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喻明皎很早之间就已经察觉到岑聆秋的不对劲.
人不可能在一瞬之间就判若两人, 对一个人的恨意是无法突然泯灭的,喻明皎不相信她蹩脚的理由。
车祸之后,岑聆秋的身体几乎没有一点后遗症, 一个在床上躺了半年的人, 不可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痊愈完全的,她的性格,作风,言语, 都与过去大相径庭。
眼前这个女人总是希望自己活着, 而林秋是巴不得自己去死的。
她强硬地想要离开,就像是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理由。
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疑点了。
她想起岑聆秋醉酒那天说的那些话,她说她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也没有二十岁的人生。
这一切都和林秋本身脱离了。
林秋一个大小姐, 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她娇生惯养地活了二十多年,无论如何都不是她嘴里说的那样。
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她心里的疑点越来越深,在今天岑聆秋近乎冷漠的态度里,那些猜疑不断地往荒诞的方向跑。
她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为什么总是不对她生气。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包容她,纵容她。
又为什么非要离开。
就像一年前那样,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诉说自己要离开的想法。
那时候她不在意,现在想想,岑聆秋从始至终都一直在隐隐地告诉自己她会离开。
就好像一个旅游者,在一个地方短暂地驻留一会儿,便会离开。
因为那里不是她的家,所以要走。
她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其实并不是林秋吧。
她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想法过于荒谬, 但喻明皎已经被折磨疯了,精神早就不正常了, 什么都想的出来。
所以她近乎是自暴自弃一样,莫名其妙地说了那句话。
而这些话足以让岑聆秋无法动弹。
她保持着转身看着她的姿势,久久地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让喻明皎猜忌的心思足以落实。
她恍然,诧异。
这个人原来真的不是林秋。
一股猛烈的悸动情绪包裹住了喻明皎,她的眼睛阴郁漆黑,直直地问她。
“你不是林秋。”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
岑聆秋的理智在喻明皎问出这些话时就已经乱套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喻明皎会发现这个躯壳已经换了人。
她知道自己不是林秋。
她并未将自己当成林秋,她的柔软,撒娇,依赖全都倾向于岑聆秋的本身。
她喜欢的,是自己。
不是林秋。
岑聆秋荒芜的心脏顿时开出了许多花,一片繁华锦簇。
心跳的太快了。
手心甚至微微出汗。
“我叫岑聆秋。”
她轻声开口,理智告诉她不能告诉任务者自己的本名,但身体却悖论。
“聆听的聆,秋天的秋。”
岑聆秋已经很久没有说起这个名字了,自从死后就很少有人会叫名字,在每个任务世界,她都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名字,唯独不是自己。
她也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就没人能叫她的名字。
久而久之,岑聆秋自己都快忘了这个名字。
而现在这个名字再次从嘴里呢喃出来,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今年二十九岁,比你大八岁。”
“和你一样,是个女人。”
喻明皎喃喃,“……岑聆秋。”
“我该叫你——”喻明皎垂眼,“聆秋姐吗?”
岑聆秋有种放松的感觉,她笑了一下,“随你怎么叫。”
“聆秋姐。”
喻明皎唤她。
不知道为什么,岑聆秋突然有点想要流泪的冲动,她勾了勾唇,表情再温和不过,嗯了一声。
“聆秋姐。”
“嗯。”
“聆秋姐。”
“嗯。”
两个人像是机器对话一样,反反复复,却并不厌烦。
“聆秋姐,可以不离开我吗?”喻明皎靠坐在床上,头上包着纱布,脸色苍白,哭过的眼睛红红的,衬的皮肤愈发素白,像是没有生机的,破败又美丽的洋娃娃。
她用哀求平静的语气祈求岑聆秋。
“我想变的幸福,不想痛苦,我想活着,如果你离开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语气那样低弱,哀怜,悲伤,如同被抛弃了的小猫。
岑聆秋闭了一下眼,她站在门口,与喻明皎明明只有几米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一整个世界那样遥远。
空气流淌着死寂的缄默。
良久,她才开口。
“娇娇,人是为自己活着的。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话,我并不是很重要的人。”
喻明皎的脸色一片灰色,她又发疯,将桌子上的东西都甩在地上,“为什么!”
“为什么你让我依赖你之后又要离开我!”喻明皎死死地咬着牙,眼眶猩红,她想要去到岑聆秋的身边,身体一动,整个人从床上滚落下去。
“娇娇——”岑聆秋大步上前,抱住她的身体,喻明皎紧紧地攥着她的衣服,用一种恨透了的语气开口。
“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我竟然会产生‘如果就这么活下去,说不定也不错’这种恶心的想法,都是因为你,岑聆秋,是你让我有了这种糟糕的想法。”
岑聆秋怔然
“……你现在却要离开我,又对我说那种话,你怎么能这样?”
“我很痛啊,岑聆秋。”喻明皎脑袋沉重而缓慢地靠在岑聆秋的肩膀上,目光空空洞洞,眼泪麻木地从眼眶流出,在苍白的脸颊落下晶莹的痕迹,像是垂死的蜗牛爬过玻璃延绵的水痕,“我恨你,岑聆秋,我太恨你了。”
“我其实一直都很想死,你能理解我吗?我又为什么没死,你又能理解吗?”她目光阴狠,咬牙切齿,却无法遮掩住眼神里的悲切。
岑聆秋感受到巨大的绝望,她没有言语能表达自己的无力。
她只是用怀着愧疚又心疼的语气说“对不起……”
“对不起娇娇………”
是她的错。
是她不该优柔寡断地陪在她身边。
是她选择了这个任务。
是她将喻明皎逼成这样。
是她的错。
岑聆秋痛的想要呕吐。
最后,已经是半夜。
岑聆秋将人安顿好,给她盖上被子,哑声“娇娇,你好好休息。”
然后,她走了。
门被关上,房间又只有喻明皎一个人。
喻明皎没有睡觉,无论她如何声嘶力竭,她却一直没能得到岑聆秋的回应,她用一种更隐匿的方式拒绝了她。
喻明皎的嘴唇病态地颤抖着,她双手捂着脸,身体蜷缩了起来,喉咙间溢出几声绝望的呜咽。
一声又一声。
岑聆秋并没有离开,她站在门外,沉默地听着房间里压抑沉闷的哭声。
她的心脏也开始疼了起来,甚至无法站直,只能躬着身体,静静地隔着门,陪伴着喻明皎。
_
岑聆秋隐藏的幕布被撕下,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更僵硬了,岑聆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喻明皎,她无法直面喻明皎悲伤的眼睛。
喻明皎更沉默了,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话,她的食欲也大大降低,吃不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任岑聆秋如何劝说,她都不会再吃。
她在用一种更沉默决绝的方式逼岑聆秋做出选择。
短短几日,喻明皎就瘦了一大圈,手腕细瘦,皮肤苍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岑聆秋看的心疼又无奈,“娇娇,你一定要这样吗?”
喻明皎坐在客厅里,沉默地画着稿子,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她。
她已经两天没正经吃一顿饭了从昨天到今天她就吃了一点水果就再也没吃了。
她不说话,就只是死一样的沉默。
“你还是不想和我说话吗?”
“…………”
“一个字都不说吗?”
“…………”
“你真的不理我一下吗?即使我离开了,也一句话也不说吗?”
喻明皎眼神骤然变冷,她猛地将笔扔向地面,用恨极了的目光看着她,眼眶红红的,看样子又要哭了。
岑聆秋心觉自己说的太狠了,“抱歉。”
“你还受着伤,别不吃东西。”岑聆秋担忧。
“不需要你管!”喻明皎冷声,“我是死是活都不用你管,既然你要离开,那就不要再管我,我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
岑聆秋沉重地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喻明皎看见她沉默的样子,又忍不住悲伤起来,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她咬着颤抖的唇,别过脸不看她。
“怎么又哭了?”岑聆秋心疼地想帮她擦去眼泪,喻明皎甩开她的手,眼泪越流越凶猛。
“聆秋姐,你比林秋还要令人讨厌。”
喻明皎恨恨地说出这句话,就头也不转地回了自己房间,嘭的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声音之大,叫岑聆秋的心脏吓了一下。
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和喻明皎真难啊。
—
喻明皎发脾气了,更不爱和她说话,甚至连下班都不再等着她。
“她走了吗?”岑聆秋问她的同事。
“对啊,她一下班就走了,走的可快了。”
“知道了,谢谢。”
岑聆秋回到车上,一遍又一遍给她打电话,那边一直显示关机。
今天又是一个下雪天,白色的雪几乎没有停。
岑聆秋很担心她。
喻明皎一个双腿不便的人,又不回家,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在这下雪天,她会去哪。
岑聆秋心慌的如锅上的蚂蚁,想着各种可能性。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
岑聆秋发动车子,踩向油门。
她来到小区的游乐设施区域里,这里有很多孩童玩的设施,滑滑板,秋千,应有尽有,以前她和喻明皎出来散步时总是会不自觉来到这里,喻明皎喜欢看那些健全的孩子跳跃。
她总是能看很久很久。
果然,她又来到这里,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因为下雪,没有小孩子过来,喻明静的目光就沉默空洞地盯着红色的滑梯。
她没撑伞,头发上,肩膀上都落满了雪。
岑聆秋走过去,将伞撑在她的上方。
喻明皎的眼神动也没动,只是轻轻地叫了她一声“聆秋姐。”
“嗯,在呢。”
“你是有一定要离开这里的原因吗?”她说。
岑聆秋沉默了一瞬,嗯了一声。
喻明皎眨了一下眼,“还会回来吗?”
“就像一年前那样,你还会回来吗?”
岑聆秋的目光落在滑梯上的雪,“可能……不回来了。”
喻明皎眼皮微颤,嘴唇冻的发白。
“我会等你的,聆秋姐。”
“无论要我等多久,我都会等的。”
岑聆秋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她冰冰冷冷的发丝。
“你不要等我,娇娇。”
“我会等的。”喻明皎又开始执拗,近乎偏执。
“别这样,娇娇。”岑聆秋放慢了语气,“我希望你最好能马上忘记我这个人。”
喻明皎很倔:“我不要。”
“太任性了,娇娇。”
“和我回去吧。”雪下的越来越大,两个人被冻的瑟瑟发抖。
两个人回到家,喻明皎的脸已经被冻的僵硬冷白,也不知道她在那里待了多久。
岑聆秋用热毛巾替她擦脸,一边又忍不住说“下次别在下雪天跑外面待着,你身体不好,会生病的。”
“生病就死掉。”喻明皎神经兮兮的,“反正没人照顾我,病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的。”
岑聆秋:“……你又来了。”
她对现在的喻明皎真的百般无奈,她身体不好,又不好好吃饭,头上的线都还没拆,身上的伤口也没痊愈,脾气又大,一言不合就摧残自己的身体,简直就是一个又娇气又大小姐脾气的小疯子。
这种人只有将她放在眼皮底下,二十四个小时都看着,无限包容她,或许才会慢慢生动起来。
偏偏——
她无法将人带着身边。
如果可以,岑聆秋真想把喻明皎缩成一个小小的人,挂在自己身上。
为了怕喻明皎半夜发疯跑到她房间里来,今天她和喻明皎一起睡。这几天她总是会在大半夜到她房间里,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好几次差点要把岑聆秋吓个半死。
睡觉的时候,喻明皎突然没再沉默,问了她一句“聆秋姐,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的好吗?”
“不太好。”岑聆秋闭眼休息,“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喻明皎抿了一下唇,其实她有很多想问的,她想知道岑聆秋的所有事。
想问的太多,她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问。
最终她只是说“聆秋姐,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生日吗?”
“怎么了?”
“我想送你礼物。”
岑聆秋笑笑,告诉了她。
她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喻明皎看着她的脸,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摸着岑聆秋的脸,从眼睛到唇角。
岑聆秋的脸是什么样是呢。
会和林秋长的差不多吗?
好想知道。
自从知道眼前人是岑聆秋后,喻明皎内心的野兽更为膨胀,那些晦暗的欲望有了更为光明正大的发酵理由。
从始至终,她在意的就不是林秋那个刻薄女人。
是的,她喜欢的就只是岑聆秋而已。
岑聆秋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她需要岑聆秋。
想要岑聆秋。
但是她一定要走。
她会离开自己。
光是想到这一点,喻明皎便有一种被湖水淹没的绝望感。
她已经无法忍受岑聆秋再次从她身边离开了。
可她怎么该怎么留住一个执意要离开的人呢?
不想离开她。
不想离开她。
不想离开她。
她一定会死的。
为什么非得要离开!
喻明皎眼神狰狞,手慢慢地抚向岑聆秋脆弱的脖颈,她的手慢慢圈着白皙的喉咙。
只要现在杀了她,她就不会走了吧。
反正她都要走,还不如杀了她,让她死在自己身边。
喻明皎的神情扭曲癫狂,她的手指微微压上岑聆秋的喉咙,手心用力,却在下一秒还是松开了手。
她做不到。
她不想让岑聆秋死去。
喻明皎表情痛苦压抑,她将额头抵着岑聆秋的后背,咬着唇压住哭腔。
岑聆秋或许是感受到,她转过身,睡梦里习以为常地搂住她,轻声安抚她“乖啊,娇娇,睡觉吧。”
喻明皎彻底崩不住了,她抓着岑聆秋胸前的衣服,低声哭泣。
“聆秋姐……”
她咬牙切齿,又悲痛欲绝。
“我恨你。”
我恨你,岑聆秋。
第42章
之后的一天里岑聆秋收到了张黎的消息, 过几天就是她和原主父亲的结婚纪念日,她预订了在一家温泉度假村,打算在那里庆祝, 让她记得过来。
岑聆秋答应了, 又问了她一句能不能带个朋友过来。
张黎在那边沉默了一瞬,“是坐轮椅那孩子吧。”
“嗯。”
张黎叹口气,“你和她关系倒是意外的好,为什么去哪里都要带上她。”
岑聆秋无法言说。
自从她的身份被揭穿, 两个人之间的离别情绪就越来越浓烈, 每一天都像是在离别,如同最后一天。
喻明皎终日都是不开心的模样,像是冬日里枯死的花,没有一点华丽娇嫩的鲜亮。
她望向自己的目光总是阴郁悲伤, 不经意间就车起一片冷雾,漫天细细的哀伤。
岑聆秋心疼,无奈,却没有办法。
她们就那样沉默僵硬地相处着。
喻明皎的情绪实在太差,岑聆秋想带她出去散散心,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
张黎最终没有拒绝,“你想带就带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岑聆秋和她说起了这件事,问她愿不愿意去。
喻明皎问,“你想我去吗?”
岑聆秋回答“自然是想的。”
“那我就去。”
她毫不犹豫地道。
“聆秋姐,你去哪我就去哪。”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那眼神如有实质,热烈偏执。
就好像下一秒岑聆秋去死, 她也能毫不犹豫地跟着她。
岑聆秋被她看的心尖发疼。
“到了那边要听我的话。”她躲了躲喻明皎的视线,“不要情绪冲动。”
那天林栋肯定也会去, 她有点怕这两个人又争执起来。
喻明皎平静地嗯了一声,“我会的。”
岑聆秋笑了一下,有心想开个玩笑调和二人之间诡异的压抑氛围,她抬起手,手蹭了蹭喻明皎的脸,“这么乖。”
喻明皎握着她的手,动作娴熟地将自己的脸贴在岑聆秋的手心里,嘴唇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手,轻如羽毛,却深刻地搔刻在岑聆秋的心底。
“我如果再乖一点,聆秋姐能不能别离开?”
“我真的非常需要你,聆秋姐。”
喻明皎自从发现她不是林秋之后,撒娇更是肆无忌惮,被隐藏的情意也就更嚣张大胆地宣发。
岑聆秋喜欢她直白的感情,但是眼下这个时刻,这种直白反而只会让她徒增哀意。
大概是想到她热烈浓重直白到最后只会是一场空,如同即将融化的春水,什么也没有。
光是想想,便是难捱的痛苦。
岑聆秋避重就轻,“什么话都会听吗?”
喻明皎看着她,点头。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岑聆秋摸着她细软的长发,“你也会听的吧。”
“……我不知道。”
“这很难回答吗?”
喻明皎紧紧地抿着唇,眼皮微颤,“我不知道,聆秋姐,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离开我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甚至有没有勇气继续呼吸,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希望你就这样死去,娇娇。”岑聆秋温声开口,“你知道吗?娇娇,这个世界上我只在意你一个人,我——”
岑聆秋顿了一下,开口“在我的过去里,没有一个人喜欢我,我也不会在意任何一个人,你是唯一的,你是最独特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理解我,你别死,好吗?”
这是岑聆秋第一次这么直面宣发自己对她的感情。
今天又下雨,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雨。
喻明皎咬着唇,肩膀微微颤抖。
岑聆秋朝她伸出小手指,“答应我好吗?和我拉钩。”
喻明皎不看她,身体一直在抖。
岑聆秋很有耐心地等着她。
一秒。
两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岑聆秋的手都举酸了,就在她以为喻明皎要执拗到底的时候,她缓缓地抬起手,像是做足了痛苦一样,颤着手和她拉勾。
岑聆秋笑了起来,“谢谢你,娇娇。”
真的。
谢谢你。
–
张黎结婚纪念日那天天气很好,度假村被张黎包了下来,装饰的异常华丽。
岑聆秋带着喻明皎在后花园里晒太阳,林栋自然也看到了喻明皎,他现在对喻明皎已经很多想法了,他逐渐认识到喻明皎和宁珈是不一样的,她们是两个人。
结束交际后,林栋和贺涵州来到后花园。
“姐。”林栋叫了岑聆秋一声。
岑聆秋正帮喻明皎把过于长的头发扎好,闻言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喻明皎眼神都没给林栋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秋,你最近休息很不好啊。”贺涵州嬉皮笑脸地关心她。
贺涵州一出口,喻明皎才堪堪冷冷地抬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他被看的怪不舒服的。
“工作忙。”岑聆秋敷衍。
林栋皱眉,“姐,你的脸色最近是有点差,都说了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工作。”
岑聆秋心累。
她并不是为了工作感到疲惫,她单纯就是因为喻明皎的事每天烦忧的睡不着,总是失眠,所以脸色看起来才糟糕一点。
不过这些话也没必要和他们两个人说。
“不要那么累嘛林秋。”贺涵州吊儿郎当的,“等会要不要一起去酒吧放松一下。”
岑聆秋还没开口,喻明皎先替她拒绝了“她不去。”
贺涵州挑眉,“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去不去。”
喻明皎小孩子气一样的不讲理,语气冰冷“我说她不去,她就是不去。”
见她又开始较真,岑聆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我不去,别耍小性子。”
林栋看着她们两个人诡异的气氛,有些别扭,摸不着头脑。
她记得她姐之前也很讨厌喻明皎来着,两个人怎么突然这么好。
甚至好的有些出于正常朋友的相处。
在他们四个人随意说话的时候,宁珈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借着假山的遮挡,目光阴暗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一个两个真快乐啊。
林栋,林秋,这对姐弟笑着的模样真碍事。
两个杀人犯,凭什么可以笑的那么开心。
不甘心。
宁珈的眼神浮上浓重的恨意,内心的仇恨几乎是一片熊熊烈火,几乎要快把她的理智烧毁,她捂着唇重重地咳出血来。
咳嗽声引起了林栋的注意力,他看过去,意外看见了一张魂牵梦萦的脸,他的脸色一变,喃喃“宁珈?”
此话一出,另外三个人的目光全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宁珈擦了擦唇角的血,朝他们缓缓走过来。
“好久不见啊各位。”宁珈笑笑,“真是很巧啊。”
岑聆秋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宁珈停住脚步,“我是这家度假村的投资人之一呢。”
宁珈是做风投的,对于商业的点很有眼光。
林栋震惊地抓住她的手腕,“宁珈,你没——”
他顿住语气,不敢说下去。
宁珈替他说了,“意外我没死是吗?”
林栋沉默。
“我没死,你是什么感受呢?”宁珈捂着唇笑,眼神却是冷的,“听说你还给我立了个碑,你可真是深情啊。”
林栋轻声解释:“我只是很想你。”
宁珈冷笑一声,她将目光扫视一圈,走到岑聆秋身边,意味深长地说“过的真快乐啊林秋,在今天这么温暖的天气可以聚在一起为家里人庆祝。”
“而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人却再也机会看见这阳光了,想想真悲哀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岑聆秋平静地说。
宁珈只是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你会知道的,林秋。”
“你们忘记的事,最终都会记起来的。”
“看见你们这么愉快,我真的感觉很好啊。”宁珈撩了撩耳边粉色的头发,笑弯了眼,“真不错啊。”
喻明皎眼神阴郁,对宁珈的排斥感更深了。
“宁珈。”林栋皱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宁珈耸了耸肩,“我一直都这样。”
“好了,我要去忙了。”宁珈擦了擦眼角的泪,“你们好好享受吧。”
林栋想跟着她,宁珈用一种厌恶至极的语气开口“请别跟着我。”
林栋愣在原地。
在他愣神间,宁珈已经走远了。
贺涵州离开了花园,他来到停车场,宁珈正靠着车,低头抽烟。
贺涵州拿走了她的烟,“病成这幅死样了还抽。”
宁珈没理他,又抽出一支烟。
贺涵州抽了抽嘴角,“你真是不怕死。”
“胃癌晚期,你还能活多久。”他拦不住,就跟着人一起抽。
“不知道。”宁珈呼出一口烟,“没几个月了。”
贺涵州是在自家的私人岛屿遇见宁珈的,那时她奄奄一息地躺着沙滩上,整个人像是死去了一样,贺涵州原本想将人丢回海里,谁知她却突然握着自己的脚踝,求他救自己。
贺涵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救了她,她将人送到私人医院里,事后才发现她就是林栋坠海而亡的喜欢之人,他想告诉林栋,宁珈又低低地恳求他别说。
然后他就真的没说。
宁珈虽然被救回一条命,但也无济于事,因为她被确诊了胃癌还是晚期,救不了。
她身体弱,在医院里修养治疗了一年多,最后无法忍受每天痛苦的治疗,她放弃了治疗,选择出院。
贺涵州问她为什么。
她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说她马上要死了,但她不想一个人去死。
出院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染了个粉色头发,贺涵州问她为什么要染这个颜色。
“因为她喜欢粉色。”
她是谁,贺涵州不知道。
即使与宁珈相处一年多,但他仍对宁珈一无所知。
“你一直找林秋姐弟,到底是想做什么?”贺涵州吞云吐雾。
宁珈眼神冷淡,指尖夹着烟,一字一句,“我要让他们记起忘掉的事。”
“就这样?”贺涵州不理解。
宁珈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
除此之外,她要毁掉他们。
第43章
喻明皎和岑聆秋的生日离的很近, 喻明皎的生日在冬至,是一年的结束之际,而岑聆秋的生日则在春节那天, 是一年的伊始。
喻明皎最近一直在偷偷地瞒着岑聆秋给她准备生日礼物, 这是她第一次给人过生日,她已经思酌了很久,最终才决定好送什么。
她要在岑聆秋生日那天送给她。
与此同时,岑聆秋也在思考送喻明皎什么礼物, 她是真的不知道送什么了, 喻明皎好像没什么特别沉迷的东西。
她问喻明皎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喻明皎沉默一瞬,说“我想要你不离开我。”
岑聆秋:“……:”
她扶额,“能换一个吗娇娇?这个礼物有些为难我。”
“那我没什么想要的。”喻明皎靠在她的肩膀上, 和她挨的很近,语气低低的,“聆秋姐,你无法给我最想要的礼物,我就什么都不想要了。”
岑聆秋偏头静静地看着她苍白秀气的脸,“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
喻明皎握紧了她的手,力气之大,像是要融为一体,她侧了侧头,将额头抵在岑聆秋的肩膀上,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躲藏姿势。
她沉默,整个人有一种难言的苦涩。
“聆秋姐。”
“怎么了?”
“这次你会陪我过生日吧。”喻明皎语气闷闷哑哑的, 带着一点惶恐,“陪着我, 一整天。”
岑聆秋知道喻明皎是在害怕她会像一年前那样突然消失,她温和地笑了一下,喻明皎毛茸茸的头发蹭的她有些痒,岑聆秋低眉,入目就是喻明皎精致秀丽的五官。
神情安静又悲伤。
像是一尊默默哭泣的洋娃娃。
不知道为什么,岑聆秋蓦然有一种想亲吻她的欲望,她怜惜喻明皎苍白的脸色,总是想要哭泣的眼睛,没有血色的唇,过于消瘦的身体。
她羸弱的模样让岑聆秋无端生起猛烈的悸动情感。
只有爱一个人,才会有怜惜的情绪。
喻明皎脆弱无力地瘫软在她的身上,岑聆秋腾出一只手抱着她,她的唇离她的额头很近,几乎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四肢百骸涌动着春水,各种欲望掺杂在一起,岑聆秋用另外一只手摩挲着喻明皎尖尖的下巴,喻明皎像是安静的猫,轻轻地蹭了蹭她。
那么乖,又那么漂亮。
岑聆秋挑起她的下巴,喻明皎抬起漆黑湿润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她看上去太难过了,眼圈都是红的,眼眶没有眼泪,却仿佛泪流满面。
岑聆秋摸了摸她的脸颊,在无言的情动下,她没有理智地靠近了喻明皎,亲了亲她的眼睛。
喻明皎的眼皮剧烈地颤抖,她闭上眼,抓着她衣领的手紧了紧,手指也在微微抖。
岑聆秋的吻又转向她的眉眼,她动作轻柔地亲了亲喻明皎的额头。
一个宽慰的,带着不可言喻感情的吻。
轻的像泡沫,重的像一整个海。
轻而易举地将两个人的心思泛起凶猛的潮水。
岑聆秋的吻持续了几秒就结束了,她托着喻明皎的脸,凝视着她,“娇娇。”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喻明皎的名字。
喻明皎的眼皮还在颤,眼眶更湿润了,似乎流了一点眼泪,睫毛微微湿润,她低着头,神情是一种压抑的羞涩,除此之外,是突兀的痛苦色彩。
她看起来更难过了。
她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岑聆秋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已经无需说什么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吻已经足够表达了她想要说什么。
很多话是无法说出来的。
“别哭。”岑聆秋摸过她颤颤的眼皮。
喻明皎得到了一个吻,原本应该是开心的,但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只觉得很悲伤。
她发现她真的无法离开岑聆秋。
比她想象的还不舍。
“……聆秋姐。”她的语气有些哽咽,“我是……真的很需要你。”
“你会回来的吧。”
“…………”
“如果你心疼我,就回来我的身边。”
“我……”
喻明皎攥紧她的衣领,突然上前咬了一下岑聆秋的唇。
岑聆秋倒吸一口凉气,她摸了摸唇,好像被咬破了,手指上沾着一点血。
“你属小狗的吗?娇娇。”
喻明皎神情阴郁,说出来的话却是软绵绵的。
“不。”
“我是属于你的,聆秋姐。”
岑聆秋愣了一下,低头笑笑,有些无奈“你真是……”
喻明皎很乖巧地坐在床上,眼神直直的,“聆秋姐,没有你,我会很难过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岑聆秋的脖颈画着圈,语气轻轻,“你不是心疼我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对我那么狠心,我可以一直等你,但你不能让我一直痛苦下去。”
岑聆秋的回答只有沉默。
良久,她才开口。
“我知道了。”
“我会回来陪着你的。”
她打算逼问一下系统有没有可以留在这个世界的办法。
—
转眼间,喻明皎的生日就快到了,但岑聆秋还不知道选什么,同样的礼物无法送第二次,岑聆秋发愁,上次她就没好好给她过生日,这次一定要陪她。
由于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岑聆秋甚至去问了喻穗安。
“姐姐喜欢什么?”喻穗安咬着习惯,想了想,“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和姐姐相处的时间不长,小的时候我们……关系不是很好,姐姐是个很沉默的人。”
岑聆秋面容有些哀愁。
喻穗安又说“不过姐姐好像很喜欢洋桔梗这种花。”
岑聆秋抬起眼,“洋桔梗?”
“是的。”喻穗安点了点头,“姐姐很喜欢去后花园待着,那里种了很多洋桔梗,听爸爸说那些洋桔梗是姐姐的母亲种的。”
喻穗安垂下眉眼,“姐姐的母亲经常在后花园里弹琴,姐姐似乎总是躲在花朵后面听她妈妈的弹奏。”
“后面姐姐的母亲去世了,姐姐依旧喜欢去那个花园,眼睛一直望着之前弹琴的方向,后面爸爸把花都拔了,也拆掉了后花园,她就再也没去了。”
她猜测,“不过我想,姐姐肯定很怀念那个都是洋桔梗的后花园。”
岑聆秋喃喃,“洋桔梗,弹琴。”
她很快就知道自己要送喻明皎什么了。
岑聆秋记得张黎曾经随手送给了她一套庄园,那套庄园不大,有点小,但岑聆秋挺喜欢的,在看到这套庄园时,她还想了一下这个庄园的大小刚好适合她和喻明皎住在一起。
岑聆秋将这套庄园收拾了一下,她托人买了许许多多的洋桔梗,装饰在后花园里。
她准备在这个后花园里陪着喻明皎度过她的生日,她甚至还买了一架钢琴放在后花园里。
与此同时,她还定制了一对戒指。
虽然送对戒有点奇怪,但她和喻明皎隐藏的暧昧关系让她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礼物。
她总是要离开的。
但她的的确确舍不得喻明皎。
她想要自己的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陪着喻明皎。
那双戒指里有她和喻明皎的名字。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证明。
也是她对喻明皎感情的无言表达。
她不知道哪天就离开了,在这个特殊美好的日子,岑聆秋想要破釜沉舟一般诉说自己的所有感情。
白色的洋桔梗摆满了花园,就像一一个梦幻朦胧的梦中世界,洁白无瑕。
今天是个很明媚的天气,也是喻明皎的生日。
岑聆秋已经让喻穗安将人带到这里,眼下应该也快要到了,她在花园里整理了一下花的摆放 ,今天一定要是美好,顺遂的的一天。
因为这或许是她陪喻明皎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岑聆秋以为是喻明皎来了,有点惊讶,她转过头,“怎么那么快——林栋?”
岑聆秋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来这做什么?“
林栋说,“是宁珈叫我来这里的,她说要告诉我一些事。”
“宁珈?”岑聆秋心里莫名不安,“她又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呀。”宁珈从外面走进来,随手薅了一朵洋桔梗,“看这装饰,你是准备给人过生日还是求婚啊,林秋。”
岑聆秋平静地看着她,用陈述的语气说,“宁珈,你一直在跟着我?”
宁珈捂唇笑,“你还挺聪明的嘛,林秋。”
林栋蹙眉,“宁珈,你叫我来这里想说什么?”
宁珈背着一个包,像散步一样逛了逛,漫不经心地嘲讽“林秋,你们活的可真好啊,还能给人庆祝,而有些人却是连命都没有了,再也无法过生日了。”
岑聆秋一直觉得她话里有话,她开门见山,“你在怪我,为什么?理由。”
宁珈弯腰笑,“你竟然真的不记得了,林秋,你怎么能不记得呢?”
她很不解,“你和你弟弟两个杀人犯,怎么能那么心安理得的活着呢,为什么呀,我不懂啊,林秋。”
林栋也岑聆秋的脸色皆是发沉。
林栋也先开口,“宁珈,你在说什么,我我和我姐怎么可能是杀人犯。”
宁珈听到他的否认,冷笑一声,她没理他,转而继续和岑聆秋说话。
她将手机上的照片递到岑聆秋面前,“你记得她吗?”
岑聆秋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孩有点眼熟,但她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了。
她仔细地想了想,终于记起来这个女孩是谁,是上次古镇民宿老板跳河死去的女儿。
“她和我有关系吗?”岑聆秋没什么情绪地问。
岑聆秋平静的反应让宁珈恶心,她笑的狰狞,“你真的忘了啊,林秋,她是怎么死的,你真的不记得吗?”
没等岑聆秋开口,宁珈阴冷地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她是被你杀死的,林秋,都是你这个贱人,害死了她!”
岑聆秋深深地皱起眉,小说里并没有这个额外剧情。
宁珈上前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朝她吼道“你害死了她,现在却还心安理得地给别人过生日!原本她也可以过着每一年的生日,都是因为你,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命也没了!”
她抬起手就想给岑聆秋一巴掌,林栋上前,连忙拽着宁珈的手,冷声“宁珈,你别动我姐,她出了车祸,身体不好。”
宁珈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怒火攻心之下,她抓起石桌上的花瓶直接砸向林栋的脑袋,林栋意料不及被砸了一下,整个人往后踉跄几步,瘫坐在了地上,眼神涣散。
宁珈的精神已经彻底不正常了,“车祸?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那个晚上是我开车撞的她,可惜命真大,这都没死!”
岑聆秋一直觉得宁珈的眉眼有些眼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车祸那天晚上,她依稀见到了对面司机的脸,只是夜晚很黑,又混乱,她没看清,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十分漆黑,冷然。
没想到是宁珈。
“你这么恨我?”岑聆秋心觉她精神不对劲,她在找机会控制稳住宁珈。
“我何止恨你,我恨你们这对恶心姐弟!”宁珈语气阴狠,“林秋,你就是个恶心的贱人,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很好的朋友,结果从来没有尊重我的想法。因为你弟弟喜欢我,就想方设法地撮合我们,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女人,我还有女朋友。”
她深呼吸一口气,“你知道我女朋友是一名游戏角色设计师,你为了逼她和我分手,故意陷害她,污蔑她抄袭。你以为这样她就会和我分手,但她那么爱我,是不会离开我的。”
“所以她辞职回了老家,她开始躲着我,她本来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因为无法忍受被污蔑,最终跳河自杀,就在她生日这天!”
“你知道我喜欢女人的,却还是把我骗到轮船上,让我面对你弟弟恶心的求婚!不惜害死了我最爱的人!”
宁珈声嘶力竭地吼出最后一句话。
岑聆秋怔然。
这是属于林秋的记忆,岑聆秋虽然穿成了她的身体,但原主过去的很多记忆她都没继承下来。
岑聆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这是属于宁珈和林秋的纠葛,但她现在就是林秋,可她又不是林秋,这种错误该怎么算。
林栋捂着流血的额头,他震惊,虚弱地吐出一句话,“宁珈,你喜欢……”
“对,我喜欢女人!”宁珈不再掩饰,“我永远不会喜欢你这种无情恶心的男人,你和你姐是一样的,都是杀人犯——”
她从包里甩出几张照片扔到林栋的脸上,“对这个小孩熟悉吗?”
林栋头疼的看都看不清。
宁珈自言自语一样,“你应该也不记得,几年前你开车撞死了一个小男孩,你家人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你难道没印象了吗?”
林栋眼神睁大,脸色瞬间煞白。
他惊恐的模样让宁珈冷笑,“记起来了。”
林栋记得这件事,他刚成年那一天开车是撞死了一个小孩,因为喝了一点酒开车,便没看清前方的人。
事后他自然很慌,但这件事被家里人压了下来,林栋见没什么事,也就安心了,久而久之就过去了。
他忘了,宁珈却还记得很清楚,她父母双亡,与弟弟相依为命,那天晚上她让弟弟在马路边等她,她去买点东西。
她买给弟弟的气球跑了,弟弟脑子发烧烧坏了,智商不是很好,想也没想就跑到斑马线上去拿球,然后就撞上了开的飞快的车。
宁珈买完东西回来就看见弟弟被车撞飞的一幕,肇事司机只是停了几秒就又离开了。
宁珈跑到弟弟身边时,他已经死了。
她最后一个家人也没有了。
她后面才知道肇事司机是林栋,因为家庭权利关系,这件事被压了下来,宁珈一无所有,没有能力。
直到大学后,她意外地遇见了林秋,林秋似乎还把她当成了朋友,更为讽刺的是,林栋对她一见钟情。
宁珈觉得可以接近他们,然后找到机会替自己弟弟报仇,但她高估了林秋的自私程度,她极度宠爱林栋,林栋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她想要自己和林栋在一起,在知道她和女人交往后,便用不光彩的手段逼她女朋友和她分开手,但她不愿意,最后不堪压力,辞职回了家,因为精神不稳定,生日这天,她向自己说了这些事,然后跳河自杀。
自此,宁珈再也没有爱的人。
“都是因为你们!”宁珈捂着唇,重重地吐出一口血,她的胃巨疼无比,她已然是强弩之末,脸色惨白。
她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边的血,眼神空洞,“你们姐弟杀死了我人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我恨不得你们去死。”
“不过没关系。”宁珈诡异地笑了笑,“林秋,你也有很喜欢的人了吧。”
岑聆秋眼神沉沉,“你想对娇娇做什么?”
说话间,喻穗安已经推着喻明皎过来了。
“你的心上人过来了。”宁珈看着喻明皎的方向。
岑聆秋心脏狂跳,她不知道宁珈会对喻明皎做什么,只见宁珈从包里翻出了一件物品,泛着亮光,“那天晚上我本来就想杀了你的,结果你的小女朋友打断了我,太可惜了。”
“不过没事,现在也是一样的。”
岑聆秋没心思听她讲话,她现在只想走到喻明皎身边去,她刚抬脚,脖子上突然凉了一下。
“姐——”林栋大喊了一声。
此时,喻明皎已经走近了岑聆秋,然后她就看见岑聆秋的喉咙突然迸溅出大量的血。
她的眼神发直瞪大,身体瞬间寒冷无比。
“林秋姐……”喻穗安惊呼一声。
岑聆秋几乎是茫然的,她动作僵硬地摸了摸脖子,感受到巨量的温热潮湿液体。
宁珈的声音在耳边模糊响起。
“林秋,我没能陪我最爱的人过生日,你也别想,我要你和我一样,和最爱的人分别。我要林栋也尝尝失去家人的痛苦。”
“这是你们欠我的。”
岑聆秋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手心贴在脖子上,感受着温热一股一股地往外流。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虚弱地抬起眼皮,目光望向喻明皎。
她看见喻明皎疯了一样朝她过来,因为太急,她整个人从轮椅上掉落下去,于是她便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地爬过来。
那瞬间,岑聆秋只有一个念头。
地面上都是鹅卵石,她摔下来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喻明皎以一种狼狈艰难的姿势来到她的身边,她颤着手贴着岑聆秋的脖子,想停止住她源源不断的血。
喻明皎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疯了一样想阻止血的流出,但一点用都没有。
她开始大哭,整个人抖的厉害,不停地喊着“聆秋姐……”
岑聆秋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她想说点什么,但喉管被割破,她说不出话。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什么都没想,她早知道喻明皎哭的太厉害了,眼眶红的像血,一张脸都是泪水,手抖的像风里剧烈颤巍巍的落叶。
她从来没有哭的这样伤心过。
岑聆秋很心疼。
她艰难地抬起手,像过去那样,动作僵硬地摸了摸她的头。
这是她们之间默契的习惯,只要喻明皎情绪不好,或是感到害怕时,岑聆秋就会这样摸摸她的头。
这个动作让喻明皎更崩溃了,她哭的声嘶力竭。
“聆秋姐……”
“别离开我……”
“求求你了,我求求你,聆秋姐,不要以这种方式离开我……”
喻明皎哭的音色哑的吓人,一字一句都是泣血的绝望。
“聆秋姐,我好疼……”
“我好疼……我好疼,我真的好疼啊,聆秋姐……”
“你救救我……”
喻明皎的身上,手上都是血,她身边纯白的洋桔梗已经成了一片红色。
岑聆秋眼皮很重,身上越来越冷,她很想再抱抱喻明皎,但她没有力气了。
真糟糕啊。
为什么她又没能给喻明皎过生日呢?
她们又一次没有告别。
岑聆秋眼眶无声地流下一行泪,她用尽最后力气,手托着她的脑袋往前送了送,然后她微微上前,很轻很轻地碰了碰她的嘴唇。
做完这一切之后,岑聆秋再也没有力气了,她垂下双手,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头颅沉沉地低了下去,再没有抬起来。
喻明皎只觉得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皮肉里都是冰冷的寒霜,她冷的像是要死去,脸色已经没有一点血色。
她抱着一身血的岑聆秋,在一大片的洋桔梗里,大声哭泣,满脸潮湿,绝望的像个孩子。
喻明皎想。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过生日了。
第44章
岑聆秋睁眼醒来, 又回到了系统中心里。
她大口地喘着气,情不自禁地摸向自己的脖子,脖子上一片光滑, 什么伤口也没有。
意外来到太突然, 几乎是一瞬间降临,岑聆秋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又死了一次。
且又是在喻明皎的生日这一天。
为什么她总是无法给她一个完整的生日呢?
她现在很伤心吧。
是不是在哭。
回忆起喻明皎失声痛哭的模样,岑聆秋的心脏便涌来一阵如潮水一般剧烈的疼, 她疼的弯下了腰, 蹲在地上,痛苦压抑地捂着脸,眼眶很红。
系统探测到她的情绪,关心她“秋秋, 你的情绪很糟糕,发生什么事了吗?是因为任务失败了吗?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去做下个任务。”
岑聆秋摇头,嗓音嘶哑,“七七,我要申请重回这个任务世界。”
系统沉默几秒,冷冰冰的机械音回她:“这是不可以的秋秋,你知道你的任务又失败了吗?明明之前还是有成功的趋向,短短时间里女主的自毁倾向又升高了。”
岑聆秋脸色苍白,喃喃了一声,“娇娇。”
系统继续:“按照规定,任务者是无法有第二次机会回到任务世界的, 之前那次是中心给你的一个挽救机会,所以给了你第二次机会, 但你又失败了,中心是无法再给你第三次机会的。”
岑聆秋轻声,“那她怎么办?”
“重新委派任务者接近女主,或者销毁这个世界,后者是迫不得已的最后办法。”
“不行。”岑聆秋语气惶恐,呢喃,“她不能走近另外一个人,也不能这么消失,这太残忍了。”
“这是在万般无措的情况下的办法。”
“七七,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要回到她身边。”岑聆秋眼神决绝,“我答应过她,我要回到她身边的。”
“七七,她会死的,我得去救她啊。”
系统七七跟着岑聆秋好几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宿主情绪波澜那么大,也是第一次求人。
“我会向中心询问的,你先等待我的消息。”
“好。”
岑聆秋难捱地度过了两天,在精神都快崩溃的时候,系统终于有了消息。
“秋秋,办法是有一个。”
岑聆秋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什么。”
“宁珈是剧情的bug,这是中心的错误,经过中心的探讨,算是弥补你,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会很辛苦。”
系统所说的办法是要岑聆秋接下一个任务,是在一个末世背景的小说世界当恶毒女配,这个角色很惨,不是在挨打的路上就是在被异种啃食的路上,因为过于血腥且痛苦,这个任务几乎没有人接。
倘若岑聆秋可以接下这个任务,系统可以暂时维持“林秋”的生命气息,等到她完成任务后便可以继续成为“林秋”
系统又提醒她,“但是秋秋,即使你又回到了那个世界,也无法待太久了。林秋这个角色早就死了,她的这幅躯壳已经了没有了用处,正在慢慢老化,开始一步步被世界中心销毁,即使你用再多的营养液也无济于事。也就是说——”系统顿了一下,“当你再次穿到她的身体后,最终只能利用这个躯壳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这具身体就彻底烂了。”
“这是一场不划算的买卖。”
“七七,替我接下这个任务吧。”岑聆秋毫不犹豫地说。
“你已经考虑好了吗?这场交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亏本的。”
“七七,我是一定要回到她身边的。”
系统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为什么?”
岑聆秋轻轻地笑了一下。
“因为我要向她告别。”
她的每一次离开,都没有与她告别。
–
岑聆秋接了这个任务,果然如系统所说,这个角色万人嫌,生活在毫无法规的末世里,谁都能过来踩她一脚,岑聆秋每天都在各种肉.体的痛苦里。
她的神情永远都是寡淡平静的,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就是虚假的,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在做一个噩梦,等这个噩梦醒了,她就可以看见想见的人。
她的的确确每晚都在做梦。
梦里都是喻明皎那张哭的撕心裂肺的脸。
岑聆秋每次都会被惊醒,她用断了小指头的手捂着胸口,轻轻地喘着气。
和她同行的一个人见她每天都那么痛苦,问她“你每天都在受伤,那么多人讨厌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这句话并非是在嘲讽她,生活在末世里,周围是随处可见的异种生物,随时都能被吃掉,很多人不想被吃,宁愿选择自杀。
岑聆秋无法回答她。
她的任务就是要在主角赢得胜利后被他们杀死,给予主角一定的报仇快感,如此,她的这个角色的意义才结束。
她还不能死。
死了就失败了。
“我要回家。”岑聆秋坐在一片废墟残骸里,看着远方的落日,语气平静坚决。
“你家人在等着你吗?”
岑聆秋嗯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
“我一定要回家。”
–
岑聆秋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坚持了多久,或许是感受到太多痛苦,她开始她逐渐对痛苦麻木。
很多时候,她的思绪都是游离的,她总是在想着喻明皎。
想她会不会哭。
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是不是又瘦了。
她现在是不是好好活着呢。
是不是真的在等着她。
靠着这点臆想,她能坚持很久很久。
或许太想念喻明皎了,岑聆秋对留着刘海,黑色长发的女人很敏感,有时候她看见黑色长直发的女人,她能盯着瞧好久。
就好像是在用这种隐匿的方式转移自己对喻明皎的思念。
她真的每一天都在担心喻明皎过的怎么样。
明明现在她过的已经够水深火热了。
–
岑聆秋没想到这个任务能耗这么久,男女主几乎花费了五年才成功解决异种,而岑聆秋也在某个冬天里被女主杀死。
女主用枪击杀了她。
于岑聆秋而言,这是一种很轻松的死法。
临死前,岑聆秋笑了一下,女主看见她的笑容,不解,“你笑什么?”
岑聆秋笑,是因为这漫长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她终于可以去到喻明皎的身边了。
—
岑聆秋完成任务后,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到喻明皎所在的世界。
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一道深深的疤痕。
系统果然维持了这具身体的生命气息,换做寻常人这种割喉,早就死了。
但也如系统所说,这具身体在慢慢老化,她刚醒来第一天就发现四肢酸软,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
她连下床都没力气。
即使她焦灼如焚,也没有办法,只能强撑着先在医院修养几天。
张黎见到她醒来时,抱着她大哭了一场。
张黎的眼角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她脸上的富态精致已经消减了一大半,整个人衰老了许多。
想想也是,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
在她的哭诉里,岑聆秋了解到过去发生的事。
她被宁珈杀了之后,林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林秋,在极大的愧疚之下,他自首了,在林家权势的调和下,他被判了将近三十年的有期徒刑。
而宁珈,当晚就服药自杀了。
张黎发现她还有气息后,已经失去了儿子的她,断不能再失去女儿了,因此她用最高级的仪器维持着她的身体,五年如一日地等着她醒来。
物是人非。
岑聆秋看着张黎沧桑的面容,不忍心告诉她,其实她也支撑不了多久,最多两个月,这具身体就真的成了尸体了。
“对了,秋秋。”张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身体好一点之后,就去看看喻明皎那孩子吧。”
岑聆秋瞳孔缩了一下,“她怎么了?”
张黎叹气,“那孩子……算了,你去看看吧。”
“她出什么事了吗?身体还好吗?”
张黎缓慢地摇头。
“秋秋,那孩子已经疯了。”
–
岑聆秋能下床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喻明皎的家,张黎那天说的话一直响彻在她的脑海里。
她说喻明皎疯了。
成了个神经病。
岑聆秋的胸口压抑的几欲想吐,心跳的太快,猛烈地骨肉里蹦裂,叫她都无法呼吸。
她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喻明皎的门口,她解锁。
门开了。
五年过去,门锁一直没变,就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谁归来。
岑聆秋来到熟悉的房间,将近五年的离别,一切都像是恍如隔世,岑聆秋竟然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畏惧感。
过去的一切似乎都好遥远,但又近的像是昨日才发生的。
她的脑海里依然清晰地记着这个屋子的所有,以及房间主人的脸。
心跳的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岑聆秋的手开始出汗。
终于要见到想见的人,岑聆秋竟然有些慌张。
喻明皎变成什么样了呢?
五年的时间,她是不是更成熟了。
有没有瘦呢。
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哭吗?
岑聆秋深呼吸一口气,喻明皎不在客厅,眼下是傍晚,应该在房间睡觉。
她轻轻地打开喻明皎的房间门。
她看到喻明皎坐在轮椅上,正在画板上画着画,她的头发很长很长了,依旧是齐刘海,黑色的发。
她的五官脱离了稚气,增添了几分平稳的神色,脸蛋比过去更为精致华丽,像是一杯醇厚的酒,浓艳色重。
很瘦。
整个人瘦的有些脱相,手腕细细的,仿佛一扭就断。
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岑聆秋张口,“娇娇。”
喻明皎听到她的声音,抬起眼看向她,然后弯了弯眉眼,放下画笔。
“聆秋姐,你来了。”
她张开细瘦的手臂,笑了起来,“请抱抱我,聆秋姐。”
岑聆秋隐约觉得她笑起来过于空洞了。
但她实在太想念喻明皎了,大步上前,弯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娇娇……”岑聆秋抱紧了她,“我回来了。”
喻明皎只是笑,她回抱着岑聆秋,将下巴搁在岑聆秋的肩膀上,黏糊糊地蹭了蹭她。
“聆秋姐,你今天怎么来找我了?”喻明皎问她。
岑聆秋有些听不懂她的话,“我不是答应过你,会回来的吗?”
喻明皎嗓音有点疑虑,“可你昨天也来了,你总是要过好久才出现在我的身边。”
岑聆秋动作一僵,她慢慢地松开了喻明皎,扯了扯嘴角,勉强开口“娇娇,什么意思,我为什么听不懂呢?”
喻明皎歪了歪头。
“聆秋姐,你头发为什么变长了?”
岑聆秋原本是短发,只是在这五年里,头发便长长了很多,这并不是一件奇怪的是,她不理解喻明皎为什么说这句话。
紧接着,喻明皎又说:“你昨天来见我的时候明明是短发,你为什么还穿着夏天的衣服,你昨天那件红色大衣明明就很好看。”
岑聆秋眼眶骤然紧缩。
她这辈子只穿过一次红色大衣,她不喜欢红色,但五年前因为想着给喻明皎过生日,便第一次穿的鲜艳了一些,穿了一次红色的大衣。
短发,红色大衣,分明是五年前自己给她过生日的模样。
她又说昨天才见到她,可她们分明已经离别了五年。
岑聆秋想起自她进门开始,喻明皎就异常平静,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就好像这种事她已经经过很多次,再正常不过。
五年的时间,纵使是她都无法遮掩住情绪的激动,何况是小孩子心性的喻明皎,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是像今天这样平静。
将这一切都结合起来,岑聆秋只想到一种可能。
喻明皎或许,可能——
产生了某种幻觉。
第45章
岑聆秋想象过很多种二人再次见面, 喻明皎的反应。
或大哭,或激动。
唯独不是这种结果。
岑聆秋无法接受这种事实,她试探性地问“娇娇, 这几年我……总是出现在你身边吗?”
喻明皎又抱住了她, “聆秋姐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我。”
说谎。
她分明已经离开她五年了。
五年,将近两千多个日夜,她没有一天见过喻明皎, 怎么会一直在她身边呢。
这只能说明, 喻明皎出现这种幻觉已经持续了五年。
岑聆秋顿时觉得难以喘气,又不免震惊。
她没有想到喻明皎会一直思念她,五年的时间里,已经可以忘记许许多多的人了。
而她却一直记着自己, 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是一直等着自己吗?
岑聆秋无法言说内心澎湃的情感。
她抚摸着喻明皎的脸,想说自己回来了,不是幻觉,门被打开了。
喻穗安提着一袋东西进门,看到喻明皎房间被打开,远远就听到有人在说话,她以为喻明皎又出现了幻觉开始自言自语,她抬脚,想劝劝喻明皎。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喻明皎在和一个女人拥抱,那个女人听到声音, 转过了头,和她四目相对。
喻穗安眼睛瞪大, 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林秋姐?”
岑聆秋望了过去,喻穗安看起来高了一些,脸上已经没有了稚气,和五年前那个冲动任性的小女孩已经大相径庭。
现在已经是一个有模有样的成年大人了。
“是你啊。”岑聆秋说,她被喻明皎紧紧地抱着无法脱身,便担心地问她“对了,你姐姐怎么回事?”
“林秋姐姐……”喻穗安表情苦涩,看出了她的意图,“请你别拆穿我姐姐,就这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岑聆秋沉默许久,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喻明皎身体虚弱,精神萎靡,岑聆秋陪了她一会儿,喻明皎便在她身边安心睡过去了。
等她睡着后,岑聆秋走到客厅,喻穗安正坐在客厅里等着她,看到她,站了起来,“林秋姐,我姐姐睡了吗?”
岑聆秋点头,她坐在喻穗安对面,“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她的事了吗?”
喻穗安咬了咬唇,神色是一种难以遮掩的难过,嘴唇嗫嚅几番,才开口。
“自从你走后,姐姐的精神就不正常了。”
“最开始她只是自言自语,我以为她只是太孤独了,自说自话而已。直到后面,我发现她经常对着某个方向笑。”
喻穗安不止一次看见喻明皎对着虚无的空间笑,还会把自己的画递到空气里,像是给某一个人看一样,仿佛得到了夸赞,脸色便露出愉悦漂亮的笑容。
喻穗安很不安,问她在和谁说话,喻明皎说“我在和聆秋姐说话,她在对我笑。”
喻穗安听的身体发冷,她抖着嗓音,试着将喻明皎脱离出来。
“……姐姐,林秋姐不可能醒过来了,她躺在医院里,不可能在你身边的。”
喻明皎怔然了几秒,而后疯了一样把面前的画撕碎,或许是理智回到了现实,她无法接受这种事实,整个人开始癫狂,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音色崩溃地嘶叫,哭泣。
那天她差点死去。
喻穗安第二天来看望她时,发现她吞了很多安眠药,她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将人送到医院,幸好挽回一条命。
喻穗安才知道这个事实对喻明皎来说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她是痛苦的,孤独的活不下去,所以必须要靠着什么东西活下去。
她靠着岑聆秋活下去,靠着一点可怜的虚无缥缈的幻觉活下去。
如果连这个也没有了,喻明皎是不能呼吸的。
从那之后,喻穗安再不敢揭穿这层假面。
这层梦幻的假面让喻明皎坚持了五年。
喻穗安的眼眶湿润,死死地咬着唇,“林秋姐,姐姐她真的……真的很辛苦,这五年她一直在等你,所有人都觉得你死了,姐姐一直相信你会回来。”
“……所以,她一直坚持到现在,但我知道,其实姐姐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死去。”
岑聆秋坐在沙发上,表情平静,身体是死一般的僵硬冰冷。
她的呼吸都停止了一样,过了很久才缓过来,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摸了摸冰冷的脸。
“我知道了。”
嗓音哑的发涩。
“穗安,谢谢你这几年一直照顾她。”
喻穗安摇摇头,“她是我姐姐,这不算什么。”
“林秋姐,今天晚上你可以陪我姐姐睡觉吗?”喻穗安想起了什么,“只有你,能让她睡个好觉。”
“姐姐无法安心睡觉,她总是睡不着。”
“好。”
喻穗安不住在这里,她住在隔壁,已经很晚了,她得回去了。
在离开前请,她站在门口,转头叫了一声岑聆秋。
“林秋姐,幸好你还活着。”
“真的……太好了。”
岑聆秋知道她的意思,她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喻穗安走后,岑聆秋回到喻明皎的房间,喻明静睡觉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好,眉心微微蹙起,嘴唇一直说什么,岑聆秋即使走进了也听不清。
她的皮肤过于苍白,在暖黄色的夜灯下,也是惨白无比,脸颊没什么肉,又小又瘦,手腕也细,只有头发又黑又长,一如过去。
岑聆秋躺着她身边,细细地抚摸着她的脸。
“娇娇……”
她轻声。
“这五年你过的很不好吧。”
为了等她,引出一身病。
真是傻的让人生气。
岑聆秋眼眶酸涩,几欲流下泪来。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对她抱有这种深重的感情,从来没有。
喻明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她钻进岑聆秋的怀里,身体在细微地发着抖,她连睡觉都是不安的。
岑聆秋将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尊脆弱易碎的洋娃娃,她亲了亲喻明皎的额头。
“睡个好觉吧,娇娇。”
岑聆秋希望喻明皎睡个好觉,但事实上喻明皎是没法睡好的,她睡到一半开始尖叫。
岑聆秋被吓醒,本能地拍拍她的后背,“没事没事,不害怕。”
喻明皎捂着耳朵,整个人打着颤,声音稀碎。
“好吵……”
“好吵……”
“闭嘴,闭嘴!”
岑聆秋一点睡意也没了,她慌张地问,“娇娇,怎么了?嗯,告诉我?”
“她叫我去死……”
喻明皎眼眶空洞。
“谁叫你去死?”
“聆秋姐……”
喻明皎面色是一种发白的青,“她叫我去陪她,我……我想她,我想去陪她……”
岑聆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亲了亲她的眼睛,“不是的,娇娇。”
她不断地开口,“娇娇,她不会这么说的,她永远不会说这种话的。”
喻明皎只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她耳边细细碎碎的女声越来越重,铺天盖地包围了她,吵的她的耳朵嗡嗡叫,又疼又尖锐。
喻明皎忍受不住,在她怀里挣扎。
“啊——”
她像是一条脱离了水的鱼,疯狂地摆动身体。
岑聆秋几乎都快抱不住,她的心脏难以的无以复加,面对癫狂脆弱的喻明皎,她竟然想不出办法安稳她。
她现在才理解喻穗安口中说的她无法安心睡觉是什么意思。
原来喻明皎不止出现了幻觉,还有幻听。
这些幻听每晚无时无刻都在侵袭着她,像恶心的水蛭一样无法甩掉。
所以她无法睡去。
岑聆秋一直觉得她这五年过的很辛苦,生活在末世里,反反复复的肉.体疼痛,这已经很痛苦了。
但是喻明皎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的举止,精神状态,每天像个精神病疯子一样的活着,其实也很辛苦吧。
她和喻明皎的相遇真的是正确的吗?
岑聆秋得不到答案。
也不想知道答案。
无论答案是什么,她只知道她是离不开喻明皎的,一如喻明皎需要她一样。
她也同样需要喻明皎。
五年的时间,让岑聆秋深刻地发觉了自己的感情。
她爱着喻明皎。
各种层面的爱。
所以,她是无法忍受喻明皎感到痛苦的。
岑聆秋托着喻明皎冰冷苍白的脸颊,亲了亲她颤抖的唇。
唇与唇之间的触碰,像是无声的安抚,岑聆秋的动作很温柔,在她唇上辗转反复。
在某些时刻,亲吻是最好的情感表达。
喻明皎癫狂的情绪得以平缓,她眼神还是滞然的茫,耳边的声音慢慢褪去。
在岑聆秋即将离开之际,喻明皎猛地攥着她的衣领,动作凶猛地吻了上去。
岑聆秋被她撞的鼻子发疼,呼吸被她夺走,喻明皎像是要把五年的思念全都放在这个吻上。
说是吻,但她的动作却更像撕咬,津液与津液的交换,嘴皮的撕裂,鲜血在口腔里弥漫,透明的津液从唇间流淌。
岑聆秋的身体一片燥热,她被亲的几乎头晕目眩,喻明皎太凶了,她简直又疼又舒服。
“娇娇……”
岑聆秋快呼吸不过来,她拍了拍喻明皎的肩膀,从唇齿间溢出几出求饶性的声音。
“慢……一点……”
喻明皎已经失去了各种感知,她只知道要得到眼前的人,想得到她所有的呼吸。
岑聆秋去抓她的长发,但又怕她疼,攥改成了抚摸。
岑聆秋真的快呼吸不过来了,她掰着喻明皎的肩膀松开了她,岑聆秋得以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恍惚间,她感受到脸上有湿意。
她抬眼。
喻明皎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满脸的湿润,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岑聆秋的脸上。
她一言不发,就只是垂着眼哭泣。
岑聆秋被她哭的心一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抬手压下喻明皎的脑袋。
“想亲就亲吧。”
说着,她又吻向了喻明皎的唇。
喻明皎一边流着泪,一边和她接着吻。
这一晚上,岑聆秋尝了许许多多苦涩的吻。
第46章
喻明皎睁开眼, 习惯性地摸了摸身边的位置。
空的。
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兀自怔然了好一会儿。
果然昨晚又是她的幻觉吗?
她看见岑聆秋回到了她的身边,她抱着她, 甚至还亲了她。
这场幻觉是她这五年感到最幸福的一幕了。
喻明皎已经习惯了岑聆秋的消失, 她总是这样,在自己身边匆匆待一会,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喻明皎只能无望地等待着下一次的幻觉。
她起身,看着漆黑的房间, 窗外的光亮透过被风吹动的窗帘透了一点进来, 光与暗的缝隙里,喻明皎所在永远都是晦暗的一幕。
耳朵又出现了一点杂音,喻明皎摸了摸耳朵,她半坐在床上, 长长的黑发垂落了下来,眼皮颓废地耷拉着,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死寂许久的枯萎气息。
总感觉梦见岑聆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反反复复的出现又消失,几乎快让她受够了,幻觉容易碎掉,什么也留不住。
她想念岑聆秋。
非常想念。
她想要拥抱真实的,有真切温度的岑聆秋。
她已经不想再等岑聆秋了。
喻明皎怀念昨晚的美梦,猛然回到冰冷的现实,入目之处,都是透不过气的黑暗。
喻明皎捂着脸,在无声孤独的空气里,低声哭泣。
她真的不想再等岑聆秋了。
她已经受够了无望的等待。
好想去死。
好想去死。
好想去死。
喻明皎眼眶漆黑, 里面汇聚着一股死水。
她懵懵然地下床,来到客厅。
客厅依旧是毫无一人。
她没有回来。
昨天真的是自己的幻觉
她垂下眼, 喝了一口水。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岑聆秋一只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脱鞋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岑聆秋看到她,“你醒了啊,娇娇。”
喻明皎眼神微微瞪大,握着杯子的手僵硬无比,她茫然地看着岑聆秋,一句话也不说。
“发什么呆。”岑聆秋先把食物放在冰箱里,喻明皎家里吃的几乎没有,一大早她便去了一趟超市。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岑聆秋一边将菜放进冰箱里,一边问她。
回答她的只有安静。
岑聆秋疑惑地嗯了一声,视线望了过去,发现喻明皎还是维持刚刚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岑聆秋走过去,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娇娇,没睡醒吗?”
喻明皎手里的杯子落在了地上,她一把握着岑聆秋晃动的手,眼神沉沉,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仔细听有些发颤。
“你……”她顿了顿,“你是岑聆秋吗?”
“是真实的岑聆秋吗?”
岑聆秋轻轻地笑了一下,“是的。”
“娇娇,我是岑聆秋。”
她将喻明皎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我是你的聆秋姐,我不是说了吗,我会回来的,我没有骗你。”
喻明皎去摸她的脸,从眉毛,眼睛,鼻子,然后是嘴唇,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确认。
“不可能的……”
喻明皎神情恍惚,语气是一种怀疑的无措,“她不会回来的。”
“我只是在做梦。”
喻明皎喃喃。
“我一定又是在做梦,她不会回来的。”
岑聆秋握着她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脏,“娇娇,你摸摸我的心脏,死人怎么可能有心跳呢?”
喻明皎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她的精神世界已经是封闭一片,里面风雪交加,拒绝一切温暖,她已经无法再去相信一个人了。
这五年来,她想过很多次岑聆秋会回来,或许会在一个下雨天回来,又或许会在一个阳光晴朗的日子。
但总是没有的。
岑聆秋出现在她身边许许多多次,但当她眼睛一闭,身边又是空荡荡的。
无数次的期待,失望,将她的精神一遍又一遍的沉溺,然后彻底坍塌。
她知道岑聆秋可能不会回来了。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自己或许只是她身边一个无关紧要的可怜废物。
她根本就不会再次回来了。
因此,她不相信面前这个人的话,她以为这个人又是她的幻觉。
“她不会回来的。”
喻明皎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她的额头靠着岑聆秋的心脏处,头颅深深地垂下,咬牙切齿。
“……她是个骗子,是个坏透了的女人,她一直在骗我!”
岑聆秋说不出任何话来,她的心脏开始剧烈疼了起来,喻明皎滚烫的眼泪低落在她的胸口,像是岩浆一般,灼烧的她难以呼吸。
她该怎么办呢?
她千辛万苦地回到这个世界,原以为能见到一个漂亮生机的洋娃娃,但给她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满身劣质的瓷器。
她这辈子最疼爱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给予她纵容的小美人,在这五年里已经枯萎的不成样子了。
苍白,消瘦,流不完的眼泪,永远都在发红湿润的眼眶。
岑聆秋想好好养活她,但却发现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她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事吗?
岑聆秋绝望,比少年时期孤零零死去的时候更绝望。
–
喻明皎的幻觉实在很严重,岑聆秋这几天一直待在她身边,但她总是不相信她是真人,她依旧觉得她是一个幻觉。
所以她终日都在惶恐不安,甚至她的幻听也更严重了,好几次她都待在阳台上,看着高高的楼层,岑聆秋问她在看什么。
“她在叫我。”
喻明皎说。
“我听见聆秋姐在叫我,让我去陪她。”
“她说她很孤独。”
岑聆秋每次都说,“没有人在叫你。”
“我就在你身边啊,娇娇,你看看我。”
喻明皎眼神空洞,那里面什么也没有,黝黑一片。
她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或许是岑聆秋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她有一种这场幻觉以后不会再出现了的慌张感。
她已经没有了岑聆秋,不想再失去这个虚假的幻觉。
她日日不安,有时候看着岑聆秋的脸,会茫然地抱着她的腰,抬起脸,天真又绝望地说“聆秋姐,你要走了吗?”
岑聆秋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待在我身边太久了,就好像要走了。”
岑聆秋脸色僵硬,微微抽动了唇角,不厌其烦地温和开口“娇娇,不要这么想。”
喻明皎忽视她的话,突然笑了起来,说“没关系的,聆秋姐。”
她亲昵地蹭了蹭岑聆秋的腰,“你是带我回家的吧聆秋姐,太好了,我会和你一起离开的。”
“所以,没关系的,离开这里也没关系的。”
岑聆秋刚开始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面才终于理解。
那天喻明皎在洗手间洗漱,岑聆秋见她迟迟没出来,有些不安,便开门进去。
她看到喻明皎整个人浸在浴缸里,只露出海藻般的长发,岑聆秋瞳孔猛然骤缩,慌不可及地将人拉了出来。
幸好喻明皎还没沉进去很久,被她拉出来之后,趴着浴缸上拼命地咳嗽。
岑聆秋第一次,给了她一巴掌,轻轻的一巴掌,还是用手背打的,蚊子一样的力度。
即使是这样,岑聆秋打完都后悔了,她的手微微发抖。
喻明皎被打的脸颊偏了偏,眼眶赤红,脸色是没有血色的白,眼神恍惚滞然。
岑聆秋咬了一下唇,蹲了下来,抱着她冰冷的身体,身体在发抖,整个人沉默不语。
她的身上困着一圈巨大的压抑,叫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哭都没法哭出来,她只是沉默地抱紧了喻明皎。
她终于知道喻明皎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她等自己等的太累了,她以为自己是个幻觉,或许喻明皎在心里已经认为她死去了,不会再回来了,她也不想再等了,所以想死掉。
她的出现让喻明皎越来越不安。
从始至终,喻明皎就不相信她会回来。
喻明皎到底是被她逼成什么样了,才会想着死去。
这五年来,很痛苦吧。
娇娇。
这天晚上岑聆秋依旧和喻明皎睡在一起,天气逐渐炎热,岑聆秋便换了一身轻薄的睡衣。
喻明皎的脸颊有些红,应该是她刚刚那巴掌打的,她打的不重,但喻明皎皮肤娇嫩,很容易留下印子。
岑聆秋拿了一些冰袋帮她敷脸,喻明皎躺在她的腿上,安静地闭着眼。
敷完脸后,岑聆秋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喻明皎半夜总喜欢扔被子,温度太低容易着凉。
其实也是因为她怕冷,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即将被放弃的关系,她比之前更怕冷了,有时候洗澡水微微凉了一些,第二天就会感冒,怎么都好不了,岑聆秋只能疯狂吃药。
喻明皎一到晚上就很累,她躺在床上,手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人。
她闭着眼,稀里糊涂地一顿摸索,岑聆秋平静地任她摸。
喻明皎不自觉就摸到了她的脖颈,岑聆秋的脖子因为有一道很深的疤痕,长长的一条很丑,岑聆秋怕吓到喻明皎,一直都戴着锁骨项链,遮住了那圈疤痕。
但今天可能因为生气,脾性不禁火燥,不免感到炎热,就把项链摘了。
刚刚光顾着给喻明皎敷脸,也就忘戴了。
于是喻明皎便摸到了那条突兀的疤痕。
她的手顿住,眼睛猛然睁开。
她莫名情绪失控了起来,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摸着那道疤。
岑聆秋被她摸的发痒,握着她的手,“哎,娇娇,够了,很痒。”
喻明皎的脸色有种枯木逢春的回春,空洞漆黑的瞳孔出现了一点光亮,她整个人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气。
岑聆秋也坐了起来,不安地摸摸她的脸,“怎么了?是不是又听到那些声音了?”
喻明皎呼吸急促,她疯狂地摇着头。
岑聆秋皱眉,“那怎么回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她说着就去摸喻明皎的脸,手,心脏,想看看她哪里不舒服,喻明皎攥着她的手,力度很大,岑聆秋都不知道她瘦成枯木一样的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娇娇,你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话——”
“聆秋姐。”
喻明皎突然开口,嗓音是一种不可置信的哑。
“嗯,我在呢。”
喻明皎嘴唇病态地颤抖着,她的眼皮簌簌个不停,紧紧地抿着唇,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
岑聆秋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刚想开口,紧接着被喻明皎紧紧地抱住了。
喻明皎身体在抖,她似乎又哭了,露出一点泣音。
“聆秋姐……”
她的嗓音带着猛烈的哭腔,“你终于回来了吗?”
“你又回到我身边了吗?”
岑聆秋一愣,而后笑了起来,也回抱住了她。
“是呀,娇娇。”
她的音色也是抖的,笑容却温和的不像话。
“娇娇,我回来了。”
喻明皎终于清晰地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从幻觉里脱离了出来,迟来地认出了眼前的人。
那些被压抑的,像冰冷碎雪一样的情感突然迸发,落成一场大雪,叫她一直在颤抖。
绝望,困苦,孤独,幻觉,幻听,每一样压抑折磨喻明皎的感情都化成暴雪,在此刻尽数下降,然后融化。
长达五年麻木颓靡,哭不出来的日子里,喻明皎终于在这个盛夏夜晚里大声哭泣。
哭的泣不成声。
她剧烈的恸哭,在岑溪聆秋心里落下一场大雨。
岑聆秋拍拍她的背。
“哭出来吧,娇娇。”
“这五年你很辛苦吧,所以哭泣流泪也没关系的。”
第47章
那天晚上喻明皎哭了很久, 像是要把这五年的眼泪都流光一样,一瞬也不停歇。
岑聆秋也哄了她很久,记不清是几点睡的, 只知道喻明皎睡过去的时候, 眼睛还在流,又长又密的睫毛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如同被雨淋湿的芦苇。
岑聆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
明天眼睛又要肿了吧。
真爱哭啊。
岑聆秋想,明明喻明皎之前很少流泪的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流泪的呢。
似乎从遇见她开始, 她就一直在哭泣了。
到头来, 自己反倒成了她的痛苦源泉了。
岑聆秋内心苦涩,又无奈至极。
第二天喻明皎的眼睛果然肿了,眼圈都是红红的一片,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睁着一双发肿微红的眼睛,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岑聆秋。
她没有摸到身边的人,她害怕昨晚又是自己的幻觉,便惶然地想下床,因为双腿没有一点力气,她整个人从床上翻了下去,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清脆一声响。
在客厅倒热牛奶的岑聆秋听到声音,立马放下手里的杯子,急急地跑到房间。
“娇娇!”
她看到喻明皎摔在地上,长长的头发几乎快铺满了地面,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鼻子被撞的流鼻血,眼神怔然, 看到来人,又瞬即浮跃上一层浓重的雀跃与不安。
“……聆秋姐。”
岑聆秋连忙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瘦成皮包骨,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
她又抽了几张纸,给她擦鼻血,忍不住说她“怎么突然摔了,需要什么叫我一声啊。”
喻明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流鼻血的事,她一把抱住了岑聆秋,抱的很紧,牙齿在细微地打着抖。
岑聆秋愣了一下,只听喻明皎哑声开口“聆秋姐,我以为我又在做梦。……”
岑聆秋笑笑,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背,“怎么会呢?”
“这不是梦啊,娇娇,你没感受到我的温度吗?”
喻明皎埋在岑聆秋的脖颈里,感受她温热的皮肤与熟悉的气息,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岑聆秋想去给她敷眼睛,但喻明皎一直在抱着她不松手,无论岑聆秋说什么,她都不听。
岑聆秋叹了口气,只好随她。
对于喻明皎,她总是纵容的。
—
喻明皎比五年前更没有安全感了,她总害怕岑聆秋是她的梦,也不敢问岑聆秋会不会又离开,她根本就没有那个勇气去问岑聆秋答案。
她很害怕,害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再一次的离别了。
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喻明皎不可能再有力气继等待了。
她不敢问,终日只是黏在岑聆秋身边。
她甚至都不去公司了,就只在家里工作。
岑聆秋了解到喻明皎已经成了x.r的首席设计师,她的作品甚至在国外时尚领域都很有名,与许许多多个高奢品牌合合作过。
她的名声,在国内国外都很有知名度。
同时她又异常神秘,几乎没有在任何公众场合露过面,这让她又多添几分未知的魅力与知名度,即使这五年作品很少,但每个作品都炙手可热,名气丝毫未减。
岑聆秋大有一种自己孩子成名的欣慰感。
真的很厉害啊。
娇娇。
喻明皎在公司里几乎是自由的,因此即使她要求在家办公,公司上层也没有什么意见。
岑聆秋也不去工作了,就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只想好好陪着喻明皎。
她和喻明皎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了,偏偏她们没有很多时间。
所以,她们每天都黏在一起。
喻明皎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一天里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要时时刻刻粘着岑聆秋身边,岑聆秋就是去倒个垃圾的功夫,喻明皎都要打给她十几个电话。
吓的在楼下的岑聆秋以为她出什么事了,慌慌地回到家,发现喻明皎只是想要看见她所以才猛打电话,在客厅里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岑聆秋简直无奈。
这不算什么。
而最让岑聆秋难受的是,她发现喻明皎没有一点安全感,一点也没有。
她的幻听依旧存在,有时候她明明就在喻明皎身边,但她却突然看向虚空的某个方向。
她问喻明皎在看什么。
喻明皎说“有人在和我说话。”
她神经兮兮地指着阳台,“那里有人说话,是聆秋姐,她让我和她回家。”
睡觉的时候,她也会莫名其妙地从睡梦中醒来,喃喃“她又在说话了,她在哭,她说她好疼……”
她摸向自己的脖子,神情迷茫神经质,“她说这里好疼。”
她一边流泪,一边说好疼。
岑聆秋感觉到很可悲,她明明就在这里,但喻明皎在很多时刻都没能在她身上找到安全感。
五年时间太漫长了。
长的足以可以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将好生生的一个人变成一个精神病疯子。
喻明皎在五年时间里已经被折磨的一塌糊涂了。
周围邻居见到喻明皎时,偶尔会轻声议论。
“隔壁那个坐轮椅的小姑娘好像精神不正常。”
“是唉,我老看到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真吓人。”
“我那天和她一起做电梯回家,她突然说有人还没和她一起上来,非要下去,给我吓的。”
“啧啧啧,可惜了,年纪轻轻的,模样又靓,怎么就成了疯子。”
这些都是喻穗安告诉她的,喻穗安因为这件事和她们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
岑聆秋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她痛的几乎直不起身来。
于是,她也流泪,抱着喻明皎,去和她接吻。
只有亲吻,才能让喻明皎理智回来一点。
她们接吻,流泪,这样度过了许多天。
今天天气温度降低了一点,岑聆秋要回家一趟,张黎叫她回去一起吃个饭,顺便把喻明皎带上。
岑聆秋虽然不知道张黎为什么要让她带上喻明皎,但她有心想带着喻明皎出去走走。
这段时间她们很少出门,每天就在家里。
岑聆秋看书,喻明皎就在她身边设计稿子,有时候四目对视,便不自觉就会接起吻来。
真的很奇怪。
明明她们之间什么感情都没有互相宣诉,但接吻就像是在正常不过一样,就好像这种事情本该就会发生。
岑聆秋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的嘴唇就没有好过,总是在破皮的路上。
这像什么样子。
所以她便借着这个机会带她回去了一趟。
张黎已经在餐桌上等她们了,看到她们时,微微笑了笑。
“妈。”岑聆秋看到她笑容也有些不好过,原主的家庭里出现了林秋和林栋两个不正常人,但张黎却是一个正常的母亲。
“来了啊。”张黎似乎又衰老了一些,她抬了抬下巴,“坐吧。”
喻明皎对张黎没什么感觉,但因为岑聆秋对她客气礼貌,她便也学着客气,朝她点了点头,“阿姨好。”
张黎温和地笑笑。
“秋秋啊,你爸爸还在国外,赶不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了,爷爷他身体不行了,没法下床,今天就我们几个人一起吃。”
原主的爷爷承受不住孙子的入狱,孙女的意外,一下子病如山倒,失去了精气神,终日只是躺在病床上苟活着。
原主的父亲身上担子越来越重,公司的所有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为了麻痹自己,便不停地工作,家也不怎么回了。
仿佛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失去了好结局,再没有快乐的日子。
所有人都是痛苦的。
岑聆秋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
喻明皎感知到她的情绪,在餐桌下偷偷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指。
岑聆秋轻轻地笑了一下,反握住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张黎全程都在帮岑聆秋夹菜,有时候也会帮喻明皎夹菜,喻明皎有些不习惯,表情微微不自然。
张黎没察觉出来,她用闲聊的语气和她聊着天,大部分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工作,身体之类的。
喻明皎都很有礼貌的回了。
岑聆秋在一旁也给她夹菜,一边说“辣菜你就少吃一点,你胃太不行了,吃了会疼。”
喻明皎嗯了一声,全听岑聆秋的话。
岑聆秋叫她多吃一点补血的菜,比如猪肝什么的,喻明皎表情是拒绝的,岑聆秋又哄了她一遍,喻明皎才不情不愿地吃了一些。
张黎无言地观察了她们好一番,眼神意味深长,她喝了一口水,轻描淡写地问喻明皎。
“小喻啊,你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吧,有男朋友吗?”
喻明皎摇头,“没有。”
“为什么呢?”张黎抬眼,“你这孩子那么漂亮,工作又厉害,难道没有男孩子追你吗?”
岑聆秋不喜欢这个话题,“妈,这是别人的私事,不好问吧。”
张黎轻轻地瞥了岑聆秋一眼,笑了笑,“秋秋,你为什么那么慌张?”
岑聆秋愣了一下,“什么?”
张黎又去问喻明皎,“小喻啊,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说出来,阿姨可以帮帮你。”
喻明皎沉默,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喜欢的人。
喻明皎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岑聆秋。
就只能是岑聆秋。
岑聆秋见到她的沉默,以为她不喜欢这个话题,刚想开口转移张黎的注意力,张黎下一秒就蹦出了更惊悚的话来。
“小喻啊,你和我家秋秋是不是在交往啊?”
岑聆秋瞳孔一缩,被呛住了,猛喝了一大口水,才喘着气说话,“妈——我们就是朋友”
“朋友?”张黎不相信,“秋秋,你和闻芝可不这样啊。”
张黎擦了擦嘴巴,慢条斯理的,“秋秋,五年前你出事的时候,我以为你活不了了,我已经都打算帮你葬了,是小喻跑过来维护着你的身体,不让任何一个人碰你。”
说到这,张黎或许是想起那天的事,笑了一下,“那架势就好像我们真的把你葬了,这孩子就会立马死在你墓前。
岑聆秋一愣,她不知道这件事,她望向喻明皎。
喻明皎垂着眼皮,神情安静默然。
张黎还在继续,“这孩子一直在说你没有死,你一定会醒过来,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小喻见说不动我们,就日日夜夜守在你身边,不让人碰。”
“后面……”张黎摇摇头,“后面谁想到你身体又有了气息。”
张黎还记得那个时候,喻明皎疯了一样守在她身边,不吃饭,也不睡觉,就只是守在一具尸体身边。
张黎觉得这孩子已经疯了,她想让人把她拉走,但喻明皎却拿着刀子对着自己脖子,眼神阴鸷绝望,好像下一秒就真的杀了自己一样。
张黎被那双眼睛震骇住,她鬼使神差地顺从了喻明皎,她后面再没有为岑聆秋准备后事。
直到某一天岑聆秋身上真的有了气息,她将岑聆秋放在最高级的疗养院,像之前那样用机器维持她的身体机能,希望像那次一样,可以奇迹般的醒来。
那天之后喻明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张黎有心想看看她,却猛然发现她已经精神不正常了。
她那时就已经隐隐察觉到喻明皎和自己女儿关系很奇怪,不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
直到这段时间,张黎因为害怕岑聆秋又出事,便偷偷让人看着她,便收到了她和喻明皎在小区楼下接吻的照片。
“不用感到慌张,秋秋。”张黎温和地摸了摸岑聆秋的头发,“妈妈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了,无论你喜欢谁,妈妈已经不会再拦着你了。”
说来也是好笑,岑聆秋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了,却还是第一次被母亲身份的人摸脑袋。
“而且……”张黎对喻明皎笑了笑,“我相信小喻这孩子的感情,你们后面怎么样,我老了,已经管不动了。”
喻明皎眼皮颤了颤。
岑聆秋和喻明皎都沉默不说话。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谐。
离开前,张黎叫住了岑聆秋。
“秋秋,有空多回来陪陪妈妈。”
“和小喻一起,回来和我说说话。”
第48章
岑聆秋和喻明皎没有开车回去, 今天晚上外面温度很凉爽,岑聆秋不想那么早回去,便推着喻明皎散步。
她们来到了一个湖心公园, 公园挺热闹的, 小孩老人都有,很有生活气息。
岑聆秋看到有人在卖新鲜果汁,她有些口渴,便去买了两杯, 商家递给她时, 她的手莫名一软,没接住,两杯都掉在了地上。
岑聆秋愣愣地地看着地面的果汁,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喻明皎叫了她一声, 她才缓过来。
岑聆秋说,“重新给我拿两杯吧。”
岑聆秋带着喻明皎到一个长椅坐下,喻明皎还在想她刚刚的不对劲,便问“聆秋姐,刚刚你的脸色不对劲,怎么了?”
岑聆秋笑了一下,“没事。”
她只是有点茫然。
那一瞬间她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连一杯饮料都无法接住,手疲软的像是抽取了所有力气。
她知道原主这具身体在慢慢崩坏,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了。
再这样下去,她连基本的正常生活都不能进行下去了吧。
岑聆秋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冷,喻明皎垂眼, 她情绪敏感,很快就察觉到岑聆秋的低沉。
但她却不知道岑聆秋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
她有些惶然, 神经质地咬着嘴唇,却不敢开口。
身边的人突然安静,岑聆秋望了过去,看到喻明皎的嘴唇已经被她咬出血,她却丝毫没有感觉,还在不断咬着自己的唇。
岑聆秋掐着她的下巴,皱眉,“哎,别咬了。”
岑聆秋拿出纸给她擦唇上的血,心疼地说“你这个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掉。”
“不疼吗?”
喻明皎张了张口,低声,“疼。”
“疼就别咬了。”
“聆秋姐。”喻明皎突兀地问,“你那时也很疼吗?”
岑聆秋将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又用手小心翼翼地揉了一下她的唇,没反应她的意思,“什么?”
喻明皎伸出手,摸了摸她戴着锁骨项链的脖颈,惘然地开口,“这里……是不是很疼?”
疼吗?
岑聆秋已经记不清了,被宁珈用刀割断脖颈时,她满脑子都是喻明皎哭泣的脸,那时候心疼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感知不到什么痛苦。
后面在末世待了五年,在那个世界经历过数不清的痛苦,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也无法说清到底疼不疼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
少年时期被刀扎进腰里流血身亡,来到喻明皎的世界之后,遭遇车祸死亡,然后是被割断脖颈。
她有太多的肉.体疼痛了,这些早就已经不算什么了,她已经不会为了这些身体上的挫伤而感到疼痛。
她是个对什么事情都异常麻木的人,痛苦也是。
这一生里,她能感受到最多的疼全都是因为喻明皎。
她的心脏因为喻明皎而疼痛无比。
这是她最大的疼了。
所以,这点伤口又怎么会疼呢。
“我已经忘了,娇娇。”岑聆秋握着她的手,语气温和,像雾一样的眼睛在夜晚路灯下带着一点朦胧感的清和。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提她了。”
喻明皎抿了抿唇,神色委屈又伤心,她点了点头。
“聆秋姐,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她说。
“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啊。”岑聆秋喃喃,勾了一下唇,“我的过去很无聊呢娇娇。”
“我想知道。”喻明皎执拗,“我想知道你的所以,属于岑聆秋的任何事,我都想知道。”
她说的太急,嘴唇又开始流血,岑聆秋心想这不行,喻明皎的嘴唇伤口太多了,她想去买个药,岑聆秋刚想开口,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是闻芝。
“娇娇,我去打个电话,顺便去药店买个药。”岑聆秋指了指对面的一家药店,“就在那边,很近的,很快就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几分钟就回来了。”岑聆秋亲了亲她的脸颊,“你在这边好好待着,不要乱跑,有事一定要和我打电话。”
说着岑聆秋就跑到对面药店去了。
喻明皎摸了摸脸颊,那里似乎还存着一点岑聆秋嘴唇的温度。
她坐在这里,乖乖地等着岑聆秋回来。
一条小狗突然冒了出来,围着喻明皎跑来跑去,还亲昵地要去喻明皎的腿。
喻明皎害怕狗,她的脸色发白,握着果汁杯的手一颤,倒了一半的果汁在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小狗。”
一个白裙子女人跑了过来,拉住了狗绳,把小狗往回拉,“回来。”
小狗很听女人的话,又跑回了她的身边。
“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女人嗓音轻软,很软和的一种音色。
喻明皎抬眼,眉眼闪过一丝诧异。
面前的女人一头黑色直发,白色长裙,漆黑的杏眼,苍白的肤色,模样像极了她曾经那位跳楼自杀的校友。
她不是死了吗?
“你的衣服!”女人看到喻明皎的衣服都湿掉了,拿出纸帮她擦了擦,语气很抱歉,“对不起啊,是小狗吓到你了吧,把你衣服弄湿了。”
正说着,另外一个穿着黑衬衫的女人跑了过来,她喘着气,“小锦,好像要下雨了,我能送你回去吗?”
喻明皎认识她,她们公司的一个客户,cg娱乐的ceo,她们圈子里都知道眼前这个漂亮有才能的为了追一个女人用尽了心思,这样看来,那个女人就是这个叫小锦的人吗?
这个白裙子的女人,是和岑聆秋一样的人吗?
或许,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叫小锦的女人神色平静又温和,语气疏离,“车顾莱,别跟着我了,明毓会送我回去,你走吧。”
然后喻明皎就看到外人面前冷淡机械的女总裁神情苦涩难忍,她似乎在拒绝,但依旧尊重了白裙子女人的意见。
她走了。
这里又只有喻明皎和白裙子女人。
“我去帮你重新买件衣服吧。”女人实在很愧疚,“我家小狗实在很不听话,你觉得怎么样?”
喻明皎摇头,语气很直接,“她在追求你吗?”
女人一愣,而后笑着摇头,“不是哦。”
“你讨厌她?”
喻明皎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个陌生女人的事情那么好奇,或许是觉得面前的女人和岑聆秋都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免有些好奇。
女人却没有回答。
喻明皎又问,“她爱你吗?”
女人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笑的温和甜美,她也难得地和一个陌生人聊了起来,“你觉得她爱我吗?”
喻明皎沉默,她垂着眼皮,问“什么是爱。”
她很好奇,“女人和女人之间也会有爱吗?”
“爱是平等的,哪里都存在。”
喻明皎喃喃,“这样吗?”
女人和女人也有爱吗?
面前这个女人和那位总裁也是这种爱吗?
那么,她和岑聆秋呢。
是不是也是这种爱。
岑聆秋爱着她吗?
喻明皎开始胡思乱想。
“爱,会令人温暖和幸福吗?”
她轻轻地问。
女人沉默几秒,“不是。”
喻明皎抬眼看着她。
女人笑了起来,清透的杏眼装着一层深重的空,她说。
“爱是冰冷的东西,会令人死亡。”
岑聆秋朝着她们跑过来。
喻明皎说,“我知道了,衣服的事你不用管,你走吧。”
“真的没事吗?”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不需要我帮你重新买一件吗?”
喻明皎摇头,“不用,我姐姐来了,我要回家了。”
女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岑聆秋拎着一大袋的药大步走过来。
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笑笑,“好,今天真的不好意思,那么我先走了。”
喻明皎淡淡地嗯了一声。
女人拽着狗绳离开了,她的朋友似乎到了,然后搂住她一起往一个方向走去。
“抱歉娇娇……”岑聆秋几乎是跑了过来,“我耗了一点时间。”
因为喻明皎身体差,岑聆秋便询问了药店的人有没有什么药补身体,于是她就被店员拉着解疑,最后买了一堆的药。
“没关系。”喻明皎说。
岑聆秋看到她衣服湿漉漉的,“衣服怎么湿了?”
喻明皎:“饮料不小心倒了。”
“先回去吧。”岑聆秋推着轮椅,“回去换衣服,这天气好像又要下雨了,得赶紧回去了。”
“好。”
两个人回到家,岑聆秋想起了什么,脱下鞋子,“娇娇,在公园里你在和谁说话。”
喻明皎不想瞒着她,便如实说了。
岑聆秋也惊讶了一瞬。
同时她又好奇,“你和她聊了什么?”
喻明皎不是个喜欢聊天的人,更别提和不熟的人。
喻明皎却不回答。
她只是问,“聆秋姐,我是你的什么人?朋友吗?”
岑聆秋翻着药的动作一顿,她的目光和喻明皎对视,反问她,“娇娇,朋友会每天接吻吗?”
空气莫名浮现着紧张的暧昧。
岑聆秋的心脏跳的有点快,她与喻明皎之间的感情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只是谁都没有将这份感情说出来,放在台面上。
喻明皎又忍不住去咬嘴唇,她眼皮颤巍巍的,想起晚上那个女人的话,内心便跟着自己想法走了,几乎是脱口而出。
“聆秋姐,你爱着我吗?”
岑聆秋走过去,手指按了按喻明皎的唇,不让她咬。
五年的时间,喻明皎一如既往地直白。
岑聆秋有些好笑,又觉得她可爱。
她不是个委婉的人,如果深刻的感情已经是事实,她便不会再遮遮掩掩,也不会被动。
岑聆秋凑过去,亲了亲喻明皎满是伤口的唇,用缱绻宠溺的语气开口。
“是呀。”
“我爱你啊,娇娇。”
喻明皎神情羞赧,她拽着岑聆秋的衣领,强势又霸道地和她接吻。
她空荡晦暗内心被春水浮满,整个人被不可言状的喜悦与悸动染便四肢百骸。
她用几乎暴躁的吻显现自己的兴奋。
爱怎么会是冰冷的呢?
她分明潮热的无法呼吸。
第49章
喻明皎今天要去公司一趟开会, 岑聆秋便陪着她一起去。
她在大厅的等候区等喻明皎,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干燥炎热,岑聆秋看书看到一半就开始流鼻血, 她一只手捂着鼻子, 另外一只手想去去桌子上拿纸,脑袋在这个时候莫名晕了起来,岑聆秋眼前一片模糊,几乎看不清方向。
这时一双大手将纸递给她, 岑聆秋没多想接过了纸, 擦掉鼻血。
她缓了一会儿,那阵晕乎感才慢慢散去。
“谢谢……”岑聆秋没看清眼前人是谁,下意识地先道了谢。
“没事。”
是一道男人的声音。
岑聆秋抬眼,看清了眼前人。
她有点眼熟, 但一时之间记不清。
贺涵州笑了一下,坐在她对面,“怎么,五年没见,你就不记得我了吗?”
岑聆秋才记起来他是谁。
“是你啊。”岑聆秋喝了一口水,随口说了一句。
贺涵州好奇地看着她,“真神奇啊,我以为你死了呢,伤成那样竟然还活着,你命可真好啊。”
岑聆秋扯起嘴角,“我命好?”
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命好过。
贺涵州耸耸肩,“难道不是吗?林栋那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至于宁珈……”
他顿了顿,用嘲讽且无奈的语气道, “她真是一个蠢透了的女人,话说,你们几个人可真是孽缘啊。”
岑聆秋没有说话,无法反驳。
“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贺涵州感慨。
岑聆秋没有情绪地笑笑,她看了看时间,喻明皎差不多要结束了,她站起身,想要去找喻明皎。
贺涵州也站了起来,他今天只是来这里为母亲定制首饰的,恰好看见岑聆秋,他已经对岑聆秋没有感觉了,只是再次看到她,便忍不住想起五年前那些崩坏然后毁掉的人。
“要走了吗?”贺涵州问。
“嗯。”岑聆秋越过他的身边,或许是突然站了起来,脑袋又忍不住发晕,这具身体实在太差了,她步子踉跄了一下,贺涵州便顺手扶了她一把。
岑聆秋缓过神来,她朝贺涵州点了一下头,“谢了。”
贺涵州见她没什么事,便放开了手,他一只手插着兜,随意道“那就这样吧,既然你好不容易活下来,也是你的运气了,走了。”
喻明皎从会议室里出来,就撞见贺涵州和岑聆秋说话的画面,她看见岑聆秋对他笑了一下,贺涵州还碰了她的手臂,气氛莫名和谐。
她神情顿时阴郁无比,眉眼森森然的。
莫名的燥意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无法忍受岑聆秋对着不相关的人笑。
她讨厌岑聆秋对别人展开笑容。
讨厌任何人触碰她。
岑聆秋是自己的。
她的目光,笑容,任何肢体接触都只能是她的。
她的身体只能自己碰。
喻明皎想起贺涵州曾经对岑聆秋的心思,内心涌上一阵风浪一般的不安。
她的精神过于疯狂脆弱,满目的疮痍,忍受不了一丝的意外,哪怕只是一点野草浮动,她都能战战兢兢。
岑聆秋是她唯一的稻草。
她必须要紧紧地抓住。
不能被她抛弃。
不能让任何人夺走她。
不许。
绝对不许任何人分走她的注意力。
不许。
不许。
绝对不行!
岑聆秋只能是她的。
她的呼吸,笑容,都属于她。
任何人都可以离开她。
只有岑聆秋不行!
喻明皎感知到危机感,漂亮的脸微微扭曲。
而在岑聆秋向她走来时,喻明皎又很快收起自己狰狞的神色,恢复成往日的平静乖巧。
“聆秋姐。”喻明皎轻轻地叫她。
“结束了吗?”岑聆秋摸了摸她的脸。
“嗯。”喻明皎蹭了蹭她的手心,趁着周围没什么人,亲了亲她的手指。
岑聆秋已经习惯了她的亲吻,“闻芝喊我们一起去吃饭,晚上去她家吧。”
喻明皎不想去任何地方,她只想和岑聆秋独自相处,但她不会把自己自私的想法放在台面,她知道自己过于自私的想法会让岑聆秋不开心。
她不想让岑聆秋对她生气。
“好。”喻明皎微微笑着。
真烦。
为什么聆秋姐身边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呢。
明明她只有聆秋姐一个人。
闻芝对她们两个人又黏在一起的画面已经免疫了,看到岑聆秋活着出现在她面前时,闻芝简直是匪夷所思。
“林秋,你真的是人吗?”
岑聆秋笑笑,“难道我是鬼吗?”
闻芝啧了一声,“难说,你一直以为你这次真的会死,没想到你又活着。”
喻明皎不喜欢这句话,她语气刺刺的,“她活着不好吗?你很失望?”
五年的时间,喻明皎的一点礼貌基本消弭了,她本来就不是个特别礼让有度的人,五年的精神折磨,让她对人际交往近乎是自暴自弃,一张嘴更不好讲话了。
岑聆秋捏捏她的脖子,“哎?怎么说话的?”
喻明皎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抿抿唇,恹恹地垂着眼皮,“抱歉。”
闻芝心大,也不在意,她今天很开心,毕竟岑聆秋还活着。
她拉着岑聆秋说了很多话。
岑聆秋一边要回她,一边还要顾着喻明皎的情绪,没办法,喻明皎是个特别爱生气的娇贵小猫。
闻芝突然问她,“我要去冰岛生活了,你以前说喜欢冰岛,要不要一起去。”
岑聆秋之前和她聊天的时候说了一嘴,她挺好奇冰岛的风景,但她现在是没法去的。
她的身体变的很差了,现在几乎都是在强撑着一口气,已经无法承受路途的劳累。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很多时间了。
她现在只想在这些时间里好好陪着重要的人。
岑聆秋拒绝了。
闻芝意料之中,她叹了口气,“我猜到了。”她的目光落在喻明皎身上,调侃似的笑了笑,“是不是要陪着你心爱的人啊。”
岑聆秋笑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唉,好吧。”闻芝叹气,“林秋,我以后可能就不回国了,我家人移民在那边了。我就不回来了,你以后别又出事了。”
岑聆秋勾唇,“你就不能祝福我点好的。”
闻芝哈哈笑了几声,“结婚了要叫我哦。”
临走前,闻芝抱了抱她,“林秋,人死了两次就是另外一个人了,希望你不要再多灾多难了,和你的娇娇好好生活吧。”
岑聆秋回抱住她,“谢谢你闻芝,在那边记得开心。”
“记得请我吃喜糖。”
闻芝送她们到楼下,便转身离开了,岑聆秋回头,看了看闻芝的背影。
“怎么了?”喻明皎问。
岑聆秋摇头,喃喃,“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她再见面。”
喻明皎轻声,“只要活着,就一定有机会的。”
岑聆秋没回应她的话,笑了一下,“走吧,娇娇,我们回家。”
喻明皎太习惯岑聆秋的躲避反应了,她每次这样云淡风轻地敷衍,背后都是无法言说的悲痛事实。
她无比害怕岑聆秋这种反应。
她总感觉又要失去岑聆秋了。
_
岑聆秋发现喻明皎似乎在管控着她的交际,她不允许任何人和她多说话,有时候只是邻居找她多说些话,喻明皎便不开心了起来。
甚至她对别人礼貌的笑,喻明皎都会拉着她的手,神经兮兮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对别人笑。
“聆秋姐,你不是爱着我吗?为什么要对别人笑,你只能对我一个人笑。”
“太任性了,娇娇。”
“你在拒绝我吗?”喻明皎神情惶然。
眼看她又要发疯,岑聆秋只好顺着她的想法哄,“没,我听着呢。”
她倒是并不害怕喻明皎过于极端的占有欲,她本身也是个对人际关系淡漠的人,这也没什么。
她一直都觉得喻明皎只是个有些极端的人,但她没想到喻明皎已经疯成了这样。
某一天里,她回到家,发现喻明皎不在房间里,厨房,洗手间都没有她的人,她便想去书房去找她。
喻明皎的书房她很少去过,那里被上了锁,岑聆秋没有钥匙,她也没在意,以为书房里面是一些贵重的物品和她的设计稿子成品,她无心窥探喻明皎的隐私,便一直没进去过。
但今天的门好像是开的,她以为喻明皎在里面,便打开了门。
“娇娇,你在——”
岑聆秋的话突然顿住,她的目光凝结,视线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墙面。
书房墙面挂满了她的照片,还有各种她的画。
那些照片应该都是这一段时间的,几乎什么样的都有,睡觉的样子,做饭的样子,看书,喝水的样子,这些照片像是一个人无声的动作默片一样,沉默地被挂在冰冷的墙上。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她的肖像画。
许许多多的,有关她的□□素描。
画里的人表情媚态,欲望与妖艳并生。
岑聆秋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自己,她觉得很陌生。
这些画似乎画了很久很久。
照片,素描,密密麻麻挂满了整个书房。
岑聆秋置身在无数的肖像画里,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吞噬。
她几乎都忘记了呼吸。
背后有轻轻的轮椅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聆秋姐。”
喻明皎嗓音很轻,空空荡荡的,像是幽灵一样。
岑聆秋没有回头。
喻明皎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额头贴在她的肌肤上,嗓音缱绻幽然。
“你害怕我吗?”
“我是个变态,我不是你眼里的喻明皎,像他们说的那样,我是个神经病。”
喻明皎闭着眼,优美的音色裹挟着巨大的癫狂。
“我不喜欢你和任何人说话,我讨厌你对别人笑,我恨不得把你锁起来,二十四个小时,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喻明皎是个疯子。
她早就已经疯了。
在岑聆秋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时,她就已经在一步步走向癫狂的路上了。
她只是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扭曲的精神状态,那日在撞见她和贺涵州的相处后,她岌岌可危的理智才彻底崩塌。
她终于意识到她对岑聆秋狰狞而病态的感情,那些被压抑的野兽开始嚎叫,她不想再继续忍下去,她自暴自弃,想让岑聆秋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会害怕,还是会离开她呢。
她很想知道。
像自虐一样,喻明皎撕开了自己的伪装,将她皮肉里的蛆虫与脏污都展现给她看。
会厌恶我吗?
觉得我恶心吗?
是不是认为我是个变态。
你会对我失望吗?
会不爱我吗?
喻明皎是害怕的。
比任何时候都害怕。
她的身体在抖。
“聆秋姐,你是属于我的。”
喻明皎的语调冷的如冰,眼皮却颤的厉害。
“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倘若你结婚了,我便杀了你丈夫,你和谁在一起,如若不是我,我便杀了他们。”
“我什么都能做的出来,我活着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活着。为了你,即使是杀了我自己,我也能做到。”
喻明皎死死地抱着她,几乎要压碎她的骨骼一样,咬牙切齿的,眼眶赤红一片。
她一字一句,“岑聆秋,遇见我是你的不幸,你这辈子都完了,你记着,我会杀了你身边与你亲密欢爱的人,不管是谁。”
她说的那样凶狠,措辞锐利病态,本该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岑聆秋却感受她喻明皎身体的颤抖。
她在害怕。
岑聆秋什么想法也没有,她转过身,托起喻明皎的脸,看见一双潮湿猩红的眼睛,像是要哭了一样。
“你不要害怕呀,我爱你啊,娇娇。”岑聆秋缓声哄她。
喻明皎眸子已经是朦胧的一片,里面像是装满了厚厚的水雾,眼泪无声地流淌过脸颊,神色却还是冰冷平静的。
“你觉得我恶心吗?”
“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变态,你不害怕吗?”
岑聆秋丝毫没有被吓到,她甚至笑了起来。
“不会的,娇娇,你怎么样我都爱你。”
我爱你身体的残缺,爱你卑劣的性子,爱你阴郁面容,我爱你,你是完整的,永远是我安康可爱的娇娇。
老实说,在看到那么多她的照片时,岑聆秋有感到一瞬的骇然。
但那种讶异情绪在看见喻明皎的眼泪后便无处可寻了。
岑聆秋并非是一个完全的正常人。
她并不会为这些照片惶然,甚至她只觉得有一种诡异兴奋的满足感。
这些照片让她彻彻底底地接触到了喻明皎的感情。
岑聆秋和喻明皎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她们都是没有爱的落水小狗。
喻明皎需要爱活下去。
岑聆秋也要依靠爱。
她过去的一生里感受到的爱太少了,她一直是被抛弃的存在,不被任何人期待,没有一个人肯定她的存在价值,谁也不需要她。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没有意义的人。
她想要被承认,她内心渴望着有谁能需要她,她期待并享受着被人依赖,被人需要的感觉。
岑聆秋得被人需要,被人深切而疯狂地需要,如此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在与喻明皎的相处里,她也有自己自私恶心的一面,她是爱着喻明皎的,同时也十分享受着喻明皎对她的依赖。
这是她内心一直被隐藏,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一个私心恶劣的事实。
她嘴上说着不希望喻明皎依赖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喜欢喻明皎满眼是她的模样。
喻明皎是她的。
她的小狗,她的洋娃娃,她的所有。
岑聆秋的内心是寥落空洞的,而喻明皎近乎暴雨一般的爱,润湿了岑聆秋干枯的心脏。
她需要这种猛烈的感情。
所以,她怎么会害怕呢。
她只知道喻明皎十分喜欢她。
她也很喜欢喻明皎。
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第50章
某些隐藏的感情一旦被宣发, 夹杂在两个人之间的所有情意便都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岑聆秋与喻明皎再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或许从很早开始,喻明皎就不是她字面意义上的朋友了。
她们是爱着彼此的人。
她们不会藏匿自己的情感, 她们光明正大的接吻, 拉手,像是普通恋人那样,做着最正常的事。
岑聆秋会带喻明皎回家陪张黎,张黎对于她们的关系没有意见, 对于她们的到来, 张黎只觉得欢喜。
她还会带喻明皎去很多地方,见很多没有见过的美景。
短短一个月里,她们在一起见了很多次日落。
有时候喻明皎会觉得像在做梦。
现在太幸福了。
在一起的时候,感到愉悦的同时, 又觉得十分不安。
或者幸福本事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它是无法长存的。
幸福停留的时间越久,遗留的弊端便越发严重。
喻明皎开始慢慢察觉到岑聆秋的不对劲。
最先察觉到的异常是她最普通的做饭水平,岑聆秋是个很会做饭的人,不管什么菜,味道都很恰当适宜。
而这几天却总是出错。
不是过于咸了,就是没有一点味道。
喻明皎以为她是故意的,但那天她做了一道糖醋里脊,很期待她的反应,喻明皎尝了。
一嘴的盐,没有一点甜味。
“怎么样?”岑聆秋撑着下巴,“会不会太甜了?”
喻明皎神色如常, “你可以自己尝尝,聆秋姐。”
“不好吃吗?我看看。”岑聆秋夹起一块吃了一点, 脸色闪过一瞬的僵硬茫然,但转而一见,又是一副平静如雾的表情。
“我觉得还行。”岑聆秋用一种细微的探测语气,描淡写地开口“你觉得呢?”
喻明皎微微笑了一下,“我很喜欢。”
说着她便主动夹起了那道菜,不停地往嘴里塞。
这已经不是喻明皎第一次吃这种味道奇怪的菜了,岑聆秋最近做的菜味道都很奇怪,但无论多难吃,喻明皎都吃了。
岑聆秋见她都吃了,微不可几地松了口气。
她发现她尝不出味道了,刚刚那道菜她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她做饭喜欢边做边试味道,但是总感觉什么也感觉不出来,很多时候只能凭感觉来。
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在慢慢崩坏的过程,先是味觉,后面或许就是视觉,听觉,她真的没有时间了。
或许是呛到了,喻明皎捂着唇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咳的很厉害,眼泪不停地流。
岑聆秋慌了,连忙跑过去拍拍她的背,又给她递水。
“来,喝点水。”
喻明皎接过,喝了几口,她不咳嗽了,眼泪却还在流。
“没事了,慢点呼吸。”岑聆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背,用空闲的手给她擦眼泪。
“不哭了,娇娇。”
喻明皎眼眶红红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她捂着唇,别过了脸,没有去看岑聆秋的脸。
明明是生理性的泪水,看着就像是哭了一样。
–
喻明皎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某种预测,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敢问,就这么一直沉默着,等待着岑聆秋亲自和她说。
但岑聆秋却迟迟没说。
这种隐藏的危险在后面的一天里才终于被撕开面目。
岑聆秋很想去一次水族馆,她挑了一个好天气要带喻明皎去水族馆,在二人即将出门时,岑聆秋的包放在卧室里忘记拿了。
“我去拿包,很快的。”岑聆秋大步走向卧室,拿到包走出卧室后,眼前突然一黑,身体顿时被抽掉了所有力气一样,一阵头重脚轻的猛烈晕感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拎着的包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她几乎站不住,腿一软,全身泄力一般软倒在地。
她睁着颓然的眼皮,虚力地看着喻明皎的方向。
她看到喻明皎慌张地转着轮椅朝她跑来,神色慌张无比。
岑聆秋没有一点力气,她根本无法爬起来,喻明皎太急,整个人摔落在地上,她抖着手,颤着声音。
“聆秋姐……”
她惶然地岑聆秋的脸上摸来摸去,被巨大的不安感包围,她开始语无伦次。”你怎么了啊……是太累了吗……晕倒了……“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为什么会这样,聆秋姐,我们不是要去水族馆吗……”
岑聆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很疲惫,连带着每根骨头都像是被腐蚀了一样,疲软无力。
她就只能用一点朦胧的视线看着喻明皎。
喻明皎是个傻的,只知道去摸她的心脏,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一样。
岑聆秋脑袋晕的厉害,她再也撑不住,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张绝望哀伤的脸庞。
_
岑聆秋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洁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她转了转头,这点轻微的动作很快就引起了床边人的注意力。
喻明皎正闭着眼休息,她已经守在岑聆秋守了将近一天。
“聆秋姐……”喻明皎眼眸含着一点光亮,“你醒了?”
岑聆秋撑着床坐了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我昏了多久?”
“九个多小时。”喻明皎的嗓音有点颤。
“这么久吗?”岑聆秋想用轻松的语气调和一下喻明皎的不安,“昨晚都没怎么睡,今天补回来了。”
喻明皎的情绪根本就没有转变,她抿着唇,神情冷冷淡淡,拼命压抑自己躁动无比的焦意。
“聆秋姐,你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岑聆秋神色平缓地回,“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没事,不要在意。”
“岑聆秋!”
喻明皎加重了语气,脸色又冷又凶,一急起来,连敬称都没有了。
“不要敷衍我!说实话。”
岑聆秋轻叹口气,依旧不好好回答问题。
“没大没小的,我比你大八岁,叫姐姐。”
喻明皎咬着唇,眼圈通红,脸色冷冷的,漆黑的眸子装着矛盾而哀伤的冷意。
她一眨也不眨地,死死地盯着岑聆秋。
尖锐般冷感,猩红潮湿一样的悲伤。
岑聆秋知道,这件事无法瞒下去了。
有些事,是必须要说的。
她托着喻明皎的后脑勺,亲了亲她的嘴角,轻声轻语“娇娇,我们回家吧。”
“回到我再告诉你所有。”
–
岑聆秋的身体检测不出任何问题,医生也无法说明她晕倒是什么理由。
喻明皎见她无大碍,晚上便回去了。
一路上,喻明皎都沉沉默默的,情绪很阴沉,直到回到家,二人洗完漱,喻明皎都不说话。
岑聆秋洗完澡出来后,喻明皎坐在床上,头偏着看向窗外,她的身上仿佛有一层晦暗压抑的壳子,叫人难以走进。
“娇娇。”
岑聆秋走到她身边,俯下了身子,凝视着她的脸,“把头发吹干。”
喻明皎垂眼,一声不吭。
岑聆秋便自顾自地拿起吹风机,帮她吹完头发。
头发吹完后,喻明皎冷不定地开口。
“聆秋姐,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岑聆秋沉默一秒。
紧接着,喻明皎再次开口。
“或者说,你又会离开我吗?”
喻明皎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自从岑聆秋再次回到她身边,她总是逃避似的躲过这个问题,直到最近岑聆秋的异常,让她再也忍受不住。
她害怕岑聆秋的异常会是她离开的理由。
岑聆秋坐在床上,摸着她的脸,语气很轻很淡。
“娇娇,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过去吗?”
“我告诉你我的一生吧。”
岑聆秋说了很多很多。
她告诉了喻明皎自己孤独,麻木的童年,一次又一次的死去,无休止的任务,以及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间,为什么总是离开。
她将她的所有不堪的,乏味的,都告诉了喻明皎。
然后,她终于说出了喻明皎最不想听的话。
“娇娇,我……还是会离开的。”
明明很短的一句话,却重的让岑聆秋弯不起腰。
喻明皎神情空洞,她的表情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如同坏死了的机器一般,僵硬无比。
慢慢的,理智走回来一点,她的嘴唇病态地颤抖着。
“又是这样……”喻明皎双手捂脸,嗓音一颤一颤的,泣音从唇齿间流落,她近乎是癫狂的笑了起来,肩膀抖个不停。
“我就知道,又是这样……”
“为什么!”
喻明皎无法理解。
“为什么!”
她抬起猩红的眼,嘶声质问,“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岑聆秋!你告诉我!”
她难以喘气,便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不过只和你相见了一年多,为什么我要等你这么多年!”
岑聆秋闭上眼,微微别过脸,她不敢直视喻明皎悲泣的脸。
喻明皎嗓音空空的,“聆秋姐,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死掉。”
岑聆秋猛地抱住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哄她:”我知道,娇娇,我知道的,娇娇。”
“我宁愿你死掉,我陪着你一起去死,总比让我一次又一次的等,我不想等你岑聆秋。”喻明皎瞳孔是一种失焦的无神,“我为什么要一直等你,我明明可以直接去死的,为什么我要活着等你,为什么啊岑聆秋。”
岑聆秋又去亲她湿漉漉的眼皮。
“岑聆秋,不要再离开我了……我真的会死的。”喻明皎死死地拽着她的衣领,头颅深深地低着,紧紧地靠着岑聆秋的胸口,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近乎是绝望的哽咽 。
“你想要我死吗……你怎么能这么绝情,你不是说会疼我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要一次又一次离开我,我真的……很痛苦。”
好疼啊,聆秋。
岑聆秋只觉得一阵巨大的痛苦包围住了她,她快被喻明皎的痛苦淹死了,口与鼻仿佛被浸了水的海绵捂住,呼吸都十分艰难了起来。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她只能不断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对不起我给你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对不起让你爱上了我。
对不起抛弃了你。
娇娇,对不起。
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起你。
让你生不如死地等我。
实在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