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显圣一事,真假难辨,目前尚且留存在江州州县之间,尚未曾流传开来。不过有贼人从大牢之中逃跑却是事实,官府正在全力缉拿,同时发出悬赏。
但至少就目前而言,这同自长安城出发,前往江州赴任的陈光蕊夫妇是没有太多干系的。陈光蕊并不知晓此去江州,迎接自己的又是何等样的命运。而知晓这一切的嬴政,同样未曾做出任何提醒。
只是嬴政从来便非是坐以待毙的。天地为棋盘,这一场属于仙神的棋局上,嬴政虽然尚未曾将真实的身份揭露取得布子落局甚至是执棋的资格。但长安城内,煌煌人道与皇道气运之下,纵使是仙神......
有无数代表不同势力的气运云团在嬴政眼下聚集,并最终被投放到那等比列缩小的、以金丝楠木等制成的长安城模型之上。有属于嬴政的棋子,同样散落在其中。
是魏征,是袁天罡,是李淳风,是李斯。甚至于只要嬴政想,只要嬴政安安心心的扮演着原身的性情去做这个唐皇,而非是主动要身份揭露,又或者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
那么这整个长安城甚至是大唐,同样会叫嬴政所掌握。
当然,这样的资本并不足以叫唐皇躲过仙神的算计,更不足以叫整个东土与大唐,不被收割。而嬴政所想要的,同样非是如此。
嬴政拒绝东华口中的长生,并非是嬴政不想求长生,而是相较于那样的长生而言,嬴政有更大的目标和追求。
“洪江龙王,江州,陈光蕊。”
嬴政闭目回忆过《西游记》中所记载的种种,从朝堂之上魏征开口提出使陈光蕊外放江州开始,甚至于那更早之前嬴政便知晓,这其中少不了仙神的算计。
朝堂之上魏征等的反应同样印证了这一点。
有力量在扭曲、更改着魏征等人的想法,在以他们为棋子,推动着所有人向着那仙神们所想要的结果而行。
但这恰恰是嬴政所不能容忍,是仙神们对凡人的愚弄与圈养,对人间帝王权柄的挑战。
“谈天,说地,度鬼,需要取经人前往西天求取的三藏真经?”
嬴政冷笑。
我有明珠一颗,照破山河万朵。
随着嬴政双眼睁开,目中似有凛冽的寒芒闪烁。下一刻,有莹莹宝珠自虚空生出,落到嬴政掌中。
是随侯珠,那九幽黄泉里经由东华的手,再度回到嬴政身边的随侯珠。
这珠本没有什么寻常,恰如同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玺一般,嬴政的天下从不因此而存在。不过是君王威严与威仪,富贵和权势的点缀而已。
但这是一个仙神显世的世界。于是在这样的世界中,随侯珠的来历同样被赋予了别样的色彩,变得不寻常。
“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这当是一颗龙珠。”
此物原本为随侯所有,相传为一大蛇献上。大蛇自称是龙王之子,献珠以报随侯恩情。所以一直存在于随国王室之中。
只是楚灭随,秦灭楚,最终流落至嬴政手上。
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当再接触到这珠时,嬴政感受到了隐隐的神圣与威严,以及不一样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似乎无限接近于真身显露的东华,却又更加斑驳混杂且薄弱,并不可同日而语。
“但既然是龙珠,”
嬴政想到了东华的提醒,想到了这位帝君留在自己脑海中的话语。
破局,如何破局?
时间对这帝王而言无疑是极奢侈的,而八百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及教训......纵使仙神插手又如何,嬴政定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再发生。因而手中随侯珠抛落,无形的力量托举,使其停滞在空中。
嬴政摇头,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
“朕需要的,可不仅是一颗龙珠。”
于是下一刻,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长安城上空气运云海翻腾,有人道、皇道气运遵循着这人间帝王的指引,汇集在嬴政周身。而后随着嬴政指尖所指,落到那随侯珠上。
肉眼不可见的气运光团恰如同云朵抑和水流一般将那随侯珠所包裹,而后生出改变。嬴政目之所见的,是有气运金龙在成形。
那龙本应当是金光灿灿的五爪金龙模样,是此前进到嬴政脑海中的金龙具象化。但就在那随侯珠被金光包裹,在那金龙鳞甲具足将要睁开眼的那一刻,于无声息里嬴政的神魂好似从唐皇的肉身中走出,显露出真实的模样。
墨衣袀玄的帝王以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金龙将要睁开眼的那瞬间,其样貌形态与模样同样生出了改变。
是一条黑龙,一条没有意识与灵魂的黑龙。
有血与火在那龙的周围燃烧。
好似是秦皇的意念与意愿之下,八百年前的黑水龙旗穿越时空而来。但嬴政清楚,属于他的帝国早已经被覆灭。纵使是再归到这世间,终究不再是八百年前。所以.....
“朕在,大秦江山便在。如何算得上亡?”
嬴政似是在陈述,又似是在自问自答。并指为剑,对着额心点过。冥冥之中似是有光升起,有雪亮的寒芒将这帝王的神魂切分。
有光芒从嬴政神魂里逸出,向着那黑龙而汇聚。属于嬴政的灵魂因此而被切割。
事实上在道门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神通术法当中,自然是有着一分二、二分三,练就身外化身如指臂使的法子的。只是从很早之前开始,人皇、帝王之道同神道、仙道之间便并不兼容。
除非嬴政将原本的一切舍弃。
不再是做为秦皇、唐皇,这天地间第一位使用皇帝之名号者,而仅仅是嬴政。
但这同嬴政所要寻求的并不相符合。因而嬴政只能是以最原始的手段对自己下手,为那气运显化的黑龙赋予自己的生命,同时将其同整个大唐的运势相连,成就一个新的存在。
国灵。
世间万物皆可成道,成就意识与灵魂。既然是如此,那么一个国家的概念、意志和思想,又为何不能够如同山石草木、花鸟虫鱼一般化形显化,衍生出属于自身之意识和形体?
国土为身躯,国民作血液。人道、皇道气运为形体,这是嬴政于此世间睁开眼,看到《西游记》里那诸多不同妖魔时便已经生出的想法。
女娲补天遗留下来的五彩石可以成就生灵,仙人坐骑等可以成就生灵,只要机缘得当下界的猪狗甚至是植物等同样可以成就生灵。既然是如此,那么国家......
这是一条未曾有人走过的道路。至少在此之前,纵使再如何胆大包天借助人间、借助人道气运修行者如那些上古炼气士,同样不敢完全的将自己同国家真正的绑定起来。
成为其意志与化身。
但嬴政却又似乎是在这条道路上走过了的,又或者说种种阴差阳错之下,二世而亡,大秦的天下因他而存在,同样因他而灭亡。
那是一个倒立的帝国。知我罪我,千秋功过世人臧否,无可否认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在诸一人。
于是当八百年后的大明宫内嬴政以人道、皇道气运为指引,以真身为龙珠并且曾跟随自己的随侯珠为核心,以秦皇、唐皇的身份再度执了那被赋予了正统意味的传国玉玺......
嬴政的目光之下,那黑龙睁开了眼。
属于嬴政的那被割裂了的神魂再度回到唐皇的肉身之内,但在嬴政的对面,那本就是被煌煌人道、皇道气运所包裹的黑龙再度转变了形态。
一点点的扭曲成一个人形。
玄衣高冠,腰悬长剑。身量高挑而容颜清俊,雍容典雅,恰是属于嬴政、属于秦皇最真实的模样。
彼此对视过一眼,俱是露出笑容。然后下一刻,面色苍白的唐皇以手扶额,闭上双眼,陷入到了沉睡。而国灵化身的秦皇则是脚下走出,一步便出现在了整个大明宫、甚至是整个长安城的最高处,俯视这夜幕之下的城池。
国灵的身躯存在于虚实之间,甚至于只要嬴政想,那么便可以出现在长安城、出现在大唐境内的任何一处地界。根据大唐朝廷、官府对那方地界的统治强弱程度,而具有不同的实力。
但嬴政清楚,恰如同夺舍重生,抑或是小儿舞大刀一般,想要将这身躯彻底掌控,彻底激发其所应有的潜力及威能,尚还有一条并不简短的路途要走。这毕竟不是八百年前的大秦,嬴政所掌握的更非是那个一切以秦皇意愿而运行的大秦帝国。
甚至于这国灵之身,因着河图洛书的遮掩尚未真正现世,迎来灾劫。
劫分三重,是生灵成道必不可少。只有真正将灾劫度过,方算得上立足于此世间,留下烙印。嬴政若只想留有性命,苟存在这世间,那么自可以凭借此国灵之身,同大唐命运相连共存亡。但——
“朕这具化身的第一道灾劫,便应在此处吧。”
冷月之下,大唐境内种种映照在嬴政眼前。嬴政开口,然后在下一瞬间踏出,身影随之消散不见。
只留下余音袅袅,消散在空气中,并未带起任何涟漪。
“同时,朕亦想试上一试,仙神的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