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国,玉凉城,荒山。
一轮寒月高挂,幽深的山谷像是泼墨般蜿蜒着,清冷的月光照不亮山里的幽暗,只能听到一阵狼嚎声。
山谷中,一群看似瘦骨嶙峋的狼正围着一个人,一个身穿黑色劲装,已经浑身浴血的人。
他怀里正抱着一位早已垂下了头的青年,一身青衣也同样沾了血,不,与其说是沾血,倒不如说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更贴切些。
黑衣男子手握长剑,不断溢出的鲜血已经浸湿了剑柄。他和周围狼群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的眼眸紧紧地盯着。
狼嚎声再次响起,十数只饿狼向他们扑去,半个时辰后,幽暗的山谷中,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布满了鲜血,血泊之中残留着些许鸦黑和浅青色的布条。
*
“噗通”一声闷响,幽深昏暗的悬崖底便落下一具尸体。
悬崖之上寒风怒号,一轮明月高悬,照亮了站在悬崖边的一位黑衣男子。对方身形高大,看起来约摸八尺有余,身穿黑色劲装,勾勒出来了结实的肌肉和劲瘦的腰肢。
寒风吹动着黑衣男子的衣角,但自他身后却飘荡出来了一抹芰荷色的衣摆。
“解决完了?”
黑衣男子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回眸,立体并且充满了攻击侵略性的脸上满是恭敬:“解决完了。”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不知是否是因为不经常说话的原因。
青衣男子——江念归垂首轻咳着,他脸色苍白如雪,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出一股冰冷的光泽。
“之后的人直接扔到后山喂狼。”江念归声音轻缓,仿佛不是在说什么恐怖的话,而是在商讨晚膳吃什么似的。
“是。”黑衣男子恭敬地垂下头,一副唯其是用的样子。
江念归吹了一会儿冷风,如今唇色都有些泛白,他面露倦意:“回去吧,十一。”
他说完之后就转身往回走,略显单薄的浅青色衣衫罩在他消瘦的身子上有些空荡荡的。
几乎是江念归的话音刚落,站在悬崖边的十一立刻便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他分明很有攻击力,长相也如同恶狼一般野性,但在江念归的面前却如同一只温顺的家犬一般。
月色皎皎,将荒山顶的一顶破屋照亮。江念归只是从后山走了回来便已经气喘吁吁了,一张极其清冷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咳咳咳。”他坐在床沿,咳得浑身颤抖,原本堆积在肩头的鸦黑长发也从肩头滑落。
“主子。”十一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单膝下跪递到了江念归的眼前。
正在咳嗽的江念归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水杯,绯红着脸垂眸喝了口水。
他脸上因咳嗽而泛起来的粉红逐渐褪.去,再次恢复到平常的病弱。
“这是第几波了?”
十一低下头:“回主子,第三波。”
“呵。”江念归冷笑一声,惨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犹如一只来索命的魂灵,“看来叔父对我恨之入骨啊。”
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只剩了一点水的茶杯,深棕色的茶杯将他的手指衬托得犹如冰雪塑成一般。
十一依旧没抬头,没有江念归的指令他便一直这么恭敬地低下头,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暴露了出来。
江念归坐在床沿,青色的衣摆垂下,上面朴素得没有任何的花纹,但被他穿在身上却比那些簪星曳月的少年郎还要夺目。
“你说,我会被他杀死吗?”他轻笑一声,随即俯下身,眼角的一颗殷红泪痣如同苍白肌肤被针刺破之后溢出来的一滴血。
十一低着头,语气却十分地笃定:“有属下在,主子不会有事的。”
他话音刚落,没想到江念归听到之后仰面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有趣有趣,”江念归笑得开怀,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显得多了几分自嘲。
他笑得眼角泛出泪光,清冷如水墨的脸如春风吹皱湖面。
十一尽管心里有些不解,但江念归没开口,他依旧低着头等待着命令。却没想到对方笑得流露出几分的自嘲、几分的怨恨。
江念归刚才还在开怀大笑,但现在就冷着脸,狭长的眼尾还带着刚才湿润的痕迹。
他冷眼看着现在单膝跪在他面前的十一,脑海里不由得响起来前世的一幕:
对方一身黑衣浴血,单手执剑从狼群里捞出一具尸骨,紧紧地抱在怀里突出重围。凄然的月光竟比霜雪还要冷,眨眼之间主仆阴阳两隔。
是的,前世。江念归已经死过一次了,他恨,自己本是江家嫡子,却在父亲死后被叔父夺去家主之后,甚至还被赶到荒山。他的位置、他的金钱全被堂兄江行寂所取代。
江念归不甘,但当他死后脑海里被塞进去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事情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只是一本龙阳话本里的炮灰反派罢了。
而自己少主的位置只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以自己的喜怒无常来衬托别人的温润如玉。他身死荒山,对方却连中三元得圣上青睐,最后和太子恩恩爱爱共赏河山。
他再次咳了起来,甚至比刚才咳得更加剧烈,仿佛要将肺给咳出来似的。
殷红的血从唇角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了他裸露在外的脚背上。
江念归因大病肤色惨白如纸,苍白的脚像是白玉雕成,上面苍青色的血管也显得格外得显眼。
他猛地抬起脚踩在了十一的胸口,被冻得冰冷的脚掌刚触碰到对方饱满滚烫的胸口时像是踩在了炭火上似的。
十一眼前猛地出现了一抹惨白,就连胸口也传来了轻飘飘但难以忽略的重量。
他并没有躲,任由江念归踩在自己的胸口,惨白脚背上的殷红血迹很是显眼,就像是雪地里落了片片红梅一般。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微冷,像是冬季山风呼啸而过时的气息:“我现在已经不是江家少主了,是走是留随你。”
江念归说道,一双浅色的瞳孔却紧紧地盯着跪在眼前的人,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执拗。
“属下誓死追随主子,至死不渝。”
十一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立刻出口回答,语气认真笃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自从江念归五岁的时候就成为了对方的暗卫,自此已十三年。对方的身子不好,整日都是病恹恹的,即不能像寻常公子哥一样策马长街过,又不能春日踏青夏日泛舟,因此养就了一副喜怒无常的性格。
十一身为贴身暗卫,自然是被打骂过不少次,但他依旧无怨无悔,哪怕对方被赶到荒山他也跟了过来。
“哈哈哈哈。”江念归再次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却是满意极了。
他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青衣,坐在床沿微抬着下巴:“很好,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江念归面色惨白,但偏偏形状姣好的薄唇却是嫣红的,一双淡色的眼眸如同烟雨般朦胧,眼尾狭长上挑,点缀在眼尾的鲜红泪痣衬得他犹如一只自深山而来吸人精气的精怪一般。
他踩着十一的胸口,再次俯下身。散落在身侧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轻飘飘地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盖在了十一的身上。
淡淡的玉兰香扑面而来,十一低垂着眼眸,视线里满是苍白与几点殷红。
“抬头。”江念归命令道。
十一顺从且恭敬地抬起头,一张狼性的脸仰面和江念归面对面,灰色的眼眸中只映出了对方一个人的身影。
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垂下的鸦黑长发像是一座牢笼一般将他们两个人困在这一方天地。
离得近了,十一看清楚了江念归清冷却勾人的眼眸,也看见了对方锁骨上的一颗浅色的痣。
江念归勾唇一笑,眉梢眼角是与清冷长相不符的潋滟:“很好,很好。”
他连说两句“很好”,十一仰面一句话都没说,眼神专注地像是在拜看自己供奉的神灵。
江念归双手撑在身侧,宽大的青衣蜿蜒垂下,自青色衣摆下探出的一节小腿雪白雪白的。他漫不经心地笑着,与此同时踩在十一胸口的脚慢悠悠地上抬。
圆润惨白的脚尖划过鼓起的结实胸肌、凸起的喉结,最终勾住了对方线条凌厉分明的下颌。
十一的眼睫很长,但并不卷翘,线条利落得像是一片开了刃的刀片似的。他一动不动,任由主子的脚在自己的上身划过。
只要他微微低头就可以吻上抵在下颌的苍白脚背。
江念归嘴角勾起,他想起远在城中的叔父和堂兄,又想起刚才被丢下悬崖的杀手尸体。
很好,这次,他倒要看看江行寂的主角之路有多顺利。
窗外寒风肆虐,吹得破旧的窗户砰砰作响。
江念归身体本就不好,并且还畏寒,此时只是在床沿坐了片刻,浑身就冷得像一块寒冰。
十一身高腿长,尽管因为一直藏在暗处而肤色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但体温却炽热如火。
“起来。”江念归坐直了身子,身上那股浅淡的玉兰香也瞬间抽离。
十一眼眸下垂,抬手握住了下颌处纤细的脚踝。他站起身,瞬间就像是一座高.耸的山峦一般遮挡住了面向江念归的月光。
眼前猛地一暗的江念归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就这么静悄悄地看着十一将自己的脚动作轻柔地放下。
“上来。”江念归侧过脸掩唇轻咳着,一双眼眸如同淡墨在雪白宣纸上的轻描。
十一不去想这件事情做起来是否狎昵,只是一听到江念归的命令之后便毫不犹豫十分听话地翻身上.床。
床边雪青色长靴旁边多了一双黑色的长靴,并排放着。
江念归浑身如冰块般,他抬手不假思索地环抱住了十一的脖颈,对方如同一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他身上盖在一床棉被,但在如此寒冷的夜里简直于事无补。
“抱紧我。”江念归头轻靠在十一的肩膀处,凑到对方的耳边轻声说道,说话时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对方的耳廓。
十一垂眸看着主子一节骨头凸起的白皙脖颈,听话地抬手拦住了对方柔韧的腰肢。
他比江念归体型高大,单是一只手就刚好将对方的腰整个盖住。
月色皎皎,江念归感受着自对方身上传来的热气,然后侧过头笑吟吟地看着五官硬朗的十一。
“怎么样?嗯?”他吐气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