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腕扭了后,出门成为一种奢望。郁汀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再约乌灼一起写暑假作业,地点也是在自己家。

    乌灼到的时候,郁汀正在换药。他没空出去,也不想出去,直接给乌灼发了临时密码。

    右手沾满了药膏,左手单手操作,手忙脚乱,还不小心误点出一串乱码。

    乌灼:[?]

    郁汀发了条语音:[前面那个是密码。你直接进来。]

    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响了一声,推开后又合上,有人走了进来。

    那双粉红的拖鞋出现在郁汀的视野里。

    轻微的扭伤好得很快,但按揉时还是有点痛。

    郁汀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伤大呼小叫,只是没忍住咬了下唇。

    身旁的影子更靠近了。

    上完药,郁汀抬起头,发现乌灼正看着自己,这个人皱着眉,一副很想碰又不太敢,怕自己被碰疼的样子。

    如果受伤的人不是自己,郁汀估计会以为乌灼看到的不是稍微扭了一下的脚踝,而是骨头断掉的腿,而且伤口状况特别残忍。

    乌灼的心理有这么脆弱吗?

    郁汀想,也不是,因为这个人面对自己的伤口面不改色。

    乌灼弯着腰,上半身压低,看起来是与郁汀平视,但他的身形高大,感觉上仍是居高临下,他说:“你不要受伤了。”

    被眼前这个人教育,郁汀是不怎么服气的,他说:“这只是一个意外。你经常打架,才会受伤吧。”

    乌灼伸出手,指尖按了一下郁汀的小腿,轻的像是怕碰疼了郁汀,即使那里只是靠近脚踝,并没有受伤。

    他说:“我很快就会痊愈。”

    这是一句实话。乌灼手臂上的伤口像是不存在一样,没对他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不像郁汀,脚踝扭了一下,直接变成半个残废。

    郁汀猜测这可能就是乌灼对待自己和别人态度截然不同的源头。他的伤口很快就会痊愈,受伤变成一种常态,所以就不在意了。

    “不会疼吗?”郁汀不自在地挪了下腿,动作幅度很小,几不可察。

    “还好,没什么感觉。”

    大多数时候,乌灼不会对郁汀说谎。

    郁汀想了想,朝乌灼伸出手。

    乌灼将右手搭了上去,郁汀摇了下头,于是换成了左手。

    郁汀紧紧攥住了乌灼的没有受伤的手,很用力。他没打过架,但自认体力和力气都在普通男高中生之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同样都是手,郁汀已经感觉到难受了。

    他得出结论:“所以会痛吧。”

    乌灼怔了怔,这样的力气对他而言很轻微,并不能带来痛感。但在听到郁汀说的话时,他仿佛真的有近乎疼痛的感觉。

    不是在手掌,而是在另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迟疑间,郁汀认真地说:“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打架,不要受伤了。”

    郁汀的朋友不算多,但也不少。他算是那类各方面都没什么缺憾的好学生,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家庭中的亲戚,常去的便利店员工,都能相处得好。但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强烈地关注着某一个人。

    甚至于干涉乌灼的做法,郁汀不自觉地尝试着那么做。

    乌灼是与众不同的朋友,和之前的每一个都不一样。

    乌灼看着郁汀,没有说话。

    这么对视了一小会儿,郁汀眨了下眼,觉得自己像个弱智,竟然妄想用幼儿园小朋友的方式教育一个高中生。

    在郁汀后悔前,乌灼说:“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郁汀给努力学习,以及帮助乌灼努力学习。

    从自习室回来那天,郁汀找有交情的同学借了高一的详细笔记,他自己的学习方法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不适合乌灼,所以对着同学的笔记重新整理了一番,打包发给了乌灼,希望能在他想要学习时起到用处。

    作为四中的不良学生,乌灼接受了郁汀的一番好意。

    郁汀对此较为满意。

    快到中午时,手机震了几下,郁汀看了眼,是表哥陈青发来的消息。

    郁汀的父亲郁世文有了假,今天乘飞机回锦城。他本来想给郁汀一个惊喜,就让陈青定了个包间,晚上出门大吃一顿,顺便送郁汀提前订下的新模型。

    为了小姨一家的幸福,陈青推了和损友的聚会,兢兢业业地订餐厅,取模型,包装礼物,参考菜单,连晚上姨夫表弟交流感情无语泪千行自己该怎么烘托气氛都想好了,忙活了半天,结果郁世文刚一落地就收到消息,研究所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他马上回去。

    纠结犹豫之下,陈青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郁汀。

    [表弟,飞机三个小时后,你要来看姨夫一眼吗?]

    说的这一眼好像很珍惜似的,实际上郁汀上次见到父母还是在除夕。

    “我要……”郁汀站起身,神情变了,“出去一趟。”

    乌灼陪着郁汀一起出了门。

    八月的天很热,灼热的日光直射在马路上,亮的刺眼。

    出租车在原地停了十分钟,前面排着的车一眼望不到头,司机不耐烦地和人发着微信,车内很安静,只有广播腔的女声在回荡着,播报预计堵车四十分钟。

    郁汀看着外面的烈日,手指按在玻璃窗上,因为过度用力,指尖泛着单调的白,不在意地说:“算了。”

    他的音调很轻,里面似乎有一小点失落,但一说出口就消散了。

    来不及的。

    这次是没有办法,但又不是以后都没有见面的机会。郁汀努力说服自己。

    乌灼忽然给自己司机付了钱,打开车门,抓着郁汀的手,拉他下了车。

    郁汀还没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问:“怎么了?”

    乌灼站在郁汀面前,低下.身,拍了下膝盖,郁汀才明白他的意思。乌灼打算背着他穿过这段堵车的路,重新打车,去往机场。

    因为郁汀的脚踝还未痊愈,连快走都难,更何况是奔跑。

    但是天这么热,堵车的路程很长,还要背着一个人,要用多长时间?

    乌灼回过头,他的眼神平静,却很坚定:“来得及的。”

    郁汀被说服了,比说服自己放弃要容易的多。

    他被乌灼背了起来。这是第三次。

    郁汀能感觉到乌灼的体温,他每一次抬腿又落下脚步,周围的风景在飞快地倒退。

    “郁汀。”

    乌灼说:“闭上眼。”

    郁汀不知道为什么,但乌灼这么说了,他就闭上了眼。

    失去视觉,别的感觉会代偿性的增强。

    乌灼的速度更快了,他背着郁汀,就像平时挂在肩膀上的那个包,不会有任何速度上的减损。郁汀很怕掉下去,紧紧搂着乌灼的脖子,下巴跌跌撞撞,总是碰到乌灼的肩膀,有点痛,索性将脸埋到了对方的颈窝。

    乌灼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连汗水的气息都闻不到,很干净。

    有一瞬间,郁汀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就像是路过了一个受伤严重的人,但转瞬即逝,只是错觉。

    郁汀小声地问:“你不累吗?”

    乌灼说:“不累。你很轻。”

    郁汀的手搭在乌灼的胸口,似乎能感觉到从胸腔里传来的震颤,还是很平缓,没有因为剧烈的运动而加快。

    郁汀的嗓音有点颤:“你好厉害啊。”

    从指尖处传来的心跳好像忽然加快了。

    郁汀期待地说:“乌灼,你要不要试着当运动员,我觉得肯定能出成绩。”

    乌灼拒绝得很干脆:“不要。我不会背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