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忘的家很大,客厅落地窗外种着一片竹林,中午时分,热烈的阳光被丰盛的竹叶分割得细碎,投下斑驳的光影。
别墅里只有基础的家具,厨房空空如也,连锅具都没,看不出多少生活的迹象。
说是家,未免太冷清了,更像是酒店。
“贺忘,”怀烟目光落在一尘不染的厨房,提出重要疑问,“我们中午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我会让人送过来。”
贺忘把那一盒沉甸甸的礼盒放到茶几上,专注地看着顶端的蝴蝶结:“我能拆开吗?”
“当然,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得到许可,贺忘解开丝带,拆掉包装纸,用美工刀划开纸盒贴着的胶带。
最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如何赞美一个人》。
“……”贺忘僵了僵,很快反应过来怀烟送他这本书的原因。
怀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隔着沙发靠背,俯下身来,长发轻轻落在了贺忘的肩上。
他支着下巴,偏头,笑盈盈地说:“唔,这是友情赠送的附赠品,正式的礼物还在下面。”
贺忘眼神闪了闪,低声说:“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
怀烟的信息素幽幽地飘过来,像是风吹过盛开的花园,花枝摇晃,将芬芳甜美的气息赏赐给有幸路过的人。
手臂青筋自削薄苍白的皮肤下浮起延伸,贺忘毫无所觉,有力的手指捏住纸盒的一角,眼皮垂着,仿佛有点难以启齿的困扰:“我不会夸人。”
以前也不会有人找他要夸奖。
他性格孤僻,上学时不和alpha称兄道弟,不和omega接触,工作之后,更不会有人找冷酷无情的老板要夸奖。
他也没有看过闲书,小红帽已经算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唯一一个勉强搭上边的东西。
“不用对我说抱歉,贺忘,你没有做错。”怀烟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温柔的笑意,“我只是想让你多夸我一点。”
贺忘一言不发。这位总裁情绪波动小,但怀烟还是能分辨得出来,他好像有点自闭。
打击有这么大吗。
怀烟对他伸出手,这是个要握手的姿势,贺忘愣了下,谨慎地抬起手,虚虚握住他的手指。
怀烟不慌不忙攥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指扣在一起,即像是许愿,又像是在郑重其事地发誓。
“更何况,你的话虽然听起来和夸奖没关系,但是比夸奖还让我开心。”他是真的笑得很开心,“相信我,我保证。”
·
午餐陆续送了过来,一并送来的还有新鲜欲滴的水果和一份甜点。
甜点是柠檬慕斯,清爽的奶黄色,上面点缀着一片薄薄的白巧,看起来非常适合这个夏天。
自从上次丁佳怡删了他的奶茶,对他更是严防死守,再三勒令助理不准偷偷给他买奶茶甜品,他已经想不出来上次吃甜食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是超级巨星,怎么会连点甜食都吃不到呢。
怀烟一本正经地瞄了一眼,遗憾地说:“我不能吃甜的,佳佳会骂我的。”
贺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佳佳”是谁,沉声说:“没关系,她看不到。”
“你怎么撺掇别人学坏,”怀烟矜持地眨了眨眼睛,“那你要记得保密,绝对不可以告诉她。”
“我会的。”贺忘认真点头。
怀烟心情大好,用刀叉利落地把慕斯一分为二,一份推到了贺忘面前:“分你一半。”
贺忘没说什么,接过来慢慢吃掉。
他不吃甜的,会觉得粘腻,但这一刻,他好像又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这种甜腻的东西。
甜味是能够让人心情放松。
·
贺忘邀请他过来,自然不只是为了背着经纪人偷吃禁品甜点。
吃完午饭,贺忘带着他进了书房。
“这是我所有的资产报告,和我的副卡,”贺忘拿起书桌上的文件,递给怀烟,“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希望你能收下。”
怀烟:“……”
贺总裁说话虽然认真,但还是有点公事公办的意味。
不过公事公办不会给他银行卡。
这份文件夹具有一定厚度,怀烟接过来,却没有立刻打开,安静了几秒,和缓地说:“我和你只是订婚,贺忘,我们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关系。”
贺忘眉头皱了皱:“没关系,你依然拥有使用权限。”
这位总裁是故意装作没听懂还是真的没听懂,怀烟打量他的神色,不疾不徐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这么早就把这个给我,如果我们没有结婚,对你来说会很亏哦。”
“我们为什么不会结婚?”贺忘不解地看着他。
“有很多可能,比如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我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贺忘眼皮微垂,声音意味不明,让人猜不出来他说的“这种可能”到底是哪种可能。
“如果是这样,”贺忘说,“那我希望这份资料,能够成为我的筹码。”
·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这回是贺忘送他回去。
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怀烟靠着车窗,漫无思绪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住的地方和贺忘家不远不近,半小时后,车停了下来。
怀烟懒洋洋地解开安全带,手指贴住车门,在贺忘一瞬不瞬的目光里,忽然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贺忘,你知道每天晚上睡觉前应该说什么吗?”
贺忘晃了下神:“什么?”
“你要对我说晚安,”怀烟说,“未婚夫,今晚不要再忘了。”
回到家,家里的灯光亮起没多久,他收到了贺忘发来的信息,简短的两个字,是他刚刚才教过的:晚安。
公主殿下叹了声气,指尖点点贺忘的微信头像。
现在的年代,六十岁的爷爷奶奶都赶时髦用上美女头像钓凯子了,贺总还是质朴得格格不入,连头像都是系统默认。
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妈妈。”
电话里,怀若云的语气很轻柔:“怎么了?”
“你对贺忘这个人了解吗?”怀烟开了免提,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钢琴罩上的流苏,把细滑顺畅的流苏团成纠结的小球,“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和他订婚的?”
怀若云诚实地说:“不算太了解,他基本都在国外,我见过他的次数很少。”
“那你还放心我和他订婚?”怀烟哼了几声,像是咕噜咕噜和妈妈撒娇的小猫。
怀若云笑了:“我感觉他人不坏,怎么了,他欺负你了吗?”
“不是,没有。”怀烟顿了顿,没有将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他只是好奇,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贺忘这种性格,连自己的情绪都弄不明白,却又能依靠直觉设下猎网。
和妈妈聊了半天,说了近况,怀烟等她挂断电话,自己也摁灭了手机。
“筹码么。”怀烟捏着贺忘给他的副卡,拨动一角,让它转了起来。
公主殿下不会对金钱心动,但是难免会对将金钱尽数奉到他手上的人生出一点偏心。
如果这是贺忘的筹码,那他接受。
·
一首歌的创作顺序是不定的,有的歌先有词后有曲,有的先有曲后写词,全看灵感。
怀烟这几天心情好,写了个demo给编曲老师,让他帮忙编曲。
编曲老师听了遍,啧啧感叹:“甜得我牙都倒了,这是你要放进专辑里的情歌?”
“不是。”怀烟摇头,“这是我的下一首单曲。”
“专辑里的歌呢,”编曲老师忍不住问,“一张专辑十首歌,你是一首都没写啊。”
“急什么,我歌词还没收到呢。”
编曲老师:“……”
这语气怎么这么像那种赶在暑假最后几天才疯狂补作业的坏学生!
“那个郑小兔崽子还没消息?”
“我猜快了,”怀烟漫不经心说,“没关系,如果他还是不同意,那我就上网众筹。”
“世界这么大,十八岁会写歌词还崇拜我的高中生多得是。”
编曲老师:“……”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郑诀好像是个大学生……
·
郑诀还是想和沈星说清楚,于是约了个时间见面。
他们现在不在一所大学,见面自然不比高中简单,见一次还得专门约个地方碰头。
约定的地方是一家高级餐厅,有假山有水有花园,客人们对着风景吃饭,心情也能变得平静。
餐厅里还提供钓鱼活动,郑诀心里烦,向服务生要了柄鱼竿,找了个地方钓起鱼来,努力放平情绪。
钓鱼地点背靠假山,客人进来是看不到的。
郑诀没精打采地钓了一会,忽然听到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我草,你什么朋友这么有钱啊,能请你在这种地方吃饭。”
水面泛起一阵涟漪,有鱼从水底游过。
这种餐厅里,很少有人会这么喧闹。
接着,另一个郑诀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这道声音的语气,和他以前听过的都不同:“人家是个富二代,当然有钱。”
郑诀一愣。
如果他没听错,这句话说得其实很嘲讽。
“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我也想认识这种土豪朋友。”
“你想得美,介绍给你了我怎么办。”那道熟悉的声音嗤笑,“行了,老实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带你过来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郑诀攥紧了鱼竿,以他的狗脾气,他应该直接冲出去和沈星当面对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忍了下来,直到听不到说话声,这才绕了路回到预定好的包厢。
他推开门,对上沈星的脸。
那张脸神情温和无害,看到他进门,又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郑诀,好久不见。”
“是啊,”郑诀木着脸走到位置,“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