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如果你不识好歹,我也略懂拳脚
彼时已经逃到大殿外面的逢春也没好到哪去,雪白昳丽的面皮就像是被胭脂从头抹到了尾,一双凶巴巴的凤眸此刻也似桃花般潋滟,整个人散发出慌乱羞恼的气息。
他伸出手捂着了自己的脸,试图给自己降温。
他刚刚做了什么啊……
回忆起当时的触感和对面人失神愣怔的目光,少年下意识舔了舔犬齿,似在回味什么。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脸皮刷一下跟西红柿一样熟透了!
他、他他他他才没有在想自己吻上了大巫的画面。
好不容易等逢春恢复些许理智,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大殿,来到了走廊处。
走廊外的雨丝顺着屋檐连绵落下,天色似是比刚刚还要昏暗了些。
逢春却不在意天气如何,他摸了摸身侧的物件,冰凉坚硬的触感抵达至指尖,他心绪得到些许平复。
在这一刻,他想了许多,雨滴伴随着他的思绪滴滴答答落在泥土上,丝丝缕缕不断。
到最后,他面容的潮红褪去,唇角放平,眉眼透出一股近乎平静的坦然。
对,他就是喜欢大巫,他吻了她。
那又如何?少年反问自己,又好似在反问其他人。
逢春的神态逐渐从迷茫转向了坚定,他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他要将自己的一切都要毫无保留地告诉大巫。
他要将自己赤忱的心意全部告诉她。
哪怕大巫因此会疏远自己,他也不会后悔。
少年的字典里永远没有退缩两个字。
可当他转身走向大殿的那一刻,天空一道巨雷闪过,白光照映出他挺拔、一往无前的身影。
少年的脚步坚定落在前方的木板上,下一秒脚步踏空,竟是整个人全都虚化,如镜中水月涟漪散开。
雨声依旧,只是人已不在。
大殿里的两人也听到了这一声巨雷,鱼丽吓得脸霎那变得惨白,她看向窗外喃喃道:“这一道雷真吓人,不知道是哪位大能在斗法。”
大巫站在她旁边,眼神恍惚看着窗外的惊雷。
鱼丽回头,看见大巫魂不守舍的模样,她颇有些紧张关心道:“大巫,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大巫摇了摇头,她将手指探出窗外,冰凉的雨丝击打在她葱白的指尖,凉意刺激她的皮肤。
她开口欲言,唇瓣的动作牵扯到逢春磨出的伤口,轻嘶一口,大巫抬起眸子看向上方的天空,清灵透彻的狐狸眼无神倒映出灰沉沉的天空。
巫青禾自言自语轻声道:“不知道为何,我……现在总感觉心窍皆空,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
灵山之巅。
云雾缭绕间,一道身覆宝光、流光异彩的神圣身影若隐若现,精致的蛇尾盘踞在天柱上,人身手里却甩着一根翠绿的柳条。
女娲本来在甩泥巴,但手里的动作突然一顿,她头也不回地对着突然闯入她领地的无名神打着招呼。
“你去祝融那边这么快就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那端的挺拔身影并没有吭声,只是将一个珠子形状的东西抛给了她。
女娲伸出手,那灵珠似有意识般朝她飞去。
看着手里黯然无光的火珠,女娲雍容华美的面容闪过一丝讶然,她皱起双眉,柳条般纤细柔美的双眉似含有无限忧愁。
“这次共工确实做的过分了,居然将祝融火宫里常年不灭的火珠给浇灭了,难怪祝融会亲自追出宫,誓要杀了相柳、浮游祭天。”
女娲一边说着,一边从天柱飞下来。
等她站直了身体,才发现对面黑发金瞳的神明脸色漠然疏冷,还略带有些不耐烦。
女娲稍微思索片刻,便知他厌烦的来由,她无奈开口道歉:“前几日不打招呼将你召回确实是我的过失,但这次的共工与祝融闹得确实太过分了,他们要是打起来的话,三界都要动荡起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对面的神明听到女娲的道歉亦是毫无反应,面对女娲的请求,只淡淡抛下一句:“我先走了。”
女娲的声音一顿,本身她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神明,只不过了维持自己大地之母的完美形象,所以她始终保持着宽厚柔善、平易近人的性子。
但如果对面不识好歹的话,她也略懂几分拳脚。
特别是面对这小子油盐不进的态度,女娲面无表情,手里捏爆灰暗的灵珠:“回来。”
一盏茶过后,两位神明面对面坐在云团上。
“话说,你这次去凡间有什么收获?”女娲端起昆仑杯,茶水雾气氤氲了她眉心的泛金神印,她的眸子借着水雾的遮掩,向对面神明身侧挂落的东西扫去探究的一眼。
一个月牙状的骨觿,由凡间最平常的山豕獠牙打磨而成,这东西上面也没有蕴含半分神力,之前从未在他身上看见过,显而易见是这次下凡带回来的东西。
这就有些稀奇了,他一向独来独往,亦不喜身外之物,哪怕游荡在三界,亦是漠视一切。
而这个骨觿是女娲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的其他东西,上面还有一股草木的气息,应是赠予他之人的气息。
说起这个,神明眉头微微皱起,金眸透出些许无助的迷茫,他摇了摇了头轻声道:“不记得了。”
不知道为何,这次肉身在凡间所有的经历他全都没有,一片空白,到头来他只有身侧的这个骨觿。
他似乎……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泛金的长睫眨了眨,他望着腰侧的骨觿,竟是出了神,宛若失魄。
他到底忘了什么呢……
女娲饮了一口茶水,心平气和地继续:“那你身上这个骨觿……”
黑发金瞳的神明注意到对面女娲不断投过来的视线,他虽是什么也没说,但也张开手握住了骨觿,竟是小气的不再让她多瞥一眼。
女娲眼角抽了抽,赶紧喝一口茶压压自己的邪火,咬牙沉声道:“放心,我不会觊觎一个连灵气都没有的无用凡物。”
“不。”黑发金瞳的神明下意识否认,凤眸略微张大,他惊讶于自己的反应,却也顺着本能继续说了下去,他抿紧殷红的唇,面若冰霜偏执道:“它不是无用的东西。”
女娲讶异于他对这件东西的宝贵程度,却也柔着眉眼无奈道歉:“行行行,是我嘴快,见谅。”
“不过,这个东西你如此宝贝,送你这个东西的人你还记得吗?”女娲终于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黑发金瞳的神明手骤然一缩,尖锐的尖角抵着他的掌心,传来微弱的痛觉。
见他如此恍惚的模样,女娲也心知问不出什么来,她只能勉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开始讲起正事来。
“共工与祝融的恩怨由来已久,再加上两神本身就相克,据说凡间信仰他们的部落也已经打了不少年,人类也死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严重,我们需要出手制止一下了。”
说到这里,女娲的面容浮现丝丝哀愁,人类作为她孵化的生灵,亦是孩子般的存在,自己的孩子死了这么多,她当然心痛。
女娲的声音在神明耳旁虚虚实实,犹如飘渺之音,他低眸看着手里的骨觿,思绪还在上一个问题上。
想不起来,不记得了,完全没有半点印象,应是什么不重要的存在吧。
神明有些淡漠地想着。
恰好这时飞来一只羽翼五彩的玄鸟,它空灵的鸣叫唤起了女娲的注意,女娲伸出手示意它过来。
经过与玄鸟的一番交谈,女娲的面容逐渐凝重起来,听到最严重的地方,她亦是红唇倒吸一口凉气,华美的眉眼间涌上一股怒气。
蛇尾重重拍在云层上,轰天巨响惊起,她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那两个蠢货怎么想的!居然会在凡间开战!知道这会造成多少生灵死亡吗?”
这会还在发呆的无名神终于也被唤回了神智,他自然听到了女娲和玄鸟的对话,共工与祝融那两个蠢货在凡间开战,现在凡间水深火热,自是一片生灵涂炭。
女娲发完火,目光扫过还端正坐在此处的无名神。
她不能随意踏出灵山,这里有天柱,她得守在这里,所以她再一次拜托了无名神。
“麻烦你去凡间一趟,将那两个蠢货捉回来。”
黑发金瞳的神明得到命令,立即起身,没有一丝犹豫。
*
“……”女人抬头看着窗外的暴雨,这段时日的雨下的更大了,身后一阵风掀起她的衣袖,仿佛有人在自顾自摆弄起她的衣袖。
她几乎想也没想张口便道:“逢……”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大巫身形僵住,恍惚的狐狸眼眨了眨,竟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她怎么又忘了,逢春不在了。
自从逢春那日踏出大殿,他便再也消失不见了。
那时的鱼丽告诉她,逢春亲她是喜欢她,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啊……大巫似恍然大悟,可清澈的眸子还是透出了她心神的迷茫。
逢春喜欢她?为什么?
鱼丽洋洋洒洒地说道:“喜欢大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族人们都爱戴您,只不过只有逢春那个小子胆子包天,居然对您怀有不轨之心。”
望着大巫红肿的唇,鱼丽亦是心痛。
“不过,大巫您呢?您对逢春那个小子是什么态度。”鱼丽信誓旦旦地说道:“要是您不乐意,我现在给您抓回来暴打一顿!”
大巫轻笑,本想开口说他不过一个孩子,你跟他较什么劲。
可话到了嘴边,她脑海里突然闪过少年认真偏执的反驳,以及那个无比炽热的吻。
她一愣怔,张口竟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再后来,她们发现逢春消失不见了。
鱼丽当时怒极了,跳着脚说是要将逢春那个小子逮回来打断腿。
当时的大巫默默听着,她望向远处的山峰,近日天气森寒,那里早就重新覆盖上雪色。
她突然释然笑开,徒留鱼丽怒火过后的呆愣。
大巫早就知道逢春不属于这里。
她不是傻子,不可能对于逢春这些年的异象视而不见,她明白逢春终有一日会离开这里。
但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狐狸眼闪过一丝忪然,随后摇着头轻笑解释道,他啊,不是逃走了,只是回到了他本该去的地方。
至于她,至于那个吻。
大巫慢吞吞地大方想着。
这样正好。
回忆被匆乱的脚步给打乱,她回头看去迎上鱼丽的焦急神色。
“大人,不好了!”
洪水与大火一起蔓延过来了!
平坦、一望无际的山林平原处,滔天的洪水与火焰夹着暴雨一并从远方滚滚袭来,似是要将一切都吞噬干净。
族人们紧张眺望着远方,咬紧牙关,在天灾神祸面前,人类就如同蚂蚁般渺小无能。
就在族人们思索着这次祸劫该如何躲避时,那远方的洪水与火焰竟停止了蔓延,甚至还有往回缩的趋势。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其中有人抬头看天,他双眸陡然睁大,惊呼一声。
众人顺着动静抬首,亦是看见了上空身形挺拔模糊的身影。
竟是有高人途径此处救了他们!
他们立即乌泱泱跪下来,虔诚感恩伏拜在地面。
大殿处,视力颇好的鱼丽看清高空处的身影,她骤然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竟是不可思议地大喊道:“逢春!”
鱼丽见上面的人影没有半分反应,她亦是高呼了几声,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猛然回头,似是向大巫确认道:“大人,上面那人不是逃走的逢春那小子吗!”
鱼丽总是认为逢春是逃走了,只不过大巫好心为他开辨,而且她固执,一旦认定的念头便不会轻易改变。
可当她回头看见大殿里的大巫时,她又愣然止住了嘴。
只因为带着面具的大巫悄无声息地凑近了她,然后将一根手指放在她嘴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漆红柳绿的面具遮去了她的神色,眼睛处的两个孔洞却是黑不见底。
黑发金瞳的神明看着眼下一众蝼蚁,面色毫无波动。
他本就是途径此处,见那两个蠢货闹出的动静竟波及到了这边。
本不打算多管闲事的神明竟脚步一滞,他似是想起了女娲那聒噪的声音,如果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孩子见死不救,她必定会在自己耳边呱唧。
秉持着顺手的心态,他罕见地出手了。
实际上,人类对于神明而言不过是蝼蚁,与其他生灵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女娲,除了这位创世神,没有神明会对人类产生多余的关注。
所幸,这些人类还算乖巧机灵,也知道跪谢自己,除了一个蝼蚁格外聒噪。
看来,那个蝼蚁被女娲赋予了祂的特性——一样的聒噪。
不过,神明向来不与蝼蚁计较,况且他现在还有事在身。
黑发金瞳的神明朝部落里最高的那座大殿投去视线,就在他打算离开时,他看见了窗边冒出一截纯白的衣袖,从衣袖钻出了玉白的手,它捂住了那个跟女娲一样聒噪的蝼蚁。
神明呼吸一滞,等他反应过来,亦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此处停留太久了。
他金眸轻敛,窗边的衣袖早就不见了踪影,他收回视线,心想着女娲的嘱托,竟是头也不回地朝远方飞去。
直至天空的人影消失,鱼丽才不解出声道:“大人,您刚刚为什么拦着我,那个人不是逢春吗?”
大巫移开视线,只是模糊道:“是也不是。”
鱼丽还是没有明白大巫的话,她愣愣道:“如果是逢春的话,您为什么拦着我?”
大巫独自走向了高台,她背对着鱼丽,背影挺拔修长,温吞的声音随着急骤的雨点落下。
“没必要。”
那是鱼丽第一次在亲和温柔的大巫身上看见冷淡的情绪。
她双眸怔然,不明白大巫的‘不必要’是什么意思,明明这些日子里,她看见了大巫无数次望天失神的画面,她才是对于逢春离开最不适应的人。
不然鱼丽也不会拼了命喊逢春的名字。
可现在,阻止她出声的亦是大巫。
为什么?
大巫她好像……也不想见到逢春了……
第112章 神经,哪怕失去记忆也是疯狗一条
古籍有记载,远古之际,人神共处之时,部落尚有冲突,神明之间亦有攻伐。
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大战,水神共工惜败,后被火神追击,直至水神共工逃到不周山,火神亦追上,水神宁死不屈,愤而化为滔天巨浪,撞翻了不周山。
上古有盘古开天辟地,混沌分为阴阳,上为天,下为地。
盘古垂死化身后,两眼并为日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
其中的四肢化为四级,四级亦有天柱,天柱隔开了天地,孕育出一界生灵。
而水神祝融撞折的不周山亦是天柱之一,天柱断裂,天角一方塌陷,阳清崩裂,上方露出石骨嶙峋的大窟窿。
顿时上有天河之水倾泻,洪水肆虐,黑暗弥漫,万兽奔走在大陆,山峦高原被上方天水尽淹,灭世之灾由此诞生!
单单只是一串文字的记载,远远不能达到当时人类面对灭世之灾的绝望之情。
天地不仁万物皆为刍狗。
那是一场人类世纪大浩劫。
当水神撞向不周山的时候,一瞬间产生的能量似洪钟般扩散到天地各角,天地灵气波动起伏,具象化的表现亦为山川大地震动,湖泊河水涟漪,大风卷席漫天沙土。
大殿外的暴雨肆虐,大殿内昏暗死寂,惊雷乍一下白了窗外那张漆红柳绿的鬼神面具。
大巫今日罕见地穿了一件刻着金纹的黑色祭祀服,身影如修竹般定定站在窗口,任由外界动荡不止,她亦不动如山。
大巫手里拿着一杯茶水,茶水云雾氤氲,倒映出面具孔洞下她眼眸里的一片清光。
可奇怪的是,大巫的手握的极稳,可杯中水却像是被人拨动般,从水中央泛起一圈圈涟漪。
窗外暴雨依旧下个不停,在池塘水面激起点点涟漪,池水亦似是大巫杯中水,被人用力晃动着,水纹向四处扩散。
大巫轻敛长睫,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原来如此……
她骤然捏紧茶杯,面具下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她喉结滚动,无声咽了下去。
大殿的门猝然被推开,暴雨和大风一并卷进来,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相貌俏丽英气的女人。
“大人,您找我?”夹杂着一袭水汽的鱼丽看着一袭黑衣的大巫,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她极少见到大巫身着黑衣,因为大巫不喜黑衣。
所以,除了特殊的祭祀时刻,大巫极少会穿上这件衣服。
但不得不说,一袭漆黑的金纹祭祀服搭着她色彩斑斓的巫面具,更显诡谲莫测,气势不怒自威,这样的大巫比平时要陌生许多。
大巫转过身来,她挥手示意鱼丽过来。
直至等鱼丽走进,她将一个东西递到了她手中。
待鱼丽看清大巫递给她的东西,头立刻抬起,惊愕看向大巫。
“此次我唤你过来,是要将一件事嘱托给你。”
面具遮去了大巫所有的神色,鱼丽只能听见她闷沉慎重的声音,连带着鱼丽的面色不自觉肃穆起来。
大巫偏头,目光落在窗外远方,黑瞳清晰倒映出远方群山,她伸出手一划,指向了远山最高峰,那是一片皑皑白雪,山尖常年被雪色所包裹,亦是凡人难以抵达之地。
“我要你带领族人前往那里的最高处。”
“现在,立刻,走!”
鱼丽被大巫语气里的坚决给吓住,她甚至来不及询问为什么,就眼睁睁看着大巫挥起衣袖,一阵轻柔却不容任何反抗的风将她推出大殿门外。
鱼丽紧握着手里的东西,看着背对着她逐渐缩小的大巫背影,莫名的,她突然感到揣测不安。
鱼丽心慌之下拔高声音张口问道:“那您呢,大巫您不跟我们一起吗?”
在大殿门快要阖上的那一刻,她听见了大殿里面传来大巫飘渺模糊的声音。
“我……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她甚至还有心情温柔安抚着她。
“没事的,你们先去,我很快赶过来。”
此时,距离灭世之灾降临凡间还剩下一个时辰。
灵山之巅。
“什么!你说共工已经撞向不周山了!”
更高昂的神音响彻整个云端:“啊!不周山塌了!”
女娲捂向胸口心脏处,两眼一翻几乎要昏厥过去。
而站在她对面黑发金瞳的神明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殊艳秀挺的面容淡淡的,仿佛天柱倒塌也不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与对面的女娲形成鲜明的对比。
女娲终于意识到这两个蠢货捅出了多大的篓子,她压制着胸口处蔓延的邪火,紫眸投向了西方。
那是不周山的方向。
在神明的注视下,一切都无处遁形,目行万里。
所以,女娲清晰看见不周山开始轰塌,滚山落石,洪泥山水,鸟兽奔走,日月星辰移位,上方的天开始崩裂出一道道蜘蛛网般的裂纹,时不时掉落下几块五彩斑斓的碎片,落在地上化为清气。
那是天的碎片。
渐渐的,上方开始往下渗透着天河之水,天空的裂缝逐渐被水流给冲大,裂缝逐渐扩散成洞,流水如柱般朝人间灌去,奔流不息。
女娲的紫瞳倒映出那道开天辟地级别的水柱,竖瞳一霎那紧缩,没有一丝犹豫,她骤然朝天高啸一声,雍容眉眼间的金纹泛起丝丝金光。
神音直穿云霄,精准抵达众神耳旁。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众神化身降临云巅,霎时灵光溢彩,一片珠光神气。
女娲沉着眉眼扫过众神,冷声道:“诸位应知兹事体大,倘若任由天角塌露,天河倒灌,其他三个天柱亦撑不了多久,届时四柱齐塌,天地碎裂,三界亦好不到哪里去。”
天神们或低眸深思,或捻胡皱眉,亦或怒气冲冲。
女娲目光哀痛望向下方的凡界,天河之水渐渐倾灌大陆,生灵奔走,尾后走不快的生灵尽数被身后洪水倾覆。
天地之间,万物哀鸣。
女娲紫瞳浮现着坚决的光,只是一瞬间便做好了决定:“我要修复天地!”
其他神明皆惊愕抬首,看上高处的女娲。
女娲收回视线,她开始思路清晰地冷静吩咐道:“补天需要收集五色极土,用五色土烧制而成的五色石来填补天窟,崩塌的不周山亦需要新的天柱撑着,才免得让修好的天不重新坍塌。”
女娲的手指一一划过众神,被她点到的众神皆面色沉着,认真倾听。
“你去极北收集黄土。”
“你去极东收集碧土。”
“你去极南收集赤土。”
“……”
众神接过女娲娘娘的命令,皆恭敬朝她和她身后的无名神鞠了一躬,化身瞬间化为云雾,匆匆离去。
而此刻刚好爬到半山腰的鱼丽与众族人们正停留在一处歇息。
部落里不止有年轻力壮的青年,更多的是妇孺老少,他们行程慢,况且顶着疾风暴雨出行,山间泥泞,凶兽横行,亦是艰难。
虽然大巫的命令突如其来,但族人们从来不会质疑大巫的命令。
对于他们而言,大巫堪比神明。
停歇的族人们背靠在大树旁,他们正对着西北方,紧接着,他们瞳孔紧缩,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们看到了……西方天角塌泄,天色瞬间暗了下来,无数河水奔涌而下,巨浪翻得一层比一层高,滚滚向四处吞噬着一切,连带着飞禽走兽、山地峰峦尽数淹没。
看到这毁天的一幕,族人们竟是吓得看直了眼,大脑一片空白,竟是唇瓣蠕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直至有人厉声高喊,声音直穿神魄:“快跑!!!”
他们才逐渐反应过来,一个个不要命地朝山尖跑去。
女娲这边将众神安置好,她转过身看见了摩挲着身侧骨觿不语的黑发神明,他金眸空空,似是放空神智,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若是平时,女娲必定不管他,可现在情况紧急,她亦需要他的帮助。
“你再下去一趟,去将放逐于南荒的黑龙龙珠带回来。”
黑龙属水,它的龙珠亦有平定风波之能。
无名神得了她的吩咐,默然不语,转身干净利落离去。
而女娲自己也没有闲着,她要去找能代替天柱的东西去了。
在天河之水冲垮南荒结界之际,幽黑的龙瞳闪过狂喜之色,黑龙迎着滔天洪水仰天翻浪破水而出,龙吟响彻天地。
可还没等它来得及翻云覆雨,一道对于它庞大身躯来说有些渺小的身影出现在它龙头面前。
龙眼骤然盯成了斗鸡眼,龙吟一熄,它喷出的龙息一半闷在自己龙腔里,从龙鼻里弥漫出滚滚黑烟。
原本因为禁锢解除而重新获得自由,十分猖狂的黑龙又悄然变回了乖顺的孙子模样。
它偌大的龙瞳畏畏缩缩看着眼前黑发金瞳的淡漠神明,低下龙头畏怯问道:“尊者,请问您怎么过来了?”
“龙珠。”神明言简意赅地说道。
黑龙错愕,神明见此模样,还以为它不想给,手里金光一闪。
神明面无表情地歪头:“不给?”
龙瞳蓦地缩成一条缝,它猛然摇头:“不是不是不是,尊者您误会了!”
在长剑快要抵达它龙首,黑龙冒着生死危机终于在长剑破开龙鳞亲自取出龙珠之际,一溜烟全部说了出来。
“是之前,有个人类已经来到我这里了!她!是她拿走了我的龙珠!”
长剑顿时一停,黑发金瞳的神明视线落在了眼前龙瞳紧闭的黑龙身上。
几分钟后。
黑龙将事情的全部过程交代清楚了,它说完后,眼神小心翼翼瞥向神明试探问道。
“就是一个穿着黑色祭祀服的大巫,带着一个红红绿绿的面具。”
“尊者,真的不是您吩咐她来取的吗,我在不久之前还看见您跟她身旁。”
对于寿命悠长的龙族来说,三年时间不过眨眼尔尔。
如不是那样,黑龙也不会轻易将龙珠交出去。
黑龙回忆起当时那个人类信誓旦旦的模样,它眼里闪过一丝怒气,要是尊者说不认识,那个人类竟敢胆大包天欺骗它,它亦不会让她好受!
可神明什么都没有说,他金眸不带任何一丝情绪地扫了黑龙一眼,只淡淡道:“带路。”
黑龙眼里的怒火骤然一滞,它试图再偷偷瞟他一眼,头顶上空却传来他轻描淡写的声音。
“再看就将你眼珠挖出来。”
龙珠离体,但黑龙与龙珠之间尚有感应,它凝神一感应,便朝着东方游去。
神明的身形一顿,他看着那个熟悉的方向,竟脑海里下意识闪过那一只衣袖。
而鱼丽这边并不顺利,族人们爬山本就精疲力竭,可洪水弥漫的速度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呈铺天盖地之势卷来。
洪水逐渐漫上山腰,鱼丽抓紧了大巫给自己的东西,在下一次大浪扑来将尾后的族人们卷去之时,她见势抛下了手里的东西。
下一秒,一尊洪荒巨鼓横距在洪水与族人之间,挡住了洪水弥漫的脚步,族人们也顺势赶紧往上攀爬着。
鱼丽紧绷的神经缓了缓,可还没有等她松一口气,那洪水竟不断冲击着巨鼓,一浪比一浪高,一浪比一浪汹涌,原本固若金汤的巨鼓也有了丝丝晃动。
族人们是一刻都不敢停留,可人类在这种灭世级的天灾面前终究还是如浮萍般无力。
洪水冲破了巨鼓,倾天的黑水覆在人类的头顶,亦是盖住了他们惊恐的表情。
就在鱼丽绝望紧闭双目,以为这次死定了,耳边呼啸风声骤然一停,乍然空寂极了。
她似是预料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愣怔看向前方那道挡住洪波巨浪的清瘦身影。
“大巫!”鱼丽面露喜色。
大巫听到身后传来的高呼,她身形微动但没有回头,一人独身挡在洪涛前。
紧接着,族人们感觉脚下的草木在蠕动着,他们大惊,草木却没有半点伤害他们的意图,反而是在一点点努力拖着他们往上,再往上一点。
甚至,空气里连风都在温柔推动着他们,一点点将他们托举到更高处。
【去,去到更安全的地方】
族人们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他们深深望了下方挡住所有的大巫,雨水与泪水混杂下,他们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往更高处攀去。
哪怕双脚双手磨出皮,露出狰狞的血肉,哪怕洪涛暴雨不断冲刷着山峰上渺小如蝼蚁的人类,也不能磨灭他们对生的向往与渴望。
那是人本能的求生欲,亦是最崇高的欲望。
直至所有人抵达山顶,那是一片皑皑白雪之色,山尖亦有寒风肆虐,有些族人有些受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跟在他们后面一起上来的大巫见此状况,又从乌漆的祭服里伸出雪白的手,几根青翠小苗从她袖口钻出,顺着她的手腕蜿蜒爬到指尖。
指尖垂下,那几根小苗也仿佛有意识般顺着她手指的幅度往下落去,直至钻入坚硬的冻土表面。
再一眨眼,大地雪荒褪去,冰雪消融,冻土钻出了翠绿的新芽,大地乍暖回春。
大巫的身体晃了晃,时刻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鱼丽立马紧张担忧地凑了过去。
“大巫,您没事吧?”
大巫的手按在鱼丽搀扶着她的手臂上,面具遮去脸色,虽然她的声音被面具模糊,但语气依旧轻松自信。
“我怎么会有事?我可是大巫啊!”
说是这么说,巫青禾喉咙滚动了一下,咽去喉管涌上来的血腥气,搭在鱼丽手臂上的手也没有松开。
刚刚透支灵力了……
为了不让鱼丽看出她的异常,巫青禾从袖子里拿出了金光璀璨的龙珠。
鱼丽蓦地睁大双眼,愣怔道:“这、这……”
还没有等大巫解释,众人头顶便压来一道庞大的黑影,紧跟着,一道震耳欲聋的龙吟响起在所有人耳旁,音波虽风扩散开。
无数人惊恐抬首,便看见头顶上那条威风凛凛、凶神恶煞的黑龙。
黑龙见身旁的神明没有任何动静,心里暗自揣测着,亦是明白了什么。
它骤然喷出一道龙息,狂风立起,还没有等大风掀翻底下这些脆弱的蝼蚁,狂风又仿佛遇到了什么坚硬的屏障,朝两边化去。
原是大巫出手了。
黑龙看着那个人类手里拿着从自己这里骗来的龙珠,心中更是怒火顿烧,想着身侧有神明撑腰,它也是猖狂起来。
黑龙口吐人言,声音设下威压亦如雷声轰隆般。
“大胆蝼蚁,竟敢口出狂言欺骗吾,偷去吾的龙珠,现如今吾命你赶紧交出来,不然吾将你皮肉剥去,碾碎骨节,亦能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大巫握紧手里的龙珠,她没有想到这条黑龙,但手里的这颗龙珠不能交出去。
至少,现在不能交出去。
她的视线偏移,落到了黑龙身旁那道挺拔的身影,目光一愣,她没有想到他也在看她。
鱼丽的脸色骤然一苍白,黑龙说的下场固然残忍,可她没有想到大巫说的有事是去取了那条黑龙的龙珠,为了他们,大巫做了那么多危险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鱼丽眼眶猝然一红,为自己的无用。
还没等她彻底哭起来,她突然感觉头顶传来一道无比灼人的目光,那道冰冷的视线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刺穿。
她身形一僵,抬头看去,只能看见一双粲然金眸。
整个人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捏住,呼吸都喘不上来。
黑发金瞳的神明自从看见了身下那道人影,明明她包裹得严严实实,面容藏在面具下,可他视线竟是骤然失神,久久不能移开。
以至于当他瞥到她依靠着那个跟女娲一样聒噪的蝼蚁,雪白的手轻轻搭在小麦色的手臂上,两人的身形无比亲密,心里竟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他就是本能地感觉碍眼。
黑龙回头本想要找神明撑腰,却不料神明突然有了动作,他朝下方走去。
迎着黑龙错愕的目光下,那个传说中的黑发神明淡漠着一张脸,竟丝毫不顾及他人诧异的眼光,一步步插到了两人之间,面不改色地挤开了鱼丽。
鱼丽被他用灵力猝不及防地一推,脚步踉跄之下差点浑话出口,后又想到他现在连黑龙都要忌惮的不明强大身份,也忍下气来,对着他后脑勺白了一眼。
唯一的支点鱼丽离开,无力的大巫陡然失去支撑点,身形没稳住往后仰去。
大巫下意识闭上眼睛,却不料下一秒躺入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
她忪然睁开双眼,只看见削瘦的下颚。
“你……”触及神明一片陌生的目光,大巫不动声色地改口道:“您是想要来拿珠子的吗?”
神明唇瓣紧抿,一片默然。
黑龙欲哭无泪,尊者啊,您不是说您不认识她吗?
这还叫不认识,人都躺您怀里了。
黑龙后悔自己刚刚的口无遮拦了。
大巫站稳了身体,语气很是尊敬:“多谢您。”
推一下,没动静……
推两下,依旧没动静……
大巫不动声色暗自用了点力,身后人依旧稳如泰山,双臂稳稳托着她。
无名神敛眸漠然看着身下人的小动作,手里的动作却在慢慢缩紧,就像是缓缓捕捉着毫无知觉的猎物。
神明知道自己现在很奇怪,理智告诉他应该松手。
可当他嗅到女人身上传来的草木气息,之前心神里若隐若现的烦躁骤然平息,贴近在她身侧,他心里一片宁静。
他想好了,他要带走她。
……
女娲这边已经炼好了五色石,抬首看着天空那一片窟窿,紫眸一片决然。
她迎着飞泻的天河之水飞上了天,靠近窟窿时举起了五色石填补。
五色石不断扩大,直至嵌合天空整个窟窿的缝隙,不留一丝漏缝。
窟窿被堵住,天河之水也终于停止了倒灌,仿佛终于一切都恢复如初。
女娲看着眼前修复的景色,松了一口气。
山尖的人类们也看到了天空异象,他们似是不可思议睁眼,眼睁睁看着天空窟窿被填补,纷纷惊喜欢呼:“快看!天被补上了!”
不少人纷纷跪下,去感恩天上的母神。
可还没等他们庆幸多久,天空又传来玉石碎裂的咯吱声,清脆无比。
女娲愕然看着裂开几道裂缝的五色石:“怎么可能……”
还没等她将玄龟的四肢摆出来当作天柱,上空遽然碎开,一个比之前窟窿还要大的大洞赫然出现在上空,天河之水猛烈冲刷着,五色石似是承受不住那些压力,纷纷化为陨石朝地面坠落。
五色石碎片裹挟着烈火往下陨落,如果砸在地面亦是一个个浩劫。
女娲本想要将那些坠落的五色石收回,腹腔间却涌出一股郁气,是真气反噬!她躬起腰身,猝然喷出一口灵血,吐完后竟再也使不出半分力量。
人类们恍惚看着眼前的骤变,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不明白刚到手的希望怎么又变成了更大的浩劫,更有绝望者,直接仓惶哭出来,一片哀嚎。
神明眼睫轻颤,其实他完全不在意周身遇到的一切,哪怕三界动荡,他亦漠不关心。
可是大巫在意啊。
她眸光轻轻落在不远处坠下的五色石,突然出开口询问道:“逢春,你现在明白大巫肩负的责任了吗?”
【逢春?是他的名字吗?】
望着神明迷茫的目光,面具下的她温柔勾起唇:“嘶,忘记你不记得了。”
他忘了之前的一切,自然记不得她对他的教导,亦是忘了她的,
“不记得也没关系啦。”身前最后一句话,她是如此轻松地说出口。
神明还没有从这个熟悉的名字回过神来,大巫突然翻飞出神明的怀抱,如飞蛾扑火般朝天空飞去,一人扑向那遮天蔽日的洪水。
神明眼瞳一缩,下意识伸出手去抓她。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大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化为了滔天藤蔓,一根根青翠的藤蔓缠绕着往上,组成通天的阶梯,亦是顶天的柱子。
不少的藤蔓勾起空中不断陨落的五色石碎片,火焰灼焦了藤蔓的表皮,藤蔓似是感受不到疼痛般卷起碎片往上攀飞着。
直至它来到了天窟前,无数藤蔓卷起之前的五色石堵了上去,一点点将所有缝隙填补干净。
天被彻底修复了,甚至比之前更加牢固。
人类此刻一片死寂,不同于之前的喜悦,他们情绪空白得竟是一句话都张不出来。
大巫献祭了?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他们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全身无力轰然跪了下去,睁着眼睛看向那片天。
他们的大巫没了?
人群渐渐有呜咽声起,紧接着是凄厉的嚎叫,怆地呼天,风声肆起,仿佛也在为她悲鸣。
神明恍惚地眨了眨眼,神色亦如之前疏离淡薄,神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他……哭了?
后知后觉的神明摸向自己的脸,指尖沾上一片湿濡,金眸里却透出迷茫不解。
好奇怪啊……他为什么会哭啊。
死的也不过是一个蝼蚁。
他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极轻的叹息。
神明似是意识到什么,身形一顿,缓慢转身。
青绿色的灵魂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面上没有东西遮着,一张深入灵魂骨髓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灵魂弯着姣美的狐狸眼,柔柔笑着。
神明愣怔看着眼前的魂体,竟是呼吸都放轻了。
灵魂看见了神明脸上的泪,她伸出了手,亦如曾经那样,轻轻抹去了他眼角的泪。
她轻笑道:“哎呀,怎么又被我吓哭了?”
神明骤然爆发出希望的亮光,他死死望着眼前的魂体。
灵魂却仿佛没有看见对面神明偏执吓人的目光,它似乎在想什么事情,面色闪过一丝犹豫。
最后,灵魂犹豫再三,在神明快要忍不住抓它时,它有了动作。
神明金瞳失神,清晰倒映出对面灵体靠近放大的面容,因为距离够近,所以他也能看见它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之意。
一个轻如春风的吻轻轻落在祂的唇瓣。
一个纯粹、轻飘飘若无物、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一触即分。
神明下意识想要伸手抓它,却只抓了一手空。
他怔忪抬眼,刚好看见它歪头,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吞微笑。
它理所当然地说:“你吻了我一下,我自当要讨回来。”
【这个叫甜草,你口里的是杂草,呀,还是有毒的,吐出来】
【我信你,你没有逃跑】
【我赐你名为逢春,你喜欢吗】
【逢春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呢……】
【逢春长得这么快吗?都快要比我高了……】
【逢春,你知道责任两个字怎么写吗,我教你】
【逢春,瞄准】
【逢春,不要扯我衣袖……等等,更不能牵我手】
【逢春,这个叫骨觿,它是族中长辈赐予小辈的成年礼】
【愿佑你岁岁平安,顺遂无忧】
记忆悉数还了回来,逢春还算平静的情绪瞬间决堤,肝肠寸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不要!!!
在他踉跄奔向灵魂,指尖快要触及到灵体的时候,微笑着的灵体瞬间溃散成星星点点的灵光。
到手一场空。
原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明此刻跌入污泥里,眼角无声滚落出瑰红的泪珠,划过雪白的皮肉触目惊心。
第113章 我姓迟,名逢春
明媚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刚好照映在女人熟睡的清丽面庞,她在梦里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睡得也不安稳,眉头不自觉皱起。
恰好此时,床柜旁的闹钟铃声响起。
刺耳的闹钟铃促使女人下意识幽魂般抬起手摸索着,动作磨蹭地关掉闹铃。
又过了几秒,伴随着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吟,女人的睫毛轻轻颤,眼角眯开一条缝。
但显然,她此刻还是没有恢复意识。
巫青禾视线模糊地看着卧室里的一切,大脑还在加载中,但她本能地撑起身来,摸向床头的眼镜。
等她将黑框眼镜带上去,视线清楚的同时大脑也清醒了几分。
巫青禾想要下床洗漱。
紧接着,她身体一顿。
巫青禾的手捂着刺痛的脑袋,眉头紧锁,身体传来一阵阵被卡车碾压过去的酸痛感,特别是腰身处传来不容忽略的疲惫感。
她……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还没有等巫青禾回忆清楚,她身后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轻吟。
很明显,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更明显的是,出租房里只有一个男人。
所以,她背后的人不言而喻。
巫青禾的背影僵住,她身后的人可不管她内心爆炸式的活跃脑洞,一只玉白有力的手臂亲昵地穿过石化的女人,缓慢且不容任何抗拒地将她重新拖回温暖的被窝里。
怪物心满意足地将宝物重新拖回了巢穴里。
哪怕心神一片空白的巫青禾也能清晰感觉到身后人灼热的体温,他犹如一条粘腻的蛇,缠着她的腰身,慢慢顺着她的身体爬起了身。
迟逢春贴近她的背脊,吐出的热气几乎能将巫青禾单薄的睡衣给呼融化。
事实上,巫青禾整个人大脑加载得也快要过热了。
迟逢春餍足地将巫青禾整个圈入自己的怀抱里,他还没有睡醒,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只是迷糊倦怠地询问道:“为什么不多睡一会,今天是星期六。”
【啊……星期六啊,那确实可以多睡一会】
【……】女人恍然大悟,女人面无表情。
【不对,现在是星期六的事吗!】
在静谧和祥的早晨,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响彻整个卧室,绕得窗外枝头上的麻雀惊飞。
“迟逢春!!!你在干什么!”
二十分钟后,洗漱完毕的两人穿戴整齐、面容肃穆地端坐在小餐厅的餐桌上。
女人轻轻推动着宽厚的黑框眼镜,镜片遮去狐狸眼里一闪而过的寒芒,而相貌昳丽的男人此刻也收起了以往嬉皮笑脸的态度,神色端庄清冷。
两人桌下放着的热粥往上蒸腾的热气倒是很好地氤氲了他们互相对视的目光。
如果此时的光线再昏暗些,气氛都堪比某些严肃的审讯现场。
显而易见的是,巫青禾担任的是审讯官一角,而迟逢春不过是被她审讯的犯人。
巫青禾撑起手臂,双手交叉竖在下巴处,她眼神坚定地望向对面,发出了今日的第一道审讯提问。
“迟逢春同志,请你认真回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床上?”
迟逢春学着她的动作,双手叉在下巴处,一脸无辜地回答道:“是青禾要我这么做的啊。”
被迟逢春这么一提醒,巫青禾昨晚的记忆悉数回笼,她身形一僵,眼神陡然失去刚才的坚毅。
等等、似乎、好像、确实是她要求迟逢春这么做的。
在烟花下一吻过后,喝醉的她又兴致大发,强烈要求自己背着他离开。
本来迟逢春想要拒绝,可当他抬眸看见女人水汪汪的期盼大眼,他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见男人同意,女人欢呼,兴奋地将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人轻松背起,兴冲冲地跑回了家。
月光下,他们迎着大雪踩着脚印匆忙回家。
这么说……她腰腿处的酸痛感是这么来的?
巫青禾感觉自己已经摸到真相了,她轻松了一口气,用着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道:“吓死了,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还以为自己差点……”巫青禾话语一滞,她突然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看向一脸好奇的迟逢春:“这种事情就不要问啦!”
但喝醉的巫青禾显然不止干了这么一件糗事。
等迟逢春把她送回卧室,喝醉的巫青禾又将迟逢春误认成自己的玩偶。
【迟逢春:理论上这么说也没错啦,人家确实是青禾的玩偶哦,请不要有任何顾忌地玩弄人家哦~】
【巫青禾:啊!上面的不要仗着这里是画外音就随便乱说话啊!那不是玩弄!还有,不要乱用波折号啊!!!】
喝醉的巫青禾虽然会疑惑自己的玩偶怎么变成了plus版,而且还会动、口吐人言。
但那又咋了,喝醉的巫青禾拥有能将一切合理化的能力。
而且迟逢春那厮,他只会半推半就地从了她,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半分反抗,一脸娇弱地顺从躺在她身边,还十分贴心地询问巫青禾要不要抱着他睡。
一回想起来昨晚自己做的蠢事,巫青禾一脸沉痛地捂住自己的面容,手掌后的面皮却不由自主地蒸腾起热气。
因为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昨晚黑夜中,她不小心蹭到对面人敏感灼热的腹部,男人随之响起一声沉闷性感的轻哼。
她也似乎找到了好玩的玩具,时不时戳一下他腹部,听听上方传来隐忍的声音。
以至于迟逢春不得不一边哑着声音轻哄着乱来的她,一边将她禁锢于自己怀里,不让她再乱动下去。
要是真的再继续下去,迟逢春自己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所幸,他忍住了。
巫青禾这边还在扮作鸵鸟装死,而对面迟逢春的开口将她拉回了现实。
“好了,青禾问完了是吧?现在该我问了。”迟逢春一脸认真。
现在局面赫然一变,迟逢春变成了审讯官,巫青禾倒是成为了犯人。
巫青禾猝然抬起头,目光紧张。
欸?!
迟逢春迎着对面女人回避的视线,稍稍抿紧了唇,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要问的问题。
“青禾最近……为什么要逃避我?”
巫青禾的神色一愣,她以为迟逢春会问她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或者会问她死前为什么要亲他。
在她设想里的众多问题里,偏偏没有这个问题的预备答案。
可也就是这个问题,折磨了迟逢春很久,一向自信的他也只会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青禾没有厌弃他。
迟逢春或许是看出了巫青禾的为难,他敛下眼眸,吸了吸鼻子故作大方道:“算了,不回答也没有关系。”
巫青禾却摇头了,她望向对面人故作大方却脆弱的表情,突然开口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逢春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的吗?”
见迟逢春一脸懵逼地摇头,巫青禾没有卖弄关子,轻声回答了他:“在身体换回来的那个瞬间。”
在身体换回来的那个瞬间,一切模糊的梦境都具现化了。
巫青禾看见了迟逢春视角下的她,以及窥探到了他一角无比炙热浓烈的情愫。
所以,那晚巫青禾辗转反侧,怎么样都睡不着,一闭眼都是过去的记忆和梦境交织。
在那晚,巫青禾问了迟逢春一个问题。
她问他活了多久?
其实,她真正想要问的是:他等了她多久?
当那个庞大的数字脱口而出,巫青禾内心一直强忍的情绪入决堤般,她根本无法想象神明一点点在天河之水捕捞好自己的灵魂碎片后,守着一个近似于无的希望,孤寂怀揣着她的灵魂碎片来到异世,过了一年又一年。
只为等她一个复活的机会。
他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等了那么久,他说他从来不感觉无聊,只有在巫青禾去上班的时候坐不住了。
为什么?
因为在过去的时间里,巫青禾又不在。
迟逢春对于巫青禾不在的岁月里都没有感知,那些在巫青禾看来无比漫长的岁月对于他而言都是虚化的。
只有在巫青禾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从那一刻开始,指针重新转动,他的时间回归真实。
巫青禾去上班的时候,哪怕只是等上短短的半天,他也会焦躁难安,甚至会偷偷尾随她去上班。
因为那是,他可以触摸的,可以交流的,真实的巫青禾。
看着巫青禾眼角无声落下的泪,迟逢春的表情瞬间变得慌乱起来,他起身手忙脚乱地擦拭过她眼角的泪,匆忙开口说着自己不问了。
在一片慌乱中,巫青禾突然伸手抓住了迟逢春替她擦泪的手腕,迎着男人愣怔的目光,她落着泪,声音恍惚地回答道:“对不起,前段时间让你难受了。”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面对你如此漫长灿烈的感情】
迟逢春听到巫青禾这个解释,眼神瞬间黯然,他想要收回手,却再一次被巫青禾用力握住。
迟逢春抬头,却迎上了巫青禾紧张却也坚定的目光。
她说:“我并没有在回避你,我只是在思考一件事情。”
“现在,我想明白了。”
“我应该也是非常喜欢逢春的。”
【所以,对待逢春应该要更加慎重,再慎重一点】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个少年牵起她手的那一刻,大巫应该也感觉到了——
心跳动的声音。
眼角的泪溅落在他的手背,迟逢春眨了眨眼,他臣服于自己的内心,俯下身亲了上去。
好甜……
就跟饥饿的自己第一次吃到甜草那么甜。
饥饿的怪物终于将自己的宝物吞于腹中,那是它第一次如此满足,因为它从先开始确认宝物真正属于它,不会被任何人抢走。
迟逢春细细噬咬着女人的唇瓣,却发觉自己怎么都不够。
一股细密的瘙痒感在,他浑身上下都在说着不满足。
与此同时,他心底有个极轻的声音响起。
好想吃掉青禾啊。
最后还是巫青禾感觉唇角泛痛,她才用力推了推迟逢春,而迟逢春这个时候倒也是乖顺,推开后站在她身旁,手却占有欲极强地搭在她的肩头。
当一切都摊开,巫青禾也不装了。
她询问迟逢春关于她祭天后的事情,迟逢春倒也回答地迅速,可能是真人在旁边,他也不回避那段过去。
“天彻底修好了,人类重新回到大陆。”
“没了?”巫青禾狐疑看着他,一句话就说完了?
迟逢春一本正经地点头,认真反问道:“你还要知道什么?”
巫青禾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他该说的都说了,人类重新回到了陆地,然后传宗接代,一代代走向繁荣。
巫青禾在上一世里学过远古的历史神话,也了解人类的衰亡。
至于过去的那些人,对于现在的巫青禾来说都已经化为了一捧尘土,再追问也没有意义。
过去的记忆对于巫青禾来说也不过是做了一场无比恢弘真实的梦境。
现在梦醒了,她回到了如今的世界,身旁站着的是等候了她上万年的爱人。
“行吧。”
听见巫青禾不追究,迟逢春才松了一口气,垂眸遮去眼底的一丝心虚。
其实,他没有告诉巫青禾的是,在巫青禾祭天后没多久,他亲自杀到了祝融与共工面前,当着诸神之面诛杀了两位正神。
神血染湿了他雪白的面容,众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是惊惧恐慌的,他们第一次认识到这个无名神的恐怖。
弑神永远都是一个极端的话题,况且他当时还一口气弑了两个神。
迟逢春的危险性堪比灭世之灾,如若不是女娲告诉他可以将巫青禾的灵魂收集起来,不然他当时就可以掀起另一种灭世之灾。
以至于后来重新顶上祝融共工之位的水神火神再也没有挑起灾祸,在其位谋其职,他们生怕某神杀到他们面前来。
再后来,众神将巫青禾的灵魂收集好后,找了个借口,说是这个世界更有利于巫青禾的灵魂稳定,便将巫青禾和迟逢春打包送到了这个世界。
拜拜了您嘞!
直至送走了这个煞神,众神才松口气。
迟逢春倒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讨神嫌程度没有一点认知,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在意那些神明。
他只需要巫青禾注意到他就行了。
迟逢春眼睛亮晶晶看着巫青禾,就像是小狗乖巧期待着看着主人的奖赏。
巫青禾叹了一口气,扯住他的衣领往下拉,义无反顾地亲了上去。
又过了半响,巫青禾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分开唇磨蹭含糊问道。
“对了,你怎么姓迟?”
迟逢春追逐的动作顿了顿,他脑海里突然出现自己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现在巫青禾面前的那一幕。
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她谨慎紧张地回望他。
也就在那一刻,跨越时光洪流,他找到了能赋予给自己的姓。
【我?】
【我姓迟】
【名逢春】
因为遇见你,我才迟逢春。
第114章 杀人犯危险还是迟逢春危险?
“据本台记者报道,近日,帝都天心区发生数场命案,死者多为单身女性,案发现场已被封锁,犯人在逃,尚未抓捕归案,请广大群众们在外出行注意安全,平安回家,如有逃犯线索者,请拨打举报热线——271983。”
屏幕上,相貌端庄的女主持人操持着一口流利的官话报道着最新新闻,背景赫然放映的是打了码的案发现场,血肉糊成了一团,单单只是看了打了码的作案现场也能察觉当时的情况惨烈。
一道黑影从上方压了过来,巫青禾的手指停在屏幕上,轻点一下,暂停了新闻播报。
她抬眸才迎上对面女人笑盈盈的紫眸。
“青禾!”魅魔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后的尾巴弯成爱心状。
巫青禾微微往后仰了仰,平静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招呼。
莉莉丝的注意力落在了她手机上的新闻报道,美艳的面容闪过几分若有所思:“这个新闻我也看到了。”
巫青禾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们现在正处于帝都的天心区。
“不过与其说是人为作案,不如说是堕种在附近流窜。”莉莉丝卷着身后的粉色卷发,有搭没搭地聊着。
巫青禾眼里闪过一丝讶然,她重复了一遍:“堕种?”
堕种最近行动这么猖狂的吗?公司不是和政府达成了合约围剿堕种,堕种数量暴减。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它们现在应该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怎么会突然出现大规模的动作?
莉莉丝认真聆听着巫青禾的疑问,她紫眸闪过一抹沉思,口里却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因为公司逼得太紧了,它们狗急跳墙了也说不定。”
巫青禾垂下眼敛,宽厚的镜片遮住她眉眼里的思索。
莉莉丝并没有纠结这个话题太久,她没有忘记自己过来找巫青禾的目的。
“对了,青禾等一下下班,你有空吗?”
巫青禾抬眸迎上莉莉丝亮晶晶的眼神,顿时心生警惕:“嗯……你要干嘛?”
不是巫青禾对同事冷漠,只不过像莉莉丝这种生物确实值得多加防备。
莉莉丝身后的尾巴快要摇成螺旋状了,她兴致勃勃地往前仰了仰,一脸兴高采烈地道:“最近公司附近又新开了一家酒吧,据说开业活动购买酒水打八八折……”
“不行!”
莉莉丝的话还没有说完,巫青禾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绝对没有忘记两天前万圣节那一趟自己跟莉莉丝去酒吧,结果自己喝醉之后做的糗事。
她还没有找莉莉丝算账,她倒好,还再一次邀请自己。
鬼混酒吧,对于一个有家室的人来说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巫青禾摸了摸胸口口袋处的小玩偶,算作安抚。
“行吧。”
见巫青禾态度坚决,莉莉丝面容闪过一丝悻悻失落,但也没有过多纠缠。
在离开前,她还特意叮嘱道:“等一下你下班记得早点回家,对了,最近这片区域不太平,你记得别走东边那条路。”
莉莉丝如此特意嘱咐她,说明她应该发现了什么。
巫青禾想了想自己回家搭乘的地铁出口在公司西边那条路,想来也没有什么关联,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莉莉丝的嘱托。
在莉莉丝离开没多久后,巫青禾也快到下班的点了,她顺势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的鹅毛飘雪。
最近帝都总是这样的下雪天,大雪日日夜夜下着,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上,宛如披上纯白的头纱,眼前只剩下纯洁的雪色。
这应该是帝都近几年来落雪最多的冬天,飘飘扬扬的大雪仿佛能将一切痕迹都掩埋。
办公室里有暖气还算舒适,可一旦踏出公司那便是寒气扑面,直直让人打寒颤。
巫青禾知道自己的体质不耐寒,所以在下班前往脖颈处套上了暖和厚实的红色围巾,双手插进羽绒服的兜里。
她的手刚插进兜里,动作一顿。
两个口袋并不似手刚插进来那么寒冷,相反,温暖得刚好。
而且口袋深处还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躺在里面,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东西还往里面躲了躲。
巫青禾镜片后的狐狸眼闪过微光,唇角微扬,她也不出声,就戳戳。
直至里面的东西没有退路,忍受不了手指的戳戳后,一把抱住了女人的手指。
巫青禾顺势将手抽了出来,迎上了小灵偶委屈巴巴的脸色,刚刚还在胸口口袋的灵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的口袋里。
他碎碎抱怨道:“青禾太过分了,明明知道是我在给你暧口袋,你还故意……叽!”
巫青禾捏了灵偶的脸,防止他再继续说下去说个没听。
为了平息某人的怨气,她低下头用唇亲昵碰了碰灵偶的额头。
某人的怨气就是如此好平息,小灵偶抱紧女人的手臂已然是晕乎乎的状态,更不用说等巫青禾将它塞入了自己的红围巾里。
小灵偶从红围巾里探出了头,开心道:“我最喜欢青禾啦。”
巫青禾笑而不语,她重新将手插入兜里,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
公司东路。
一个穿着厚重、宛若企鹅的女人慢吞吞行走在大雪中,镜片倒映出手机上的最新报道。
“亲爱的乘客们,十分抱歉,因极端天气原因,帝都地铁暂时停运,维修时间不定,后续地铁情况如有变化,短信会及时通知您,给您带来不便请谅解,感谢您的配合!”
巫青禾看完帝都地铁发过来的短信后,手一按屏幕一黑,沉沉吐出了一口白汽。
她也没有想到今日刚好这么凑巧,西边地铁接触网因为结冰,而导致冰导电不良产生电路短线。
再加上大雪封路,最近车辆也鲜少出行,一般很难打到出租车,就算打到了出租车路费也比平常贵上不少。
所以,巫青禾如今唯一的选择只剩下公司东边的公交车站点。
勤俭持家的她想了想,相对于昂贵的车费,东边的路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危险了。
况且她最近刚觉醒,身边还有一个大杀器。
要说真正危险的话,其实仔细想想,要是真遇上的话也是那些堕种倒霉吧?
巫青禾有些不确定,自己最近应该没有那么衰吧?
……
事实上,人就是不能乱立flag。
现在天色逐渐转暗,冬日的夜幕降临得很快,路灯一节节亮起。
皎洁的月光下,大雪被人重重踩出一排脚印。
巫青禾快步行走在大道上,眼神匆匆掠过路边的风景,心里却想着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公交车站应该就在这附近。
可是她走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寻到记忆里的公交车站。
而且周围安静得诡异。
就在巫青禾打算转回身去,耳朵微动,她听到了一道极其微弱的呼救声,掺杂在大雪降落的声音,声音奄奄一息近若于无。
她在哀求:“救、救救我……”
若不是巫青禾的听觉灵敏非常,否则换做一般普通人早就忽略过去了。
几分钟后,她站在一个狭窄昏暗的巷口,望向黑不见底的里面。
巫青禾眉头微皱,她闻到了里面传来的血腥味,一股若有若无的鲜血味。
“等等,青禾你确定要进去吗?”红围巾里的灵偶探出头来,它仰头望向女人的下巴,再一遍确认着。
它理智分析着:“万一里面并没有存在受伤的人,而只是堕种引诱你过去的幻象。”
这样一来,巫青禾便中了堕种的陷阱了。
灵偶说的这些巫青禾在过来的路上便已经考虑过了,毕竟堕种狡诈,它们善于引诱。
女人温秀的面孔一片平静,她将灵偶按回了围巾里,没有半分犹豫,抬腿踏入了一片漆黑的巷子里。
是堕种的陷阱又如何?
她永远不会因为一次不确定而否认所有,救人永远都不是她需要犹豫的事情。
迟逢春缩在暖和的红围巾里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青禾的心一向软。
但没有关系,反正她身旁永远有他。
如果那些杂碎敢过来,他不介意让它们魂飞魄散。
灵偶的黑色纽扣一闪而过幽然危险的暗光。
当见到看见血泊里出气多进气少的校服少女,巫青禾庆幸的是自己走了进来。
现场看起来很激烈,小巷墙壁上溅上了不少鲜血,鲜血大片大片染红了雪地,犹如夜莺死亡的哀歌,躺在血泊中的少女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
毕竟,她呼喊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清。
手指无力搭在白雪上,她趴在雪地,视线一片模糊。
好冷……
她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直至前方的光线被一道阴影遮住,她虚虚抬眸,看见了一道宽大的背影。
少女眼睛骤然爆发出希望的光,她吃力地喊出最后一声。
“救——救救我!”
夜莺发出了最后的哀叫,祈祷守夜人能听见它的求救。
幸运的是,守夜人朝她走过来了。
少女本人也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哪怕腹部破了一个大洞,也要拖着残破的身体努力往前走,手指被埋进雪地里,冻出苍红的印子。
苍凉且凄厉的画面。
巫青禾抬腿,下方却传来迟逢春严肃的声音:“等等,青禾,不对劲。”
眼下这副场景属实不对劲,怎么可能只有受伤的受害者。
凶手去哪里了?
巫青禾的动作一顿,她呼吸一滞,也似乎发现了什么。
只见在努力匍匐离开的少女身后,那个越发昏暗的巷子深处,一条极轻易被忽视的黑色粗尾静静搭在旁边的垃圾桶下方,再加上大雪的掩埋,很容易被人看成黑色塑料袋。
尾巴的主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静静等待猎物的靠近。
少女是诱饵,路过的好心人才是它的主食。
而在巫青禾背后,狭窄小巷的高空,两道高墙中央的圆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陡然切换成了血红色。
血月当空,小鬼横行。
第115章 下班回家吃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雪地的颜色也覆上了一层暗红色,宛如不详的征兆。
巫青禾仿若毫无察觉般继续前行,直至踩入了怪物的陷阱范围。
躺在地上的少女此刻也看清楚了巫青禾的模样,眼神错愕了一瞬。
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之前少女远远看见巫青禾宽大的身影,还以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而且看她素朴的样子,也像是刚下班路过此处的社畜小姐。
少女十分清楚谋害她的凶手还徘徊在这附近,她以为自己呼救过来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却没有想到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单身女人。
这样一来,这位好心小姐说不定也会被自己害死。
少女视线顿时模糊,眼角划出了一行清泪,她努力伸出了手,抓住了巫青禾的裤脚。
巫青禾鞋底沾上了带血的雪,她蹲了下去,平静倾听着少女从喉咙里扯出来的声音。
她在拼命说:“快……快跑,快跑!”
少女的眼睛惊恐睁大,泪水不断从眼眶流下来,她终于意识到凶手的意图了。
凶手在用她钓鱼。
少女眼里的光辉正在逐渐灰暗,反应过来的她流着绝望的泪。
怎么办?她也好想活下去。
少女的手指松开了巫青禾的裤脚,仿佛放弃了最后生的希望,因为她清楚知道这个好心的路人不仅救不了自己,甚至可能会因为自己而丧生。
下一秒,腹部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少女愣怔片刻。
她迎着模糊的视线,看见了那个气质温和素白的女人仿佛没有听见自己的提醒,反而伸出手安抚般摸了摸她的脑袋,将自己的厚重外套脱了下来,覆在她受伤的伤口上,女人自己只身穿一件单薄的白色高领毛衣。
紧接着,她听见身后传来了异动。
少女表情变得灰败,她知道是凶手过来了。
事实上,少女从来没有看清过凶手的模样,她只记得是一个无比高大的黑影,犹如巨熊般高大的黑影。
尖叫的自己犹如毫无反抗之力的鸡仔提到它面前,然后,一根粗大的黑影直接贯穿了她的腹部,剧烈的疼痛与寒意一起涌上来,使得她直接晕了过去。
再睁眼便是自己躺在血泊里,求生欲促使她拼命求救,却不料间接成了堕种的帮凶。
巫青禾自然也听到前方传来的异响,她平静抬眸,迎上了对面堕种浑浊贪婪的目光。
那是一只食人魔堕种,暗绿色的皮肤如沼泽般坑洼潮湿,头顶潦草的几根毛下是一双猩红的双眼,尖锐的獠牙暴露在外面,身后还拖着一根暗绿色的尾巴,上面湿哒哒沾染上某些不明液体。
食人魔本身就是极端危险生物,禁止来往人间,更何况是食人魔堕种,危险程度翻倍上涨。
看来,最近的杀人案应该都是它造成的。
巫青禾没有半分犹豫,在食人魔扑上来的那个瞬间,她手里凝成了一把弓箭。
她站起身冷静拉弓,箭矢对准了食人魔的头颅,松手,箭矢如飞马般射去。
“嘭!”
箭矢精准穿透食人魔堕种的脑门,带出暗绿色的污秽血液,食人魔堕种的瞳孔因死亡放大,再一下秒,被刺穿的脑袋骤然如西瓜般炸开,溅出腥臭的血液。
无头尸首轰然倒地,食人魔堕种恐怕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巫青禾平静站在原地,面对食人魔的攻击,她甚至没有移动半步,就这样轻松解决了它。
面对飞溅而来的脑浆,她也没有闪避,在脑浆溅落在她面前一米处,它仿佛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屏障,停留在一米处落下,不再前进。
灵偶静静缩在女人的红围巾里,仿佛什么都没做。
巫青禾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握着的弓箭,应该是记忆觉醒的原因,看来自己逐渐掌握前世的力量。
而躺在地上的少女自然是亲眼看见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她眼睁睁看着这位路人小姐脸色平静地从未知空间掏出一把弓箭。
嗯……一把弓箭!
少女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不然怎么解释她看见一个路人掏出一把弓箭射穿了身后的凶手啊!!!
天杀的,这又不是什么玄幻小说!
少女大悲大惊下,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咦,晕过去了?”巫青禾低下头看着丧失意识的少女,心想应该是被食人魔给吓晕了吧。
巫青禾心安理得地将锅甩给了食人魔。
反正无论如何,她是想不到自己才是那个促使她晕过去的罪魁祸首。
毕竟,她长得这么温柔。
【迟逢春:对对对,能将食人魔一箭爆头的温柔,青禾真的好温柔,要是他应该会将那个杂碎碾为灰土】【爱心】
所幸,少女的伤口被她刚刚简单处理了一下,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也要尽快得到专业的救助。
巫青禾站在原地深思了几秒后,还是掏出了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遇到麻烦找警察叔叔,这是基本操作。
“嘟嘟嘟——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巫青禾看见了屏幕上的空格信号,她抬头望天,却发现自己头顶上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阴森的血红色。
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建筑也浑然不觉中悄然移动了起来,两边再也不是狭窄的巷墙,她身处在无比空旷的雪地,周围是一片黑暗,再往更远处眺望,是无数颠倒扭曲的高楼大厦。
在这一瞬间,时间空间仿佛都被扭曲了,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手里的手机一遍遍重复着机械枯燥的女音,无形之中在提醒着她现在的处境。
“啊。”巫青禾后知后觉自己的境遇,温吞发出了一声浅浅的抱怨。
这样就不太妙了。
她还要赶着回家呢。
然而黑暗中似乎出现了更麻烦的东西,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瞳在黑暗中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瞳张合着,纷纷转向了这个异空间唯一的活人。
悉悉索索的碎音在黑暗中接连不断地响起,仿佛未知扭曲的怪物冰冷光滑的腹部擦过粗糙的地面和墙面,摩擦出呕哑嘲哳的刺耳噪音。
无数……无数的堕种复苏了。
“嘶。”巫青禾感觉到有些棘手了。
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自己这恐怕是误入了堕种的大本营。
可地上的少女依旧没有动静,可来都来了,巫青禾自然也不会放弃她。
就当她打算弯下腰抱起昏迷的少女,巫青禾有动作的那个瞬间,仿佛某种无声的宣告,如同一颗石子突兀地掉入了平静无波的死水里,陡然掀起一片涟漪。
堕种们倾巢而出!
巫青禾穿过少女肩颈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她仿若毫无察觉般继续抱起无意识的少女。
血腥味不断刺激着感官异常敏感的堕种,它们朝着中央唯一的猎物发出了猎杀的信号。
巫青禾莫名抬眸望向了黑暗中,突然开口道:“你们还要看到多久?”
一道暗紫色的光芒陡然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密密麻麻的堕种眨眼悉数被拦腰斩断,尸体化为飞灰,瞬间空出一大片,随后又被后面的堕种给挤上来,熟悉的娇媚嗓音在上空响起。
“咦,被青禾发现了?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巫青禾抬头,血月下,粉发魅魔双手撑臂悠闲站在上方的建筑。
莉莉丝穿着公司那套经典制服,姣好的身材将那套古板的黑色西服撑的鼓鼓囊囊,黑色丝袜勾勒出修长完美的腿型,脚下还踩着尽显风情的红色细高跟。
面对如此危险的场景,她还有心情朝巫青禾wink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血月的渲染,魅魔的紫瞳乍然切换成粉色的恶魔瞳孔,爱心在瞳孔里若隐若现。
“嗤,实力不行就是不行,废物别解释。”另一道冷然的声音突然出现。
巫青禾顺着声音望去,红发金瞳的恶龙浮空现身在另一端,俊美的侧脸浮现出黄金般的灿灿鳞片,背后龙翼张开,足以遮天蔽日。
吸血鬼优雅从月亮下升起,他敛着血瞳,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各位,现在并不是吵架的时候。”
地面上的狼人暴涨着肌肉,兽瞳冷冷望向上面的吸血鬼,尖锐森白的狼牙张开,吐露出嫌弃的脏话:“妈的,最烦装逼的人了。”
巫青禾死鱼眼,她该怎么说呢?他们能吵起来她一点都不意外。
越来越多的身影如雨后春笋般零散冒出在这片空间里,巫青禾一眼望过去,几乎都是公司里的人。
已经有堕种摸到了巫青禾面前来了,可还没有等巫青禾有动作,一道转瞬即逝的暗芒闪过,堕种的脑袋干脆落地。
巫青禾对视上黑暗中的一双冷灰色眸子,他又瞬间无声退入到黑暗里,等待下一次的杀戮。
“哎呀,居然被卡兰希尔抢先了。”莉莉丝注意到了巫青禾身边的动静,鲜红的指尖懒散擦过殷红的唇角,粉红色的眸子骤然爆发出灿然光芒:“算了,不跟你们吵了,废物才争口舌,强者永远都是用实力说话的。”
高空下,她一跃而下,手里骤然出现一把堪比弯月的巨型镰刀。
血月下,镰刀边缘散发出极致锋利危险的暗紫色光芒。
魅魔持着镰刀兴致冲冲杀进了堕种群里。
听到莉莉丝这话,恶龙冷哼一声,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地扑着龙翼俯下身去。
伴随着先行的几个非凡生物冲了进去,公司里的其他员工也如同落饺子般纷纷下坠到沸腾的堕种里面,死亡与杀戮时刻上演着。
巫青禾站在雪地中央,倒是唯一的净土。
她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镜片后的狐狸眼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迷茫。
所以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巫青禾周身的空间陡然扭曲了一瞬,紧接着,她的上空骤然出现一道等人高的裂缝。
空间裂缝逐渐扩大,从里面钻出来三道身影。
为首的矮个子被因为动作过慢而被身后的黑大壮踢了一脚屁股,矮个子捂着屁股回头怒视那个黑大状。
黑大壮倒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指了指旁边,示意旁边还有人看着,在矮个子转回头后,头顶的弯角颤了颤,似乎在偷爽。
在裂缝消失的最后之际,一道纯白的身影瞬时钻了出来。
一瞬间,圣洁的白光铺盖了整个异空间,将一切黑暗照得无处遁形。
以至于下方以莉莉丝为首的黑暗生物开始骂骂咧咧。
“加百列,你迟到就算了,这圣光什么意思?”
大天使听到下方传来的怒骂,抿了抿唇,他推着银框眼镜冷静解释道:“不好意思,公司刚刚有些事,我去解决花了点时间。”
话是这么说,加百列还是微微收敛起自己的圣光。
耶和华身子一僵,其实这事跟他扯不开干系,感受到身后大天使的凝视,他不自觉挺起了胸膛,清咳了一声。
打麻将嘛,总会忘记时间。
他、他不也在众神面前出了糗!被自己的大天使抓着过来!
撒旦倒是悠哉游哉,他看着下方源源不断的堕种,挑了挑断眉。
巫青禾仰头看着突然出现的三位,心里更是疑惑起来。
什么阵仗,需要轮到这两位出场?
“青禾现在肯定很疑惑吧?”一道沉甸甸的手臂压在巫青禾的肩头上,她偏目看去,迎上莉莉丝弯弯的笑眼。
魅魔不知什么时候从堕种群里走了出来,来到了她身边。
“趁着我现在还有空,好好跟你解释一下。”莉莉丝拿着镰刀随手一挥,那些涌上来的堕种被她如同拍蚊子般轻易斩杀。
“……”
而耶和华也看清眼下的局势,小老头摩挲着下巴思索,口里不禁嘟囔起来:“这就是预言里的灭世之灾吗?看起来都没有上一次恐怖,甚至都不需要我出手的样子。”
正如莉莉丝之前所说,堕种被围剿,狗急跳墙了,所以它们聚在一起打算弄个大的。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毕竟剩余的堕种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唯一注意的是,今日是预言日。
预言里,今日将为诸神黄昏,众神陨落,万物寂灭,世界崩塌。
所以,耶和华和撒旦两位至高神才不得不降临现场,打算看看情况。
可现在看来,虽然堕种的数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可这些堕种还不足以掀起预言里的诸神黄昏,甚至还摸不到末日的影子。
而巫青禾本人对于公司今日的安排全然不知,甚至上头还想要用莉莉丝引走巫青禾。
一来是公司觉得巫青禾本人才血脉觉醒没多久,实力还不够,若是在参与堕种围剿计划里受伤,公司也不好交代。
二来是巫青禾不知道预言,没必要再将她牵扯进来,毕竟她的父母都死在了上一次魔王战役里。
可误打误撞,巫青禾还是踏入了这片异空间,顺手还救了个人。
原来如此……
巫青禾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她看着四周涌上来的堕种,又打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开口冷静询问道:“那我现在可以离开吗?”
暂且不提怀里的人需要及时救助,现在距离下班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这代表了什么?
如果放在以前,这个时候的自己已经回到了出租屋,享受着热气腾腾的晚饭,打开电视,喝着爽口的肥宅气泡水。
而今天的她,美好的时光全部耗在了这里。
一想到明天自己还要上班,巫青禾眼里立刻浮现打工人才能明白的痛。
再不走,她怕自己美好的品格也会耗费在这里。
莉莉丝被她突然这么一问,还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
“青禾,不行哦。”
“你没有发现吗?在场大部分堕种都是冲着你来的,可能是你怀里的这个孩子血腥味刺激了它们。”
“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还是等我们将堕种全部绞杀,你再安全离开吧。”
“况且这里的堕种不灭,由它们开辟的异空间也无法毁灭,这里只进不出哦!”
莉莉丝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她悠悠擦拭雪白面皮上不小心溅落的堕种血液,又兴冲冲杀进了堕种里面去。
巫青禾留在原地,默念着莉莉丝透露的信息。
这么说,只要将全部堕种杀死就能回家了?
巫青禾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黑瞳里冷光瞬逝,齐整的刘海下是女人平静的温和面庞,看起来无害,却莫名有种可怕恐怖的杀气毕露。
“迟逢春。”她启唇。
“在!”小灵偶如同土拨鼠般从女人红围巾里冒出来,语气有种莫名的兴奋,似乎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杀光。”轻飘飘两个字,却充斥了极致的杀戮气息以及居高临下的不屑。
“遵旨!”
在迟逢春开口应下的那个瞬间,一股强大到让在场所有非凡生物动作一滞,甚至于两位至高神都错愕震惊的憾然威压降临。
在非凡生物失神的片刻,所有堕种的脑袋如烟花般绚丽灿然爆开,不带一丝预兆,尸体紧接着化为了飞灰,消散在空中。
唯一倒霉的就是在堕种里厮杀的非凡生物们,因为他们被堕种脑袋的脑浆给爆了一身。
全场寂然,所有堕种不留一个活口。
“咯吱咯吱。”
好似玻璃碎开的声音在四处散开,空间里的天地开始轰然倒塌,建筑纷纷碎裂开来。
在一片混乱中,巫青禾站的地方依旧还是一片净土。
她久违地露出舒心温吞的微笑,围巾里的小灵偶似是怕冷地将围巾卷紧,呆头呆脑、可可爱爱的小巧模样丝毫不像是造成这一切的恐怖危险的罪魁祸首。
终于可以回家吃饭了。
第116章 救世之主与灭世祸源的爱情PLAY
天堂。
灿烂的旭日光辉永不落幕照耀在这片纯白的神域里,无数华美繁丽的宏伟宫殿悬浮于其中,看不清高度的无数玉柱横穿天地,云层遥遥传来冥冥赞歌。
其中,最磅礴大气的宫殿矗立在最高处,宫殿尖顶直直朝向上方的旭日,犹如一把利剑刺向灼热的烈日。
那是众神朝圣的殿堂,亦是创世神耶和华的殿宇。
不过,自从耶和华下凡到人间后,祂便鲜少回到殿宇里,据某些亲近的大天使透露小道消息,吾主在凡间迷上了一个名叫麻将的东西。
但是殿宇并没有因为失去它的主人而变得空荡起来,这里除开是耶和华的地盘外,也是众神朝圣的圣殿。
天使能自由穿梭在神殿的每一处,虔诚的神侍们会手捧鲜花与圣水往返于众神后花园,自由祥和的圣洁气息弥漫在天界的每一个角落。
神庭。
一个无边无际的宽大圆形空地上,地面刻画着繁复华丽的图纹,十二根天柱横穿云霄,众神的雕像亦摆在中央,一个个神圣光明的神像高耸入云。
而最中央的位置却空缺了一大块,那是耶和华的神像位置。
除了最中央的位置外,其他地方也零零散散空了不少位置。
当然,摆放在神庭里的神明也略微有些不同。
有些神像睁开了双眼,身点斑斓神光,站在其身下仿佛神明正注视着你,而有些神像则是紧闭双目,身也如木石般,犹如没有任何生机的雕像。
这里面自然也大有玄机,这些神像不仅仅是神使们朝圣的雕像,更是神明的第二重化身,神明的状态能完美反应在雕像上面。
比如神像没有在神庭这里的亦代表了神明此刻也不在天界。
由于神明神圣不可侵犯,受于神明等阶限制,神明不能随意穿梭三界,引起空间崩塌。
所以神明会借着神像作为一个载体,化为神身下界,自由行走在凡间。
耶和华此刻在人间,所以祂的神像亦没有在神庭里,其他不在神庭里的神像亦是如此,不过大殿还会保留祂的位置。
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神明陨落,神明陨落后这里的神像自然也会悉数崩塌,化为飞灰,位置也会被新的神明给取代,如果是彻底陨落,亦没有其他神明取代,祂的位置会消失,神庭的面积也会缩小。
诸神黄昏自然是这座神庭化为了虚无。
而睁着眼的神明和闭着眼的神明亦有不同,这里就得牵扯到上一次神战了。
由于上一次神战牵扯范围过广,有不少光明真神因为能量耗尽而陷入了沉睡,亦是代表着闭着眼的神像。
一般来说,神明陷入沉睡总是漫长而神秘的。
没有谁能预知哪一位神明什么时候苏醒,也不能预测哪一位神明会直接在沉睡的过程中陨落。
万物皆有可能。
但神明苏醒,必有属于祂的异象。
比如此刻,神殿最高处的大钟突然被敲响,空灵沉重的余波直接蔓延了整个天界。
正在天界办公处的大天使米迦勒惊愕抬眼,刚好看见神庭上空浮现的神纹。
一个华美典雅的天秤神纹正在左右摇摆着,缓慢恢复着平衡。
天秤的左边上方流下灿金色的碎光,如旭日般耀眼。
天秤的右边上空垂落银白色的碎光,如银河般璀璨。
天秤左右摇摆着,直至左右两方的金银保持着相同的数量,以一样的速度流淌着。
与此同时,穿梭在神殿里的神侍们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静默虔诚地统一望向神庭那个方向。
而神庭里,一座灰白色的女神像从下方开始慢慢渲染色彩,斑斓神光开始一点点汇聚。
直至神光停留在神像头颅处,下一刻,神像双目骤然睁开,神光一瞬间爆发出灿烈的光辉。
命运女神苏醒了!
命运宫殿里,神侍们忙成了一团,纷纷为女神的苏醒做着准备。
而在主宫殿没有任何生物能踏足的深处里,命运女神在不知不觉中睁开了祂流光异彩的神眸。
祂撑起身来,银白色的长发顺着祂的动作垂落于地。
而祂对自身一切浑然不以为然。
祂的神色先是恍惚了一瞬,或许是漫长的沉睡让祂忘记了时间,祂先是失神片刻,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苏醒过来了。
但祂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喜色,反而深邃的眼瞳深处涌上一抹忧色。
祂记起了自己沉睡之前曾预测过的预言——诸神黄昏。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命运女神闭了闭眼,感知着命运之线。
下一秒,祂竟陡然错愕睁开双眼。
【怎么回事】
【众神命运之线全部改变了】
而在祂的感知下,现在的三界也稳定运行,全然没有祂预言里的样子。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
命运女神站在宫殿大厅,属于祂的神官正低着头站在不远处。
祂的正前面浮现出一面宽大的光屏,那是祂用神力凝聚的大屏,用处自然是用来联系其他神明。
命运女神内心有无数疑问,而这些疑问自然需要耶和华来解答。
光屏上面的画面出现了变化,露出了一张白胡子花花的潦草老爷爷模样,而他手里还摸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方块。
“喂喂喂?是谁找我?有事?”
命运女神刚要开口,看见耶和华现在这个略带猥琐的模样,与记忆里那个光正伟大的圣洁形象相差甚远,祂突然迟疑了几秒。
这……是耶和华?
耶和华正在公司顶楼里忙着跟爱神他们打麻将,自然没有时间瞥向光屏,光屏那端迟迟没有发出声音,他也下意识催促道:“有事?没事我先挂了。”
在耶和华的催促下,命运女神开门见山地开口询问着。
“圣主,我苏醒了。”
“我观测到命运之线有了变化,预言被改变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希望您赐予我一个解答。”
耶和华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勉为其难地朝光屏瞥去一眼,手里还摸着幺鸡方块。
“呀,你醒了!”相对于光屏那端神圣不可侵犯的画面,耶和华这边接地气许多,语气轻松且不以为然,仿若早上遇见认识的人询问吃没吃早餐一样寻常。
命运女神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印象里的至高神变成如此模样。
“预言啊……”耶和华重复着命运女神的询问,整个人突然沉寂下来,眉眼深邃平静,面容闪过几抹思索。
就在命运女神以为他要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真相时,他突然眉头一扬,喜气涌上心头。
“哈哈,胡了!”
耶和华那边喜气洋洋地推翻了自己的牌,命运女神这边差点没被他这一口大喘气给气死。
命运女神突然深刻意识到了耶和华的不靠谱,当祂耐着脾气再一起询问自己的疑问时,却被耶和华直接打断。
“关于预言,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事情的走向,你不如去问问撒旦,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抛下完这句话,耶和华便匆匆挂断了光屏,沉浸式投入到下一轮麻将里去。
命运宫殿里一片寂然,宫殿里的神威骤然一重,不远处的白袍神官将头垂得更低了。
几分钟后,命运女神又拨通了地狱之主的光屏。
看见光屏里传来的五光十色光芒以及震耳欲聋的音律声,命运女神眉头微锁,撒旦这又是在哪里?
命运女神将刚刚询问耶和华的问题又重复询问了撒旦,得来的却是撒旦的疑问。
“什么?你说什么?声音大点,酒吧这边音乐有点大,我听不清。”
命运女神声音一顿,祂又提高点声音耐着脾气又询问了一遍,可当祂的视线投向光屏处时,却发现地狱之主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环绕了几名人类女性,而他也根本没有认真倾听自己的疑问,反而笑眯眯地跟那些人类搭讪着。
命运女神彻底黑脸了,这一次是祂主动挂断了光屏。
祂璀璨的眸子涌动着汹涌的怒火,雍容高贵的面容气急反笑,神气浮躁涌动在殿内。
好好好,他们真是好极了!
神官感受到主的怒气,深深低下了头颅。
……
距离上次堕种事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巫青禾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上班下班准时回家,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天她如往常般上班打卡,可当她踏入公司的那一刻,巫青禾敏锐察觉出了公司不同于往常的微妙变化。
她踩的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渡上了一层金色浮光,而她抬头望向上方,却在公司大厅的天花板出现了一道以前从未有的天秤图案,看久之后头还有晕。
保安室的格鲁出声唤了唤还在凝神中的巫青禾,巫青禾收回视线,望向了不远处有些紧张的狼人先生。
看他样子,应该知道些什么。
格鲁自然知道这些是什么,他挥手示意巫青禾走近,“公司出现这些变化说明有正神降临到了我们这个中转站。”
格鲁看了一眼天花板上面的图案便立马移开,神纹非神明不能凝视,他若有所思道:“看样子,应该是命运与公正女神,她居然苏醒了。”
命运女神?巫青禾眼神里闪过一丝讶然。
但这些对巫青禾这个社畜来说其实也没有太大关系,惊讶过后,跟狼人先生八卦了几句后便走向了公司电梯。
就在她等电梯的时候,小灵偶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她的围巾处爬到了她的头顶。
巫青禾伸手抓向自己的头顶,却被灵偶灵活躲过。
灵偶朝她撒娇道:“青禾的脑袋好舒服,人家想要待一会,就一小会就行,我保证一定会藏好,不让其他人发现。”
“求求啦,求求啦~”灵偶打滚撒娇着,一点都没有注意头发会被他这样弄乱。
巫青禾面无表情地捏紧了拳头。
不过,她看了一眼快要抵达一楼的电梯,秉持着不想在同事面前丢脸的想法,巫青禾还是收住了手,打算回到工位再跟迟逢春算账。
“叮~”
电梯门打开了,巫青禾抬眸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一双璀璨深邃的银眸。
而银眸的主人看见外面站着的黑发女人,竟是不可思议地缓缓睁大了双眼。
“命定的救世之人!”
命运女神激动地快步走了上去,竟是什么也没想就抓住了巫青禾的手,她抓的很紧,更像是害怕眼前的救世主消失不见。
巫青禾愣怔看着面前陌生的银发女人一言不合地牵住自己的手,从命运女神后面走出来的两位恹恹的至高神看见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是一脸懵逼。
在耶和华和撒旦的解释下,巫青禾才明白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命运女神。
可命运女神话里的救世之人又是什么意思?
巫青禾懵逼了,而那两位至高神也懵了。
苏醒后的命运女神早就看透了两位至高神不靠谱的本质,她清咳一声,开始解释起预言来。
在命运女神看见的未来里,将来会有一个黑发黑瞳的人类成为命运的扭转点,她或许能改变诸神黄昏的命运。
而命运女神看见的黑发黑瞳人类便是巫青禾,她就是真正的救世主。
可惜当时的命运女神在预知未来后便力量耗尽,只能将消息简洁传递给两位至高神便匆匆陷入了沉睡。
直至她今日苏醒,才得以找到救世主。
“哦~青禾又变成救世主了呢~”迟逢春从巫青禾头顶冒出来,他的惊呼在巫青禾头顶响起。
哪来的声音?
命运女神皱眉看向巫青禾的头顶,直至她看见一个可爱的灵偶了,而在那个灵偶的背后是其他神明都看不见的无数扭曲的命运线。
命运女神大骇,后退一步的同时差点没站稳。
她惊愕指向迟逢春,错愕颤抖开口道:“命运里的灭世祸源!”
这一下子,在场的所有生物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