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拂衣本以为能够激起褚清秋愤怒的应当是最后那句惺惺作态,却不曾想到,她竟更为在意前面那句没有关联。
这让宁拂衣心中升起一种怪异感。
可自己的死活,她不是应当毫不在意么?
眼看着宁拂衣黝黑的眸子探究地朝她眼底望去,褚清秋忽然移开眼神,侧过身去,袖中白绸也泄力一般飘落,委顿在地,悄然收回。
“本尊一字千金,既答应了宁长风,便不会食言不去看管你。”褚清秋淡淡道,随后身影一转,大步消失在门外日光下。
“明日辰时,莫忘。”最后一句话仿佛从天外飘来似的,回荡在宁拂衣耳边。
这一世褚清秋的态度同上一世简直有天壤之别,上辈子自己希望她帮忙时她不管不顾,这辈子自己不愿同她再接触,她反倒拿出长辈姿态了,当真烦人,宁拂衣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心烦意乱地将方才被风吹乱的鬓发抹平。
她才不关心褚清秋犯了什么毛病,只希望她少伸些手,莫要坏了自己的大计便好。
“我躲还躲不及呢,还辰时,我若听你的便是小狗。”宁拂衣一边低声嗤骂,一边甩开衣袂,大摇大摆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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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她便黑着脸,直挺挺站在了褚清秋的静山宫外。
狗就狗吧,她如今恨不得大汪三声,然后将这宫中之人全咬成碎片。
“我都到了,可以给我解开了吧?”宁拂衣无奈偏头,对着一旁虎视眈眈的秋亦说。
“不行,师尊说了,要等你站在她面前方可。”秋亦手里捏着一截雪白的飞羽索,大声道。
“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我都这样了还能跑得了?”宁拂衣险些被她气笑了,她如今整个上半身都被束缚在绳索中,只剩个肩膀露在外面。
秋亦不回答,只抱着手臂对她怒目而视。
宁拂衣长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迈步走进去,来到了昨日的厅堂外。
透过镂空屏风,能看见其中影影绰绰,熏香味从室内飘来,伴随着不是何处飘来的禅音,让人心中宁静。
“师尊,宁拂衣带来了。”秋亦扬声道。
过了一会儿,门内才响起简洁的一声:“进。”
与此同时,身上的绳索终于脱落,化成片片飞羽飘回堂内,宁拂衣皱着眉头将手拿回胸前,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这才慢慢走进去。
女人正盘膝坐在席上,衣衫拖曳成蕊,发丝一半用玉簪束在头顶,一半随肩披散,遮住楚楚腰身,提笔而书时,莹白葱指同墨对比鲜明。
饶是宁拂衣,眼神都在这样的景象中定住半刻,这才开口挖苦。
“命令不成便用绑的,不愧是褚凌神尊,云中白鹤。”
“本尊严苛,若弟子不听话,有时也会用些手段。”褚清秋居然不曾恼怒,反而神色如常地回答,随后轻轻放下笔,施施然起身。
“这是什么?”宁拂衣指着桌上一叠纸张。
“你今日要背诵的心法。”褚清秋道,随手手掌一伸:“坐。”
宁拂衣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这么多?”
“不多,共一百八十四道水系心诀,你天资愚笨,只学皮毛难以精进,需要根基扎实方能有所可能。”褚清秋将伤人之话说得无比平常,“不管消耗几日,将之背下再来回禀我。”
“拿走背?”宁拂衣眼睛一亮。
“在此处背。”褚清秋回答。
宁拂衣长长出了口气,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一沓纸瞧了瞧,上面墨迹新鲜,应当是褚清秋今日才写好的。
这个女人,当真可怕。
“神尊不是风系么,怎么会这么多水系心诀?何况平遥长老只说姑且算作水系,我若不是,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宁拂衣还想挣扎挣扎。
“擅长一种术系便能只学一种了?五行总有共通之处,不知己知彼,往后定有瓶颈,今日先背水系,往后其他术系你也都需习得。辰时已到,莫要再耽误。”
褚清秋说罢,手轻挥,宁拂衣顿时便觉得双腿灌了铅,啪嗒跪坐在了席子上。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揉着膝盖再转身时,褚清秋的身影便不见了,她便只得回头盯着桌上足有一指厚的纸张,痛苦地皱起了脸。
她上辈子便一向信奉实践为真,偏不爱像个书呆子似的背这些书上的玩意儿,最后不也修成了魔王?褚清秋此人就是太古板。
可惜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能拿起一页来,捏着眼皮子开始背。
不过一日罢了,后面连着两日三日四日她都一大早便被绑来晨修,一百八十四道心诀背了几日才只背了一半,惹得宁拂衣火气一天比一天大,到第五日时,怨气几乎滔天了。
于是宁拂衣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得想法子,让褚清秋放弃亲自教导她。
秋亦就跟个石墩子一样守在宫门口,她逃是逃不掉的,于是索性将纸张一扔,在宫中乱绕起来,准备捣一些气死褚清秋的乱,好让褚清秋知晓她孺子不可教烂泥扶不上墙,早日断了教导她的心思才是。
可惜这静山宫大得没边,她若毁一些花啊草啊房子啊,对于褚清秋来说都是不痛不痒,于是宁拂衣便放弃砸宫的想法,绕进了褚清秋的住处,一座三层高的楼阁中。
同往常一样,褚清秋的结界根本挡不住她,她便大摇大摆地走上了最高一层,进了褚清秋房中。
屋子装潢清雅,处处透着仙人之态,屋中零星插了几朵栀子,褚清秋就盘膝坐在一张红木榻上,淡淡白光在她周身环绕,将整个屋子都衬得朦胧起来。
宁拂衣蹑手蹑脚走到她背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现褚清秋并无反应?
难不成是入定了?宁拂衣稍微大了胆子,绕回褚清秋面前,揪起了褚清秋的眼皮子。
“不是吧,这样了还不醒?”宁拂衣惊诧自语,随后又摸上她手腕,脉搏跳动有力,没什么蹊跷。
难不成她们神尊入定,都是这般什么都不担心的?
宁拂衣再直起腰时,唇边勾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她咳嗽一声,负手在屋中转悠起来,看着墙上的栀子花不错,于是劈手摘下,往褚清秋头上一插。
白色的,插上去还挺好看。
于是宁拂衣挥了挥手,白花瞬间变成醒目的嫣红色,她这才满意地颔首。
一只不够,她便又摘了一只,顺手解开褚清秋头发,给她往头顶左右各盘了两个丸子,再插上红花。
这还没完,宁拂衣思索了一会儿,又从怀中找出一盒胭脂,笑嘻嘻地往她眉心点了点红晕,往两颊处抹了两把,做出两个红彤彤的脸蛋。
眼看着褚清秋变成这副模样,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已然憋不住了,却觉得还缺少点什么,屋子里又光秃秃的没有其他布料,她便伸手去解褚清秋外衣上的带子。
试图将外衣变成红色,然后往她胸口系一个大红的蝴蝶形状的结。
谁知这边刚解了一半,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她一惊,顿时转身循声而望。
只见褚清秋正长身玉立仙风道骨地站在门外,一手捏着一卷书,一手攥在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花枝招展的“自己”。
和“自己”身上,被宁拂衣解掉一半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