》节目组。

    原本遇到这种情况,正常的处理流程都是直接封禁,然后再来调查是不是真的违规,需要封禁多长时间。

    两家虽然是合作关系,但直播平台的管理规范摆在那里,不是能轻易改变的。何况柯行舟在《全偶》这边也不是什么热门选手,相反还被黑得很惨,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后台的。

    但直播平台那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万里集团的聂辰亲自在《全偶》监制,于是给了聂辰一个面子,提前打个电话过来问问情况。

    谁知道还真让他们撞上了。

    直播平台的负责人刚表明身份,聂辰毫无感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报警。”

    负责人一愣:“聂先生?”

    他第一反应是报警抓柯行舟,毕竟宣传封建迷信,还这么明目张胆的在直播间给人算命,柯行舟违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他刚刚开播,也还没有开始盈利,顶多也就是被拘留几天,罚款几百块钱了事。

    报警的话,给节目带来的影响恐怕……

    没等他继续想下去,聂辰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明显靠近了许多。

    “抱歉,这个直播间暂时不能封停。我已经让万里的律师配合做了证据链保全,稍后可能需要你们这边提供一下连线人的身份资料。”

    负责人这才反应过来,聂辰之前压根不是在跟他说话。

    而且听这意思,聂辰是想抓这个连线的用户?

    柯行舟这个时候才刚刚说出程异杀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弹幕上虽然也有要报警验证真假的,但负责人并不觉得报警有用。

    且不说柯行舟说的是真是假,这件事情年代久远,早已经过了最合适的追查期限。加上死的是对方自己的家人,就算报了警,事情是真的,这人也不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来干什么?

    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劝劝聂辰,那边刘特助已经利索的报了警,跟警方那边简明扼要的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这时候再劝就显得不识好歹了,负责人聪明的闭了嘴,表示自己会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但同时也希望贵司能约束一下选手,不要让我们太难做。”

    聂辰“嗯”一声,当着负责人的面,吩咐节目组这边的工作人员:“在直播间上面加一行字,‘节目效果,请勿当真’,还有‘相信科学,拒绝迷信’。”

    负责人:“……”

    所以是根本不打算阻止柯行舟继续算命是吗?——

    直播间这边,程异断开连线后,柯行舟没有继续连线下一个观众。他低头吃完了手中的耙耙柑,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指,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身上那种过分锋锐的气质已经彻底收敛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懒散而又倦怠。

    就好像先前面对程异的时候,那种咄咄逼人的状态只是观众们的错觉一样。

    这种转变让弹幕都不由得的缓了缓,骂柯行舟的弹幕好像都少了很多。

    事实上,从有人现身说法,证实柯行舟说的那些事情是真的之后,骂他的弹幕就已经消失了大半。

    其中一部分自然是被这奇怪的情况弄迷糊了,还有急着报警和举报的,剩下的人当中则不少是跟程异一样,故意跑来发泄情绪的,实际上并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柯行舟一番操作下来,他们莫名其妙的就把这个直播当成了玄学直播来看。

    一时间没什么人说话,柯行舟也懒得理会那些看完了全程,还张口闭口说他是立人设的无脑发言,竟然直接闭目养神起来。

    【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继续啊!我还想看算命!】

    【不会是时间太短,没来得及准备第一个托吧?果然人设就是人设,装神弄鬼来的!刚刚说报警已经在查的那个,也是托吧?】

    【管他托不托的,我是来娱乐的,又不是来判案的。好看爱看,我就想看他算命!】

    【别吵了,你们不觉得柯行舟是在等什么消息吗?】

    似乎是为了回应这个观众的猜想,就在这条弹幕发出之后,柯行舟直播间里的人数突然暴涨到了几万,随之而来的还有这些观众七嘴八舌的八卦。

    【救命!这就是那个直播抓罪犯的偶像练习生?妈呀这也长得太好看了!小哥哥给我也算算吧,我想算姻缘!】

    【这是在卖什么?算命的链接在哪里,联系方式在哪里,住址又在哪里?】

    原本直播间的观众一头雾水,在弹幕上问了一圈才知道,刚刚跟柯行舟连线的那个程异已经被抓住了。

    就在断开连线之后几分钟,警方就联系到了直播平台,让他们配合提供了程异的个人信息和ip地址,随后前往程异所在的出租屋实施了抓捕。

    弹幕上一开始还都在质疑,怎么可能抓得这么快,几分钟都没有,柯行舟这边刚刚爆料,他们就抓住了,这抓捕速度堪称光速了都!

    结果新来的观众直接甩给他们一条链接,是程异老家那边刚刚发出的警情通报。

    原来早在几个月之前,程异老家的邻居就因为老是闻到一股恶臭,又找不到来源而苦恼。正好上个月的时候他们家买了一条狗带回来,那条狗不明原因的老是喜欢往程异家的后院跑,几次下来引起了邻居的怀疑,加上这几天老家那边下雨,把已经被狗刨开的土壤冲走了许多,直接将槐树下浅浅埋着的尸体露了出来。

    警察初步验尸发现,这具尸体生前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女性,年龄刚好跟程异的母亲对得上,而且并不是被人杀死后埋进去的,而是被活埋窒息致死。

    老家那种小地方,多少年才出一次这样的恶性事件,一下子引起了警方的高度注意,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追查程异的去向,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程异中途辗转多个地方打工,一直没能抓到人。

    这不,京城警方一接到报案,上传到公安系统之后,就被程异老家那边的警方注意到了。

    两边一联系,再配合平台给出的IP地址,直接锁定了程异的所在地,在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再次逃跑之前,直接将人给逮住了。

    程异早已被柯行舟的话吓破了胆,知道自己不仅杀了亲生母亲,而且还是在对方活着的时候就埋了对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警察一盘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对一切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犯罪过程就不用找了,我亲戚在警察局工作的,就负责他这个案子,所有的细节跟这个小哥哥说的一模一样!就连尸体埋的方位都是一样的!程异自己都不认得东西南北,还是对着照片指认的现场!】

    这话一出,直播间彻底哗然。

    有些人还在惊疑不定,觉得这是不是又一种立人设的手段,但事情牵扯到警察,一切看起来又似乎没有任何作假的余地。

    最关键的是——平台都能准确拿出程异的个人信息和IP地址给警方了,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封禁柯行舟的直播间!

    一时间,不少人都有点跃跃欲试。

    结果他们还在犹豫的时候,打开柯行舟的带货列表,却发现100箱的耙耙柑库存,已经全部被人秒空了。

    直播间上方还飘着几条深水的广播:“谢白秋:晋江潭水深千尺,不及深水砸你情~”

    “谢白秋:投一颗深水,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又如黄河泛滥!”

    ……

    十条炫彩广播飘过,弹幕都不由得静默了一瞬,随后又飞快的滚动起来。

    【富婆!居然是活的富婆!啊啊啊啊一颗深水100块钱,十颗就是1000块了!富婆姐姐看看我,性别不要卡得太死嘛!】

    【哪里来的富婆这么舍得下血本?大家几百年前都是本家,也看看我们家谢鞍啊啊啊!】

    【等一下,谢白秋?是我知道的那个谢白秋吗……谢鞍的亲姐姐,志文商贸的总经理?】

    一片激动之中,刚刚刷完十颗深水的ID发了条弹幕:【谢白秋:连我,我有要紧事想问。】

    柯行舟扫了眼申请列表,接通了对方的连线申请。

    视频一接通,一张跟谢鞍有七分相似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显然,对方的确就是弹幕上提到的,谢鞍的亲姐姐谢白秋。

    只是跟没什么心眼,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的谢鞍不同,画面中的这个女人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鼻梁上是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方的眼神审视而又深沉,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来找网络主播算命的人。

    在柯行舟观察对方的时候,对面的谢白秋也在观察他。

    目光在柯行舟那张过于优越的脸上停顿了片刻,谢白秋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似是没有想到,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算命大师居然是这么年轻且帅气的青年。

    不过只是片刻,她就收起了打量的目光,停留的时间非常的恰当,既不会让人觉得受到了轻视,又不显得挑剔。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柯行舟便说道:“把耙耙柑的订单都退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不是,他干嘛呀?姐姐帮他买光了库存,提前结束竞争不好吗?】

    【装起来了?】

    谢白秋也没有料到柯行舟会有这么一句,皱了皱眉:“我不是谢鞍摇来的帮手,我是真的有事情需要你帮忙算一算。”

    她以为柯行舟是介意自己这么做,会挡了谢鞍的路。

    但她连线之前,的确没有发现主播就是弟弟谢鞍先前说过的那个算命大师,也不存在故意离间柯行舟跟谢鞍的想法。

    柯行舟却摇了摇头:“一卦一千,规矩已经定下了,你要算命,就得遵守我的规则。”

    谢白秋定定地跟他对视了片刻,有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把到手的钱往外推。

    不过以前家里请别的大师,确实有些大师的规矩很多,不遵守的话就不给算的。因此她沉吟片刻,还是去退了款。

    柯行舟这才开口进入正题:“你要问什么?”

    说到正事,谢白秋眉眼中不自觉的染上焦急,语气都急切了许多:“我想让你帮我算算,我闺蜜现在人在哪里,她是不是还安全?”

    从前几天开始,谢白秋就联系不上自己的闺蜜了。

    本来两人工作都忙,平时也没有很频繁的联系,几天不说话都没什么。但令谢白秋感到不安的是,一直非常坚定不婚主义的闺蜜,从上个月在酒吧认识了一个男人之后,突然就对结婚生子格外热衷,后来更是为了那个男人,不顾家里反对追到了男人的老家,要跟对方结婚生子。

    一反常态的行为本就令她狐疑,更不要说闺蜜追着那男人离开之后,就断开了跟所有人的联络。

    现在不只是谢白秋,闺蜜的家人、同事和朋友里面,就没有一个能联系上她的。

    连她追的那个男人,也跟着一起人间蒸发了。

    “我还找了酒吧老板,但老板说他就是帮朋友来顶几天的班,根本没有入职酒吧,他们甚至连他是哪里人都不知道,唯一留下来的联系方式都不是他自己的。”

    所以谢白秋才这么着急。

    她满脑子都是最近新闻上各种年轻男女被拐卖的新闻,每天闭上眼,就是闺蜜浑身是血的哭着向她求助。

    谢白秋已经尝试了所有已知的手段,都没能联系上闺蜜,已经快急疯了。

    事实上,在连线柯行舟之前,她已经在尝试联络谢家之前请过的大师了,只是那种级别的大师,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在云游,最近又是法会比较多的时候,不是她这种小辈临时想起来就能找到的。

    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那边的回复都说是不在,谢白秋这才病急乱投医,跟着热搜上的八卦摸到了这个直播间来。

    她来的时候已经了解清楚程异那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柯行舟的年纪虽然也抱有一些疑虑,但想到弟弟也是在他的帮助下得救,还提醒爸妈躲过了一次惨烈的连环车祸,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

    就算弟弟信错了人,一万多块钱而已,她大不了之后找其他大师再确认一下。

    谢白秋心中闪过种种念头,就听那头柯行舟问她:“你打算怎么查?”

    谢白秋愣住了。

    这不应该是他来想办法吗?

    “你要查的是你闺蜜,跟你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是没办法算出她的生死和具体在哪这种细节的。”柯行舟道,“就算是按交友宫的运势算,也有其他朋友的运势干扰。”

    言下之意,谢白秋要想知道闺蜜的情况,要么给柯行舟闺蜜的生辰八字,要么是有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在场。

    谢白秋顿时就有点犹豫。

    闺蜜的家人现在已经满世界的找人去了,她临时起意,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办法找他们过来。而生辰八字,因为谢家之前请过大师给她和弟弟算命,她多少算是了解一点,这不是能随便给出去的东西。

    直播间几万人,里面万一出几个心怀不轨的,利用她闺蜜的生辰八字做些什么,那就更麻烦了。

    “有照片也行。”柯行舟顿了顿,“要是只想知道她现在是生是死,有个简单的方法。”

    “什么办法?”谢白秋连忙追问。

    柯行舟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吐出一个字:“烧。”

    “烧?”谢白秋迟疑了一下,“烧什么?”

    “金元宝、纸人、纸房子,都可以。”柯行舟说,“如果她已经死了,在不知道她生辰八字的情况下,可以对照着照片和死亡的大概时间直接烧给她。如果她没死,这些东西就是无主之物,送不出去。”

    谢白秋怔住,脸色微微发白:“那如果送出去了呢?”

    柯行舟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说明人死不可复生,你们可以换个方向调查了。”

    “……”

    谢白秋的嘴唇抖了抖,表情十分难看。

    就连一直在飞速刷新的弹幕也安静了下来。显然所有人都意识到,如果谢白秋的闺蜜真的没事的话,就不会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到人,还要谢白秋来求助一个网络直播间的小偶像了。

    她的闺蜜恐怕……凶多吉少。

    正当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谢白秋忽然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好,我把她的照片发给你。麻烦你帮我查一下。”

    柯行舟的后台不是他自己在管理的,他朝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那边看了一眼:“能帮我把照片打印出来,顺便去道具库拿几张金箔纸过来吗?”

    先前工作人员搬东西的时候,他看到里面有金箔纸的。

    工作人员已经被这魔幻的直播搞懵了,闻言下意识的点头,打开后台将收到的照片打印出来,又去道具库拿了一叠金箔纸,递给柯行舟。

    做完这些之后,回到座位上,对上同事们看过来的诧异眼神,工作人员才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不对啊,这是选秀节目,又不是算命节目。他给柯行舟打什么下手!

    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因为柯行舟那边已经在叠元宝了。

    他指节修长,无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垂下眸子叠纸元宝的时候,更是有一种令人心神平静的奇特气场。短短几秒时间,直播间原本心浮气躁的观众们都感觉心情放松了下来,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跑来骂这么个漂亮的青年。

    不过也就是几秒钟而已。

    柯行舟很快叠好了纸元宝,一只手在口袋里掏了掏——

    抓出来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

    弹幕:【……】

    柯行舟倒是一点没觉得自己的行为迷惑,先检查了一下奶猫身上的符纸,见上头的朱砂颜色还鲜亮,并没有失效,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救活了。

    伸出手指在奶猫的脑袋上揉了揉,在奶猫舒服得呼噜呼噜时,柯行舟却把奶猫翻转过来,肚子朝上,然后将打印出来的谢白秋闺蜜照片放了上去。

    小奶猫眼睛都没睁开,突然被抓起来还有点迷茫,摇摇晃晃的支棱着脖子,张嘴“喵”了几声。感受到身上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它本能的抓紧了打印纸的边缘。

    柯行舟从兜里重新掏出来一张符纸,当着直播间数万人的面,中指和拇指贴在符纸的两面。

    轻轻一搓,符纸便自己燃烧了起来。

    一瞬间,直播间里所有的光线似乎都被这一簇微弱的火光压了下去,周遭的画面变得阴沉又模糊。

    柯行舟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盖住眼底闪动的光亮。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虹膜外围金光渐次闪灭,很快转过了一圈。

    与此同时,他捡起纸元宝,丢进了火光之中。

    一簇紫光猛然蹿起,随后连带着纸元宝和那张符纸,一起消失在了直播间内。

    第 24 章

    【我去,我刚刚看见了什么?元宝呢?符纸呢?唰的一下,就没了?而且没了就算了,为什么连灰烬都没有……妈妈我有点害怕了!】

    【大学生:纸一下就烧完了诶,好神奇!高中生:闪光纸涂了白磷。】

    【少玩我们大学生的梗!自燃确实有可能做到,但是刚刚我录屏了!火光里面有一只手伸出来了,那个元宝和符纸都是被那只手抓走的!这绝对不是区区魔术能解释的!】

    ……

    弹幕上议论纷纷,直播间那边的工作人员心中也是一万个震惊。

    屏幕前的人也就算了,固定机位的视角有限,很多角度都看不见。但他们刚刚在现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除了那一抹紫光之外,柯行舟的眼底还有隐约的金色光芒显现。

    那一瞬间,他们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什么玄幻电影里面,否则人眼怎么可能会冒金光!

    最关键的是,就在纸元宝消失的那一下,他们分明感觉屋内的暖气失效了一瞬间,一股难言的凉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席卷上来,一下子就让他们全身凉了个透彻。

    那是一种跟平常感受到的寒气完全不同的阴冷,仿佛能透过皮肤,侵入到骨头缝里,又像是连他们的灵魂都要被冻僵。

    诡异的感觉令他们记忆犹新,直到这会儿都忍不住想要抖上两抖。

    弹幕上说的手,工作人员也看见了——火光中的确有一只漆黑的手伸出来,将纸元宝抓了进去。

    这真的是科学能够解释的吗?

    工作人员还在震惊当中,那边柯行舟已经抬起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在柯行舟抬头的瞬间,周围的环境像是破除迷雾一样亮了一下,但是等他们一眨眼,却又觉得房间里的灯光本来就应该这么亮。

    他们可是刚刚装修过的!

    只是话虽这么说,他们看向柯行舟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惊疑和敬畏。

    哪怕真的是魔术,能逼真到这种地步,那也早就已经脱离“废物”的范畴了。

    甚至有人暗戳戳的心想,柯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怕想把真少爷认回去,也没有必要非得把这么优秀的人给彻底毁掉吧!

    知道内情的人私下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不理解的摇了摇头。

    屏幕上,谢白秋看着这景象也是一愣。

    烧元宝这场面她曾经见到过,只不过当时是家里找了个神婆,替她补财运的时候烧的。

    柯行舟刚刚弄出来的景象跟当时不说是一模一样,那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相似,唯一的不同可能是当时神婆还要念一长串咒语,而柯行舟沉默着就做完了法事。

    这个年轻人居然真的有几分本事!

    谢白秋愣愣的抬头,对上柯行舟看来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凛。

    她瞬间觉得自己刚刚退货是不是退得太干脆了,这样的大佬怎么可能只收1000块钱?说不定是在考验自己,看看她心意到底诚不诚……

    谢白秋一时间心乱如麻。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心思多想了,因为柯行舟接下来说的话,瞬间将她拉回现实,并打碎了她心中所有的侥幸——

    “纸元宝已经送到了。”柯行舟只说了这么一句。

    谢白秋的脸色倏地惨白。

    刚刚柯行舟已经说过了,如果对面没收到东西的话还好,至少证明地府没有接收到她闺蜜的魂魄,但现在对面居然收到了东西,这岂不是说明……

    她的闺蜜已经死了?

    巨大的哀痛过后,谢白秋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问:“能查出是谁做的吗?或者查出她……最后停留的地方是哪里?”

    说到最后,谢白秋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些哽咽。

    虽然她跟闺蜜的性格都相对独立,平时忙起来连面都见不着几次,但感情十分深厚,互相都视对方为自己最重要的朋友。要不然这次闺蜜失踪,她也不可能直接放下公司的事情,把工作都推给已经卸任的父母,自己到处追查闺蜜的行踪。

    为此还害得父母差点卷入机场的连环追尾事故……

    回过神,见柯行舟只是拧眉,并不说话,谢白秋果断再次飞快的下单,将最后10箱耙耙柑买了下来,并用恳求的目光望着柯行舟。

    柯行舟:“……”

    这姐弟两个长得也太像了。

    原则上来说,柯行舟本来是不应该插手陌生人这种关乎生死的因果的,毕竟人的一生很难单纯的用善恶两个字来概括,而如果沾染上了不好的因果,容易削减自身的功德。

    他的功德攒的一向艰难,因此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很有可能会变成致命的打击。

    可对上那双跟谢鞍如出一辙的眼睛,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她下飞机的地方往南100公里,带土带金的地方,从东起数31间。她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谢白秋喜出望外,立刻感激的下连线了,临走前再三表示,等事情结束,一定会备下重礼登门道谢。

    柯行舟并不在意。

    按照他现在的行情,谢家给他准备的那188万够他给他们家人算一辈子的卦了,谢白秋就是准备再厚的礼,他也不敢收。

    说起这个,柯行舟就想起从昨天带走女鬼之后就没回来过的陆离,以及柯元白和安和光那两单至今没结清的卦金,不由得扼腕。

    涨价的速度已经有点跟不上他赚钱的速度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联系上陆离,让他算算他的功德值到没到升级线,能收多少卦金了。

    瞄了眼已经售空的库存,柯行舟心情复杂。

    要不是不确定自己的功德值够不够升级,收取更多的卦金,他也不用卡在10箱这个范围,一批一批的卖耙耙柑。刚刚谢白秋把所有库存秒光的时候,就能下播休息了。

    赚钱可真难。

    柯行舟深感不易的叹了口气——

    谢白秋这边。

    直播间下线之后,她立即就动员了身边的所有人,从闺蜜飞机落地地点往外,开始排查柯行舟说的那个方位上涉及到的所有地名。

    为了搞清楚哪些是带土带金的名字,她再一次联系了青云观的道童。

    先前为了寻找闺蜜的踪迹,她也联系了这个小道童,询问他师父的下落。因此小道童刚接起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无奈:“女施主,我师父近日与友人一起出门云游去了,短时间内回不来。你还是寻别人去吧。”

    小道童说完就要挂电话,谢白秋连忙把人叫住:“等等!我这次不是来找你师父的。已经有人帮我找到了我闺蜜的下落,但只有模糊的方位,我想请你帮我找一找,这个方位在哪里。”

    小道童有些诧异。

    临近年节,各个道观都忙碌了起来。各家的道长不是出门云游,就是早就已经被人请走去家里做法事了。

    谢白秋找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件事情希望渺茫,大概率是找不到临时能有空的道长的。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她居然就已经找到人帮忙了。

    只是根据方位判断地点的话,这个事情他倒是的确能做。

    他有些好奇是哪家道观的道长,这个时候还能联系到,仔细问了前因后果,得知谢白秋找上的是个网络主播,甚至都不是专门搞玄学直播的,而是选秀节目里的一个小环节时,他一下子沉默了。

    本以为是什么骗钱的小把戏,但谢白秋紧接着又说出了柯行舟给她闺蜜烧元宝的经过,以及那引起观众热议的紫光。

    小道童顿时就收起了轻视怀疑的心思。

    折纸元宝是每个道士的必修课,他都不知道折了多少了,最快也是半分钟折一个而已,最后烧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明显的紫光呢!

    如果谢白秋没有夸大当时的情形,这个人少说也折过十年的元宝了。熟练成这个样子,大约真的不是个骗子。

    小道童渐渐正色,随即真的按照柯行舟说的“带土带金”,对照着谢白秋给的地名掐指算了起来。

    带着解题思路去找答案,本来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小道童算了一圈,没有找到同时属金又属土的地名,倒是找到有单个属性的,其中只有一个叫齐家村的地方在机场的南面。

    “齐倒是属金……但家和村两个字都是属木的,这个地名里面没有属土的字啊?”小道童挠了挠头,“这地方之前还有别的名字吗?”

    谢白秋让秘书赶紧查了一下,果然发现齐家村之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齐家垛,是后来为了统一地名才改的。

    她把这话转告给小道童,小道童一拍脑袋:“那就没错了!‘垛’属土,他指的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之前的名字。”

    小道童啧啧称奇。

    地名对一个地方来说不只是名字那么简单,其中还包含着这个地方的风水趋势。

    名字和地形互相影响之下,联系密不可分,所以一般有经验的风水先生都会按照这个地方原本的地名来起卦,以求结果更加准确。

    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某个地方的曾用名,像他这种学艺不精的,能知道自己所在地方附近的县志记录就已经非常不错了。齐家垛那么远的地方,就是他师傅来了都得好好查找一番县志。

    谢白秋口中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能足不出户就能算到地名,看来的确很有本事!

    小道童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准备等师父回来之后说给他听。

    这边谢白秋却没有多余的想法,连声感谢过小道童的帮助,便马不停蹄的赶往齐家村。

    谢白秋带着人一路辗转,终于在几个小时的飞机转高铁转大巴之后,租车来到了目的地。

    看着前方这个破败落后的村子,以及从他们到来开始,就一直围在附近指指点点的村民,感受到他们落在自己身上不怀好意的目光,谢白秋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她的闺蜜,那个处处要强完美的女人,生前竟然就待在这种地方?

    好在她来之前就清楚,能让她闺蜜失联这么长时间,甚至死亡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去的地方,多半不是什么好地方,来之前就找了安保公司负责自己的人身安全。

    现在她周围就站着八个一米八五以上的壮汉,统一的黑西装黑墨镜,还有那身不容小觑的腱子肉,都足够吓得那些村民不敢上前。

    但村里不论男女的视线落在身上,依旧令谢白秋感到反胃。

    那种眼神贪婪黏腻,根本就不是在看待一个跟自己同等地位的人,而更像是在看一种包装比较精美的货物。

    闺蜜的男朋友也曾给过她这种感觉,因此她非常厌恶那个男人,可闺蜜却像是中了对方的迷魂药一样,以往比他更讨厌这种凝视的人,却一副小女人的神态,依偎在那个男人怀中,告诉她,他们要结婚了。

    没有人知道谢白秋那一刻心中的震撼。

    她的父母并不完美,小时候也曾经用“你是姐姐,要多照顾弟弟”这样的话来要求她,要她无条件的让着弟弟。

    从小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谢白秋,本身并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大女人”,是在遇到闺蜜之后,被她特立独行的思想所启发,才做出改变,另立门户成了如今人人称道的“谢总”而不只是“谢家大女儿”。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有一天做出跟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理念截然相反的决定,去选择一个完全不在她择偶范围内的人结婚生子。

    当时两人吵了一架,谢白秋满心都是对闺蜜的失望,以至于后来闺蜜失联,还是她家里人找上门来,谢白秋才知道的。

    如今回想起来,谢白秋只恨自己不够机警,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阻止闺蜜,就这么让那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带走了她。

    现如今天人永隔……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冰凉的气息将整个村子笼罩在内,好似一个逃不出去的牢笼。

    空气中的气味很难闻,说不清是混合了什么动物的粪便还是其他味道,谢白秋缓缓吐出一口气,眨了眨眼,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意,果断抬脚踩进了泥泞中。

    她要带她的好朋友回家!——

    半个小时后。

    第三次从村头走到村尾,谢白秋站在空荡荡的宅基地面前,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身后的保镖更是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八个保镖只留了两个在旁边替她撑伞,其他的挨个从村头数过来,走到近前的时候数的数字都一样——

    30。

    到谢白秋站着的这块宅基地前面那家,一共是30户人家,而这块废弃的宅基地是第31户。

    柯行舟给她的坐标就是这里没错,但怎么会没有房屋?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谢白秋有些焦灼,左右看了看,再往前就是齐家村村民开辟出来的农田了。

    难道是更往西面走的山里?

    谢白秋,犹豫了一下,抬脚正要往里走,却忽然听见了一阵叫骂声。那声音粗糙又嘶哑,像是卡了一口痰,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

    这地方的方言跟普通话有很大的区别,谢白秋根本听不懂,目光扫向旁边的保镖。

    保镖是在飞机落地城市当地找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还真有能听懂这里方言的,便凑过去拧眉听了一会儿,越听神色越沉。

    过了几分钟,保镖回来,迟疑了片刻开口:“老板,他好像在骂猪把他们家媳妇吃了,浪费了他买媳妇的两千块钱……”

    这话一出来,谢白秋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把门踹开。”

    “老板,这不合规矩吧?”保镖是临时接到的单子,并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顿时有点迟疑,“我们做的是合法生意,这么闯进去,别人要是告我们,肯定要吃官司的。”

    谁知一路上还算冷静的美女老板此刻眼眶都红了,闻言目光冷冽的朝这边一扫,竟然自己穿着高跟鞋就上了。

    乡下的门关的并不严实,也没有上锁,一下子就被踹开了。紧接着门内就响起男人惊怒交加的叫骂声,隐约能听出来在骂什么——

    “你这娘们是哪家的?有没有点规矩,一来就踹我家门?你往我家猪圈那边走什么?你回来!来人啊!偷猪啦!”

    保镖们面面相觑,但紧接着听见里面动静似乎要打起来,当下顾不得其他,立马鱼贯而入,把威胁到雇主安全的农村妇女给压住了。

    那男人还在叫嚣:“你们干嘛的?信不信我报警你们都抓起来!?”

    保镖们有些为难的看向谢白秋。

    这人要是真报了警,他们就麻烦了。做保镖公司的虽然不怕这种事情,但这种小人物最是难缠,他们也会烦的。

    谁知谢白秋充耳不闻,反而看向了男人说的猪圈方向。

    这个猪圈明显是这家人后来加盖的,占了旁边废弃宅基地的面积,但是因为外墙重新砌过,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不是一家。

    柯行舟说的第31间房,在这里。

    谢白秋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怔怔的盯着猪圈,眼神发直的看了好一会儿,一路隐忍的眼泪终于滚滚落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报警。”

    说完,竟然穿着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径直走进了猪圈里。

    猪圈里面的气味比外面更感人,简直是臭气冲天,保镖们刚刚冲进来的时候都没敢路过,而谢白秋一个浑身上下无一不精致的女老板,却丝毫感觉不到似的,直接弯腰钻进了猪食槽里。

    然后几乎毫不费力的,抱起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

    保镖们都惊了,那男人的叫骂声也戛然而止,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来转去,随即趁保镖不注意,一个猛冲挣脱了保镖的钳制,拔腿就往外跑去!

    这回用不着谢白秋提醒,保镖们看见那具女尸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为首的队长一声厉喝:“抓住他!”

    其余保镖立时如同炮弹一般冲了出去。

    不出三分钟,男人被死死按在了村口的泥巴里,口鼻中都是泥泞,差点窒息。

    被提溜到谢白秋车前时,男人的身下已经尿湿了一片。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先前买来的女人跟眼前这个女老板有关,他脸色煞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起来:“我就是花钱买了个媳妇,我看到有人卖,又长得漂亮就买了,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她不听话就把她锁在猪圈里的,我又不是故意没有喂猪……”

    话说到一半,谢白秋就皱了皱眉:“让他闭嘴。”

    保镖立刻脱下男人自己的臭袜子塞进他嘴里,男人的痛哭流涕中立时多了干呕。

    保镖队长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在冒火,却不忘跟谢白秋汇报:“老板,已经报警了。这个老汉你看怎么处理,放这等警察来,还是带走?”

    谢白秋一身脏污的从男人的房子里出来,脸上一片惨白,但已经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她用自己的大衣将闺蜜的尸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她,一步一步的从村尾走到村头,然后将她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车子的后座。

    轻轻理了理闺蜜的头发,谢白秋回过头,却并没有看向那个男人,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条狭窄又弯曲的小道。

    从保镖将男人抓起来开始,那些围绕在她身上的审视目光就全部消失了。现在这条泥泞的主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却藏不住那从门缝、窗缝里传出来的呜咽哀嚎声。

    “让剩下的人都上来,守好整个村。”她冷冰冰的下令,“一个都不许放走!”——

    当天夜里,人贩子落网和人贩子村的新闻开始发酵,隔天就发展成了全网热议的话题。

    “齐家村”这个看起来再平凡不过的村子里,竟然解救出了近50名被拐卖的妇女,其中在最久远的拐卖案甚至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

    警察在这个村子里发现了好几名追捕多年无果的人贩子,村子的后山上,更是埋了不知道多少具因为不听话而惨死的受害者,白骨累累,骇人听闻。

    齐家村成了名副其实的人贩子村,被死死钉在耻辱柱上,成为无数人唾弃憎恨的存在。

    与此同时,谢白秋解救受害人的全过程被媒体人扒出,历尽艰险的解救过程和玄之又玄的转折,都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其中最受争议的自然是闺蜜好好的一个理智女性,为什么会突然变成恋爱脑,以及谢白秋寻求网络玄学直播帮助这一段。

    恋爱脑的部分警方没有放出相关的调查结果,网友们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但玄学直播这一段,倒是引起了广泛的议论。

    许多人看到这里都觉得魔幻,热评上有不相信的人嘲笑:【前面说得跟真的一样,要不是太离谱,我差点就信了!】

    【现在的媒体为了流量简直连脸都不要了。好好的美女企业家拯救被拐妇女的故事,非得往里塞点玄幻桥段,有意思吗?】

    底下却有看过直播的网友小声反驳:【不是,这次真不是媒体瞎编。这次新闻说的那个直播我就在现场,亲眼见证谢总刷了10个深水,然后上麦连线,问了自己的闺蜜在哪里……】

    但更多人还是觉得新闻很假,这种反驳的声音也被大家当作是娱乐圈惯用的炒作手段,直接无视掉了。

    不过也有部分网友,抱着看热闹的想法点进了《全能偶像》的节目直播,更有一些主播来直播间挑衅柯行舟,想要拆穿他的玄学人设。

    结果却因为柯行舟根本不出镜,而遭遇滑铁卢,不但没有从柯行舟这里蹭到流量,反而给柯行舟带去了不少话题讨论度。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时间回到带货直播当天,谢白秋结束连线之后。

    这场带货pk说是为了争取投资商代言而开展的,实际上却是助农直播,他们所有选手的直播收入,最终都要回到果农的口袋里,自己一分钱也拿不到。

    但柯行舟还是按照约定,给每个购买了10箱耙耙柑的观众都算了一卦。

    后续上来的观众就没有前面两个那么刺激了,基本上都是家里正好需要水果,凑热闹买的,算的也是家长里短、找猫找狗的小事。

    不过即便如此,等到柯行舟终于能下播的时候,也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指点最后一个观众找到半个月前就丢失的耳机,柯行舟长舒一口气,正准备下播,手指刚点到结束直播的按钮上,直播间的在线观看人数突然再次暴涨,竟然直接突破到了10万。

    跟上一次涌入的观众不同,这些观众进来之后,先是一窝蜂的涌进柯行舟的带货列表,然后估计是发现所有链接全部售空了,才开始发弹幕。

    【对不起!呜呜呜我为我之前鲁莽的行为道歉,我不应该轻信网上的谣言,因为一些不实消息攻击你,真的很抱歉!】

    【我也跟风骂过柯行舟,还说谢鞍是被柯行舟蛊惑了,直到看到热搜才知道以前都错怪你了……】

    【造成的伤害已经没办法挽回,我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表现自己的诚意,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们‘安分守己’的行为,讨厌我们谢鞍!谢鞍他真的很喜欢你!】

    屏幕瞬间被打赏的特效填满,柯行舟来不及看完弹幕,直播已经结束了。

    直播大屏准时关闭,倒映出他迷茫的脸。

    还是工作人员看了眼手机,惊呼出声:“柯行舟,你又上热搜了!”

    柯行舟摸了摸口袋,他自己的手机不知道放哪里去了,只能揣着奶猫凑过去,就着工作人员的手机瞧了几眼。

    热搜上,关于节目组黑幕和他是扫把星的词条排名都降了,位置低的几个更是直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词条——

    #柯行舟谢鞍救命之恩#

    点进去一看,置顶的一条就是谢鞍的直播链接。谢鞍那边结束得比他们早一点,工作人员熟练的翻到评论区,果然已经有了完整的直播录屏。

    快进看完全程,柯行舟这才知道,谢鞍被他赶回去之后居然没有乖乖直播,而是把自己的个人直播画面让出来,用手机现场转播柯行舟的个人直播画面。

    直播间的粉丝一开始都气死了,纷纷发弹幕试图骂醒谢鞍:

    【谢小鞍!你是要气死我们吗?网上说的果然没有错,柯行舟那个人绝对是会什么蛊惑人心的巫术!你还记得你一开始去找他说话,结果被他气走的事情吗?你醒醒啊!】

    【我早就看那个柯行舟不是什么好人,果然这种人根本就没有下限!居然还哄骗我宝把自己的直播都让给他!】

    【知道自己是假少爷还死赖着不走,甚至用别人的生命来给自己草人设的人,能是什么好人?谢小鞍你别被他骗了啊!】

    镜头被手机屏幕挡着,看不见谢鞍的表情,但谢鞍明显能看见弹幕。

    他委屈又气愤的声音从侧边清晰的传了过来:“不是这样的!哥他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直播是我自己的主意,哥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或者暗示过什么,是我自愿把直播画面转成他那边的。这个你们可以看之前的直播回放,我身边一直跟着摄影师的!”

    可以听得出来,谢鞍是真的很不擅长跟人吵架,全程声音都在发抖,但却坚持在为柯行舟解释。

    “至于你们说的‘扫把星’和‘骗子’,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我哥不是!”他顿了顿,“我不知道你们在直播间能看到多少,但是那天彩排的时候,我其实是收到了哥的提醒,才会一直去关注头顶的灯——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那个凶手也不会有机会上去调整灯具,让它能刚刚好在我们彩排的时候掉下来。”

    谢鞍说到这里,挪开了手机屏幕,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镜头:“如果真要说这里面谁是扫把星的话,那也是我!你们要是气不过,就骂我吧!”

    弹幕一片【……】,显然是不相信谢鞍的说法。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还都觉得柯行舟只是招摇撞骗,立的也是假玄学人设,根本不觉得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粉丝们又是生气又是难过,一直在劝:【我的傻鞍宝!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他故意安排的人?就算不是,那也一定是他通过什么手段暗示的你!】

    【而且选手的家属都说了,要不是你及时提醒,那两个选手都已经没命在了,怎么可能是你的错!】

    “不可能。”谢鞍就像是个执迷不悟的受骗者,斩钉截铁的否定了粉丝的说法,“就算我的事情是瞎蒙到的,那我父母呢?不瞒你们,我一开始生气就是因为哥提醒我,我父母可能要出事。我那时候跟你们一样,觉得他是在骗我,所以没有相信。但结果呢?”

    他犹豫了一下。

    家人都不喜欢太过招摇,当初不让他进娱乐圈也是因为这个。

    谢鞍本来不想把自己家人牵扯进来,但想到热搜上柯行舟挨的那些骂,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选择和盘托出:“我这边舞台事故刚刚结束,我爸妈那边也马上遇到了机场的连环撞车事故。如果不是我和姐姐一直给我爸妈打电话,并且刚好在最后一刻打通,他们现在可能……可能已经……”

    谢鞍说不下去了。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他的父母现在活得好好的,但他每次想起来那天的惊险情况,还是忍不住牙齿发颤,内心一阵阵的后怕。

    只差一点点,他和他的家人就要天人永隔了。

    不管他和家里因为学艺术和进娱乐圈这两件事情吵过多少次,都只是观念上的冲突而已。这并不妨碍他们双方都无比确信,对方是自己在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谢鞍简直无法想象,如果不是遇到了柯行舟,鬼使神差之下听了他的话去联系爸妈,他们家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他和爸妈一夕之间全都出事,姐姐会疯掉的吧?

    想到这里,谢鞍的表情越发的坚定起来:“所以,我前后的态度变化根本不能说明什么。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被打脸之后,才意识到柯行舟有多厉害的俗人而已。这不是你们攻击他的理由,你们要指责的是我,是我的浅薄让我差点失去了家人和朋友。”

    直播间的粉丝听完他的话,都不由得迟疑起来。

    有人去查了谢鞍说的机场连环撞车事故,发现热搜上就有,热度还挺高。

    画面上的情况极其惨烈,许多过于血腥的部分都是打了厚码的,但是依旧能够看出是什么情况——很多家用小轿车都成了铁片,里面的人一看就没有任何的生还可能。

    本地新闻上还说现场发现了本市的知名企业家夫妇,据说是因为在过十字路口之前,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突然掉头停车才幸免于难。

    这条新闻单看或许没什么,但是上面好巧不巧的配了一张这对幸运的企业家的合照,眉眼和轮廓上都跟谢鞍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结合谢鞍刚刚的说法,粉丝们瞬间就将所有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弹幕一时安静下来。

    谢鞍调整好心情,抬眼跟镜头里的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我哥,我现在应该也跟我的两个队友一样,身受重伤躺在医院里面,只能被迫退赛,甚至……可能已经死亡了。”

    “所以你们说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我哥。他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如果他因为这个事情被劝退了,那我也退赛不玩了。”

    谢鞍的目光无比坚定。

    “站上舞台是我的梦想没错,但如果为了这个梦想,让我成为一个背信弃义的混蛋,看着救命恩人被人误会诋毁却袖手旁观,那我还不如在当初的事故中直接死了!”

    他的良心和教养,绝不允许他那样卑劣的活着!

    第 25 章

    “……”

    直播录屏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直播间内的众人却久久的沉默着。

    谢鞍的那番话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太大了,谁都没有想到,谢鞍会通过这么决绝的方式为柯行舟正名——最开始的时候,甚至有人觉得谢鞍过来的那一趟是在做戏,并没有真的想要帮柯行舟什么。

    结果现在不但被狠狠打了脸,还被谢鞍搞的眼泪汪汪的。

    这可是关乎梦想的比赛,《全偶》背后的投资商哪个不是行业巨擘,只要拿到他们家的代言,哪怕只是一个小品牌的代言,也足够为他们之后的星途铺出一条坦荡大路了。

    相当于是多了一条出路!

    谢鞍家里有钱,不在乎代言也就算了,直播这么容易吸粉的环节,他自己出场的时间都不到10分钟,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转播柯行舟的直播间情况。

    这孩子也太实心眼了!

    直播间内的工作人员吸吸鼻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小心的偷瞄柯行舟,想要从他脸上看出跟自己一样的情绪,但却都失败了。

    柯行舟的表情很淡,仿佛刚刚看到的并不是一个赤子之心青年对他的拳拳维护,而是再普通不过的什么垃圾小广告。

    他们心里颇有微词。

    谢鞍这个选手是他们一直看着的,平时的表现就十分乖巧懂事,本身能力强就不说了,练习的时候也非常的卖力,还一点也不藏私,永远会把自己学会的东西第一时间教给小组的成员。

    就算是其他小组的成员过来求教,他也会不吝赐教。

    这样一个小孩没人会不喜欢,更何况谢鞍长着一张讨巧的脸,见人三分笑,哪怕是节目组里最严厉的导师,看到他也都忍不住宽容一些。

    相比之下,柯行舟几乎就是谢鞍的反义词。

    柯行舟本身的业务水平怎么样就不说了,他从进入节目组之后就没有表现过任何偶像技能,想来应该也是不太会。

    要是光不会也就算了,他还不学,每天到了练习室就是睡觉、喂奶,直接把他们好好的选秀综艺上成了养崽综艺,节目组的人都无奈了。

    所以其实也不怪外面那些人误解柯行舟,如果不是柯行舟今天突然露了一手,他们也不知道柯行舟居然真的有这么神奇的能力,甚至还真的救过谢鞍的命。

    但一码归一码,柯行舟救了谢鞍是没错,谢鞍牺牲自己的直播时间也要帮他澄清,柯行舟居然无动于衷,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柯行舟明显感觉到工作人员的怨念,不由得有些疑惑。

    没等他问出口,直播间的门已经被人敲响了。谢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哥!你直播完了吗?”

    柯行舟眉眼微松,过去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谢鞍。

    这小孩儿眼眶都还红着,却已经扬起了灿烂的笑容,邀功一般对柯行舟道:“哥,你猜怎么着?我跟网上那些人解释过了,现在他们都知道你是我救命恩人了。我的粉丝也跟我保证了,他们会帮你澄清真相。以后绝对不会有人再误会你了!”

    柯行舟“嗯嗯啊啊”的点了点头,岔开话题:“你拿到代言名额了么?”

    “代言名额?”谢鞍愣了下,才想起来直播之前看到的那张任务卡。

    他们这场直播pk,最开始是为了争取传说中那个投资商的代言邀请来的!

    谢鞍全程在担心柯行舟这边的情况,倒是把这个忘得彻底,抬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不过他倒是没有多少遗憾的情绪,只是懊恼了一瞬,很快就重拾笑容:“我也不知道。哥,我看你的库存也卖完了,我们一起去看成绩?”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在偷瞄着柯行舟,显然是不放心他一个人。

    拉着他去看成绩只是借口,实际上谢鞍只是不想让柯行舟单独行动,免得不小心看见网上那些不理智的言论,被他们气到。

    这小孩儿的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就算是不懂算命的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柯行舟。

    他不由得失笑,终于伸出手,在谢鞍的脑袋上揉了揉:“行,就听你的。”

    两人结伴去了休息室。

    快到休息室的时候,正好跟刘特助擦身而过,对方视线在柯行舟面上停留了片刻,朝他们点了点头。

    柯行舟记得这个刘特助,知道他是聂辰身边的人,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目光若有所思的在刘特助的头顶停留了片刻,本能的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休息室里的对话吸引了过去。

    所有选手结束直播之后都要来这边集合,他们两个过来的时候,还有不少选手的直播没有结束,所以休息室这边的人并不多。

    柯元白跟安和光都是有粉丝基础的,他们两个直播间的库存卖得很快,已经在这边休息了有一段时间了,现场还有几个之前就跟他们玩得不错的选手。

    他们正在聊柯行舟上热搜这件事。

    “你们说这事是真的假的?谢鞍跟柯行舟是不是跟节目组通过气了,用这种故事来立人设,绑兄弟cp?”

    另一个选手却摇了摇头:“我看不像。谢鞍家里那条新闻你没看见么?那么严重的车祸,怎么可能是演的?而且连谢鞍他姐姐都跑柯行舟的直播间去算命了,那么大个公司的总经理,总不能拿自己公司信誉开玩笑吧?”

    这人说完之后,突然想起什么,转向柯元白跟安和光:“安少,小白哥,你们小组前两天好像也遇到了什么事情来着?柯行舟给你们算过命吗?”

    柯元白:“……”

    他不是很想提起那件事情。

    倒不是因为别的,毕竟他撞鬼这事说着恐怖,实际上就是被一只男鬼缠着让他教自己学开场的唱跳歌曲而已,他没干什么亏心事,所以算不上什么黑料。

    但安和光那个家伙嘴上实在缺德,这些天老拿这件事情调侃他。

    明明是单纯的教学关系,到了他的嘴里就成了什么桃色新闻,连带着那几个小组成员看他的表情都不太对劲了。

    柯元白实在是不想再体验一遍“被失身”的过程,木着一张脸冷冷道:“无可奉告。”

    安和光那边倒是没什么忌讳,被人问起的时候还有点小激动:“算过!当然算过!你们是不知道啊,那时候柯行舟指着我说我要倒霉,我还没放在心上,结果又是撞玻璃门又是摔屁股墩的,可惨了!还有我差点掉进升降井那件事……”

    众人看他居然一脸兴奋,不由得有些讶异。

    毕竟谢鞍当初跟柯行舟生气,还只是表情不好看了一点,其他的全凭粉丝猜测,实际上根本站不住脚。

    但这位安大少可就不一样了。

    他对柯行舟这个假少爷的厌恶是明晃晃的,甚至在柯行舟出现之前,他就说过要让这种鸠占鹊巢的家伙混不下去。

    这么明显的针对,大家都以为他会严词辟谣,趁机撕破柯行舟的虚假人设,谁知道这才两三天过去,他居然也成了柯行舟那一派的!

    众人的心情颇为微妙,目光不由得游移到柯元白脸上,果然看见他面色不虞。

    站得远的两个选手正在刷热搜,见状悄悄把头凑到一起,在屏幕上打字交流:【难怪这两天柯元白的表情那么难看,我还当他是没睡好呢。原来是自己这边的大将投靠了敌方。】

    【可不么,他跟安和光两个一看就不和,这几天吃饭的时候,柯元白都远远的躲开安和光他们走,明显是割席了。倒是柯行舟,去了谢鞍那边之后,人缘好像都变好了。】

    【这假少爷手段可以啊,安和光明明最讨厌这种人了,居然都被他给收服了。】

    【不过柯行舟有没有可能真的会算命?安和光虽然性子直了一点,但又不是谢鞍那种傻白甜。柯行舟能让他相信自己会算命,肯定是有什么依仗的吧?】

    【谁知道呢!】

    “你们实在好奇的话,可以找他算一卦试试。”

    “试试什么就试试,算命这玩意是那么好试的么,生辰八字给出去,就跟把柄被人捏在手上一样……”这人说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猛然抬头,脸色顿时就变了:“柯、柯行舟!”

    柯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旁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一脸标准招揽生意的笑容,亲切的看着他们。

    “试一试的话,1000一卦,不用生辰八字。”他看了眼凑在一起的这两个人,补充道:“三人同行一人免单,你们可以再拉上一个人凑单。”

    两人:“……”

    他们已经尴尬得想要挖个地洞钻下去了。

    好在柯行舟没有在他们这边多纠缠,打完广告就听见那边安和光招呼他过去:“大佬!这边,我特意给你留的位置!”

    众人一时神色各异,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化干戈为玉帛就算了,这怎么还认上大佬了?

    安和光的家世,在这群选手中间算是顶尖的了,公认的出道位人选里面,除了粉丝数量最多,又被柯家认回去的柯元白之外,另一个板上钉钉的人选就是安和光。

    因此不少人都凑在他身边,想要巴结他。

    从刚刚过来的时候,安和光身边就一直空着一个位子,他们先前还在想那个位子会是谁的,如今居然落在了最不可能的柯行舟身上,众人表情差点绷不住。

    更令他们不敢置信的是,柯行舟看了眼安和光留给他的座位,居然没立即过去,反而转头问旁边的谢鞍:“你想跟他坐一起吗?”

    谢鞍“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又看看那边满脸期待的安和光。

    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我想自己坐。”

    他虽然并不讨厌安和光,但安和光之前那样子对待柯行舟,他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

    而且他不太喜欢安和光身边那些人,总感觉他们对谁好,对谁不好,都像是有一把尺子在量一样。太精明了,相处起来很不舒服。

    他贴心道:“哥你不用管我,我在旁边等等我们小组的成员。”

    他想着这种局面对柯行舟来说或许会是好事,但没想到他说了不去之后,柯行舟就对安和光摆了摆手,直接跟他在角落里坐下了。

    “我跟你一起。”柯行舟道。

    谢鞍顿时受宠若惊,眼睛跟小狗似的,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要不是他身后没有尾巴,这会儿可能已经欢快的摇摆起来了。

    这模样看得柯行舟又是一阵失笑。

    “什么人啊,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一个选手刚刚进门就看见这一幕,下意识的吐槽。

    另一个选手也习惯性的附和:“就是。给脸不要脸,难怪会被柯家那么干脆的放弃,一点眼色都没有。”

    两人之前也都是这么吐槽柯行舟的,因为安和光公开表示过不喜欢柯行舟,因此他们只要说起柯行舟的不好,通常都能得到很多人的附和。但这次他们说完之后,四周却鸦雀无声。

    他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对上安和光阴沉的视线。

    两人吓了一跳,却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迷茫的看着安和光瞪了他们一眼,随后脸色快速变化,带着一群人就凑到了柯行舟和谢鞍所在的角落。

    “大佬,挤挤。”安和光笑得一脸不值钱,那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被他们前呼后拥的高傲样子?

    两人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都一脸的莫名,心说安和光之前不是最讨厌柯行舟么,今天这是怎么了?

    看见旁边独自站着的柯元白时,他们宛如看见了救星。

    两人连忙凑过去,然而还没等说些什么,柯元白便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

    他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但模样看上去比平常还要冷漠,一个眼神止住他们的脚步之后,竟然也施施然的起身,不远不近的坐到了人群的最外围,低头写请假单。

    柯家那边说是有个什么宴会要他参加,他等会儿要提前离开。

    两个选手:“???”

    他们不就直播了两个小时,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播间那边的任务陆续结束,2个小时的时间一到,所有的选手不管直播库存卖没卖完,都要到休息室这边等候结果。

    休息室里很快热闹起来,却没有人知道,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休息室里,隔着单面镜,一双灰绿色的眸子正定定地盯着这边。

    更准确一点说,是在望着角落里的柯行舟。

    这边的休息室只有一盏昏暗的灯,聂辰的面孔沉在黑暗当中,眸色显得有些深沉,视线长久的停留在柯行舟的左手掌心。

    他刚刚就是用这只手,摸了谢鞍的头。

    聂辰的脑海中反复的回放着刚刚在监控器中看到的那一幕——柯行舟先是用双手的掌心贴在谢鞍的脑袋两侧,抱着他的脑袋左右晃了晃,随后习惯性的只留下左手,手指穿入谢鞍浓密硬实发丝,把它打乱,又简单的梳顺。

    收回手的时候,柯行舟还会捏捏他的耳垂。

    当然这个小动作,聂辰没有看到,他是猜出来的——这曾经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专属动作。

    所以他也知道,如果旁边没有别人的话,柯行舟或许还会揪揪对方的衣领,让他躬身下来,轻轻的往他的唇上送去一个羽毛似的轻吻,然后飞快的退开。

    那时候的柯行舟,会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水墨画一般的眉眼弯弯,发梢都在晨光中轻轻的飞舞。

    那是……他的少年。

    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助理瞄了一眼备注,小声提醒:“老宅那边来的电话。”

    垂在身侧的手指猛然收紧,聂辰闭上眼睛,缓而长的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回归现实。

    再次睁开眼时,他某种躁动的情绪被压至最深处,只有落在青年身上的时候,才流露出几分痛苦的挣扎。

    青年看谢鞍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真正将对方纳入“自己人”范围的意思,而能够踏入这个范围之内的人,从前只有他一个。

    手机屏幕还在规律的闪灭,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坚持。

    聂辰终究还是收回视线,回身拿过手机接通,大步朝着门外走去:“祖父。”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踏出房门的瞬间,聂辰的眼睛眯了眯。

    “我马上到。”

    与此同时,柯行舟似有所觉的抬头,朝着对面布满整个墙面的镜子瞧了一眼,眉心微微蹙起。

    聂辰身上的功德金光太旺盛了,哪怕隔着一面墙,他也能轻松感知到。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间休息室旁边有人,甚至能感知到聂辰的视线。

    不过令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柯行舟想起刚才见到聂辰身边的助理时,对方身上缠绕的浓浓死气,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心中的不安。

    沉吟片刻后,他还是起身跟了过去——

    柯行舟刚起身,就跟同样站起来的柯元白对上了视线。

    两人都是一愣。

    如今突然对上视线,柯元白淡定的表情顿时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缝。

    他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个时候站起来?可请假条已经批下来了,柯家那边司机也发了消息,说在门口等他,他现在坐回去多少显得有些刻意。

    然而要他跟柯行舟说些什么的话,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气氛一下子就僵持住了。

    柯元白想要逃,柯行舟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脸上,在那突然多出来的几缕死气上顿了顿。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习惯性的扫了眼全员,当时柯元白的脸上除了熬夜导致的青黑之外,并没有危及性命的面相。甚至因为认回了亲生父母,加上粉丝的喜爱和支持,面色还挺红润喜气的。

    如今突然产生了变化,说明在刚才这段时间里,他做了一个足以改变他短期运势的决定,并且这个决定很有可能会危及他的生命。令柯行舟侧目的原因在于,柯元白面上的死气跟柯行舟在聂辰助理身上感受到的气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他刚要靠近,柯元白的未来就模糊不清起来,柯行舟自己身上的功德金光也开始游离。

    柯行舟顿住了脚步。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即所谓的“医者不自医”。当他参与到对方的命运当中,可能造成极大影响的时候,天道就会制约他的能力。

    但正常情况下,他还是能够窥探到一些未改变的未来的。

    如今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的贸然加入会造成太多人的命运改变,天道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警示他。

    他想了想,隔着一段距离问:“你也上厕所?要不要一起?”

    柯元白:“……”

    他想说不是,但还没开口,安和光跟谢鞍就站了起来:“我也去我也去。”

    “带我一个!”

    柯行舟扭头看看他们,脸上带着笑:“不,你们不想去。”

    谢鞍眨了眨眼睛,表情为难:“可是我快憋不住了。”

    “那你们两个去楼上那间。”柯行舟指着安和光,又指指自己跟柯元白,“我跟他就在楼下这间,两两一对,刚好。”

    众人:“……”

    柯元白:“……”

    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柯行舟这是有话跟他说。

    柯元白本来是有点尴尬的,以前觉得是柯行舟死皮赖脸要留在柯家,他心里多少有点鄙视对方,但现如今发现柯行舟根本不是柯家人口中所说的废柴,而且还救过自己,他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柯行舟了。

    想来柯行舟应该也不怎么想看见他,所以除非柯行舟主动,他都尽量不往柯行舟面前凑。

    现在柯行舟主动找他,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在选手们怪异而暧昧的目光中,四个人像是幼稚园小孩一样结伴出门,然后在门口就分开,各自去了不同方向的洗手间。

    谢鞍这个傻白甜没看出来气氛不对,还想跟柯行舟商量自己跟他去同一间,好在被安和光眼疾手快的拉走了,随便找了个话题就转移走了他的注意力:“听说你的个人直播,全程用来转播柯大佬的直播画面了?你经纪人都找到我这里来了,你还有心思跟柯大佬上厕所呢?想想等会儿怎么承受他的怒火吧!”

    “啊?不会吧!我不是把东西都卖完了吗……”

    柯元白:“……”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角余光扫到柯行舟脸上的微笑,柯元白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时候还挺羡慕他们的。

    不仅拥有一片坦荡的前半生,连交朋友的运气都比他好很多。

    心中正感慨着,柯行舟忽然转过来,朝他勾了勾手指,就领着他朝这一层洗手间的方向走。

    期间一直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态度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柯元白迟疑了一下,咬咬牙,还是抬脚跟上。

    路上他一直小心的猜测着柯行舟的用意,但思来想去,除了柯家那边的事情之外,他跟柯行舟之间似乎就没有别的话题了。

    说起来,关于柯家的事情,他们之间也的确没有好好的聊过。

    终于到了洗手间,柯行舟在外面接热水的地方停住,低头掏了掏口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他。

    柯元白心想终于来了,这个阴差阳错之下占据了自己身份二十多年的人,此刻究竟想对他说些什么——

    就见柯行舟皱了皱眉:“眼里没活吗?过来看着点猫。”

    柯元白:“……”

    听话的往前走了两步,柯元白浑身紧绷的将柯行舟放在洗手台面上的小猫抓起来,放在自己的掌心。

    这小东西实在是太脆弱了,他很担心自己一个用力,就给弄死了。

    过于紧张之下,他的额头竟然缓缓渗出了一层薄汗。

    柯行舟观察了一下他的面相,没有太大的变化,不动声色的松了松眉眼,拿上宠物奶瓶和羊奶粉,熟练的接水、兑温、泡奶粉。

    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柯行舟才让柯元白把埋头狂嘬他手心的小奶猫放回去,自己再绕过柯元白去把猫拿回来。

    在柯元白幽怨的眼神中,柯行舟挤了一滴羊奶在奶牛小猫的唇边绒毛上。

    小奶猫原本还有点不高兴,闻见奶香味,立马张嘴叼住了,四爪并用的抱住奶瓶狂喝起来。

    柯元白:“……”

    他下意识的闻了闻自己身上,明明没有什么气味来着。

    熟悉的羞辱感席卷全身,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有些恍惚的想,柯行舟就这么嫌弃他?

    路上做的所有心理准备,在这一刻都显得格外的滑稽。柯元白一时有些崩溃,差点没维持住表情,脸色变了又变:“你……你叫我过来就为了做这个?”

    柯行舟低头专注的看着小猫喝奶,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下巴往刚刚接水的台面上一指:“给你的。”

    柯元白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瞧见刚刚柯行舟给小猫喂奶时,顺手从小猫身上揭下来的符纸。

    拿起来一看,符纸上面是用朱砂画就的图案,笔迹狂狷不羁,带着一股超脱世外的潇洒。

    倒是跟刚到节目组报到时的柯行舟很相似。

    他诧异的抬眼看去,就柯行舟已经别开了视线,继续看小猫喝奶。

    柯行舟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要去做什么,但你身上死气浓郁,今晚必有血光之灾。拿着这个可以保你一命。”

    柯元白心头一动,“你叫我来,就是因为看出我有危险?”

    他不由得想起上回他撞鬼那件事情。

    当时柯行舟也是第一时间发现并且提醒他了。只是他那个时候有眼不识泰山,以为柯行舟是在装神弄鬼,才落到后来那种凄惨的田地。

    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那地方无父无母的孩子太多,哪怕他最初因为年纪小,会被院长阿姨多关照一下,但需要额外照顾的小孩何止他一个。

    自从他有自理能力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了。

    柯元白一时有些感动,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一颗心饱胀得发酸,望向柯行舟的眼里闪烁起了微光……

    就听柯行舟又道:“卦金给你赊账,下回一起交。”

    柯元白:“……”

    他沉默了一下,小声问:“那要不我跟柯家那边说一声,我不去了?”

    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的观察着柯行舟的表情,不禁有点后悔自己先前对他那么冷漠,还带着偏见做了那么多自以为是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回来,今晚这个宴会按理说应该是柯家人带着柯行舟去的。更极端一点说的话,柯行舟会遭遇今天的网暴,也有他的原因在……

    他踌躇一阵,觉得自己不去宴会,对柯行舟应该是最好的表态。

    谁知刚刚还懒懒散散的柯行舟一下子抬头:“不行!”

    柯行舟语速飞快,对上柯元白诧异的视线,顿了顿,解释道:“躲了这次也有下次。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把你那个助理带上。”

    “……他?”

    柯元白脑海中浮现一个不算熟悉的面孔。

    那是他被认回柯家之后,经纪公司那边派过来照顾他的人。但实际上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关系比他跟柯行舟好不了多少。

    他记得柯行舟进节目组的那天,他让助理去接了一下人,助理回来之后就总是对他欲言又止的。

    他想着对方可能是不太习惯跟自己相处,这几天没事都不会主动联系对方。

    怎么柯行舟跟他很熟悉吗?

    柯行舟“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错开了视线,于是也没注意到他古怪的视线。

    “他这个人福运深厚,说简单点就是命好,遇到什么事情都能逢凶化吉。你带上他,就相当于是带了个人形护身符,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柯元白一愣一愣的:“是吗?那,那好吧……我会带上他的。”

    柯行舟点点头。

    等了一会儿,又看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

    柯元白莫名其妙的听话转身,往外走了几步,才突然反应过来,转过身看着柯行舟小声道:“谢谢。”

    柯行舟:“嗯。”

    “……还有,今天的事情我下播了才知道,抱歉没能帮上忙。”

    柯行舟摆摆手,并不在意这些。

    不过柯元白这话倒是让他想起什么,他忽然加了一句:“帮我给你爸带句话,少骂人,会倒霉。”

    柯元白:“……”

    他这个态度,让柯元白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踌躇一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抽忽然说:“要不我现在就给你钱吧?”

    话一出口他就僵住了,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

    他这是说的什么话!

    果然就见柯行舟身影一顿,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的情绪十分复杂,他一时间竟然没能看懂,好在柯行舟没有计较他的鲁莽,丢下一句“该付钱的时候我会找你要的”,就抱着小猫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柯元白的错觉,他好像从柯行舟离开的背影中,感受到了一丝匆忙。

    ……大概是他看错了吧。

    叫来助理,一起坐上柯家派来接他的车时,柯元白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件事情,神色就不免有些低沉。

    前座的司机还当他是因为柯行舟上热搜的事情不高兴,想着巴结一下这位货真价实的真少爷,便开口安慰:“二少放心,先生太太不会让那个冒牌货骑到您头上去的。先生太太关心着您呢,也就让他再得意这几天了,第二期开播的时候,您就不用看见他心烦了。”

    柯元白听着不太对劲,眉头一皱:“柯先生跟柯太太要做什么?”

    司机卡壳了一下,心说他一个打工的,只是平时开车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上哪儿知道东家的事情去。

    但他又不想让新认回来的少爷觉得他没用,干笑了两声,睁着眼睛瞎分析:“行舟少爷从小就不爱动弹,唱歌跳舞这些都不会,上节目也是丢人现眼。先生太太最好面子,当然不会让他在节目上一直丢人了。”

    柯元白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太对,如果真是怕丢人的话,柯家当初为什么又非要让柯行舟上节目?

    不过他跟这一家子实在不熟,论了解肯定是比不上常年在柯家工作的司机,他思来想去也没理出头绪,无奈之下只能先将这件事情放在一边。

    司机先是把柯元白送回了柯家的大宅。

    柯家人相当重视今晚的宴会,除了派人去把小儿子接回来之外,大儿子柯辰逸也早早的被叫了回来,由专业的造型师为他们挑选合适的礼服和配饰。

    柯元白认亲之后其实也没怎么回过柯家,算上之前拿亲子鉴定的那一次,这才是第二次来到柯家大宅。

    站在柯家的大门前,他的心情还有些复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几个缺席了他的人生二十多年的家人。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刚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柯正业怒极的咆哮:“这个不孝子!就知道给我丢脸,现在还丢脸丢到网上去了!当初怎么就抱错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柯元白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一顿。

    柯正业话里的指向性十分明显,他不至于听不出来,对方说的是柯行舟。

    之前柯正业也不是没有在他面前贬低过柯行舟,但当时他听说的是柯行舟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柯家的孩子,却还是赖在柯家二十多年,害得柯家直到现在才找到自己,对柯行舟的印象并不好,所以也没有觉得柯正业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现如今,他插在口袋里的右手还捏着柯行舟给他的护身符,再听见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却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他的脾气向来不算太好,对看不惯眼的人更是如此。

    之前他能因为对柯行舟的偏见,屡次在外人面前指出对方的“错误”,如今自然也不会对柯正业的辱骂视而不见。

    他直接推门而入,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很快对上了沙发上对着手机唾沫横飞的柯正业。

    柯太太发现他回来,喜出望外,连忙放下手里的裙子,迎了上来:“元白啊,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比预计的时间晚了这么多?路上是不是塞车了?”

    她拉着柯元白就要往客厅去,那边摆着几排品牌刚刚送过来的高定礼服,她特意给柯元白挑了几身,想让他试试。

    她伸手去挽着柯元白,谁知道一拉之下,柯元白居然没动。

    疑惑的回头,就见柯元白一脸不赞同的盯着沙发上的亲爹,冷声开口:“您也知道当年是抱错,我和他当时都只是婴儿,总不可能有让大人故意抱错自己的能力。”

    柯正业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愣了半晌之后才转过弯来,脸上一下子涨红了,气得火冒三丈:“你这小子!你什么意思?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养了二十多年,他在网上败坏我们家的名声,我连骂一句都不行了?”

    他骂着骂着又想起柯行舟,这两个儿子他其实都没怎么相处过,只不过一个十几年没怎么见到,另一个则是二十多年都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以前只觉得柯行舟叛逆不听话,如今新认回来的这个居然也学会了顶嘴,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捂着心口就往沙发上倒。

    柯太太吓了一跳,连忙去将人扶住,也奇怪的看向小儿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这么容易生气?”

    她不说还好,一说柯正业就想起来了。他今天在酒局上,原本跟合作伙伴聊得好好的,结果对方不知道刷到什么,突然笑着跟他说他的儿子又上热搜了。

    他原先还以为是柯元白,心想这个儿子认得真值,前前后后给他的公司贡献了不少话题度,销售量都涨了不少。

    结果一看差点没气……上热搜的竟然是柯行舟!

    说起柯行舟,他看着柯元白此时跟柯行舟如出一辙的反骨样子,忽然福至心灵:“是不是柯行舟那个臭小子?”

    柯元白眉头一皱:“什么?”

    这跟柯行舟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倒是想起来了,柯行舟让他带话来着,于是看着柯正业,很忠实的转告:“柯行舟说了,让你少骂人,会倒霉。”

    柯正业登时眉毛倒竖,气得破口大骂:“我就知道是那孽障把你给教坏了!跟他走得近的就没有一个能好的,当年你哥也是,本来多听话的一个人,就是跟他在一块玩得久了,现在就知道上班上班,理都不理我们!果然近墨者黑,那臭小子就是个孽障!”

    话音未落,头顶好好的吊灯忽然晃了晃,一颗吊坠不堪重负的从灯架上脱落,精准无误地砸中了柯正业的头顶。

    柯正业日渐稀疏的脑门上登时肿起来一个大包,人也两眼一翻,自动消音晕了过去。

    “老柯!老柯你怎么又晕了?管家,快叫医生过来!”

    柯太太立刻扑了过来,看着满脸血的自家丈夫,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顿。

    莫名的,她感觉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的样子。

    柯正业:“…………”

    第 26 章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私人医生过来看过之后,柯正业很快就醒了过来,只是脑袋上肿起来的大包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让他看起来像一只中年发福的独角兽。

    而且他并没有吸取之前的教训,还觉得自己会有这种遭遇,完全应该怪柯行舟大逆不道,胆敢诅咒养育自己二十多年的父亲。

    “简直是不孝!”柯正业拉着柯太太,喋喋不休,“你说说看!谁家的儿子连家都不回,还要教坏另一个儿子回来诅咒自己父亲的?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啊?这个不孝子!”

    他吐槽起来没完,柯辰逸换好衣服出来,就听见满屋子的口吐芬芳,造型师都听不下去了,站在旁边一脸菜色。

    柯辰逸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觉得疲惫极了,上前象征性的劝了柯正业几句,就借口要帮弟弟挑衣服,把人都给支走了。

    柯元白被他拉到客房里,本来还想出去跟柯正业理论两句,却被柯辰逸拦住。

    柯辰逸看了眼这个失而复得的亲弟弟,再次叹了口气:“你不了解爸,他这个人就这样,你越搭理他,他越骂得高兴。你不理他就好了。”

    柯元白这才渐渐平息了火气。

    但是跟一个已经成年,而且比自己还打几岁的男人待在同一个屋子里,他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尴尬,沉默的挑了一会儿礼服,忽然问:“这是柯行舟教你的?”

    柯辰逸顿了下,看他一眼。

    大概是见他脸上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他沉吟片刻,轻轻的点了下头。

    “行舟他,是个很通透的孩子。”柯辰逸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锋突然一转:“适合你的码数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喜欢哪件,然后让造型师帮你调整。”

    柯元白点了点头,兄弟两个的交流就到此为止。

    门外柯正业中气十足的骂了有半个小时,直到快出发了才消停下来,黑着一张脸骂骂咧咧:“这个家真是越来越不像一个家了,一个个的连我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柯太太劝了好久,现在都懒得劝他了,在旁边拿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妆面。

    柯正业沉着脸又道:“今天这个晚宴非常重要,是咱们京城本地一个老牌世家的千金成年,难得给我们也发了邀请函。你们到时候给我好好表现,就算没那个福气跟人家结亲,怎么也给我多交几个朋友……”

    邀请函上说是给小女儿的成年礼,但豪门圈子里的宴会哪有简单的,多半是要从这一次参加宴会的青年才俊里面相看合适的联姻对象。

    柯家在别的地方或许能排得上名号,但在京城这里,也就是勉强混上一个世家的名号。往常这种老牌世家是不稀罕给他们这种小世家发邀请的,这次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大方了起来。

    柯正业不明所以,但不论如何,这对柯家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必须要抓住了。

    柯家这边拖家带口的往宴会赶的时候,聂辰已经出现在了举办宴会的汪家家里。

    他的外貌出众,气质斐然,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引人瞩目的那一个,在这种世家子弟云集的地方,依旧出类拔萃到令人无法忽视。

    宴会上许多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往这边扫,只是都不敢贸然上前。

    直到人群中的纪沂注意到他,笑盈盈的跟身边的太太小姐们告别,举着红酒杯就凑了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相亲?”纪沂递过来一杯红酒,聂辰接过,但没有喝,灰绿色的眸子冷冷扫他一眼。

    说着就将杯中的红酒饮尽,然后又端了一杯。

    “说真的,老爷子连这种场合都让你来了,显然是已经发现了你跟那个小神棍又见面的事情。”纪沂施施然道,“你看我早就跟你说了吧,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俩都三年没见了,多几个月又能怎么样?被老爷子盯上,你那事儿还做不做了?”

    聂辰始终一言不发,只有在纪沂说到“小神棍”这个称呼的时候,警告的看他一眼。

    “说正事。”

    纪沂厚脸皮装没看见,朝着看向这边的太太小姐们抛媚眼。

    “我查过了,汪家这次这么着急要联姻,是汪三那边等不及了。她前几年跟一个小混混谈恋爱,还飙车摔断了一条腿那事儿你还记得吧?”纪沂顿了顿,“你猜怎么着,两人压根就没断!这不又让汪三她爸给发现了,据说还带去妇产科走了一趟,回来就火急火燎的给京城有名字的世家都发了邀请函。”

    这时恰好柯家人进场,四处张望的样子被纪沂瞧见了,他努努嘴:“喏,给你家小神棍的养父母也发了一张。”

    聂辰眉心一跳,朝那边看过去,果然看见了柯家一家四口。

    还有个陌生面孔。

    见他的视线落在那个个子特别高的男人身上,纪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啧,怎么连新儿子的助理都带了,硬是没带你家小神棍啊?”

    他摇摇头:“看来柯家的确是不怎么入流,连汪三喜欢的男人是什么类型的都没打听清楚。这带的都是什么啊……”

    “什么类型?”聂辰沉声问。

    纪沂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危险意味,咂咂嘴:“美人类型啊!就你家小神棍那张脸……哎,好了,我开玩笑的,你别一脸想杀人灭口的表情好吗?我以后不犯贱了不行吗!”

    聂辰收回捏住他后脖颈的手,掏出手绢擦了擦,随手就将绢帕丢进了垃圾桶,转身进了单独的休息室。

    纪沂被这么对待,竟然也没有生气,反倒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老爷子就是再想棒打鸳鸯,也不会允许你去当绿毛龟的……”

    “闭嘴。”

    “哇,过河拆桥啊?这可不行,你得对我好点,不然等你把小神棍追回来,我可不会跟他说你这三年过得到底有多苦,到时候你的追妻之路可就漫漫咯……”

    聂辰面色如常,仿佛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到,却一句话就止住了他的话头——

    “这里有鬼。”他道,视线扫过明明人很多,却算不上热闹的宴会厅,“很多。”

    聂辰的话音落地,也不知是不是纪沂的错觉,原本还暖气充足的宴会厅里突然一阵凉风吹过,冻得他脸色都白了白——

    不确定是不是心理因素,一踏进汪家的宴会厅,柯元白就感觉身上凉嗖嗖的,简直比在外面的时候都要冷。

    他不由得摸了摸礼服的口袋,那里放着他小心叠好的护身符。

    柯行舟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天,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的本事,连他做的护身符都充斥着令人十分心安的靠谱气息。摸到符纸的瞬间,他就感觉一股中正平和的暖流涌入指尖,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柯正业在旁边小声嘀咕着汪家怎么这么小气,连暖气都不给开足了。

    柯太太闻言甩了他一个不明显的白眼,脱掉外套交给侍者,就穿着一身漂亮的高定礼服去社交了。

    柯辰逸朝柯元白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就朝着几位曾经合作过的工作伙伴走了过去。

    柯元白看了眼身旁一身正气,似乎丝毫没感觉到冷的助理,暗暗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依言跟了过去。

    只是这种宴会,生意人居多,说的都是商业上的事情,柯元白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昏脑涨,很快就没有兴趣继续待下去了。

    柯辰逸倒也不勉强他,只让他不要随便乱走,就继续跟本地富商们推杯换盏起来。

    这种场合,商人有商人的社交话题,太太圈也有太太圈的乐趣,就连二代们的话题也都围绕着各种烧钱的运动或者投资。柯元白这种三不沾的,到哪里都格格不入,最后干脆拉着助理跑到了休息室去。

    半个晚上都快过去了,依旧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不禁怀疑柯行舟说的血光之灾究竟存不存在。

    但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他的脑海,就被柯元白摇摇头抛了出去。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因为一段时间没有应验,而怀疑柯行舟话里的准确性,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要不是之前跟柯行舟的关系实在没处好,他恨不得买上一沓护身符,边走边洒满每一个角落。

    所以只是片刻的犹豫,他就没有多想了,只记得随时检查护身符是否存在,以及保证助理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

    助理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豪门世家的排场看得他眼花缭乱,光是不同口味的果汁都喝了七八杯,很快就尿急,要去厕所。

    柯元白想着休息室里就有洗手间,摆摆手就让他过去了。

    谁知道助理竟然一去不复返。

    过了大约有一刻钟,他才反应过来不对,给助理发了条消息:【你还没好吗?】

    “……”

    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等待的时间里,柯元白只觉得背后寒毛倒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柯行舟对他的忠告,表情变了又变,当下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的了,倏地起身走到洗手间外,敲了敲门:“小朱,你还在吗?”

    “……”

    跟刚才如出一辙的寂静,没有人回应他的问话。

    柯元白这个时候忽然意识到,好像从刚刚进门开始,他就一直没有听见宴会厅那边的声音了。

    他一开始以为是这个休息室的隔音很好,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此时站在洗手间这里,看着洞开的窗户,呼呼的冷风吹在脸上,他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就算房间隔音再怎么好,在开着窗户的情况下,宴会厅那边的声音也不可能一点都传不过来吧?

    他看着那扇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的窗户,不知不觉间一下子看入了神。

    片刻后,他鬼使神差一般走上前,将脑袋探出窗户,想要听一听外面是不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一步步的靠近窗户,冰冷的夜风将他身体上的温度一点点的带走,他的身上很快变得冰凉,手指末端都开始发紫。

    然而他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冷一样,表情空白的一步步往前走。

    就在他即将把头伸出去的时候,小腹的右侧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灼烧般的热意,一下子将他的思维从虚无中拉了回来!

    而这个时候,他距离窗户已经非常近了。

    他愣愣的看着面前黑洞洞的窗口,脸上闪过了一丝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随后他就被那股越来越忍受不了的灼痛感吸引走了注意力,连忙低头一看,他的礼服口袋外面竟然已经被烧开了一个洞!

    他的护身符!

    他当即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到口袋里,想要将护身符抢救出来——

    他低头的时候,窗口的冷风却突然大盛,原本还算温和的晚风一下子从窗口灌了进来,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

    柯元白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况,那种力道简直不像是风,而是有什么人用力地推了他一把,推得他一个踉跄,一屁.股就坐倒在了地上。

    屁.股上的痛感传来,他没忍住痛呼出声,下意识的护住自己口袋里的护身符,却正好碰到了一角滚烫的东西。

    “啊!”

    他又是一声痛呼,一下子松开了手,接触到护身符的手指被烫得发红,哪怕已经松了手,指腹上依旧还残留有那种疼痛的感觉,显然是烫伤了。

    与此同时,一个模糊的惨叫声若有似无的响起,随后灌满整间屋子的狂风突然就停了,他的耳边也传来了一道憨厚的声音:“二少?二少你没事吧!你别想不开啊!”

    是助理的声音。

    柯元白茫然的抬头,脸色倏然变了。

    那种熟悉的、他曾经经历过一次的玄之又玄的感觉突然降临,他眼前的画面像是被水洗过,所有灰暗的颜色都褪.去了,眼前出现的竟然不再是那个黑洞洞的窗口,而是助理焦急的脸。

    紧接着,就见助理脸色一狠,他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是剧痛席卷了整个背部。

    柯元白:“!!”

    他这次连惨叫都没来得及,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被砸得七荤八素的。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正要质问助理干什么,助理就连珠炮弹似的喊起来:“二少你可太吓人了!大冷的天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往那窗台上跑啊!我上个厕所回来差点吓死!”

    柯元白愣了愣:“窗台?”

    “是啊!”助理一脸的心有余悸,指着门口道:“这屋里的洗手间坏了,我去外面上的。我就顺手救个人耽搁了一小会儿,结果一回来就看见你踩在这个窗台上,整个人往前倾,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可吓死我了!我不管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没办法,就只能冒犯一下了。”

    他越说越心虚,小心翼翼的打量柯元白:“二少,你没摔坏吧?这不能扣我工资吧?”

    柯元白:“……”

    他哭笑不得:“不会。你救了我,我该谢谢你。”

    助理顿时松了口气。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这房子还挺邪门的哈,我刚刚去上厕所,也是有个哥们盯着窗台就要往下跳。”

    柯元白一愣:“还有别人遇到了这种事?”

    “那可不!”助理摇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的妈,这可是20层,从这跳下去,那不得粉身碎骨啊?而且今天是人家小富婆的大好日子,挑这种时候死,也太没眼力见儿了!”

    柯元白心头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一个激灵,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遇到这种事情也就算了,柯行舟早提醒过他今天会有血光之灾,如今一切应验,他反倒松了口气。

    但还有其他人也遭遇了一模一样的事情,这就令他心里不安起来。

    难不成柯行舟说的血光之灾不止这一个?

    他越想越心慌,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要寻求安慰,下意识就打给了柯行舟。

    柯行舟接起电话,语气还是印象中的懒散,仿佛发生任何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你的死劫应验了?”

    柯元白听见这声音,心中立刻安定起来。

    他将这边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跟柯行舟说清楚了,顿了顿,又不放心的低声问:“柯行舟……我感觉事情不太对劲。难道那个躲在风后面的鬼在害我的同时,也在害别人吗?”

    他的猜测果然让柯行舟那边警惕起来,他的声音紧了紧:“你问问你助理,那个跳楼的人叫什么。”

    柯元白朝助理看去,助理迷茫了一下,心说他就救个人,怎么还查上户口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想了一下,道:“叫什么不知道,但穿得挺板正的。他走出去的时候有人跟他打招呼来着,那人好像叫什么刘特助。说起来前二少,您给的那张符纸还挺好用的,本来那个人一身的牛劲,我差点没能把他拽下来,结果一着急,把你给的符纸往他身上一贴,他一下就肯下来了!这符纸一定是驱邪的吧?可真灵啊!”

    前二少……驱邪……

    柯行舟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纠正他的哪一个说法,一时间沉默以对。

    倒是助理自己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表情疑惑的顿了顿,又说:“说起来,是不是有钱人的审美跟普通人不一样啊?我前面进来的时候就感觉灰蒙蒙的,每个人脸上都乌漆嘛黑,跟几年没洗脸一样,真是太奇怪了。”

    柯行舟的声音一顿,越发严肃起来:“你能看见他们的面相?”

    助理一愣,“什么面相?”

    “……”柯行舟无奈,只能换个问题:“你上次看见这样的面相,是什么时候?”

    “上次啊……”助理努力回忆了一下,很快斩钉截铁道:“我二舅姥爷死之前。”

    柯行舟:“……”

    柯元白:“?!”——

    柯行舟让两人将语音切换成视频通话,盯着助理的面相仔细的看了看,忽然笑了声,意味不明的嘀咕:“原来是这么个逢凶化吉法……”

    助理茫然:“什么丰胸?我这胸肌不够大吗?”

    他说着,挺了挺自己的胸膛,硕大的胸肌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柯元白:“……”

    “……”沉默了一下,柯行舟直接忽略了这个话题,指挥助理:“带我去你刚刚遇到那个倒霉蛋的地方。”

    助理“哎”了一声就往外走,路过柯元白的时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脚步一顿:“二少,我能去吗?”

    柯元白:“……”

    他心说你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雇主是谁,是不是太迟了一点?

    奈何指使他的人是柯行舟,柯元白还指望着柯行舟救自己的命,当然不好说什么,只能摆摆手:“一起去。”

    这地方太恐怖了,他要是自己一个人留下来,怕是一秒钟都熬不过去。

    好在也不知道是护身符起了效果,还是助理真的有逢凶化吉的本事,他们出去的时候一切正常,没有再遇到之前那种古怪的情况。

    休息室的门一推开,宴会厅里的嘈杂声就涌了过来。

    门口附近聚着几个富家太太,正眉开眼笑的聊着什么,突然看见两个陌生面孔从里面出来,目光在他们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就注意到了助理举在胸.前的手机。

    柯行舟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里面,表情平和,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

    富太太们:“……”

    不过豪门圈子里的人,什么奇葩场面没有见过,很快就克制的收回了视线,泰若自然的继续之前的话题。

    等到两人离开之后,才有人转过来,看着他们的背影,狐疑的嘀嘀咕咕:“刚刚那手机上的人你们看清了吗?我怎么感觉瞧着像是柯家之前抱错的那个二儿子?”

    “我看也是。不过他不是才二十出头么?上午还听我女儿说他在搞什么算命呢,怎么晚上就……”

    柯太太跟长久未见的朋友聊了两句,再回到这边来的时候,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切都是按照往常的规格来的,不至于太突出,抢了主人家的风头,但也不至于被人艳压下去。加上她那张保养得当的脸,怎么说也不该被人这么看着才对。

    她正狐疑着是不是自己妆花了,就有个平时跟她交好的太太拉住她,温声劝慰:“你之前那个二儿子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柯太太心头一惊,想着柯行舟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不由得懊悔下午的时候光顾着挑衣服,丈夫和亲二儿子气成那样子,她都没想到要去查查柯行舟做了什么。

    主要是柯行舟平时太不起眼了,十几年如一日的住在乡下,要不是特意提起来,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这个儿子总是特立独行,说话也不讨喜,从小时候就经常得罪人。好友这话多少让她有点心虚,柯太太脸上笑容就勉强了些:“啊,你们都知道了啊?”

    她都还不知道呢。

    就听好友安慰道:“你说你,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们说?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伤心算怎么回事?不过还好,只是个抱错的,反正他平时也不在家,你就当没养过他就是了。”

    柯太太越听越迷糊,心想她应该伤心吗?

    但对上朋友们感慨关怀的视线,她最终还是迟疑的点了点头:“哎呀,话也不能这么说,他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一面应付好友们的安慰,柯太太一面奇怪柯行舟这次到底又闯了什么祸,往常她这些朋友都只会嘲讽她不会教儿子的,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友善?

    打定主意等宴会结束之后一定要好好查查,柯太太面上却保持着一副悲痛的模样,仿佛为这个抱错的儿子伤透了心。

    富太太们看她的眼神越发的怜悯了——

    柯行舟还不知道,自己只是跟人打个视频通话,就在富太太们的口口相传之中成了个英年早逝的“死人”。

    他正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给奶牛小猫喂奶,一边盯着手机,仔细观察着画面的变化。

    隔着手机屏幕,网络波动加上画面不稳,能看到的信息非常有限。

    但即使这样,他依旧在不少人的身上,看到了跟先前刘特助和柯元白身上出现过的,如出一辙的死气。

    他叫停柯元白的助理:“你说他们脸上都黑漆漆的,是哪几个人?”

    朱褚迟疑片刻,趁着那几个人没注意,快速的指了一下。

    “……就是这几个。我一进门就注意到他们了,看上去倒是挺富态的,啤酒肚一个赛一个大,就是脸也一个比一个黑。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在跟谁生气呢!”

    柯行舟看了眼,他指出来的几个人的确都非富即贵,但脸上死气笼罩,面容发黑之余还带着血光。若是不多加干预的话,今晚必定血溅三尺,横死当场。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朱褚一眼。

    朱褚看到的情况跟他差不多,只不过柯行舟眼中的世界更加复杂一点,他不仅能看到那几个人身上缠绕的死气,还能看见代表其他运势的气息。

    他收回视线:“先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朱褚应了一声,立即捧着手机拐了个弯,带他和柯元白往二楼去。

    他边走边解释:“我打听过了,一楼的休息室随便谁都能进,所以早就满了。我寻思着我一个小角色,进去万一被当成是听墙角的就不好了,所以就往二楼走了走。”

    听说二楼这边都是给贵客准备的,按理说应该更难混进去才对。但不得不说,柯家给柯元白找的这个助理确实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竟然畅通无阻了上了楼,还进了最中间的那个贵宾休息室。

    止步在一楼的楼梯口,被助理高举过头顶,瞧着那扇紧闭的华贵大门时,柯行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把我放下来。”他说,“你问问柯元白,他能不能自己待一会儿。”

    柯元白:“……”

    他就在旁边呢!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跟他说?

    不过就算柯行舟直接问他,他肯定也是不肯的——刚刚才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一幕,现在要他离开他们两个自己单独行动,他一万个不愿意。

    但他们上不去二楼,好像真是因为带了他,整体运气变差的缘故。

    他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嗓音:“需要帮忙吗?”

    柯元白跟助理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

    男人的身份显然不一般,身上的衣服都是看不出牌子的高定款,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价格不菲,更遑论他一身矜贵的气质,眉眼冷淡而又疏离,跟周遭的人一对比,简直如同皇室贵族。

    先前一直拦着他们的安保人员也恭敬的跟男人打招呼:“聂先生。”

    聂先生?

    柯元白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几个人名,最终确定眼前这人就是顶级财团万里集团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聂辰,也是他们参加的《全能偶像》的幕后老板兼监制。

    他有些意外会在这个地方遇到聂辰,对方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目光反而落在朱褚的身上。

    他态度温和,全然不见传闻中的不近人情:“上楼找人吗,我带你们上去?”

    朱褚显然也认出了聂辰,一时受宠若惊,连忙点头道谢。

    聂辰视线扫过他的头顶,目光在手机上停留的片刻,很快又平静的收了回来,朝守在楼梯口的安保人员打招呼:“这几位是我朋友。”

    简单的一句话,刚刚还无论如何都不肯通融的黑衣保镖立刻让开了,还恭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朱褚盯着聂辰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上楼梯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悄咪.咪的问柯行舟:“前二少,你会不会看姻缘啊?”

    戴着另一只无线耳机的柯元白:“……”

    前方的聂辰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忽然顿了一下,好在只是片刻,就继续往上走去。

    柯元白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无语的看向助理。

    助理却很无辜:“我没那个意思啊。”

    他就是看到这个人身上有一根很粗很长的姻缘线,比他平时在普通人身上看到的姻缘线粗了不止百倍,想要问问看这个情况正不正常而已。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真有本领的玄学大佬,他问问还不行了?

    柯元白一时无语,当着聂辰的面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告诫的看了助理一眼,让他少说话。

    说话间上了二楼,聂辰朝他们点了点头,就准备告辞离开,谁知两拨人都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双方的目的地居然是一样的。

    柯元白冷汗都快下来了,干巴巴的问:“聂先生,这是您的休息室?”

    聂辰点头,目光终于落到他的脸上:“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面?”

    柯元白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才被柯家认回来,别说是聂家这种顶级豪门,就是普通的富二代圈子,他也是没有怎么接触过的。他仅有的社交经验都是市井里混出来的,在节目上的时候还好,大家年纪相仿,又都是练习生,在镜头面前没有太大的差距感。

    但是离开节目,到了聂辰这种级别的二代面前,巨大的落差忽然以一种极其具象化的姿态展露在了他面前。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从聂辰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的责备。

    他不由得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了对方。

    还是助理替他开了口:“是这样的,我刚来这边借厕所,遇到个兄弟寻死来着。这会儿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聂辰的脸色顿时沉了沉,飞快的看了过来,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你说谁寻死?”

    “我也不认识。但后来他叫了个人过来,那人好像叫什么刘特助……”

    他话音未落,就见聂辰一脸凝重,竟然直接大步上前踹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哎?不是……”

    助理原本想说这房间好像有点问题,大门上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能量,普通人可能打不开,结果话还没说出口,门就已经被聂辰给踹开了。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不等他反应,聂辰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朱褚和柯元白顺着聂辰的身影往屋内看去,顿时瞳孔一缩——窗台上怎么又站了个人!

    这人的穿着打扮跟聂辰不相上下,留着一头漂亮的浅栗色中长发,如果不是因为被人抱着腿,寻死觅活的搞得有些狼狈,估计也是个优雅的贵公子。

    跟当时柯元白的情况差不多,这人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台,整个人摇摇欲坠,还在拼命的往前倒。

    好在他的脚边有个人死死地抱着他的双.腿,才没有让他掉下去。

    那人察觉到有人闯进来,艰难的偏头看了一眼,瞧见聂辰的时候犹如得见天神,拼命的大喊起来:“聂先生!纪先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要往下跳,我快抓不住他了!”

    朱褚一看见这两个人的脸,顿时就炸了,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快步冲上前去,也抱住了窗台上那位的腿:“不是,大哥。我才刚离开多久,你朋友怎么又要寻死!”

    窗台上这人赫然还是朱褚之前救下的那个倒霉蛋,纪沂。

    而拼命拖着他不让他跳的那个,自然是聂辰的助理,刘特助。

    纪沂看上去就是个文质彬彬的贵公子,却莫名有一身的牛力气,他们两个人合力之下,一下子竟然都没能拉动他,反而还差点被他带下去。

    最后还是聂辰过来搭了把手,在纪沂后颈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纪沂身上那股奇怪的力道才终于消失不见,被他们拉回了房间里。

    朱褚跟另外那个人的力道没收住,三个人小猪下坡似的滚到一起。

    “咚”的一声,纪沂的脑袋在桌脚磕了一下,额头上一条血迹蜿蜒下来,流进了眼睛里。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呜呜”的风声,大开的窗户被狂风猛地撞开又合上,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存在在不甘的嘶吼,发泄猎物逃脱的怒气。

    第 27 章

    大约是疼得,纪沂浑身一个激灵,眼底忽然恢复了清明。

    他原本麻木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惊恐,眼底全是红血丝,眼珠子神经质的转了一圈,在看见聂辰的时候陡然瞪大了眼睛。

    一把抓住了聂辰的衣服,语无伦次的大喊:“有鬼!这里到处都是鬼……快点关窗……对,我要去关窗!关上它们就进不来了!”

    聂辰眉头一皱,眸光下意识扫过朱褚口袋里的柯行舟,抬手捏住纪沂的关节,一个巧劲就让对方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衣领。

    眼看纪沂还想扑过来,他一个冷眼扫向身后:“按住他。”

    柯元白这才如梦初醒的跑进来,跟着一起按住了纪沂。

    只是刚进门,他就感觉身上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贵宾休息室比他之前待的那个休息室大多了,而且屋内只有他们五个人,他走进来之后却有种被挤在地铁车厢里面的感觉,有点喘不上来气。

    想到先前在楼下休息室的经历,他默默的往朱褚那边靠了靠。

    本以为聂辰肯定不会在意纪沂说的“疯话”,柯元白还想提醒对方两句,谁知道聂辰面对这种情况竟然也淡定得很,让人控制住纪沂之后,就端起了桌上的红酒杯。

    他目光锐利的朝这边扫过来,语气中没有丝毫意外:“你也撞鬼了?”

    柯元白刚打好的腹稿卡在嘴边:“……哎?”

    不是……他怎么也知道!

    聂辰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便不再看他,神色中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有点不爽的意思。

    目光隐晦的扫过朱褚还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聂辰脸色黑沉,揪起纪沂的衣领就将手中的红酒泼了上去。

    零下的天气,冷风又从窗户一直往里灌,红酒里都冻出了冰渣子,这么一倒顿时给纪沂冻得一个激灵,口中的胡言乱语都停下了。

    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聂辰,纪沂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紧接着又是第二杯红酒泼了过来。

    纪沂:“…………”

    他冷得都哆嗦起来了,拼尽全力才在聂辰泼第三杯之前,抬手拦住了对方:“够……够了,我清醒了,我现在清醒得可怕。”

    聂辰这才停手,仰头把剩下的一杯灌进了自己嘴里。

    纪沂一脸菜色,十分怀疑他是在借机报复自己刚刚一口一个“小神棍”,还调侃汪三喜欢柯行舟的仇。

    咽了口唾沫,纪沂吸吸鼻子,急促的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这才注意到房间内多了两个人。

    纪沂认出其中一个:“是你?”

    聂辰看了他和朱褚一眼:“你们认识?”

    纪沂点头,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先前的遭遇说了。

    说到差点跳楼的那部分,他的脸色绿油油的:“我当时真没感觉我快走出去了。我还以为我就站在窗边,就是总够不到窗户,才一直伸着手往外够……还好遇到这位小兄弟,一下子把我给拽了回来。”

    聂辰听出点不同寻常的意思:“上次他一个人把你拽下来的?”

    纪沂茫然的点头:“是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可大了去了。”朱褚没忍住插嘴,“我刚刚跟刘特助一起拽的你,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你看我这脸红的,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呢。但要不是聂先生帮忙,我们都拉不动你!”

    经他这么一提醒,屋内几个人都反应过来,脸色不同程度的变了变。

    纪沂瞬间绷不住了:“我靠!这还带升级的?我刚刚是进困难模式了?”

    众人脸色复杂的看着他,为他此刻的粗神经感到无语。

    唯有聂辰神情平静:“你刚说外面有鬼,是看见了什么?”

    纪沂这才又想起刚刚的遭遇,脸色更难看了一些:“这次是这样的。你离开之后,刘特助走开了一下,然后事情就不对劲了……”

    毕竟差点死了一遭,纪沂还不至于蠢到同样的当上第二次。所以一开始窗户被风吹开的时候,他就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动,一切都是为了骗他去死的幻觉。

    本来以为这回跟上回应该差不多,只要不靠近窗户就能苟住小命,等到聂辰回来救自己,谁知道他还是小看了这次的灵异事件。

    他越是不愿意去关窗,灌进来的风就越大,到最后他的手脚都几乎冻僵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那些东西看他一直待在原地,宁愿冻死也不肯动弹的模样,最后居然直接显形了!

    纪沂现在想起来那个画面都觉得恐怖:“我这辈子都没一次性撞上过那么多鬼——起码有几十条,还都清一色的黑头发白裙子的女鬼!她们就趴在这些窗户上面,拿头这样子砰砰砰的撞玻璃,还想从打开的窗户直接钻进来!”

    他抱着沙发声情并茂的示范,一不小心扯动额头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他顿了顿,总结道:“都到那个地步了,我能坐得住吗?我能坐得住就有鬼了!”

    于是还是上了对方的当,自己爬上了窗台,差点掉下去。

    柯元白听得十分感同身受。

    他也是经历过那种恐怖的人,所以非常清楚,如果换成是他遇到那种场面,肯定也顾不上是不是陷阱,先跳起来把窗户关了再说。

    不过他很好奇:“既然这样,那刚刚他们把你往回拽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一直往下倒?”

    纪沂的表情更加苦逼了,默默卷起了两边的袖子,露出上面横七竖八的几个青紫手印。

    “那是我没反应吗?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身体!那群女鬼死拽着我往外拖啊!”他悲愤道,“你们光拽着我的腿,我裤子都差点让你们给拽掉了,怎么就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来拉一把我的上半身!”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尴尬,心说他们怎么知道这些,他们又看不见纪沂说的女鬼。

    紧接着又是一阵后怕,还好当时聂辰反应过来,往纪沂的后颈上拍了一下,要不然当时拽着他的朱褚和刘特助说不定都会一起被拽下去。

    众人一时都将目光聚集到了聂辰身上,纪沂也哭唧唧的往聂辰那边凑,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安全感。

    谁知道却被聂辰面无表情的按住脑袋,停在了一臂距离之外。

    聂辰依旧没什么表情:“你们是遇到了索命鬼。”

    众人都是一愣。

    刘特助还在奇怪自家老板今天怎么画风突变,搞起了封建迷信,纪沂却已经面色惊恐的安静下来,惊疑不定的环顾四周,一点点的往人多的地方凑。

    柯元白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聂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将目光再度转向朱褚:“你忘记把手机拿出来了。”

    朱褚:“啊?哦!”

    他刚刚救人心切,把柯行舟往口袋里一塞就没管了,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这边还有个玄学大师,连忙将柯行舟请了出来。

    怕双方不认识,感觉尴尬,他还介绍了一下:“这位是聂先生。聂先生,这是您投资的《全能偶像》的选手,柯行舟。你别看他年轻,他真会算命,可牛了!门口保安贷款给人戴绿帽那事儿你听说了没?就是他给算出来的!”

    众人:“……”

    柯行舟:“……”

    聂辰:“……”

    聂辰垂下视线,目光克制而短暂的在柯行舟脸上停留了片刻,淡淡的“嗯”一声。

    也不知道是说知道这件事情,还是知道柯行舟这个人。

    柯行舟别开视线,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他说的没错。你们两个遇到的都是索命鬼,是横死鬼的一种。”

    非自然死亡的鬼魂基本都叫横死鬼,而这些鬼魂当中,有的没什么执念,会在日积月累当中逐渐忘记生前的恩怨,变成像拍摄基地里缠着柯元白的那只男鬼一样的善鬼。

    善鬼不怕阳光,也不怕地府的鬼差,虽然也在人间游荡,但只要等待投胎时间到了,就会被引渡下去。

    也有一些鬼魂,死的时候执念太深,无法转世投胎不说,还对活人有着极强的攻击性。

    索命鬼就是其中之一。

    “但一般的索命鬼只会向害死自己的人索命,很少有索命鬼会向无辜的人下手的,更鲜有成群结队的。”柯行舟顿了顿,“你们这次遇到的这些鬼,执念恐怕比想象的还要深重。”

    他看了眼纪沂他们几个,发现他们脸上的死气依旧没有消散,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

    “或许是因为你们身上有着跟它们想要索命的人一样的特质,所以它们才将目标放在你们身上。”柯行舟道,“当务之急是找出索命鬼真正想要索命的对象,消除它的怨气。”

    屋内几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柯元白听到这里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几十只鬼!

    上回一只女鬼都差点把他给弄死了,当时好险有柯行舟保护他们,他才留下一条小命,而现在,柯行舟只是跟他们视频通话而已。

    他突然有些后悔跟过来了,磕磕巴巴的问:“怎……怎么找?”

    今天的宴会少说邀请了上百人,其他负责安保和招待的更是不知道多少,他们几个初来乍到的,上哪里去知道自己跟索命鬼怨恨的人有什么共同特征?

    他的目光渐渐游移到了聂辰和刘特助身上。

    这两个人能独占一个贵宾休息室,身份肯定不简单,如果让他们两个去找的话……

    他刚这么想,就被聂辰打断了。

    聂辰沉声道:“不如直接问当事鬼。”

    他说着话,视线淡淡的扫过来,柯元白顿时头皮一紧:“……谁去问?”

    聂辰表情平静:“你不是才撞过鬼?我们等会都出去,你留下。”

    柯元白:“……”——

    柯元白据理力争,最后还是争取到跟纪沂一起留下。

    “……”纪沂一脸的一言难尽。

    柯元白也很不好意思,但跟自己的小命比起来,得罪一个跟自己一样倒霉撞鬼的人,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柯行舟教了这两个倒霉蛋护身的咒语,确认他们学会之后,聂辰便带着人离开了。

    眼睁睁看着聂辰、刘特助和朱褚三人关上房门,柯元白和纪沂本来就慌乱的内心更加没有安全感起来,好一会儿才互相对视一眼,浑身僵硬的回头。

    从休息室的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个的身体就同时哆嗦了一下,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阴冷。

    他们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往两边的窗户瞟过去,刚刚明明都已经关严实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打开了,复古的合叶式窗户在夜风中不断张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

    窗户外面传来了仿佛肉.体敲击在上面的碰撞声,与此同时,他们头顶的灯光也开始了闪灭。

    这种氛围着实令人毛骨悚然,两人原本还都有些尴尬的陌生,此时却不由自主的互相贴近,满脸惊恐的靠在了一起。

    索命鬼来了!

    他们想要敲门通知外面的聂辰他们,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眼睛根本无法离开那黑洞洞的窗口。与此同时,他们却能够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双脚开始不受他们的控制了。

    两人各自僵硬的往前迈着步子,背后仅有的一点点属于活人的暖意随着冷风的呼啸而迅速消散。

    大约是因为先前纪沂的获救惹恼了那些鬼魂,这一次的情况明显比之前更加诡异——

    柯元白和纪沂只觉得眼球表面的水分被寒冷的狂风迅速带走,眼睛很快干涩发痛起来,却不敢也不能闭上眼睛,只能瞪大了双眼看着一切发生,泪腺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

    眼前的景象顿时变得模糊。

    两人的心脏都“砰砰砰”的狂跳起来,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拼命的压制内心的恐惧,不断地默念柯行舟刚刚教给他们的咒语: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微弱的暖意从他们的丹田处升起,他们僵硬冰冷的四肢都仿佛感受到了温暖,行动渐渐迟缓下来。

    就在两人各自走到两侧的窗台前时,他们的眼睛忽然一痛,视野中闪过了什么东西。

    两人默念的咒语登时被打断,好在僵硬的喉咙终于有了力气,他们总算能大喊出声:“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柯行舟救命!”

    “老聂救我!”

    门外三人听见声音,立即破门而入,聂辰因为本身有阴阳眼,一下子就看清了屋内的情形,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另外两人在柯行舟的指导下,并指贴在太阳穴两侧,跟着默念了一遍开天眼咒,也看见了门内的情况——

    只见他们离开前特意关严实的窗户此刻全部洞开了,每一个窗口处,竟然都被半透明的鬼影给挤满了。

    这些鬼影高矮胖瘦各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是女性,而且年纪看起来都不大。都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窗边的两个人,纷纷伸出手想把柯元白和纪沂推下去!

    这数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哪怕是早就意识到不对劲的聂辰,此刻也是一脸的凝重。

    “救人!”他沉声道。

    朱褚当即如梦初醒,赶紧避开那些鬼影上前,一把抓住自家二少的胳膊,将人给拉了回来。

    另外一边,纪沂则是被聂辰拉了一下,所有的力气居然在那一瞬间全部回到了身上,终于重新掌控了身体。

    他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指着那些鬼影失声尖叫:“鬼……都是鬼!”

    灯光依旧在明灭,宴会厅那边似乎根本没有人意识到这边的不对劲,高谈阔论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像是隔着一辈子那么远。

    柯元白和纪沂两人怕得几乎晕厥,其他人也吓得够呛。唯有聂辰还算镇定,揪着纪沂的衣领后退,跟其他三人汇合。

    “手机给我。”他朝朱褚伸手。

    朱褚“啊”了一声,想说这是柯元白的手机,但看了眼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柯元白,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把你给聂先生了啊。”他跟手机里的柯行舟嘱咐了一声。

    柯行舟:“……”

    聂辰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屏幕,然后将手机对准了那些鬼影:“现在怎么办?”

    柯行舟看着画面上,他那张时隔三年依旧处处长在他审美点上的俊脸:“……”

    “首先,把摄像头转到背面。”——

    朱褚和刘特助一起把柯元白和纪沂拖到角落里面,几个人都是心惊肉跳的,尤其是屋内的灯光还在闪烁,聂辰的背影时隐时现,很是令人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柯行舟的声音响起,带着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

    与此同时,聂辰紧随其后:“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指尖,隔空书写起来。

    光线明暗之中,他指尖的鲜血仿佛带着些微的光晕,在众人的视野中留下一道晦涩难懂的符文。

    柯行舟语调平缓,明灭的灯光当中,手机屏幕上的他微垂双眼,面容庄严如神祇,神圣不可冒犯。

    而聂辰背对着他们,只能看见绷紧的脊背,和他越来越流畅的画符动作。

    两人的声音在空气中相撞,莫名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同步:“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聂辰:“……急急如律令。”

    最后一句落下,刹那间,屋内卷起了一阵炽热的暖风,从聂辰所在的地方朝四周一下子扩散开去,途径他们身上的时候,将他们身上森冷的寒意都驱散得一干二净。

    与他们相对的是,那些鬼影被这股暖风刮到,却好像遭受到了无边的痛苦,全都疯狂扭曲着嚎叫起来,凄厉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那些恐怖的鬼影在此刻就像是烟雾,被这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热风轻易的撕扯成了碎片,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

    等到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屋内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

    除了窗户还洞开在那里。

    众人久久的反应不过来,尤其是最凄惨的柯元白和纪沂两个,表情都还是恍惚的。

    纪沂听着门外传来的谈笑声,看看已然恢复温暖明亮的贵宾休息室,又看了看手指上多了抹猩红的聂辰,和他手里的柯行舟,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这就……好了?”

    那他之前的苦逼遭遇都算什么!

    聂辰不知道为什么神色有些复杂,闻言才回过神来似的,扫了他一眼,随后空着的那只手一抬,从沙发后面揪出来一个人影。

    几人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纪沂恐惧未消,见状立刻吓得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怎么还有鬼!脏东西!聂辰你快撒开啊!”

    谁知道被聂辰抓着的那个人影也在疯狂的大喊:“饶命啊!大佬,大仙!我就是个收钱办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啊啊啊啊!”

    竟然是个尖细的男人声音。

    纪沂的尖叫声一顿,思绪不知道为什么拐了个弯:“……刚才那些不应该都是女鬼吗?人妖死了也算女鬼?”

    几人:“……”

    这是关注性别的时候吗!

    哪知道纪沂在这种事情上格外的执着,似乎连害怕都忘记了,目光狐疑的在那人影身上打量着。

    聂辰打断了他往下看的视线:“……这是人。”

    人?

    几人都懵了,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说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人为的幻觉也就罢了,但他们脑海中现在还残留着惊惧的感觉,骨子里也凉嗖嗖的,好像漏风了一般。

    最关键的是,柯元白和纪沂这两个受害者,身上都还有新鲜的黑手印呢。

    这一切都证明他们方才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可若不是幻觉的话,眼前这个男人又是哪里来的?

    聂辰沉着脸并不多说,随手一推就将手里的人影丢在地上。

    众人这才看清楚人影的真实模样。

    那男人留了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浑身瘦得跟个竹竿子一样,身上还套着一身白裙子,乍一看之下的确跟那些女鬼没什么区别。

    但人和鬼,他们至少是分辨得出来的。

    被几人虎视眈眈的围着,加上抓他的高个帅哥手机里还有个能隔空收鬼的大佬,那男人立刻就怂了,哆哆嗦嗦的开口:“我说,我都说!”

    男人能混进来,自然知道这场宴会的含金量,也清楚眼前这几个人,绝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害怕对方真的追究自己的过错,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快速说了起来:“我确实是被人拜托来这里搞事情的,但是大佬明鉴,我只是收钱办事而已,根本不知道他是要害人啊!”

    众人根本不信。

    人都要跳楼了,受害者还不止一个,都是被索命鬼的幻境迷惑,自己爬上窗台的。几次三番下来,傻子都该知道情况不对劲了。

    这人躲在暗处一直不出来,明显就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害死几个人没有什么所谓,至少不如幕后指使者承诺给他的好处重要。

    现在说这些,不过是在推卸责任罢了。

    见众人都不信,男人更慌乱了,也是觉得自己被雇主坑了,哭丧着一张脸指向那边洞开的窗口,对天发誓:“真的!我进来之前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女鬼也都是那个人给我的,我只是放风而已!我看到它们去找了你们也觉得很害怕,但那可是鬼啊,我也害怕的好吗?谁知道它们会不会突然转过头把我也杀了?而且、而且谁想到鬼还会害错人啊……”

    “害错人?”刘特助敏锐的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雇你的人是谁,他原本想让你害谁?”

    男人面如菜色,也没什么能隐瞒的,干脆全都告诉了他们:“我也不知道啊……我在网吧认识的他。一开始就是听他吹牛,说天天有个小富婆给他送东西,才跟他交朋友的。谁知道什么好处都没捞着,现在还摊上这种事情……”

    “大哥,老板,大爷们!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跟他根本不熟,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只知道他走狗屎运交到一个富二代女朋友,富二代家里不同意,他才找上我的!”他越说越伤心,看聂辰几个人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越发的埋怨起让他这么做的那人来,“呜呜……我甚至还花了不少钱请他抽烟喝可乐呢,我自己打工一个月才两千多块钱,花在他身上的钱比花在女朋友身上的还多……”

    几人听得颇为一言难尽。

    朱褚上下打量他两眼,不可置信:“你还有女朋友?”

    “没有,但那又怎么了?我每个月存点钱下来,等找到女朋友再给她花不行吗?”

    众人:“……”

    朱褚心说这人没赚几个钱,倒还挺舍得给女朋友花。这样看下来反倒是那个雇主更坏,又渣又抠门。

    他都有点怜爱这人了:“他都这样了,你还给他办事,你是不是傻呀?”

    “我怎么知道他真的一毛不拔啊?而且我连女朋友基金都赔进去了,这个时候跟他闹掰,那不是太亏了吗!”

    几人又是一阵沉默。

    只能说侥幸心理害死人,这男的但凡知道“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这个道理,也不至于被坑得这么惨。

    不过话说回来,他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置无辜者的生命于不顾,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事实上除了朱褚跟柯元白之外,剩下几个人的表情都毫无波澜,一点都没有因为男人的诉苦而被打动。

    聂辰的神色甚至有点不耐:“说重点。”

    他本身就是这几个人里面气场最强大的一个,男人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哆嗦了一下,也知道自己扯太远了,连忙拐回来:“没有了!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我连他的全名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女朋友叫他肖哥哥……还有就是这件事情,他也没告诉我细节,只是把这几只鬼交给我,然后让我等事情结束之后收回来而已。”

    他飞快的说完,又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呜呜,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平时除了喜欢上网吧打游戏之外,什么坏事也没有干过。几位大佬,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就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了吧……”

    他哭得声泪俱下,仿佛是真心悔过了。

    可惜除了朱褚和柯元白之外,在场没有一个人听他后面的话。

    纪沂这个时候终于缓过来了,主要是知道眼前的是人不是鬼,他的底气一下子充足了许多,被吓得僵住的脑子也重新转动起来。

    他听完全部,跟聂辰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男人话里说的这个雇主,纪沂越听越觉得耳熟,尤其是男人说的“肖哥哥”,还有个任劳任怨的富二代女朋友。

    怎么听怎么像是今天宴会的主办方,汪家的那个三女儿的混混男朋友。

    只不过那混混听说挺废物的,快三十岁的年纪还一事无成,天天吃软饭泡网吧,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手段?

    如果真是他的话,今天这事情可就不好这么私下解决了。

    纪沂看了聂辰一眼,后者八风不动,明显不想掺和汪家的事情。

    他气得牙痒痒,但到底还是没那个胆子得罪聂辰,只好挂上公式化的谦和微笑,看向柯元白和朱褚两个。

    “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多亏你们了。还有这位……大师。”纪沂顿了顿,看着柯行舟的眼神里带着些旁人看不懂的意味,“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日后必定和朋友一起,亲自登门道谢。”

    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他特意拉长了语调,果不其然看见聂辰脸色黑了黑,冷冽的扫了他一眼。

    “无以为报就多报。”聂辰沉着脸道,“按照市价给他钱。”

    纪沂原本幸灾乐祸的表情僵了一下,警惕的追问:“你的市价还是别人的市价?”

    “你觉得?”

    纪沂:“……”

    靠,小心眼的男人!

    难怪会分手!

    纪沂心中骂骂咧咧,却也知道柯行舟的水平比起只能被动防御的聂辰只高不低,按聂辰的标准来给,他其实是赚了。

    因此他没有任何犹豫,果断表示自己会让人准备好现金,届时送到柯行舟指定的地址。

    从清理完索命鬼之后就一直神游天外,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柯行舟倏地回神,落到聂辰手中之后,第一次正眼看了他一次。

    现金,还要专门运送。

    聂辰的“市价”到底有多少?

    他这一眼颇为复杂,饱含苦命打工人对资本家的羡慕嫉妒恨,但却比先前那种毫无波澜的冷冰冰模样要生动多了。

    聂辰感受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视线,身体微不可察的僵住,心脏陡然狂跳起来。

    这位在外向来说一不二的顶级财团继承人,在此刻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视野像是有烟花炸开,每一个神经末梢都跳动着欢喜。

    与此同时,却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并不回应柯行舟的视线。

    仿佛害怕因为自己任何一个突兀的动作,让对方收回这来之不易的恩赐。

    其他人并未注意到他的细微改变。

    从柯行舟身上转开视线,纪沂看向柯元白和朱褚时表情依旧笑眯眯的,语气却淡了很多:“我们跟这位朋友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暂时不太方便,之后有时间再聚。如何?”

    不得不说,虽然面对厉鬼的纪沂是个战五渣,但毕竟是能成为聂辰这种顶级豪门继承人朋友的人,他正常起来的时候,周身气场陡然放开,却也足够令人心惊。

    柯元白:“……”

    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今天的事情明显牵扯到了其他人,而柯家能参与这个宴会,都是走了狗屎运,他一个刚被认回来的二代更不可能说得上话。

    对方愿意用商量的语气跟他交流,已经是看在一起撞鬼的面子上了。

    因此尽管心中还有些怨气,他也没有纠缠,只是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话音落地,他却站在原地没动。

    纪沂:“?”

    正疑惑他还有什么事情,就见柯元白看了聂辰一眼,视线下移,落在他的手心。

    ——他的手机还在对方手上。

    柯行舟全程没说话,加上聂辰抓着手机的姿态实在是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在场除了柯元白这个手机主人之外,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这只手机会是别人的。

    聂辰的视线淡淡扫过柯元白。

    柯元白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目光,那种责备而排斥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要说聂辰对他有什么意见,脸上的表情分明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停顿了片刻,就将手机交到他的手上。

    聂辰甚至还好脾气的说了声:“抱歉。”

    “谢谢。”

    柯元白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莫名——这本来就是他的手机,他在心虚什么!

    第 28 章

    好在聂辰很快转开了视线。

    柯元白也摇摇头,将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丢出脑海,回过神带着朱褚告辞离开了。

    休息室内顿时只剩下了聂辰、纪沂和刘特助三个。

    刘特助还沉浸在“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和“我家BOSS居然会辅助大师捉鬼”的震惊当中,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直到聂辰的眸光冷冷扫过来。

    聂辰吩咐:“去把汪家的人找来。”

    刘特助瞬间惊醒,闻言收起了所有不合时宜的表情,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退出了休息室。

    人一走,纪沂脸上的笑容就冷了下来。

    他本身是个风流的长相,不笑也有三分笑意,最是受太太小姐们欢迎。此时表情冷淡下来,与聂辰不相上下的上位者气息铺陈开来,却让人一时间不敢直视他那双多情的狐狸眼。

    他慢慢踱步到沙发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狐狸眼里闪烁着寒意。

    “接下来,我问什么你说什么。明白?”

    男人贼眉鼠眼的转了转眼睛,刚要开口,纪沂就冷笑了一声:“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两个都是谁么?”

    男人抖了抖,看了眼他和聂辰。

    先前离开的那两个也就算了,除了长得不错之外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但刚刚抓住他的那个男人,还有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光是身上的穿着就能看出不凡,更别说这两人身上的气场。

    能进这个场子的人都非富即贵,而他得罪的这两个,明显是其中最顶尖的那一种。

    这种人他别说得罪,平时连多看一眼都不可能。

    他一下子泄了气,老老实实的点头:“明、明白。”

    纪沂这才重新微笑起来,只是语气里没什么笑意:“你再说一遍,跟雇你的那个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是怎么找上你,让你来做这种事情的?以及,他找你就做这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他会给你多少好处?”

    男人一五一十的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内容,倒是没有什么出入,甚至还补充了一些之前略过的细节:“我跟他真的不熟!不、不过有一次他上厕所的时候,我偷看了他放在桌子上的身份证,他的全名叫萧野,跟他女朋友送他的礼物卡上写的不一样。他女朋友写的那个肖,是生肖的肖。”

    纪沂一听这话,眉峰就挑了起来。

    他暗暗咬牙,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说的雇主,就是汪三那个蠢货的混混男朋友。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你那个朋友的富二代女朋友,是不是除了天天给他花钱,还为了他打胎、离家出走,甚至去照顾跟他有一腿的小三坐小月子?”

    男人惊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纪沂冷笑一声。

    他当然知道。

    像这种一事无成的男人,撞大运骗到一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就足够他们向所有人炫耀一辈子的了。更何况这个女人恰好长得不错,有点小钱,还有个优渥的家庭条件。

    面对一个明显跟自己差不多的陌生人,汪三那个混混男友连自己的真实身份信息都守不住,更何况汪三的隐私?

    汪三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用来展现自己魅力值的附属品罢了,自然是越多人知道汪三为他做过的那些蠢事,他的脸上就越有光。

    如果说他之前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就是百分百确定了。

    “就是汪三那个傻逼的混混男朋友!”他磨了磨牙,一改先前笑面虎的体面模样,忽然一脚踹在男人身上。

    男人不防他突然变脸,反应都没来得及,直接被踹中胸口,“啊”的惨叫一声,后背直接撞到了身后的桌角上,又是一记重击。

    他疼得鼻涕都出来了,愣是一点都没敢耽误,连滚带爬的翻身起来,连连求饶:“大佬饶命,大佬饶命啊!我真的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没有任何隐瞒!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还没有交过女朋友呢呜呜呜……”

    “……”纪沂一脸无语,朝刘特助摆了摆手,“把他带下去。”

    刘特助制住男人的双手,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向聂辰。

    聂辰微微颔首,顿了顿,又说:“把他交给警察。”

    纪沂眼神微动,但没有说什么。

    等到刘特助回来把人带出去,他才疑惑的开口:“报警处理?这么大的丑事传出去,你不怕汪家找你?”

    “遵纪守法。”聂辰瞥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自顾自的倒上一杯红酒,一口接一口的灌。

    纪沂倒也无所谓,反正丢的不是他的脸。

    他一屁股坐到聂辰身边,也抓起桌上的红酒猛灌了两口,谁知道却牵扯到额头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抬手就沾到一片血迹,纪沂心头怒火直冒,恶狠狠道:“之前小看那个混混了,居然还有这种手段!难怪汪三迷他迷成那样儿,跟丢了脑子似的。”

    ——汪三那个死恋爱脑!

    纪沂越说越气,简直想打人。

    汪三跟那个渣男同床共枕这么久,还为了他堕过几次胎,居然连对方的真名都不知道!

    他算是知道,富二代人傻钱多的谣言都是怎么传出去的了!

    这也就算了,汪家的事情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可汪三惹到的祸害,凭什么是他遭殃?

    纪沂兀自气得要死,见聂辰迟迟不说话,又问:“这事你打算怎么跟汪家那边说?我可先跟你说好了,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都多少年没被鬼追过了!现在因为一个汪三被害成这样——那么多鬼,吓死我了!”

    聂辰这个时候才缓缓回神,扫了他一眼,又恢复了平日里淡漠的模样:“随你。”

    “你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哎,你去哪儿?”他叫住往外走的聂辰,“汪家人都没过来。再说宴会还没结束呢,你就这么走了,不怕老爷子问起?”

    聂辰没回纪沂一顿,表情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两眼:“你不是说只有你能买到?”

    他体质特殊,从小就容易招邪祟阴魂什么的,能活到这么大,全凭祖上功德够深厚。

    但再厚的功德,也没有办法让他完全不受阴邪之气侵袭。原本有大师给他算命,说他绝对活不过20岁,家里都放弃了继续培养他,只把他当作女儿来娇养。

    而他如今已经23岁了。

    这三年多出来的时光,全靠聂辰——或者说,聂辰身上那张旧旧的护身符。

    那东西比当年那个老道长给他的符箓更管用,竟然护了他三年无忧,不仅邪祟无法近身,连普通阴魂的影子都见不着。

    所以他才老追着聂辰跑。

    两人能成为朋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不然就聂辰那个冷冰冰的脾气,萨摩耶来了都得变成萨摩唉,更不要说他一个情感丰富的大活人了。

    只是他曾经多次跟聂辰打探护身符的来源,聂辰都只说是自己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的,而且只有他能买到这种护身符,根本不肯明确的告诉他制作者的身份。

    如今他突然提起来,纪沂只觉得有诈。

    果不其然,聂辰点了点头,唇角玩味的勾了起来:“刚才手机里的人,你应该知道是谁。那护身符只有他能做,而他最讨厌尴尬,也最讨厌别人叫他‘神棍’,而你……”

    聂辰点到即止,上下扫视了纪沂一眼,摇摇头出去了。

    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看着他施施然的背影,纪沂的脑袋里自动补全了后半句——

    而他刚刚一直暗戳戳的提示柯行舟,他跟聂辰之间的孽缘,之前更是几次三番的叫他“小神棍”。

    聂辰那个护夫狂魔,只要有机会跟柯行舟搭上话,绝对会打小报告坑他。

    纪沂:“……”

    吾命休矣!——

    因为聂辰的那一番话,纪沂的心情跌入谷底,所以哪怕后来汪先生特地带了汪太太跟汪三来找,向来喜欢跟太太小姐打交道的他也没给一点好脸色。

    汪先生没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冷淡表情,进门还有些奇怪:“聂先生不在?”

    语气中不免失望。

    他还以为聂先生叫他们过来,是看上了他的小女儿,打算与他们家联姻呢!

    虽说汪家跟聂家比,地位相差不止一星半点,但聂老爷子既然都让聂辰来了,就代表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如今看来果然是他想多了。

    又或者,是聂先生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

    想到这里,汪先生不由得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小女儿。

    学什么不好,学别人恋爱脑!

    汪三被他一瞪,整个人都缩到了自己母亲背后,神情也是恹恹的,心不在焉的样子。

    汪先生看她这样越发生气,考虑到纪沂在场,不得不压下去,重新挂上笑脸凑到纪沂身边套近乎:“纪先生,说起来您跟我这个小女儿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我小女儿一直跟我说很仰慕您,就是小女孩脸皮薄,一直没胆子争取。您看……”

    “……”

    纪沂平时脾气好,都是笑脸对人,真是很久没有过这么无语的时候了。

    他抬手打断汪先生的推销,唇角最后一点弧度也压了下来,指了指他们身后跟着进来的自家助理,跟他手里的小混混:“汪先生视力不太好?”

    汪先生愣了下,回头看一眼助理抓着的那个男人,有些不明所以:“纪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这个男人是纪沂带过来处理的什么事务,才假装没看见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纪沂脸色一沉,懒得跟他卖关子,直接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冷声道:“这人是你小女儿那情深似海的男朋友找过来的——□□呢,令婿可真是有本事,一口气找了二十多个人来求娶,只让我们抓到这一个。”

    闹鬼的事情自然没法往外说,但纪沂也不是吃哑巴亏的人,随便一个改口,照样能让那个叫萧野的混混把这个罪名咽下去。

    汪先生自然是不认:“这……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小女儿自小听话懂事,连男人的手都没拉过,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

    “连手都没拉过?”纪沂笑了,那先前找他借钱打胎的是谁?

    只是看了眼已经脸色惨白的汪三,嘲讽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到底没说出口。

    他话锋一转:“不是令婿做的?可我和老聂今天确实遭遇了袭击,而且就在这个房间内。如果不是他做的,那么……是你?”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纪沂目光落在汪先生身上,带着隐隐的压迫力。

    汪先生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是不是有人假冒我汪家的名义,故意陷害罢了!”

    袭击两大顶尖世家继承人这种罪名,他可担不起!

    眼看纪沂表情未变,依旧冷冷盯着他,汪先生咬了咬牙,又道:“但毕竟是在寒舍出的事情。为了表达我的歉意,纪先生和聂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就是,我一定尽量满足。”

    这还差不多。

    纪沂睨他一眼,向前倾身,指尖点了点桌上那张纸条:“卡号在这。我和老聂的两条命值多少钱,就看汪先生怎么想了。”

    汪先生脸色一白,却又不敢讨价还价,思虑片刻之后,还是忍痛打给了自己的理财经理,让人往纪沂的卡里打钱。

    纪沂看了眼余额,还算满意。

    于是没再为难对方,让助理把那小混混交给警察,就提前离开了宴会。

    临走前,顺便把卡也给了助理。

    “明天去预约提款,把余额全部取出来,给老聂的旧情人送过去。”——

    一直到走出贵宾休息室的大门,柯元白才感觉身上那种被重物压着的感觉消失了,不由得长舒出一口气。

    朱褚奇怪的看他一眼:“二少,你不舒服吗?”

    柯元白摇头,回头看了眼紧闭的贵宾室大门。

    门上甚至还残留着先前聂辰踹门进去时留下的脚印,力道之大,居然连实木门板都明显凹陷进去了一个坑。

    聂辰那双压迫力极强的眼睛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柯元白顿时油然而生出一股挫败感来。

    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但不论是之前被人泼脏水的事情,还是柯行舟或者如今的宴会,都令他前所未有的清楚认知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可见人的眼界有时候真的会限制成长,他现在才恍然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太过短视了。

    恰巧这时柯正业在楼下与人攀谈,一抬头瞧见自己刚认回来的二儿子居然上了二楼,还停在最大的贵宾休息室门口,脸色霎时黑了。

    他勉强维持着体面,跟对面的合作商道别,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距离这边最近的楼梯口。

    在黑衣保镖的阻拦下,他无法上楼,只能压低了声音冲柯元白低吼:“你上去做什么!二楼的都是贵宾,是你这种身份能上去的吗?丢人现眼的东西,快给我下来!”

    柯元白还沉浸在巨大的落差感中,反省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忽然听见这么不客气的怒骂,顺着声音看下去,脸色有点不好看。

    柯正业原本就不满这个儿子刚回家就跟自己顶嘴,如今见他明明做了错事,却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更是火冒三丈:“柯元白!你还有点规矩没有?给我下来!”

    柯元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才刚认回柯家,没见过柯正业这么蛮不讲理的一面,仅有的一次看他发火,还是几个小时前刚回到柯家的时候。

    当时他以为柯正业是看到了网上那些黑柯行舟的言论,才会那么怒不可遏,于是也没有替柯行舟多说什么,只觉得都是自家人,柯正业气头上骂完也就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哪有真正疼爱自己儿女的父母,在看到明显是黑粉编造的言论时,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自己孩子的?

    哪怕柯行舟当时并不在场。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父母”的角色在柯元白的概念当中一直都是神圣且崇高的,他对认回柯家这件事情也是期待大过排斥,只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而已。

    而此时此刻,看着柯正业因为暴怒而涨红的脸,还有周围人不时看过来的目光,“父亲”这一光辉形象渐渐的在柯元白的脑海中崩塌了……

    柯正业只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儿子看父亲的,心中恼火更甚,越发暴跳如雷。

    自从上回去乡下老房子被柯行舟气过一次之后,他在家里的地位真是越发的不显眼了。

    竟然连刚认回来的二儿子都敢无视他说的话!

    他几乎压不住声音,当众就指责起柯元白来:“你还愣着干什么!你想认识人,跟着你哥和我不行?非得自己瞎跑,万一得罪了贵宾怎么办?赶紧给我回来!”

    四周的人原本就察觉到这边的异常,闻言纷纷抬头朝柯元白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和鄙夷。

    这种场合,哪怕是最不要脸的外围混进来,也是只敢在一楼这里晃一晃。这还是正经人家的小孩呢,居然连这么基本的礼貌都不懂,真是给家里丢了大人了。

    柯家最近娱乐新闻上的多,有人认出了柯元白,面上的鄙夷之色更重,甚至侧头跟旁边的人交流起来。

    哪怕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单看他们窃窃私语的模样,柯元白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是“孤儿院出身的,怪不得这么没有家教”之类的话。

    ——他早就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此时此刻,二楼的走廊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审判台,而他就像是只牲口一样,被扒干净,毫无尊严的任由别人品头论足。

    柯元白的脸色白了白,眼前闪过许多似曾相识的画面。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羞辱,有朝一日竟然会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带来的。

    这场景简直比先前被众鬼围攻还要令人绝望,他只觉得耳边轰鸣,浑身的血液都朝着天灵盖涌上去,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哼笑。

    柯行舟语气淡淡:“还不走,等着他骂出更难听的?”

    他的声音非常轻,但响在柯元白的耳朵里,却犹如惊雷炸响,一下子将他从虚幻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意识到柯行舟在笑什么,他脑子里轰的一声,脸色登时涨红了。

    ——就在一天之前,撞见柯行舟向安和光收钱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数落了柯行舟。

    他当时也没有给柯行舟任何辩解的机会,固执己见的觉得柯行舟就是在骗钱。

    哪怕就在那天的凌晨,他刚刚经历过灵异事件。

    而他最开始去找柯行舟,甚至是想着让他帮自己解答疑惑的。

    柯行舟那句“你和你爸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再度响彻他的耳边,而他直到现在,才明白当初那股羞辱感究竟从何而来——

    那时候的他跟现在的柯正业,真是一点区别都没有。

    柯元白的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不再去看柯正业,而是朝着楼下众人正色道:“我是受到邀请才上来的,并非擅闯。”

    全程被无视的柯正业已经差点气死了,如果不柯元白在楼上,而那黑衣保镖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不去把人拉下来,反而一个劲的拦着他,他此时估计都已经冲上去打人了。

    他一个刚刚被认回家的二代,有什么面子能被请到二楼的贵宾室?

    柯正业自己都没有这种殊荣!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这边,连原本在跟朋友们聊天的柯太太都找了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柯正业却丝毫没有觉得这是自己导致的问题,而是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柯元白:“胡言乱语!你这个孽障!还嫌不够丢人吗?快给我滚下来!”

    “……”

    柯元白脸色铁青,压根没听进去。

    他没有想到,自己都已经解释了,柯正业依旧这样诋毁他。

    这让他越发觉得自己先前的行为可笑——他竟然曾经觉得柯行舟才是这个家中的异类,甚至为了所谓的柯家名誉数落他。

    柯行舟此时还在他的手机里,柯元白都不敢低头去看他的表情。

    目光虚虚的落在面前不远处的半空,他失去了自证的勇气,只勉强留下一句“我有点累,先回去了”,就从另外一边离开了宴会厅。

    “哎?不是……二少?先生……”

    朱褚在原地转了几圈,两边都看了看,最后还是小跑着跟上了柯元白。

    柯正业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抓着柯太太,手指颤抖的指着那边:“你看见了吗?他竟然无视我!他才来这个家多久?我可是他老子!”

    柯太太被周围人诡异的目光盯着,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奈何自己当初眼瞎挑了这么个男人,如今就是再丢脸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扶着他:“消消气,消消气。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柯元白和朱褚从宴会厅出来,两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只不过柯元白是一脸恍惚和惭愧的苍白,而朱褚则是满是好奇和兴奋。

    走路的同时,他一直悄咪咪的偷瞄屏幕上的柯行舟。

    不得不说,柯行舟长得是真好看。

    先前穿着破烂道袍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但是柯行舟换下了道袍,穿上节目组统一发的衣服之后,那张脸的优势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在真人身上,看到“眉目如画”这四个字的具象化。

    柯行舟的眉毛浓密,跟眼睛一样都是纯粹的黑色,眼睫毛还又密又长,每一次垂眸都在微红的下眼睑处,落下浅灰色的扇形阴影。

    那双眼睛的存在感太强,以至于别人看到他的第一时间,都会不由自主的跟他对上视线。

    然后就被那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的眼神所震慑。

    相比之下,比女明星还要白皙细腻的皮肤、形状完美的殷红唇瓣和优越的骨相,反倒是第二眼才会注意到的了。

    朱褚不由得感叹,哪怕他在娱乐圈当助理,见过不少顶流明星,每次都还是会被柯行舟惊艳到。

    更不用提柯行舟这人还有玄学方面的本事。

    想起上回他对基地门口保安说的那两句“大难临头”,朱褚直到现在都感觉神奇得紧,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柯行舟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他也有一双能预知的眼睛——当时他给柯行舟羽绒外套和那二百块钱,就是觉得柯行舟的福气比路边的乞丐还要薄,看不下去才给他的。

    但他也只能隐约看出谁要倒霉,谁要走运,依据之前的经验判断出祸福的程度,无法确定具体的事件。

    柯行舟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那次柯行舟送他的符纸,他到现在还收着,后来听别人聊八卦,才知道这一小张东西居然要一千块钱。

    亦步亦趋的跟着柯元白,朱褚的注意力却全在柯行舟身上。

    眼见着马上都要上车回家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那个……前二少,你难道真的会算命?”

    柯元白脚步一顿,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柯行舟。

    他低头看去,柯行舟还没挂断,闻言抬眼扫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视频通话明明用的是后置镜头,但是这一瞬间,柯行舟的视线却莫名跟朱褚对上了。

    那双幽深的黑眸里似乎有金色的光芒闪过,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神圣不可冒犯,眼神中更是有着令他不敢直视的锋锐,仿佛一把崭新的手术刀,随时都能将他的皮肉切开。

    朱褚咽了口唾沫,本能的有点害怕,刚要改口说自己不问了,却见柯行舟目光缓和下来。

    他问:“感兴趣?”

    朱褚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就是从来没有见过真的,有点好奇你们这个都是怎么学的。是跟小说里一样,突然绑定了个系统,还是正儿八经拜师学的?”

    柯元白听见他在问这个,也不由得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柯行舟,竖起耳朵旁听。

    就见柯行舟微微坐直了身体,总是懒散的表情也收了收,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他鲜少露出这样的神色,看得屏幕这头的两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心脏砰砰狂跳,满是期待的看着他。

    只见柯行舟缓缓开口:“——我是通过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也就是高考。被京城道教大学(本科)录取的。”

    柯元白:“……”

    朱褚:“……”

    两人的神情都恍惚了起来。

    朱褚崇拜的心情差点维持不下去。

    “是、是吗?”他尬笑了两声,“那你这一身的本事,都是在那个什么道教学院里面学的?”

    “那倒不是。”柯行舟顿了顿,语气有些怀念,“道教学院教的东西比较基础,而每个道观的传承都不尽相同,更多深奥的内容,需要正式拜入山门去学。”

    “那你是哪个道观的?”朱褚见他似乎并不避讳谈及这些,神色一喜,自来熟的聊起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下次如果路过的话,我至少知道这个道观是有真本事的,到时候进去上个香什么的。”

    谁知这一句话把柯行舟给问沉默了,他安静了片刻,道:“我们的道观被人开发了。”

    朱褚眨眨眼睛:“开发?”

    “就是搞成了旅游打卡点。”柯行舟语气幽幽。

    他师父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就喜欢出去云游四方,也就教导他的那段时间比较老实,待在道观几年没离开。

    等他学成之后,老头就坐不住了,几乎是他出师的当天,就收拾行李要往外跑。

    他原本也是要跟去的,但因为功德太少,没有办法去人群太复杂的地方,只能回到柯家的老房子里去,谁知道几个月后那老头突然给他发来一座繁华热闹的道观图片,附带着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徒弟,咱们的道观好像有新主人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当地旅游局开发旅游地,发现了他们那破破烂烂的道观,以为是什么遗址,干脆修复起来开发成了打卡景点。

    而他那不靠谱的师父竟然也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变故,丢下一句【既然道观没了,为师就继续四海为家了。勿念!】就再也没有了音讯。

    柯行舟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无语,沉默了好一会儿。

    朱褚见他突然不说话,神色还有些低沉,不免心中忐忑,以为自己提到了对方的伤心事。

    他连忙打了个哈哈:“不过你本事这么好,你师父的本领肯定更高。我相信你们,肯定能重振宗门的。道观嘛,以后让信徒建一个更大更好的!”

    他只是随口安抚,谁知道柯行舟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竟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朱褚一愣。

    没等他反应,柯行舟便开口道:“我们宗门叫逍遥宗。宗主是个看上去七十多岁的小老头,你日后若是遇见了,可以叫他一声师祖。”

    也好提醒一下他,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个弟子,玩得再疯也至少要记得回来报个平安。

    “哦哦,好的。”朱褚下意识的点头,随即意识到什么,猛的抬头!

    他傻住了,磕磕巴巴的指了指自己:“我?不是,那什么……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我高考没过一本线,也能加入宗门吗??”

    柯行舟颔首:“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逍遥宗的第三代大弟子了。”

    朱褚:“!!”

    他受宠若惊,整个人几乎跳起来——他问这些事情确实是想找门路学点本事没错,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柯行舟居然直接就拉他进了自己的宗门!

    但也就是片刻,这种惊喜感就消失了。

    因为柯行舟脸上挂起了慈祥的笑容,语重心长的嘱咐他:“重振宗门的重任,也交给你了。”

    朱褚:“……???”

    不是,等等。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所以整个宗门一共就他们三个人,而且其他两位都是咸鱼是吗?

    “不是,那什么……我觉得这个事情……”

    朱褚还想为了自己将来的宗门定位争取一下改动,柯行舟已经转开了视线,看向一旁的柯元白。

    柯元白对上他的视线,愣了一瞬,想到刚刚朱褚跟柯行舟的对话经过,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加快,父爱形象崩塌带来的失落感都减轻了些。

    他看向柯行舟的眸光微动,张了张嘴:“柯行舟,我……”

    柯行舟朝他比了三根手指:“三次救命之恩,给你累计了哈。”

    柯元白:“……”

    他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熄灭了。

    柯元白沉默了一下,鼓起勇气再次开口:“不是,我想说……”

    “账单应该这两天就能出,到时候我让我徒弟拿给你。”柯行舟没给他说完的机会,飞快的说完这句,就挂断了视频通话。

    柯元白:“……”

    又是一阵沉默。

    柯元白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他的眼神也彻黯淡下来。

    片刻后,他颇为自嘲的笑了笑,把手机丢给朱褚,柯元白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

    朱褚连忙叫他:“二少!”

    柯元白脚步一顿,没回头,语气艰涩而又隐忍:“我没事。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只是有点闷,想自己走走。”

    他早该认清现实的。柯元白想。

    他先前那么对待柯行舟,柯行舟没有报复他,甚至还几次三番的出手相救,已经足够宽宏大量了。他怎么还会奢望对方能不计前嫌的接纳他,把他当做自己人?

    只是话虽这么说,他现在依旧不想看到朱褚。

    他怕自己忍不住嫉妒朱褚——不但拥有正常的家庭和童年,一路顺遂的长大,就连柯行舟这样的人居然也愿意收他为徒,而不用任何的回报。

    柯元白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幸运的人,但今天的种种事情,让他的这个认知尤其的鲜明和无法逃避。

    他真的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柯元白抬脚继续往外走,却再次被朱褚拦下。

    “不是……”朱褚似乎很担忧他,快走两步到他身边,朝他伸出手,“二少你忘啦?这是你的手机!”

    柯元白:“…………”

    第 29 章

    好不容易安抚住暴怒的柯正业,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开了。柯太太身心俱疲的回到朋友们中间,听她们聊起最近一段时间的八卦。

    她离开之前,太太们还在谈论哪里的美容院效果好,这会儿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起来机场那边发生的一场车祸。

    一开始说的还是那场车祸多么惨烈,过程中死去了多少人,后来不知道谁提起来,车祸当中因为接到电话掉头,而幸存下来被采访的那家人,似乎是本地发展势头良好的一对企业家夫妇。

    有人说:“我老公当天也出差,车祸发生的时候,他刚好就在附近。你猜他回来跟我说什么?”

    旁人听不得她这么卖关子,催促她快点说。

    这个太太便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那段路那天正好在修信号塔还是怎么的,一整条路几乎都没有信号,他的重要会议都中断了,一直到前面出了车祸,他被迫停车,都没重新连上。”

    她顿了顿,“我家报社去采访的时候都问过了,那条路上基本上所有人都是这个情况,偏偏这家人不一样,是在快到路口的时候接到了家里人的电话,临时变道掉头的。你们说这事神奇不神奇?”

    “这么巧!”众人啧啧称奇,但也没觉得事情有多离奇。

    毕竟世上好运的人多了去了,这种死里逃生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大多数人听到这些,也不过是感慨一声他们家女儿那通电话来得及时,救了自己一家而已。

    谢家虽然是最近十几年才在谢家夫妇的白手起家下做起来的,发展的势头却很好,他们的女儿在经商上也十分有天赋,在场倒是有不少人认得他们。

    另一个太太就说:“那家人我之前还见过呢,据说每个月都会亲自去福利院、敬老院之类的地方做慈善,还给孤寡老人办过身后事呢!”

    “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这时候,一个跟柯太太不太对付的短发太太却哼笑了一声,表情很不屑的样子。

    等到众人的视线都看过去,她才慢悠悠的说道:“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个版本。我女儿你们知道的,从小就优秀,她跟谢家那个大女儿是朋友,早就打听过了。什么运气好、福至心灵,那都是哄外面那些记者玩儿的,也就你们听风就是雨的,会信这么敷衍的解释。”

    那几个太太就不高兴了。

    “你知道?那你倒是说啊!说出来我们大家都听听。谢家大女儿打小就优秀,各种奖项不知道拿了多少,怎么会随便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往外说?”

    “就是。别是你女儿认识的根本就不是谢家那个大女儿,是个冒牌货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短发太太两眼一瞪,顿时把说话的太太给吓住了。

    她哼了一声才继续:“救了谢家夫妻两个的不是他们女儿,而是他们的小儿子。我女儿说了,他们那女儿当时在找自己闺蜜呢,连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了他们夫妻两个管,加上知道他们在出差,压根就没想到打电话。是他们那个儿子遇到个高人,提醒他,说他们两个要出事,他才打电话到他们女儿哪里,找她一起联系谢家夫妻两个!”

    众人难以置信:“还有这种事情?”

    “谢家的小儿子还有这种机遇?可我不是听说,他一心扎在娱乐圈,还跟家里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去参加一个什么选秀节目了么?”

    “说起这个,我昨天刷直播的时候听人讲了条八卦,也是有关谢家的。”又有个太太说,“说是谢家的总经理,就是他们家那个大女儿,跑去一个选秀节目算命,结果算出来自己的好闺蜜被人害了,连死的地方都算出来了。她当时就带着人过去了,竟然还真的在那个小村子最末尾的一个人家猪圈里面找到了尸体!”

    “天啊!猪圈?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还能是怎么?估计是被拐卖过去的,不听话就关在猪圈里面,结果那几天那家人忘记喂猪了,猪饿得发狂,硬生生把一个活人给吃了……唉,真是造孽!”

    这骇人听闻的新闻震惊到了所有人,现场一时间落针可闻,大家连酒都不喝了。

    过了好久,才有人提起别的话题:“对了,婉茹。你的两个儿子是不是也参加了什么节目来着?是不是同一个啊?”

    众人闻言都向柯太太看了过来。

    柯太太茫然了一下,心说这跟她的两个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家两个真假儿子参加的好像也是选秀节目。

    《全能偶像》毕竟背靠万里集团,没人敢跟顶级财团硬碰硬,所以这段时间的男团选秀节目就这一个。

    她顿时有些尴尬,磕巴了一下:“好、好像是?”

    太太们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然,闻言一下子都精神了起来:“那能不能让你儿子帮忙打听一下,指点谢家那个大师的联系方式?你知道的,我这几天倒霉极了,做个美容项目都烂脸,实在是想找个靠谱的大师算一算。”

    “我也是。上周新买的包包还丢了,保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倒是后来公司聚餐的时候,在我老公的秘书身上看到一个。真是气死我了。”

    柯太太:“……”

    柯太太不禁陷入了沉思——

    想到自家两个自己都不怎么熟悉的儿子,以及他们前后把柯正业气成河豚的光辉事迹,柯太太就头疼。

    但在朋友们的面前,她也不好表现出为难的模样,于是只能端着端庄的笑容,点头答应了下来:“那我问问我儿子吧。”

    心里却不怎么在意。

    他们说的这些八卦听着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真要是有能力的大师,怎么会跑到一个选秀节目去,给那些毛头小子算命?

    至于那个直播,就更扯淡了。

    她虽然不怎么关心儿子们的事情,但之前也是看过节目流程的,《全偶》有是有直播环节,但那是用来给选手带货pk的,根本不是什么玄学直播。

    难不成谢家那个精明的大女儿,找的是节目组里的选手?

    那也太离谱了吧!

    摇了摇头,拗不过朋友们的热情,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给柯行舟发消息。

    虽然老说那孩子神神叨叨的,但他小时候确实是他们家的小福星,帮他们避开过不少祸事。就连柯家如今能有现在的地位,也是多亏柯行舟小时候某次“胡言乱语”。

    新找回来那个儿子明显不信玄学,这种事情找柯行舟,应该更合适吧?

    打开柯行舟的微信对话框,却发现上一次聊天还是在几个月前,柯太太当时就顿住了。

    她看着对话框里冷冰冰的几句话,原本理直气壮的态度突然就有点维持不下去——她以前,对柯行舟这么冷淡的吗?

    站在她身旁的朋友见她迟迟不动,凑过来看了一眼,表情也有了变化。

    小心的瞄了她一眼,又给周围还在催促的人使了个眼色,太太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干笑着转移了话题。

    只有朋友颇为感慨的拍拍柯太太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慰:“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别想了。多看看眼前人吧。”

    说着还帮她退出了对话框,点进置顶的另一个头像。

    然而柯太太跟这个儿子的聊天记录更少,甚至只有最开始加上好友的系统提示“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柯太太更难过了。

    太太们只当她在后悔当初柯行舟在的时候,没有好好的对待,心中虽然对她迟来的母爱有些无语,但到底还是都贴心的没有揭她的伤疤。

    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她今晚却还强撑笑颜陪她们聊了这么久,已经够坚强的了。

    短发太太看她忍着不落泪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别难过了,大不了我把上周的那款爱马仕让给你。”

    前两天她们两个同时看中了同一款限量包包,但那款包当下只有一个,她抢先占了名额,柯太太好一顿生气,今天见面连招呼都不跟她打。

    这女人向来爱包如命,这下总能开心一点了吧?

    果不其然,柯太太一听这个,顿时就把那点稀薄的母爱抛之脑后,美眸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天啊,亲爱的,你真是太好了!”

    跟前些天没抢到包,到处骂她坏女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短发太太:“……”

    作为一个刚没了儿子的养母,你高兴得有点过头了吧!

    宿舍里,正准备睡觉的柯行舟突然头皮一紧,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在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他一抬头,倒是正好瞧见陆离从阳台外面飘进来。

    柯行舟沉默了一下。

    “虽然你是熬夜加班被脱落的玻璃门砸死的,但也没有必要每次都走阳台吧?”柯行舟真诚的建议,“像个变态。”

    陆离幽幽的扫了他一眼,一反常态的没有反击。

    他甚至连脑袋都没有转过来,眼睛发直的一直往前飘过去,直到飘到墙壁前面,才跟一滩烂泥一样原地滑落下去,面朝下的瘫在了地面上,脑袋还穿进了墙壁里。

    他现在整个鬼的状态无比萎靡,就像是一条被反复拧干的抹布,哪怕已经是灵魂状态,外貌不可能发生任何改变,却依旧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此刻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柯行舟对地府的忙碌程度早有猜测,此时也不由得啧啧称奇:“地府出什么事了,怎么给你忙成这样?”

    “……”陆离的后背起伏了几下,似乎想要回答他,但最终并没有成功出声。

    缓了好一会儿,柯行舟才听见他仿佛要断气的声音:“说来……话长……”

    柯行舟:“……”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柯行舟有点不忍直视,干脆说起了正事,“我这些天攒了不少功德,好几单卦金没结算呢。你帮我算算,能坑他们……不是,收他们多少钱?”

    说起这个,陆离像是终于有了点精神,动了动脖子,脑袋从墙壁里穿了回来。

    “哪个他们?”

    一人一鬼的视线对上,柯行舟还没开口,陆离就猜到了:“上回那两个骂过你的倒霉蛋?”

    柯行舟点头。

    “干得漂亮!”陆离一下子来了力气,竟然坐了起来,“他们两个的话,那可得好好算算。”

    先前的委屈不能白受!

    朝虚空招招手,陆离施法召来命簿副本跟自己的键盘,打起精神飞快的换算起来。

    这几天他不在柯行舟身边,没能亲眼看见功德金光汇入的情况,计算的时间比先前久了一点,过了十多分钟,才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

    柯行舟都快睡着了,勉强掀起眼皮看过去。

    本以为陆离会像之前一样,直接告诉他结果,谁知道一抬眼,却看见一个小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

    柯行舟抬手一接,发现入手的竟然是个实体。

    一个手机U盘。

    他疑惑的抬头,陆离已经恢复成了一条死鱼的模样。感受到他的视线,陆离努力地朝他摆了摆手:“软件,试试。”

    柯行舟将U盘接到手机上,里面就一个安装包文件,叫“功德提款机”,图标估计是陆离自己画的,上面用很丑的字迹写着“我爱php”。

    柯行舟:“……”

    看起来像个病毒软件。

    “你这几天刚做的?”柯行舟有点不太敢安装,“地府不是很忙吗,你还有时间弄这个?”

    “不然你以为……”陆离大喘气,“我为什么这么累?”

    柯行舟:“……”

    不得不承认,在有关编程的领域,陆离有一种连他都无法理解的执着和韧劲。

    他想了想,还是点开了那个安装包。

    跳过一长串的风险提示,点下“立即安装”,几乎是立刻就安装成功了。

    柯行舟点进去之后,先是输入了自己姓名和生辰八字,紧接又进行了人脸验证,对着镜头一通张嘴、眨眼、转头之后,终于进入了功德的计算页面。

    画面上就一片黑色,上面一个纯白的木鱼,其他什么按钮都没有。

    “……”柯行舟沉默了一下,“这怎么玩?”

    陆离基本已经累成个智障了,闻言反应了好一会儿:“……心中默念给你加过功德的人名,敲一下。”

    柯行舟照做,木鱼上方很快显现出一串数字。

    在一阵令他眼花缭乱的计算之后,竟然还真的跳出了最终的功德值。

    只是没等他看清楚,APP跳出一个弹窗:【柯行舟?】

    底下两个选项,一个是一个否。

    “……”

    柯行舟点了“是”。

    那一长串的功德值顿时就变了,转换成了另一串稍微短一点的数字。

    这次陆离的解释来得很及时:“卦金。”

    刚要说话的柯行舟顿时就闭嘴了。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五位数数字,他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连带着那个丑丑的APP图标都顺眼了不少,颇为欣慰的把这个APP放在了屏幕上最显眼的位置。

    “谢了。”他说,“等我死了,下地府的时候,一定帮你好好推广这款APP,争取把它做大做强,取代命簿在判官司的地位!”

    他话音落下,命簿的副本忽然激烈的抖动起来,原本不用支撑都能飘在半空中的厚重书册,重重地砸在了陆离的后脑勺上。

    陆离:“……Shift!”

    已经用光所有力气的苦逼打工鬼,倔强的朝缺德友人竖起了一根中指——

    之后的几天时间,《全能偶像》的选手们都感觉怪怪的。

    第一场个人直播结束后,他们一觉醒来,惊讶的发现人气最高的几个选手突然都跟被夺舍了似的,行为一个比一个异常。

    先是真假少爷事件中的真少爷柯元白请假出了基地,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越发的沉默寡言起来。

    虽然他原本就高冷,很少跟人交流,但之前只是话少,对人的态度还是很谦和的。别人聊天的时候把话题抛给他,他也不会冷场。可现在的柯元白非但不爱说话,连出现在人前的时候都少。

    一天几乎24小时都泡在练习室,连晚上都不见人影,据说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加练。要不是每天早晨都能看见他,同宿舍的选手差点都要报警了。

    除此之外,柯元白对柯行舟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他看见柯行舟坑人,总是义正词严的上前教导,现在却几乎不跟柯行舟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哪怕是集体活动,也永远待在距离柯行舟最远的角落里,自己一个人低着头沉默。

    这明显不对劲的行为让大家摸不着头脑。

    他不是真少爷么?

    柯家也一直态度很明显的站在他这边,按理说怎么也该是柯行舟避嫌才对,为什么如今反而是柯元白在绕着柯行舟走?

    选手们一头雾水,私底下都猜测柯元白请假离开的那天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很快就有人打听出来,那天在汪家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柯父竟然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在别人的宴会上当众斥责柯元白!

    斥责的内容自然是没传出来,但这并不妨碍外人的思维发散。

    大家都说柯家在网上支持亲生儿子的做法都是演戏,实际上养在身边二十多年的儿子,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被一个有血缘的陌生人取代?

    那天宴会上柯父的态度,估计才是柯家的真实态度。

    从无家可归的孤儿院小可怜,到被豪门父母找回家,甚至被无条件偏爱的掌心宝,再到如今看清他们的真面目,柯元白的处境可谓是一波三折,打击太大一下子萎靡下来也是正常的。

    一时间,选手们看向柯行舟的眼神都变了。

    先前挤兑过他的选手都怕怕的,也开始绕开柯行舟的行动路线。就算没有做过亏心事的,看到柯行舟也十分客气,完全没有了先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他们的表现如此明显,观看直播的观众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

    只是他们知道的毕竟不如朝夕相处的选手多,看见了也只以为柯行舟在镜头外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柯元□□丝们的反应尤为明显。

    头两天的时候,不少从柯元白还是小网红的时候就喜欢他的粉丝气得不行,直接跑到柯行舟所在的直播间骂人,结果压根连柯行舟的人影都没有看见,倒是跟谢鞍等人的粉丝掐了一架。

    谢鞍的粉丝早已经在谢鞍的澄清下,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现在对柯行舟又是愧疚又是感激,恨不得把他给供起来。

    自家偶像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被别人这么欺负?

    两家粉丝狠狠掐了一架,最后也不知道柯元白跟自家粉丝说了什么,气势汹汹的“白米饭”们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柯元白还郑重其事的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发了道歉声明。

    从那之后,柯元白和他的粉丝就越发的安静,要不是投票的时候,他的票数依旧遥遥领先,大家几乎都要以为他已经退赛了。

    最令选手们在意的是,异常的人不止他一个。

    还有安和光。

    这位原本公开放话,说要让柯行舟混不下去的娱乐公司太子爷,态度变化得比柯元白更离谱——

    个人直播结束之后,他几乎天天追着柯行舟跑,那殷勤又小心的模样,简直跟曾经他身边的那群狗腿子一模一样。

    安和光的粉丝都无语了,天天在自家直播间看不见人,只有蹲守在谢鞍小组的直播间,才能偶尔瞧见安和光的身影匆匆跑过。

    不是在给幼猫喂奶,就是被柯行舟以“打扰到我组员练习了”的理由赶出去。

    丢人,真是太丢人了!

    就这么的,直播间有谢鞍的粉丝守护,舆论上又有谢鞍动用自家公司公关部的力量,柯行舟这些天过得异常安稳。

    原本那天视频捉鬼之后,他以为聂辰会再次找上门来,但一直到第一期直播节目结束,节目组关闭了直播通道,开始筹备考核舞台的录制,聂辰都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聂辰的那个纯阴体质的朋友倒是遵守诺言,第二天就派人联系他,问他卦金打算怎么收取了。

    柯行舟看了看自己才看看达到五位数的卦金上限,总觉得这点钱可能都不够聂辰的出场费,因此思虑良久,试探性的开口:“直接送到我……”

    话刚开头,他忽然一阵毛骨悚然。

    那种被死亡盯上的预感再度出现,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他身上那比之前厚不了多少的功德金光立时瑟瑟发抖起来,如同一群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负心小白脸,警惕的远离了柯行舟的手机,聚集在他身体的另外一边。

    虽然没有跟先前谢鞍要给他那188万的时候一样,直接试图脱离柯行舟的身体,但情况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谢鞍当时要给他钱的时候,他的才只能收十块钱的卦金!

    柯行舟粗略换算了一下这其中的差距,心中再度涌起了对万恶的资本家的仇恨情绪——

    该死的有钱人!

    这时电话那边的联络人见他迟迟没有下文,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大师?”

    柯行舟立即回神。

    他皱了皱眉,刚想忍痛拒绝对方过于慷慨的卦金,视线往前一扫,忽然瞧见了镜子前青春无敌,正在肆意挥洒汗水的谢鞍。

    谢鞍察觉到他的视线,下意识回望过来,那双又大又圆的猫眼里写满了清澈愚蠢。

    柯行舟心头一动,到嘴边的话顿时就改成了:“送到我朋友那吧。”

    这时出门去帮他给猫喂奶的朱褚回来了,视线不经意扫过谢鞍,身形一下子顿住。

    他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被手上已然壮实许多的小猫崽拍了下脑门都没在意,盯着谢鞍财帛宫上陡然出现的红润气色,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谢小少爷,你这是去抢了个银行?”

    谢鞍:“?”

    柯行舟挂断电话,接过奶牛小猫检查了一下,闻言淡淡的解释:“不是他抢的。是我的钱,打算暂时存在他那边。”

    谢鞍更懵了,擦着汗过来:“不是,哥?你什么时候又给我打钱了?”

    他这也不是银行啊!

    朱褚和其他几个队友听得云里雾里,只听懂了柯行舟说自己有点钱要存在谢鞍那里。

    想起柯行舟好歹在柯家生活了二十多年,当了那么久的富家子弟,从出现以来的吃穿用度却都十分节俭,一下子就忍不住想多了。

    朱褚颇为艳羡:“那么多钱!师父你对谢鞍比对我都好呜呜……”

    面对徒弟发出的小小控诉,柯行舟十分坦然:“听话,你年纪还小,这么多钱你把握不住。”

    其他几个队友也都向谢鞍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早知道柯行舟对身边的人这么好,他们先前就不应该因为网上那些假消息,暗戳戳排斥柯行舟的。

    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柯行舟跟谢鞍亲近。

    顶着大家的目光,谢鞍仍旧有点迷茫,不过知道大家是羡慕他跟柯行舟的交情,不由得挠挠脑袋,憨憨的笑了两声。

    这时,一旁的陆德本状似不经意的说道:“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我们都还没有赚钱能力,你把这么多钱放在别人家,你家里能同意吗?”

    又来了。

    每每开口都在暗示他不是柯家的亲生孩子,这回更是就差指着柯行舟的鼻子说这些钱都是柯家的,他无权使用了。

    柯行舟面无表情的看了陆德本一眼,后者一脸的天真无邪,只是在谢鞍这个真傻白甜身边,他那点拙劣的表演实在是有点上不得台面。

    面对柯行舟那双幽深的眸子,陆德本脊背僵了僵,却依旧保持着迷茫的神色:“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站在他旁边的队友都看不下去了,伸手扯了扯他,疯狂朝他使眼色。

    另一个队友也连忙开口转移话题。

    本以为柯行舟会跟之前一样,懒得搭理陆德本,直接无视他说的话,谁知道这一次,柯行舟竟然直直走到了陆德本面前。

    目光在陆德本的左肩上方扫过,柯行舟停顿一下,意味深长的对上了他隐隐得意的目光。

    气氛剑拔弩张,众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柯行舟要出手教训陆德本的时候,柯行舟却突然扯起唇角,朝他笑了下。

    他本就长得好看,颜值比娱乐圈里成名的明星都高上一大截,只是平日里都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才不怎么明显。如今这么一笑,朱褚和几个队友都看愣住了。

    就见柯行舟抬手重重地拍了拍陆德本的左肩,有些苦恼的皱起眉头,问他:“你中午是不是吃榴莲了?味道好冲。”

    陆德本:“……”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没维持住,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却没有注意到,柯行舟的手从他肩膀上挪开的时候,挑起了一根常人看不见的细线。

    与此同时,周围几个人的表情都是一变。

    一个队友突然揉了揉肩膀:“奇怪,今天也没练习多久啊。怎么肩膀感觉这么酸?”

    说话的是谢鞍小组里的老二,因为年纪仅次于陆德本,所以平时都这么叫他。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另一个队友老三扶了扶脖子,艰难的扭动几下,“我最近也总觉得脖子累得慌。昨天还特地请假提前回去睡了一觉,结果一点都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是吧?”老二说着还撞了下陆德本,“老陆你也有这种感觉吧?我这几天看你老揉肩膀……咦,你这会儿也开始疼了吗?”

    陆德本从老三附和的时候开始,脸色就变了变,表情看起来竟然有些疑惑,手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左肩。

    老二突然这么说,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老二跟老三立即找到了组织,纷纷期待的看向另外两个组员。

    柯行舟就算了,他从第一天进节目开始就一直在摆烂,睡眠时间几乎是他们的两倍,绝对不可能跟他们感同身受。

    于是两人的目光齐齐略过柯行舟,落在了谢鞍身上。

    谢鞍:“……”

    他们不提还好,这么一提,谢鞍也感觉肩颈有点不舒服了。

    他捏了捏后颈,没有想太多:“可能是认床?我之前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也睡不惯学校的硬板床,硬是落枕了两个多星期。后来还是靠兼职打工赚钱,买了新的床品才好起来。”

    朱褚原本在观察陆德本,奇怪的看着他明明没什么生病迹象的左肩,闻言惊讶的看向谢鞍:“两个多星期?你们学校的兼职这么坑人的么,工作半个月才赚500块?”

    他大学时期也是自己勤工俭学赚的学费和生活费,虽然睡的都是硬板床,但每学年开年都会去做兼职,向新生兜售床垫和被褥。

    在他制定的套餐当中,500块钱一套的床品已经是顶配了。

    谁知谢鞍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发出了直击灵魂的疑问:“一套床品不是两万多吗?”

    朱褚:“?”

    别说是朱褚了,参赛的选手哪个家里不是有点小钱的,老二跟老三家里也有个小公司,但听见他的话也懵了一下。

    谢鞍很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定制尺寸的床垫就要一万八了呀。真丝的四件套,我还特地货比三家,挑了家便宜的呢。难道我被坑了?”

    朱褚:“……???”

    老二和老三也是目瞪口呆。

    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震惊谢鞍在宿舍用的一张小床垫居然就要花到五位数,还是震惊他竟然能在离家出走的情况下,半个月就赚到两万多块钱。

    朱褚这下是真的有点嫉妒他了:“等一下,你用的计量单位是人民币?你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赚到那么多钱?”

    “就……就是去音乐剧当替补,还有教之前朋友家的小孩跳舞。”谢鞍的提问越发扎心:“你们兼职不是这个价吗?”

    众人:“……”

    他们当中倒不是每个人都做过兼职,但光是谢鞍说的这两个工作,就不是普通人能找到的。

    音乐剧就不说了——他们虽然也能弹唱两句,但顶多只是在业余玩家里面算还不错,要是真去了剧场那种专业的场合,怕是会直接被人赶出来。

    至于后面那个舞蹈家教……

    一个队友试探性的问:“你说的这个朋友,该不会也是某个大公司的老板吧?”

    “那倒不是。”

    谢鞍的话让众人松了口气,压在肩颈的那种负担都好像减轻了许多。

    然而下一秒,他们刚刚升起来的信心就被谢鞍的话给彻底击碎了——

    “是我的一个表姐。她嫁到一个小国家当王妃了,一年才回来一趟。去年她回家探亲,我看小侄女对舞蹈挺感兴趣,就坑了她一点零花钱。”

    谢鞍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什么,表情一变。

    他满脸紧张:“这事我表姐还不知道,你们可别往外说啊!不然她知道我坑小孩子的钱,肯定要跟我姐告状,让我姐打断我的腿的!”

    众人:“…………”

    别说谢鞍的姐姐了,他们现在就很想打谢鞍一顿。

    朱褚心情复杂:“……难怪你离家出走那么长时间,你家一点都不着急。”

    就这个赚钱能力和人脉水平,到了哪里不是过得舒舒服服的?

    想到当初觉得谢鞍年轻单纯好骗,还担心过他会不会哪天被人给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的自己,朱褚等人就忍不住闭了闭眼。

    ——简直是自取其辱!

    第 30 章

    直到挨了众人的眼刀,谢鞍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话说错了。

    不过说起兼职,他倒是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对了,哥。”他转向柯行舟,“我爸妈明天应该就出差回来了。他们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想拜访一下你。”

    “明天?”柯行舟眉心微蹙,本来想拒绝,但余光注意到陆德本尚未收起来的怨毒神色,顿了一下。

    他想了想,点头:“可以。我到时候给你地址。”

    “好耶!”谢鞍欢呼一声,随即想起什么,表情突然认真:“哥,我是不是第一个拿到你地址的人?”

    柯行舟不明所以。

    但想了想,明天舞台结束后,大家就要各回各家了,拍摄基地这边也会关闭,而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柯家人,出去的住处还没定下来,更别说告诉别人。

    这样说起来,谢鞍确实会是第一个知道他地址的人没错。

    这么想着,他点了下头。

    谢鞍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看起来高兴极了。

    他大手一挥:“大家这几天辛苦了,明天还要彩排,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回去好好休息!”

    他本来还想着明天就要公演了,今天再继续努力努力,把动作练习得更流畅整齐一点,但想到大家的肩颈都不舒服,干脆解散回去放松好了。

    这下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耶!队长万岁!”

    “走走,回去开黑!我上次摸游戏还是刚进节目那天的事情了,再不上,免费皮肤就薅不到了!”老一捞上外套就跑,出门前才想起来回头捞人:“老陆,你那个号今天能不能再借我……咦,老陆人呢?”

    众人环顾四周,发现陆德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估计是提前溜了吧。”老三不以为意,“刚刚看他就心不在焉的,或许肩膀实在不舒服,跟节目组请假出去看了呢。”

    老一一听也是。

    主要他急着回去打游戏,也没心思关注别人做什么。见陆德本不在,他干脆拉上老三:“你掉几颗星下来陪我一起吧!求你了!”

    老三想打人:“我真是……我刚打上去的!”

    “爸爸!我的亲爸爸!”

    “好儿子,上号!”

    两人打打闹闹的走了,留下柯行舟和朱褚两个,等谢鞍例行检查完练习室的所有设备,才与他一起往外走。

    说是提前解散,其实等他们出来的时候,也已经快到凌晨了。

    夜色如墨,天空中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月亮不见踪迹。

    这几天的集训生活无比充实,每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谢鞍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感慨:“其实他们人还挺不错的。”

    柯行舟挑眉:“哪个他们?”

    “就我们的队友,陆德本他们几个啊。”谢鞍转头看过来,又大又圆的猫眼里清澈见底,“哥你不觉得吗?”

    并不。

    谢鞍自顾自地说道:“我之前其实挺防备他们的,害怕会有那种陷害之类的事情——小说里不都那么写吗?但是今天相处下来,我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嘛。大家都是同龄人,爱好也都差不多,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

    朱褚:“……”

    他原本在想陆德本奇怪的行为举止,闻言欲言又止的转头看一眼谢鞍,又看一眼他。

    还是柯行舟问出了他心里的疑惑:“你从哪里看出来,你们有共同话题的?”

    “就落枕和兼职啊!”谢鞍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听见他这话反而担心起他来,“不过话说回来,陆德本确实是不太会说话。”

    柯行舟扫他一眼,没说话。

    “这个事情怪我,一开始没有想到拉你过来,就随便组了几个人,也没想过提前了解一下什么的。但是哥,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要是不喜欢他,明天公演结束咱们就不理他了。”谢鞍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到时候我给你当保镖,肯定给他挡得死死的!”

    这话倒是没说错。

    谢鞍个子高,比起聂辰来也不遑多让,只是身材比例很好,加上一身的少年气,看上去就一米八多点的样子。

    但实际上,他往谁身边一站,都跟一堵墙似的。

    那个陆德本才一米七几,到时候谢鞍就站在他跟柯行舟中间,都不用怎么着,就能把他们两个阻隔开来。

    谢鞍说完,一双猫眼亮晶晶的望着柯行舟,神情却好似大型犬在表忠心,一脸的“我好不好?”“快夸我!”,求表扬的心情根本藏不住。

    柯行舟却并不接话,只是看向他的表情越发的意味深长。

    谢鞍被他看得一头雾水。

    他顺着柯行舟的视线朝后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瞧见。

    夜晚的摄影基地安静得出奇,没有了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和选手,四周空旷得出奇,好似只有他们三个人一样。

    他茫然的张望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柯行舟在看什么,不由得疑惑的回头看他。

    柯行舟的视线此时也回到了他和朱褚身上,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充斥着怜悯。

    谢鞍只听见他幽幽地开口:“你们难道没感觉到,今天回宿舍的路特别长吗?”

    谢鞍和朱褚都是一怔。

    练习室就在演播厅附近,而从演播大楼到宿舍的这条路,谢鞍都走了不下十次,更不用说身为助理的朱褚。

    但之前谢鞍都累迷糊了,根本不记得这条路有多长,只知道赶紧走完了好回宿舍洗漱睡觉。朱褚也是行色匆匆,心里装着一堆事情。

    此时听柯行舟这么一提,他们下意识的回想了一下刚刚走过来的这条路,才猛然意识到:好像的确是特别长。

    往常他们也是陪着谢鞍一起收拾好东西才回来的,谢鞍不是个能闲得住嘴巴的,朱褚又是个北方人,有他们两个在,路上再累,多少会聊两句。

    基本上没聊几句就到宿舍,就各自回宿舍睡觉去了。

    朱褚要打车回出租房睡觉,送他们回去之后还得回来,因此记得特别清楚:“好像是。平时这条路顶天了也就走五六分钟吧,刚刚我们说了这么多,大概走了有十分多钟?”

    这么一合计,他顿时愣住了。

    对啊,今天这条路怎么还没走完?

    谢鞍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转头又看了看身后,发现本来应该一直矗立在视野内的演播大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四下万籁俱寂,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平日里能听见的风吹树叶声以及小动物路过的声音也完全没有。

    只不过刚刚他们几个有说有笑,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谢鞍看着这明显不同寻常的景象,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上回分班表演彩排被寻仇的经历,心头顿时一凛,立马拿出了手机。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11点多,他翻出节目组安保部门的联系方式就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所使用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试。”

    甚至都不用开免提,冰冷的机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扩散到每一个人的耳边。

    谢鞍心头一跳,不由得升起一股微妙的不安。

    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手机界面的右上角,代表通讯信号的那几条杠杠消失了,顶端留下一个灰色的叉号,昭示着手机信号已断开的事实。

    谢鞍:“……”

    飞快的看了柯行舟一眼,后者平静的表情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谢鞍勉强按捺住乱跳的心脏,直接打了报警电话。

    “太可恶了,这次的人居然还搞来了信号屏蔽器!一定要让警察叔叔好好批评教育他们一顿!”他念念叨叨,表情却很紧绷。

    他还没有经历过什么灵异事件,这几天在节目组和选手们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只是听说,并没有任何一次是亲眼见识到的。

    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可能有点不科学,但闹鬼这种事情,还是太过超纲了。

    所以谢鞍完全没有联想到灵异事件上,而是觉得一切都是人为的。

    说不定又是冲他来的。

    想到彩排事故那惨烈的场面,谢鞍的心脏越发沉了下去,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收紧。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同伴受伤了!

    谢鞍暗暗握拳。

    一旁的朱褚却没有他这么心大。

    他的灵异初体验就是面对十几只索命厉鬼,加上本身拥有天眼,还正在跟柯行舟学习,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些异常是什么带来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一旁的柯行舟抬手制止了。

    两人视线相对,柯行舟面不改色的将奶牛小猫塞进了他的手里,一起的,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泡好的羊奶粉。

    朱褚:“……”

    与此同时,谢鞍已经给几个不用信号也能打的应急号码都打了电话,却没有一个能接通的,发出去的短信也全部发送失败。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哪里不对——

    哪怕对方用了信号屏蔽器,也不可能屏蔽掉警察和火警的电话吧?

    疑惑间,他不经意间扫到手机上方显示的时间,眸光霎时一顿,整个人如遭雷击。

    11:01。

    他明明记得,先前他把手机拿出来的时候,显示的时间是11:08。

    刚刚他忙活了这么久,各种电话都试了个遍,时间竟然非但没有前进,还往后退了几分钟!

    刹那间,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升起,顺着脊背一路攀升到了后脑勺,强烈的不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怔愣两秒,他难以置信的转向柯行舟:“哥,我们好像……遇到灵异事件了!”

    柯行舟笑眯眯的看着他:“哦?”

    谢鞍还当他不信,慌忙解释:“真的!哥你看,我刚刚打开手机的时候看到的时间明明是08分,但是现在已经跳到01分——00分了!哪有时间是往后跳的啊!哥我们快跑,我看过小说的,这种时候往回跑,逃出去的概率比较大!”

    他说着抓起柯行舟的手腕就要往回跑,然而一拉之下竟然没有拉动。

    柯行舟那瘦削的手腕纹丝未动,反倒是谢鞍自己被反作用拉了个踉跄,整个人转了一个圈,重新站到柯行舟面前。

    他磕磕巴巴:“哥?”

    “别急。”柯行舟说道,目光遥遥望向他的身后,“戏台还没搭好呢。”

    话音落下,演播大楼的方向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眨眼的工夫,几个熟悉的人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谢鞍定睛一看,竟然是比他们早走许多的老一跟老三,他们身后还跟着陆德本。

    老一老三的脸上满是焦灼之色,瞧见他们也是一惊,飞快的回头看向身后。

    “谢、谢鞍,还有朱褚和柯行舟……你们三个怎么会在我们前面?”

    谢鞍被他这么一问,也有点发懵:“我还想问你呢!你们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你真是谢鞍?”老一的表情都恍惚了。

    老三倒是还算镇定,但也是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的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才小心翼翼道:“我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半个小时了,你们……你们是人是鬼?”

    “是人。”柯行舟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从谢鞍身后走了出来,视线扫过对面明显魂不守舍的三个人,又看向谢鞍,“我们应该是遇到鬼打墙了。”

    “鬼打墙?”谢鞍疑惑。

    老三像是被提醒了,迟疑的开口:“我好像听说过。我老家那边有这种说法,鬼打墙的意思就是这段路被脏东西给封上了,人只能在里面不断地循环。也就是说,我们不管怎么走都是走不出去的,只能等到天亮太阳出来,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谢鞍原本还有点害怕,听他说等到天亮就可以离开,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的话,我们只要待在原地等天亮就好了吧?”他询问的看向柯行舟,“哥,是这样吗?”

    柯行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目光扫向一直落在最后面,一言不发的陆德本。

    跟另外两个人单纯惊恐的表现不同,陆德本表现得惊疑不定,神情中震惊和疑惑比恐惧更多,看上去倒像是早就知道内情的。

    柯行舟直接开口:“你很害怕?”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朝陆德本看过去,这才发现陆德本的异常。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太多,老一跟老三还强自镇定的走过去拍了拍他。

    “你小子,一路上一声不吭的,我还当你胆子大呢,原来是吓得!”老一强撑着安慰道,“放心吧。老三不是说了么,这个鬼打墙白天就会消失不见了,大不了我们今天晚上在这睡了。”

    老三附和:“我们这么多人,脏东西一般是不敢出来的。而且我们这不是遇到柯行舟了么,他会玄学啊!”

    谁知道他不说还好,他提到人多的时候,陆德本浑身一震,表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紧张了。

    队友们对视一眼,都失笑。

    “你也太怕了吧!”

    嘲笑归嘲笑,他们紧绷的神经倒是因此放松了下来,说话间聊起他们在遇到谢鞍之前发生的事情。

    谢鞍这才知道,老一老三跟陆德本还不是一起进入鬼打墙的。老一急着玩游戏,路上就打开了软件更新,一边跟老三谈论最近的更新内容,还是后来发现游戏更新进度条一直不动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当时也是跟刚刚一样,老陆突然从后面出现,叫住了我们,我们才知道出事了。”老一心有余悸,“你都不知道有多恐怖!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谢鞍跟老一老三说起自己这边的遭遇时,陆德本就待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盯着地面。其他人的脸色都缓过来了,只有他没有,依旧神经质的盯着四周,看起来像是被吓破了胆。

    朱褚看了看柯行舟,又看看陆德本,不由得若有所思。

    他凑近柯行舟,小声的问他:“师父,陆德本好像不对劲。”

    柯行舟没回应他,反而朝着谢鞍扬了扬下巴:“你跟着我也学了几天了,能看出谢小鞍有什么问题么?”

    朱褚茫然了一下,朝谢鞍看过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他好像……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他的天眼跟柯行舟和聂辰的都不一样,并不能看到阴魂,只能通过对方身上的“气”进行判断——像现在这种情形,运势上又显示马上要倒霉的,很容易就能推断出是什么状况。

    其实不只是谢鞍,他在老一老三和陆德本的身上也感受到了浓厚的阴气。

    明显是都被鬼缠上了。

    顿了顿,朱褚垂头丧气的否认道:“我果然学艺不精,现在大家都在鬼打墙里面,当然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我好废话文学啊。”

    谁知道柯行舟却颇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学得不错。”

    “咦?”

    朱褚还没反应过来,柯行舟已经走上前去,拍了拍谢鞍的胳膊。

    谢鞍立即停下了交谈,见柯行舟朝自己勾勾手指,有些疑惑,但还是老实的凑过去。

    “哥,怎么了?”

    他低头,正好撞上柯行舟望过来的视线,那道目光如有实质,直直地望入谢鞍的眼底。

    不知道是不是谢鞍的错觉,柯行舟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在此刻看上去竟然闪烁着淡淡的金光,看得他忍不住顿住脚步,心底有点发毛。

    “哥?”

    他刚好走到路灯的边缘处,光线昏暗的地方,柯行舟眼中那抹金光的存在感就更加明显。

    谢鞍瞳孔一缩,只觉得周身凉嗖嗖的,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他的直觉向来准确,但因为对面站着的人是柯行舟,他惊惧了片刻,很快又放松心神,无奈的笑笑:“哥你别吓我啊,我很怕这个的!”

    柯行舟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转开视线,看向他的眼神中反而带了些怜悯:“谢小鞍,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谢鞍眨了眨清澈又愚蠢的眼睛:“什么秘密?”

    柯行舟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他那头浓密的小卷毛上,不答反问:“你这两天不是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重吗?”

    “是啊!”谢鞍连连点头,“宿舍的床太硬了,我从第一天早上起床开始,就一直觉得脑袋好重,脖子酸得不得了!我已经打算好了,下次过来直接从家里带一套床品过来,给哥你也带一套吧?你照顾小奶猫比我更辛苦来着。”

    他说着揉了揉脖子,转了圈脑袋,竟然觉得脑袋又沉重了一点,向后仰的时候差点就想直接倒下去了。

    谢鞍只以为是自己这些天练习太久,身体疲惫的缘故,越发愧疚于自己先前居然忘记量力而行,每天都拉着队友们练习那么长时间。

    他心中惭愧,却猝不及防的听见柯行舟开口,幽幽地回答他:“你头上顶着一个八个月大的婴儿,当然重了。”

    谢鞍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哦这样子啊……”

    片刻后。

    谢鞍猛的抬头:“啊?!”

    他们说话时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其他人也听见了,顿时满是震惊的看了过来。

    片刻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两个队友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向谢鞍的脑袋顶上。

    那地方空空如也。

    他们都是普通人,有“障”的存在,是没有办法直接用肉眼看见鬼的——除非他们身上的阳气低到一定的程度,比如先前柯元白他们撞鬼的时候,就是阳气太低,被阴气侵袭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害怕。

    未知的东西永远是最恐怖的,尤其是他们抬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脖子“咯”的一声,紧接着一股凉意窜上了天灵盖。

    他们大惊失色,一个箭步逃离了谢鞍身边。

    回头再看向谢鞍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惶惶不安。

    虽说他们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此时此刻,“鬼”这个概念如此具象化的提供了感官刺激,他们都心生畏惧,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老一快被这接一连三的诡异事件吓哭了,脸色发青的杵了杵老三:“你们老家不是有过这种事情吗?除了等到天亮,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对吧?对吧!”

    鬼打墙也就罢了,要他跟一只鬼婴在这种地方待一整个晚上,冻不死也吓死了好吗!

    老三此时也强撑不住了,欲哭无泪的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的话,不是早就带你们出去了吗?”

    他当时也是过年烤火的时候,听老人说了一嘴而已,连内容都是他凭借仅有的方言水平连蒙带猜出来的,能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情已经很不错了。

    谁知道他这辈子居然真的能撞上啊!

    听着耳边传来的呜咽声,老三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什么,猛然转向柯行舟:“柯行舟,你不是会捉鬼吗?你能不能把那只鬼给捉了?”

    柯行舟讶异的挑了挑眉,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勇气可嘉。”

    勇气可嘉?

    什么勇气可嘉?

    老三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陆德本却一下子变了脸色。

    与此同时,刚刚还算正常的路上突然刮起了一阵狂乱的阴风,直直地朝老三身上打了过来!

    老三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超级大的巴掌拍了一下,整个人都踉跄了两步,紧接着肩颈的地方就传来了一阵无法忍受剧痛。

    四周温度骤降,空气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恼怒的“咿咿呀呀”。

    这声音明显非常稚嫩,像是没长牙的婴儿在牙牙学语,让人不禁想起广告上那些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然而在场的人没一个觉得这声音可爱,反倒是全都毛骨悚然起来。

    柯行舟的声音这个时候才幽幽地响起来:“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你们那的鬼故事里没有说么?”

    老三浑身冰凉,闻言只觉得的欲哭无泪。

    ——就不能早点提醒他吗?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就在柯行舟的话音落下之后,众人的视野中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那个黑影小小的一团,凭空出现在了谢鞍的脑袋上方。

    谢鞍自己倒是完全感觉不到,见他们的表情异样,还有些担忧的凑了上来:“你们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没事吧!”

    “……”

    老一和老三惊恐的盯着他的头顶——

    随着谢鞍的动作,那个黑影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清楚全貌。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人形影子,路灯下勉强能够分辨得出来,是一个婴儿的形状。正如柯行舟所说的那样,是一个看上去七八个月大的婴儿。

    只是跟正常莹润可爱的婴儿不同,这个婴儿不但浑身皮肤漆黑,而且身材干瘪、脑袋出奇的大,一点也没有孩童该有的纯真可爱,反倒令人毛骨悚然,光是看着就觉得浑身像是被蚂蚁爬过一样惊悚。

    而且就在他们看过去的时候,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忽然动了动,硕大的脑袋一下子转了过来。

    那脑袋实在是大,让人不禁怀疑,它那细软脖子会不会因此直接断掉。

    最恐怖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鬼婴转过来之后,那张稚嫩但皱巴巴的黑脸上,一双没有瞳孔的巨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众人。

    众人:“…………”

    一下子冷汗都下来了。

    尤其是当他们腿软,想要逃跑的时候,那鬼婴竟然像是感觉到了一样,表情一下子狰狞无比,张开血盆大口,“哇啊”一声哭了起来!

    那声音尖锐非常,几乎是瞬间,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电钻钻了一样,头盖骨都差点被声波掀开。

    原本还能安慰自己是幻觉的几人顿时绷不住了,老一老三霎时脱口而出:“啊啊啊啊啊!鬼啊!!”

    他们吓得拔腿就跑,结果没跑出去多远,脚步就突然顿住了。

    像是撞在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上面,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伸手抓向自己的脖子。

    不过片刻,他们的脖子处就突兀的浮现出一条紫黑色的痕迹。

    那痕迹围绕脖子好几圈,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绳子,深深地进他们的皮肤之中,越绷越紧。

    老一老三顿时青筋暴起,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血管都几乎要炸开了,缺氧窒息让他们的面孔迅速变得发紫发黑,眼睛也向上翻白,眼看着就要失去意识。

    与此同时,场面上阴风四起,原本还算正常的路灯突然灭了。

    再亮起的时候,一闪一闪的灯光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空气中仿佛都弥漫起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鬼婴的哭声使得整个场面越发的惊悚可怖。

    明灭的光线之中,一条黑色的、手指粗的滴血条状物渐渐显现在其余人的视野当中,一圈又一圈的绕着他们的脖子。

    另外一边竟然连到了他们的肩膀上方——

    老一跟老三大概意识到什么,窒息的抽搐中,努力地将眼睛上翻,终于在眼角余光处瞥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立在他们的肩膀上,从他们的侧方落下一层半透明的血色阴影。

    阴风呼啸之中,其他人也很快能看见了。

    就在他们的肩头,两个跟谢鞍头顶黑影如出一辙的鬼婴挂在那里,像是抱着树枝的树袋熊,手脚并用的巴着老一和老三,脑袋就贴在他们的耳边。

    而勒住他们脖子的那一圈又一圈的“绳索”,尽头正连接在鬼婴的肚脐上,在他们生理性的痛苦挣扎中摇摇晃晃。

    看着自己晃动的脐带,鬼婴“咯咯咯”的笑起来。

    那瞬间,难以形容的寒意笼罩住了所有人。

    众人心头狠狠一震,只觉得连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老一和老三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恐怖的事情,哪怕没有脖子上那一圈又一圈的脐带,也已经吓得魂不附体,马上要魂归天际了。

    更别说他们此刻胸肺中空气稀薄,脑袋都快被拧掉了。

    两人眼睛翻白,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一片轰鸣,只能隐约听见谢鞍紧张的惊呼和求救声,似乎是在求柯行舟救他们。

    那瞬间他们脑海中不由自主带闪过柯行舟的面孔,但紧接着就被更深的绝望吞噬了——如此恐怖的厉鬼,还不止一只,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得救了。

    柯行舟说是会算命,但一直以来都只是谢鞍的一面之词而已。哪怕他真的有几分真本事,面对这样的场面,估计也是无能为力。

    他们这次恐怕真的死到临头了。

    随着肺部的空气越发稀薄,两人的眼前都开始走马观花的闪现过去一十多年的生平,死亡的预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们只觉得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越来越低,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松开了手,只能任由鬼婴的脐带夺走自己最后的意识——

    然而短暂的思维空白之后,迎接他们的竟然不是黑白无常的勾魂锁链。

    勒住他们脖子的恐怖力道忽然消失了,身体的本能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大口吸气,大量的冷空气一下子涌入肺部,撕裂感从鼻腔一路蔓延到肺部,剧烈的疼痛几乎是瞬间唤醒了死亡边缘的两人。

    老一老三趴在地上,猛烈地咳起来,几乎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等到他们终于缓过神来抬起头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跟他们一样趴在地上目瞪口呆的谢鞍,以及他身旁一手捧着奶瓶和猫,一手扶人,手忙脚乱的朱褚。

    两人:“……”

    顺着他们的视线朝另一边看去,路灯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正常。

    明亮的暖黄灯光下,柯行舟长身玉立,身上的衣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一头中长发也全数被吹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双充斥着淡漠的纯黑色眼眸。

    三只鬼婴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从他们身上脱离了,出现在了柯行舟的对面,那曾经勒住他们脖子的脐带也混乱的缠绕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毛线团。

    只是形成这个毛线团的并非毛线,而是从鬼婴身上蔓延出来,甚至还带着血迹和不知名液体的脐带。

    脐带的尽头连接着嚎啕大哭的鬼婴,还有一团发臭腐烂的球形肉块。

    ——这三只鬼婴竟然共用一个胎盘!

    在场的人几乎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看见那个也不知道是自己在蠕动,还是被牵扯着晃动的肉球,瞳孔都在震颤。

    谢鞍还算是好的,只是飞快的别开了视线,脸色有点发白。

    老一和老三就没有那么镇定了,他们看着这个恐怖的画面,喉头快速的滚动两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就连相比之下已经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朱褚,此时也是眼神飘忽,完全不敢直视那几团东西,只能将视线固定在鬼婴身上——这种情况下,那几只浑身漆黑干瘪,如同干尸的鬼婴带来的冲击力反而是最小的。

    只有柯行舟从始至终面不改色,眸色平和的看着这一切。

    他在愈演愈烈带狂风中巍然不动,只一手横在身侧,挡住身后的普通人们,另外一手并指立在身前,夹着一张空白的符纸:“天圆地方,律令九章。日出东方,赫赫阴阳……”

    半空中浮现出金色的光点,随着他念诵的声音缓缓汇聚,落在他手中的符纸上。

    就好像有无形的存在,手持毛笔在符纸上书写。一道道金光落在黄符上,流畅的写就一片晦涩难懂的咒文。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众人仿佛看见柯行舟的眼底也出现了点点金光。

    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传了过来:“吾今下笔,敕书此符。万鬼伏藏,扫尽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