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兽啸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尖牙刺破血肉的微弱动静,那魔兽似乎还没来得及呻/吟便丢了性命,浓郁的血腥味随之而来,在空旷的峡谷间飘散。
宁拂衣胃里一阵翻滚,她正伸手要挣扎,抱着她的人便忽然撒手离开,整整洁洁立在半丈外。
好像多嫌弃似的,宁拂衣震惊的同时,心中不忘嘀咕。
“褚清秋?”宁拂衣惊讶出了声,她倏地转身,只见方才立着魔兽的位置已然空旷,而一头更大的东西正蹲在旁边,像个白猫一样津津有味地舔爪子。
宁拂衣不得不承认,若这只“白猫”不是比方才的魔兽还要大上个两倍,那它这般动作,还能称得上可爱。
可当它每舔一口都能露出带血的尖牙时,便无论如何都只会令人心惊胆战了。
宁拂衣忙后退两步,忍不住捂住跳得愈发沉重的心脏,她肩上的平安也终于摆脱了石化状态,吓破胆子似的嘤嘤嘤起来。
于是那“白猫”宝石一样褐色的眼睛斜睨了一眼平安,又转回去,打了一个满是煞气的嗝。
肩上的平安忽然哼唧一声,双腿一软,顺着宁拂衣肩膀滑落,宁拂衣方才还跳得颇快的心顿时又慢了两拍,惊慌失措地接住平安,正转身要将它放在地上查看,便听见半丈外传来淡漠的嗓音。
“它吓晕了。”褚清秋说。
宁拂衣终于松了口气,一颗大起大落的心这才彻底平稳,她小心翼翼寻了块空地将平安放下,伸手抹了下额头,才发现自己已是满头满身的汗水。
“你怎么会在此处?”宁拂衣脱口而出。
她从来不希冀任何人出现,可如今居然有人来救她,这个人还是褚清秋,让她心中一时复杂,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边沉默了半刻,才张口回答:“路过。”
说罢,褚清秋便走到那只凶猛的“白猫”身旁,柔荑轻轻在它毛上捋过,“白猫”便呜咽一声,在漫天的飞羽中化成了正常的猫咪大小,骄傲地高高翘起尾巴,低头去闻平安的脑袋。
路过?埋了无数修仙人尸骨的鬼眼,就这么好路过的么?宁拂衣狐疑地眯起眸子,却也没再说什么。
无论如何褚清秋方才也救了自己,而且宁拂衣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厌恶她,但再不会有人像她一样,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很安全。
既然是主动伸过来的大腿,她便屈尊抱一下,宁拂衣黑溜溜的凤目转了转,当即打起了算盘。
少女的心思百转千回,全被褚清秋看在了眼里,那双桃花眼轻轻眨了眨,移开眼神。
“你又为何在此处?饶是那几个长老下来都活不得命,你区区凡境,不知晓此处危险么?”褚清秋蹙眉训斥。
“我又不是自己跳下来的!”宁拂衣俯身抱起平安,压抑着脾气嘟囔,“谁知那飞鹰舟出了故障,又不知何人将我撞了下来……”
她话音未落,心里顿时吹过一股寒气,抬眼看褚清秋时,发现对方的眼神也并不淡然。
方才情况紧急,她未曾细想,如今重新回忆一番,若说飞鹰舟上是同门惊慌失措撞了她,可后面她已经在半空中被柳文竹拉着,周围并无旁人,又怎么会被撞。
难不成是,有人故意为之?
宁拂衣抱紧了怀中的平安,上辈子她自知自己不会有契约灵兽,所以都没有来过铜川,也就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件。
按理来说她今生还未入魔,也就并不会树敌,那会是何人搞鬼?
旁边褚清秋的眼中也风云变幻,不过很快便恢复平常,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方才那只是中阶魔兽,还方可应付,可这鬼眼中魔兽数不胜数,若是遇见更为厉害的,我都难以保命。”
“此处无法御剑,所以加快脚步,在天黑前走出去。”褚清秋转身,衣袖云絮一般飘过。
宁拂衣见大腿走了,连忙将平安往怀里紧了紧,大步跑过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从何处走?”宁拂衣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嶙峋乱石,忍不住问。
“谷底有根密道,可通往铜川。密道口我下了结界,唯有人方可通过。”褚清秋每走一步,脚底都生出发光飞羽,让她足底沾不到泥土,宁拂衣低头看了眼自己泥泞的脚,不禁心生羡慕。
“这万丈深渊何来密道?”宁拂衣又问。
褚清秋沉默了半晌,直到宁拂衣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才悠悠开口:“我挖的。”
宁拂衣打了个寒颤,心想不愧是神尊,到底勇猛。
“那如今为何不能再挖一条?偏要去寻那个旧的。”宁拂衣试探地问。
闻言,褚清秋低头看了看手掌,随后将手背在身后,语气冷了些。
“挖不得了。”她说。
果然同她想的一样,宁拂衣垂眸,褚清秋修为有损,且还无法恢复,但自己无法开口问,不知褚清秋如今还剩几成的实力。
也不知在这时刻吸取仙力的谷底,褚清秋还能不能坚持,宁拂衣背在身后的手微张,却已是半分仙力都使不出来了。
她能够感受到煞气在逐渐侵蚀身体,使得她脚步愈发沉重,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好像生了锈,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但这疼痛于她而言不过小事,她便暗暗忍了。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心思各异,无声走了半个时辰,中途时不时冒出些胆儿肥的魔兽,都被那“白猫”恢复原身一口吞掉,随后打个饱嗝,懒洋洋变回去。
一来二去,宁拂衣也就认出了它并非白猫,而是只极其古老的神兽白虎。不过这白虎还是只幼兽,若是往后成了年,便比如今还能厉害个十倍。
这也让宁拂衣暗暗感叹,她一点都不了解褚清秋。
怀中的平安还没有醒,但明明一臂大小的身子却越来越沉,沉到宁拂衣须得咬牙才能抱住,脚步也逐渐变得凌乱,前面的褚清秋却忽忽然转过身,宁拂衣踉跄一下,险些撞在她身上。
褚清秋指尖冒出根白丝,离着老远搭在了宁拂衣手腕,似乎在探查什么,过了会儿,她收回白丝,开口道:“白麟。”
她话音刚落,那白猫就翘着尾巴跑了过来,变回个吊睛白虎,尾巴一卷,宁拂衣便落在了它毛茸茸的背上。
没想到褚清秋此人,也并非表面上那样冷心冷清,宁拂衣心中想,不过她此时没什么功夫思忖褚清秋为何换了个性子,因为没有仙力护体,煞气已然侵袭了她五脏六腑,让她体内刀绞一般地疼,眼前也逐渐昏眩。
在她的脸重重落下去前,下巴似乎被人托住,掌心的温热传递到她体内,莫名让她安心。
宁拂衣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梦中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手上传来湿哒哒的黏腻感,她这才恍然惊醒,迎面便是白虎木桶一样大的眼睛,和满是倒刺的舌尖。
任谁一睁眼看见这种景象都不会好过,宁拂衣惊得嗷了一嗓子,唇上却忽然多了只手,将她话语堵在口中:“住口,当心引来猛兽。”
宁拂衣便将喊声吞了下去,她侧身想看褚清秋一眼,那双手却忽然抵住她背脊,不许她扭头。
“休要乱看。”褚清秋冷声道。
宁拂衣一头雾水,她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体内原本流失的仙力已然恢复了,甚至更为充盈,煞气也对她不再有影响,整个身体轻飘飘的,仿若新生。
“为何救我?”宁拂衣听话地没有转身,而是张口问道。
“我答应了你母亲,自然便要做到。”褚清秋声音透着疲惫,“你将这个喂给白麟。”
说罢,葱指划过她掌心,将一枚丹药留下。
那丹药散发着药草香,色泽细腻,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宁拂衣就算再混蛋,也知道什么叫救命之恩,虽然她一如既往不喜欢褚清秋,但毕竟对方救她多次,她便也不再能狠得下心。
于是她撑地起身,慢慢走向白虎,腾空跃到它背上,趁着白虎张嘴仰头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丹药丢进它口中,白虎显然不爱吃药,翻卷舌头就想吐出,无奈那丹药入口即化,它只能被迫咽下。
方才坐在地上看不清,如今登高望远,她才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之前还只是尸骨的地上,如今躺着数十只新鲜的尸体,皆是奇形怪状的魔兽,有的身上煞气未散,还在滚滚冒着黑烟,五颜六色的血浆流淌一地,散发着浓烈的腥臭。
而身下神兽白虎的身上也残留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红的血浸湿了毛皮。
看来在她昏倒的这段时间里,此处爆发了一场大战,宁拂衣心想,就连白虎都伤成了这般,那褚清秋她……
宁拂衣刚想去看褚清秋受了什么伤,谁料眼前却忽然蒙上一根白绸,将她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不要看,慢慢走过来。”褚清秋说,声音夹杂一丝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