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前程
“金老师。”
雪年笑着偏头, “金老师?”
金斯娇好似被人凭空拍了一下,身子肉眼可见地一震,“在!”
雪年挽了挽耳发, 似笑非笑地说:“人在, 但魂不在?”
金斯娇调整姿势把手臂搭到栏杆上, 眼睛望着江面,强装平静。
雪年:“不方便透露吗?”
金斯娇:“……”
她压根没听见雪年说了什么。
雪年看着她, 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片刻, 金斯娇僵硬地回头, 低声道:“您能不能,再问一遍?”
雪年:“……”
风吹过来, 金斯娇说完快速地垂下眼睫, 看起来似乎非常抗拒, 雪年不由反思,自己到底该不该再重复一遍。
但孟沈说的没错,签约的事马虎不得,雪年清了清嗓,放轻语气:“个人私事我本来不该过问的, 但你年纪还小, 这方面的经验不多……”
虽然是以前辈的身份,但她说的话委婉亲和,丁点儿不让人觉得冒犯。
问完, 雪年凝视着金斯娇的双眸, 含笑道:“这回听清了吗?”
金斯娇想把帽子戴上,她知道自己耳朵一定红了。
酝酿许久, 她开口:“纳星。”
“纳……”
雪年顿了下,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短暂一瞬的空白。
金斯娇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 把语气加重了些,“我签了纳星。”
雪年眨眨眼:“纳星影业?”
金斯娇点头,然后想到什么,抿抿唇道:“抱歉,没有提前告诉您。”
雪年望她的眼眸清亮,唇边噙着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是。”
答得倒是快,实际上金斯娇非常忐忑,纳星的确是最适合她事业规划的经纪公司,但雪年一问,她对自己的判断立刻就不自信了。
没什么理由,她的理智在对上雪年时总不堪一击,从没变过。
一艘夜景邮轮从江面驶过,悠长的鸣笛穿透寒风,金斯娇看见雪年低头笑了声,尔后少女一样踮了踮脚,做出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跳脱举动。
金斯娇吓了一跳,她差点以为雪年要跳下去。
但雪年只是踩到了离地面只有一公分距离的砖台上。
夜风横吹,雪年弯着眼睛说:“金老师。”
金斯娇目光牢牢锁在她抓着栏杆的右手上,生怕她抓不稳。
雪年朝她伸手:“祝你前程似锦。”
这是要,握手?
金斯娇不确定地抬手。
雪年的手修长而匀称,交叠时涌透着温柔的生命力,比金斯娇无数次想象过的都要温暖。
她们也曾在戏中手牵过手,更亲密的动作也不是没有过,但那些好像都成了上辈子的事。
手掌紧贴,雪年的脸庞近在眼前,金斯娇情不自禁地朝前迈出半步。
即便她和雪年之间的距离已经够近了,她还是想再近点儿、再近点儿。
或许她可以借此再讨个拥抱……
但一道不合时宜的铃声打断了这场单方面的幻想。
金斯娇被铃声惊到,下意识抽回手,与此同时眼神一下子清明了。
对面的雪年轻轻蹙眉,不太愉快地把手机拿出来。
“雪年!!!”那边一开口就是惊雷般的呐喊,震得一米外的金斯娇都能听见,“你这个坏女人!!!”
“……”
雪年看了眼,是孟沈没错。
她把手机重新递回耳边,倚着栏杆,懒洋洋地问:“孟导,大晚上耍酒疯?”
金斯娇默默收回目光,望着江面不说话。
孟沈和雪年的关系……
“没事,你尽情说吧,我开了录音,等你明天清醒了发给你,”雪年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孟沈大晚上的骚扰,“加油,我听着。”
孟沈破防:“神经病!!”
说完“嘟”地挂了电话。
雪年得逞一笑。
收了手机,雪年正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结果金斯娇那边也嗡嗡震响起了。
金斯娇把手机拿出来,和雪年对视一眼,迟疑地摁下接听。
那头传来孟沈劈头盖脸的大喊:“你离雪年远点!这坏女人她对你没安好心!!小心——”
“……”
金斯娇把手机挪远了点。
雪年微微挑眉:“孟沈?”
“是。”金斯娇斟酌着回答,“孟导喝醉了。”
“她说什么了?”
……呃。
金斯娇听着近在耳边的聒噪,自动把孟沈口中有关雪年的控诉剔除,过滤出碎片话的信息。
“她醉了,说晚上不安全,让我小心些……”
乱七八糟,想也知道孟沈说的一定不是这个。
雪年摊手,示意金斯娇把手机给她。
金斯娇踌躇着交出手机。
雪年:“孟沈。”
那边一静,孟沈再度破防:“你们俩在一块儿?!”
亏得她醉成这样还有逻辑,雪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头发,反问:“不可以?”
孟沈:“诱拐小孩你不是人!你要对金斯娇做什么?法治社会,你不要被色丨欲蒙蔽了眼睛,我要报警……”
雪年优雅地打断她:“我录音了。”
那边急刹车似的一卡,没声儿了。
过去两秒,“嘟嘟”两声,电话彻底挂断。
孟沈,跑了。
雪年撇嘴,余光扫了眼屏幕,把手机还给金斯娇。
“孟导醉了喜欢说糊话,别放在心上。”
金斯娇接过手机,短促地说好。
什么诱拐色丨欲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点。
醉鬼的一通瞎折腾把氛围弄得奇奇怪怪,雪年视线在金斯娇身上掠过,莫名有些不自在,下了砖台,问:“灯快歇了,回去吗?”
金斯娇热着脸:“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回到车内,雪年让司机先送金斯娇,之后再动身回自己的酒店。
分别之际,雪年坐在靠窗的位置道:“金老师,北城见。”
星星也从前窗探出个脑袋,拼命摆手,“金老师!再见!”
“再见。”
回应完星星,金斯娇欲言又止看向雪年。
雪年:“还有话?”
金斯娇忍了忍,没忍住:“雪老师,您喜欢围巾吗?”
前方星星投来诧异的目光。
雪年想起那束素雅的花,顿时心领神会,撑起颊问:“怎么,你要送我围巾?”
金斯娇遮遮掩掩地捣头:“您喜欢什么款式?”
“嗯……”雪年思索。
金斯娇兜里的手紧张地攥紧。
她自认为对雪年的喜好有几分了解,希望没选错。
雪年敲敲车窗,轻佻地眨了下眼睛,“你送的都喜欢。”
金斯娇:!!
有人心里的小鹿撞得要破胸膛。
第32章 理想主义
十日后, 北城初雪。
纳星娱乐大厦,电梯稳稳停在十六层艺人经纪部,踩着细高跟的女人款款走出电梯。
“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公开澄清, 再找水军转移视线, 另外, 砸钱给我把背后的爆料人挖出来,往死里告!”
工作时间, 各部门在岗位上, 女人的身影穿梭在各个办公区, “通知律师团队,下午三点开会, 必须准时到场。”
鞋跟声停在拱廊转角处, 戴着工牌的小助理推开玻璃门。
看见女人, 小助理眼睛一亮,抱着文件小跑过来:“恬姐,金老师已经到了,在里面等您。”
崔恬颔首,挂断电话, “文件拿给她看了吗?”
“看了。”
“行。”崔恬把手机递给她, “来电就说我在开会。”
小助理清脆道:“好嘞!”
推开门,会议室内空阔,崔恬视线转了一圈才在近窗的角落看见来人。
崔恬轻迈步走过, “金老师。”
翻看文件的金斯娇抬头, 崔恬露出职业般的笑容,“抱歉, 楼上会议延迟了会儿,让你久等了, 我是崔恬。”
不久,不到十分钟而已。
金斯娇合上文件,起身握手:“您好,我是金斯娇。”
握着手,崔恬兴致盎然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新人,相貌标致、气质出众,眼神中透着超脱年龄的冷静。
这样出色的外形就算在娱乐圈也不多见,确实是棵难得的好苗子。
落座,崔恬倒了两杯热茶,微笑道:“金老师刚才翻看文件,应该已经了解不少了。”
她坦然道:“从今天起我就是负责你未来五年发展的总经纪人,我的个人信息都在文件里,有任何疑问你随时都可以提出来。”
见金斯娇没有打断,她续道:“我简单说明下合同里的细则,公司计划给你配备三到四个助理,负责基本生活和出行,如果你日常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跟着,可以让他们在公司上班打卡待命,有需要再呼叫。”
“商务和宣传这些都会由公司来安排,当然,也会结合你的个人意愿做取舍,不过纳星对艺人的影视资源审核比较严格,希望你能理解。”
“网上有关你的负面传闻已经移交到公关部了,三天内就会给出一套可行的方案,如果您有时间,也可以参加下午三点的律师会……啊,我忘了,你最近是不是在上课?”
下午三点,的确没空,金斯娇点头:“有些私事。”
崔恬微微一笑,“没关系,如果你后续想了解具体情况,可以随时找我。”
她啜了口温茶,等着金斯娇的提问。
毫无疑问,上头很看重这批新签的年轻艺人,如今全行业都在转型,纳星不能再死守着老一套搞一个人的寒冬,同期签进来的三个人里只有金斯娇走的勉强算是流量路线,如果能抓紧这次试水的机会多下工夫,说不定真有可能捧出一颗明日新星。
文件就摆在金斯娇手边,厚厚一沓,内容详实,金斯娇抽出最上面的一张,上头“纳星”两个字清晰显眼。
她平静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崔恬不意外:“请说。”
金斯娇问:“公司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崔恬一愣。
很少有艺人会这么问,因为答案太明显了,娱乐公司,当然是为了赚钱。
但偏偏,这不是纳星想要的。
崔恬把杯子递到唇边,掩住眼里的意外,失笑道:“实不相瞒,金老师,你是这批艺人里第一个这么问的。”
她对金斯娇与清冷外表严重不符的理想主义感到神奇,“如果我说,纳星想要的其实是个好演员,你会不会觉得虚伪?”
金斯娇没否认,也没露出抗拒的态度。
崔恬笑了:“金老师,我忽然发现,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现实又天真,和这样的人共事,很容易生长出名为“良心”的东西。
崔恬不打算和她弯弯绕了,“我说的是实话,纳星想要的一直都是好演员,无论过去未来,这点始终不会变。但什么样的演员才能称之为好,演技、口碑、流量?”
她道:“时代在变化,如今的圈子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了,演员这杆称上一头压着资本,一头压着观众,流量入不了清高的眼,但也不是有点演技就能被叫作好演员,只有先把这杆称端平、端稳了,才有资格和底气讨论现实以外的东西。”
“纳星看中的是你身上正燃着的这簇火苗,也许它现在还不算起眼,但经打造,在未来某一天,或许它会成为席卷娱乐圈的半片红天。”
金斯娇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纸张,崔恬说的仍然是些官方又虚无的东西,只是听起来悦耳而已。
“如果你想要听得更直接点……”
崔恬知道仅凭这些溢美之词无法说服她,便稍作停顿,斩钉截铁道:“纳星想要你成为下一个雪年。”
——
“啊嚏!”
北城某高楼平层里,躺在沙发里的雪年身子一震,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谁骂我?”
“我骂的!”苏榭抱着两件大衣从卧室出来,怒气冲冲,“祖宗!你出个门吧!躺了一个多礼拜也不怕把四肢躺退化了!”
沙发上看电影的雪年挪挪腰,从毛绒盖毯里伸出一只手,朝苏榭有模有样地摆了两下,“如果把懒惰当做人类的终极目标,我这不是退化,而是进化,你应该高兴才对。”
如果可以,苏榭想把衣服砸她身上,“是,您说的对,进化大王,外头雪都下的三寸厚了,您这是打算冬眠呢?”
雪年不带感情地“喔”了声,目光黏在投影墙上,边上瞟都没瞟一下,“下雪了?真不错。”
苏榭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
杀青回来这活祖宗就一直窝家里摆烂,床上躺、沙发躺,累了跑步机上跑几分钟,回来继续躺,主打一个居家一日游。按照这种程度懒下去,要不是一日三餐有星星上门来准备,苏榭怀疑她能饿死自己。
“当初就该给你多安排点工作,省得你自甘堕落……”
雪年笑笑,不在意她的怨怼,“辛苦苏姐,过年给你包红包。对了,帮我搭一套下午出门的衣服。”
苏榭刹住步伐,“下午?下着雪呢,你去哪儿?”
“不是说下雪了吗,出去逛逛,看看风景。”
“真的假的?”苏榭怀疑,“你不继续进化了?”
雪年朝窗外瞥了眼,窗帘紧闭,看不见名堂。
三寸厚,那应该很冷吧?
戴个围巾?
雪年私下的穿衣风格不多变,衣帽间里的衣物都偏简约,苏榭不愿白白浪费这张脸,挑衣服花了好一会儿工夫。
搭完,她自认为不错,抱着衣服出来,“有空买点衣服,衣帽间里都没新衣裳穿了。”
电影已经结束了,雪年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在回什么人的消息,边回边道:“你帮我看看吧,有什么新出的款,挑几件回来。”
“行……等等,你跟谁发消息呢?”
“孟导,”雪年放下手机,“剧组杀青收工,她明天回来,约我见面。”
“噢,”苏榭点头,但紧接着又道,“等等!”
雪年无奈地望着她,“又怎么?”
“那你今天下午去见谁?”
雪年端水喝了一口,没回答。
苏榭警惕性瞬间拉满,“男的女的?什么关系!”
雪年:“……”
苏榭开始掏手机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你等等,我通知公关部门,先做个风险防控……”
雪年看着她前前后后一通忙活,不由撑颊,“苏榭。”
苏榭没理她,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的速度快得出残影。
雪年诚恳道:“我要是恋爱,早就闹得全网皆知了。”
苏榭眼角一抽,手上动作慢下来,“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想多了,冷静点,”雪年感慨地摇摇头,“要不你找点事做吧,你还年轻,小心把脑子憋坏,怪可惜的。”
苏榭终于把手机收起来,“那你今天出去见谁?”
雪年漫不经意道:“金斯娇啊。”
苏榭愣了下,表情变得有点奇怪,“金老师也在北城?”
“嗯,她签了纳星,前几天官宣了,你没看见?”
“我没事盯着别的艺人动态干吗?”苏榭嘀咕,嘀咕完靠过来,低声道,“我说,你和金老师怎么突然变这么熟?”
雪年反问:“很突然?”
“也不是说突然,就是有点……突飞猛进,我从前好像从没见你对同事这么好过。”
“金老师是我粉丝,我不得对她好些吗?”雪年无师自通,“这是不是就是你经常说的,宠粉?”
一刹那,苏榭脸色变异,宛如吞了个卡嗓子的大汤圆。
雪年道:“况且在圈里有一两个朋友不好么?还是说,你改主意了,想给我打造没人爱的人设?”
最近也不知她从哪儿冲浪学的乱七八糟的词汇,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苏榭招架不住,认命举白旗,“好了好了,打住,知道了!当我没问,你爱怎么宠怎么宠,OK?”
雪年心满意足地一笑,心情备佳。
苏榭:“不过话说回来,这阵子太忙,我没空留意圈子里的动静,金老师签纳星了?”
“嗯,有十来天了。”
苏榭思索:“金老师演技不错,《南巷》那部剧走红也算替她吸了一小波流量,签纳星是不是有些可惜了?毕竟纳星偏科严重,在艺人品牌的打造上还是比不上鸣英和野浪,要是它愿意放下身段迎合市场,倒说不定能做出些成绩。”
“你觉得她在纳星没出路?”
“这不好说,总比待在野浪好……”
衣帽间弄完还没收拾,苏榭焦虑症犯了,随便提了几句就撒手回去整理。
雪年坐在中岛台边,想了想,翻开列表发过去一句问候:
“金老师,忙完了吗?”
第33章 人无完人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崔恬侧身避开, “你先回消息吧。”
看上去金斯娇是个做事非常冷静的人,但崔恬用余光观察时意外发现,她回复消息的动作很快, 也没想象中那么稳重。
回完, 金斯娇把手机倒扣着放到一边, 崔恬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微笑着说:“金老师, 有几个问题我想和你核实下。”
“第一条, ”她竖起一指, “你目前单身,对吧?”
金斯娇的答案很确定:“是。”
崔恬:“第二条, 目前有追你或者你在追的人吗?”
金斯娇顿了。
崔恬顿时了然, “好, 我知道了。”
果然啊,人无完人。
“公司不干涉艺人的感情生活,但明星的私生活不适合过度暴露在公众面前,”她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希望你平时多注意一下。”
简而言之:谈恋爱可以, 但老实藏好了。
临走之际崔恬提了件小事:“雪年和你在微博有过互动?”
“嗯。”只是点赞过一次, 外人都以为是手滑,算不上互动。
崔恬却很感兴趣,“如果电影后续要公开宣传, 雪年也会参加?”
雪影后隐退之后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唯一一部复出作品能不能在内地上映还说不准,万一过不了审, 粉丝又得蹲守那漫长无尽的活寡了。
洽谈结束,崔恬亲自送金斯娇下楼。
天寒地冻, 远近高楼大厦的轮廓在皑皑白雪中忽隐忽现,车轮碾下的长痕渐渐被新雪所覆盖。
等视野中的车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崔恬转身,拨了一通电话,“帮我联系雪年的工作室……”
*
新助理姓庄,年纪比金斯娇大五岁,主要负责她的日常生活和出行,习惯了曹小絮三天两头消失跑别的业务,金斯娇不适应身边一直有人跟着,和庄助理交换完联系方式就让她回公司待着,有需要再呼叫。
新选的住处是高级公寓,搬进来一周庄助理就把前后都打理好了,公寓位置好,离公司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回到家,金斯娇忽然发现屋里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巨幅相框,靠在用作采光的落地窗边,场面相当震撼。
“是恬姐嘱咐的,”庄助理在电话里道,“高端精致奢华,必须要配得上你的身份。”
相框里是金斯娇本人的剧照和杂志摄影,面对自己被放大百十倍的脸,那感觉相当难以描述。
庄助理让她考虑相框摆哪儿,明天她会亲自过来安排,金斯娇道:“除了卧室,随便。”
放卧室,她怕晚上睁眼吓着自己。
下午三点。
北城一角的咖啡厅里,随着两声清脆的铃铛碰撞,玻璃门被推开。
鲜少会有人在这样冷的雪天露着脖子,服务生的视线忍不住往来人看去,对方身段高挑,穿着大衣,浑身上下是冷色调,但纤细的脖颈和挽束的长发又让她看起来非常温柔亲和,墨镜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加上她微微低着头,并不能看清全部真容。
总而言之,这是个靠气质就能让人记上一辈子的女人,除了冷,挑不出缺点。
服务生紧张地走过去:“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不用,”对方抬头,浅浅一笑,唇边弧度完美,“我找人。”
推开包厢的门前,手机屏幕亮了,金斯娇来消息说:“没事,您可以慢点,我也还没到。”
雪年忍着笑回她:“好,那我就先不进去了。”
那边一静。
紧接着,包厢的门被从内拉开,金斯娇站在门内,眼睛亮得出奇,“雪老师!”
来的路上雪下得太猛,出于安全考虑车速慢了,向来很有时间观念的雪年迟到了两分钟。
坐下后,雪年脱下大衣,叹着气问:“你来得很早吧?”
“也是刚到……”金斯娇答得些许心不在焉。
十天没见,她的眼睛快要黏在雪年身上了。
雪年里面穿的是一件软薄的毛针织,领口不算低,正好露出小截平直的锁骨,天鹅颈线条美得晃眼,但金斯娇重点跑偏,“您冷不冷?”
当然冷了,这可是零下八度的天,虽然室内有暖气,但她在外受的却是十足的冻。
雪年抬头正要回答,视线忽然落到金斯娇身旁椅子上放着的东西上,于是临时改了主意,极不端庄地笑了下,把手探出去,娓娓道:“你要不摸摸我的手,看看凉不凉?”
金斯娇愣住,半仰脑袋,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雪年看着就很乐,“逗你玩的。”
说着她把手收了回去。
嘿,逗小孩真好玩儿。
对面,金斯娇眨了眨眼,端起水杯。
雪年想起什么,在心底无声感慨,一害羞紧张就喝水,这点还是没变。
金斯娇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早就被人里里外外看透了,雪年这突如其来的一逗,她很难不胡思乱想。
金斯娇还清晰记得雪年手指的触感,纤细、柔软、温热……上回江边分别后她做了好几次梦,梦的内容充满遐想,说出来雪年恐怕会报警告她性骚扰。
金斯娇觉得委屈又难堪,委屈在于,明明是雪年主动要牵手,明明自己才是被撩的那一个,结果心底滋生的负罪感一点也不比从前少。
而难堪的是,就算内心的愧疚已经满溢了,她还是对此抱有幻想,想着或许雪年并不介意,自己可以更得寸进尺些。
拍摄结束,她没有能够再名正言顺地触碰雪年的机会,这种幻想过于不切实际,也很可怜可笑。
“怎么了,苦着脸,”雪年出声打断她,“我开玩笑的,生气了?”
金斯娇否认:“不是。”
她不可能对雪年生气。
“雪老师……”
雪年撑颊,耐心地看着她:“嗯。”
金斯娇把想说的话吞回去,拿起摆在身侧的围巾,“送您的礼物。”
雪年不着痕迹地闷笑,把围巾接过来,“真巧,我出门忘记戴围巾了。”
金斯娇知道她在说假话,天这么冷,怎么可能会把围巾忘了。
对面雪年已经把围巾戴上了脖子,“我试试?”
金斯娇看着雪年轻轻撩起头发,厚软的面料从她的手腕和颈后穿过,绕到胸前被手指拨弄了两下,盖住白如腻瓷般的肌肤。
整理完,雪年抬头,温声问:“合适吗?”
金斯娇没由来地口干:“合适,很好看。”
“可惜室内有暖气,只能出门再戴了。”雪年惋惜地把围巾摘下来,大概太过专注,没发现金斯娇的不自然,“以后我多出去转转。”
如果被苏榭听了这话,或许会来追杀她。
金斯娇喝了口水,心情雀跃。
雪年喜欢就好。
今天的见面是雪年主动约的,其实她一直惦记着那条还没收到的围巾。
本来回北后立刻就想联系金斯娇,但偶然从孟沈那儿听说纳星给新人安排了表演课,足足要上一个月,怕影响金斯娇的课程进度,雪年就没来打扰。
直到昨天一条有关金斯娇的黑热搜又蹿到了榜上,她终于没忍住,给金斯娇打了通电话。
桌上摆着甜品,是金斯娇提前点的,说明她很早就到了。
雪年记得她在片场也是,总是会比同组的演员先到半小时,“上午发消息,你还在公司?”
“嗯,”金斯娇跟她说话一点儿都没有隐私意识,“和新经纪人对接,在公司聊了会儿。”
雪年想了想,问:“金老师,你为什么会选择跟纳星合作?”
实际她想问的是:纳星会对你的职业生涯有帮助吗?
有关金斯娇家庭非议的词条昨天还挂在热搜上,雪年有意关心,但不好直接过问,很想知道纳星是否能帮金斯娇解决这些缠身不断的麻烦。
她看着金斯娇,以为金斯娇会简单说些出于行业职业未来的考虑云云,没想到金斯娇的回答是:“因为我想做个好演员。”
如果是别人,这答案的真实性有待验证,但偏偏说这话的是金斯娇……
雪年真诚发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表演?”
雪年有意顺着那些负面新闻了解过,金斯娇没读过大学,也没上过正经的学院派表演课程,她的那套表演技巧完全是自学来的。
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完全凭借自身的努力达到了专业水准,背后的付出可想而知。
到底是什么吸引金斯娇一路坎坎坷坷地走到今天的位置?
“我……”
金斯娇放在桌侧的手微微地蜷起,“……我有家人喜欢表演。”
雪年一怔。
金斯娇缓缓道:“我有个姐姐,她曾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演员。”
这是金斯娇第一次亲口提起家人,雪年怔了两秒,倏然反应过来,温声问:“她也是圈内人?”
金斯娇把手放到了桌下,低低地说:“不,她已经过世了。”
在六年前,一个阴暗潮湿的季节里,一栋破旧孤独的高楼上。
雪年收了声。
望着金斯娇,她说不出话来。
罕见地,雪年产生了名为后悔的情绪。
不该问的。
错了。
是她太过自信。
她的自以为成熟,伤害到了金斯娇。
第34章 浪漫故事
雪年端正了身姿, 认真道歉:“抱歉。”
金斯娇的眼神暗沉着,周身气压很低,说出的话却又轻又稳:“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想起孟沈提过的那些旧事, 雪年原就算不上开朗的心情更向下沉了几分。
如果金斯娇真的是为了家人才踏进娱乐圈, 那这些年网络上有关她家庭背景的负面编排与谣言, 岂非时时刻刻都在重揭她的旧伤疤?
“金老师,”雪年不忍道, “如果难过, 不用强忍着。”
金斯娇摇头, “没事。”
她的确不难过,杨早已经去世很多年, 再多悲伤也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殆尽了。
只是一提起杨早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杨晚, 想到死去不久的杨则成, 畸形的环境在某一段时间内常常让她怀疑自己才是异类。
或者说,她害怕雪年把她当作异类。
金斯娇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唇瓣开了又闭,终究没吐出一个字来。
雪年见状主动道:“所以, 你是为了实现姐姐的梦想才进娱乐圈的?”
金斯娇怔了下, 迟疑着回答:“不是。”
雪年久没吃过鳖,这一连串否定让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随着年纪也退化了,怎么处处踩雷?
金斯娇欲言又止道:“我是因为她了解到演员这个职业, 而喜欢表演, 是因为喜欢上一位电影演员……”
正对自己百般唾弃懊恼的雪年顿了下,稍稍抬首。
金斯娇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心虚地看着玻璃杯,仿佛以这种姿势表白就能自然许多, “那个人,是您。”
雪年静了足足有八个呼吸。
金斯娇等得手心出汗也没等到她的反应,心下不安,生怕自己冒犯了雪年。
一抬眼,发现雪年正看着自己,视线复杂而炙热,她惴惴地掩饰:“我是您的影迷,很喜欢您的电影。”
雪年问:“只是影迷?”
金斯娇用力地点头,笃声强调:“对!”
只见雪年身一停,然后顺手端起杯子,喝了口,随后没感情地动了下嘴皮子:“噢。”
……噢?
金斯娇摸不准她在想什么了。
雪年摩挲着杯壁,缓缓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成了我的影迷?”
金斯娇松了口气,回忆道:“五六年前,那年您有一部电影在电影院重映,叫《雪原》,您在电影里扮演的是位重病患者……”
《雪原》那部片子雪年依稀还有些印象,那是她职业生涯早期的作品,一部非常标准的非线性诗电影,虽然电影节上斩获了不少奖项,但在大众范围内留下的口碑并不好,许多观众看完电影后留下的评价是“无聊”、“虚无”,“太过抽象”“无病呻吟”等。
当时的电影市场已经初步向开始商业化转型,如果不是同年年末还有另一部主演的合家欢电影上映后爆火,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说不定就要毁了大半。
回忆起十多年前的作品,雪年颇有触动,时间在演员身上留下的痕迹有时候并不明显,大多只能体现在作品里,而她不是个经常回顾过去的人。
而现在,无意中发现别人视野里的自己,那感觉就像撞见了上帝没来得及藏匿的镜头,和镜头记录下她褪下表演外衣后的一生。
无数把她称作上帝的宠儿,但雪年自己从没这么认为过,赞美、掌声、爱慕……她所获得的一切美好事物都有来源。
她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比起上帝,她的确更爱那些爱她的人。
“为什么?”整理完所有悸动,雪年感慨般地问,“那部片子口碑并不好,你为什么会喜欢?”
“我……”
金斯娇在心里说:我不知道。
那只是一次偶然的单方碰面。
漆黑寂静的电影院,尚未萌芽的十七岁,寡言的少女,美丽不可方物的荧幕女星……
只会出现在浪漫故事里的情节,雪一样落到金斯娇的肩头,她以为那会是场蔓延她整个人生的寒冬,却意外在二十二岁迎来冰雪消融。
金斯娇至今仍会恍惚,她和雪年的相遇简直像场幻梦,天底下居然有她这样幸运的人,老天爷真给她面子。
“我觉得您在电影里演得很好,也很美,”她真假难辨地解释,“那是个让人看一眼就终身难忘的角色。”
溢美之词雪年听得多了,能说出“终身难忘”这样的话,金斯娇果真是她真爱粉。
“那习筝呢?”
金斯娇呼吸一促,“什么?”
雪年淡定地问:“雪原和习筝,你更喜欢谁?”
金斯娇讷讷:“啊?”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把习筝和雪原拿来比较?
“你的壁纸还是习筝吗?”雪年忽然问。
“……是。”
雪年往她手边看。
金斯娇把手机拿起来,亮屏后递过去,脸上发热,“我贴了防窥膜……”
雪年清了清嗓,到底没查岗似的把手机接来,否则会显得太小心眼儿,也太丢人。
是习筝就好。
“怎么想起来贴膜了?”
金斯娇说:“上课偶尔会遇到圈里的艺人,被看见的话会给您添麻烦。”
雪年:“上表演课?”
“是,公司安排的课程。”
雪年:“效果怎么样,有收获吗?”
金斯娇点头,但旋即又道:“我悟性一般,课程吸收的要比同期差些。”
雪年失笑,“是因为你的进步空间太小。”
这是在夸她,金斯娇听懂了,虽然脸上没露出多少变化,但心里高兴得已经在炸烟花。
片刻,雪年思索着问:“你听说过陆怀玉老师吗?”
当代演员应该没有几个不认识陆怀玉的,金斯娇进圈好歹有五个年头,自然听说过她的大名。
得了肯定,雪年又问:“你觉得她的表演风格怎么样?”
金斯娇稍加思索,道:“很好。”
她看过陆怀玉的话剧短片,水准超高,不是一般人能评价的,但这种大师级别的作品不太适合用来学习——换个更简单的说法:学习需要循序渐进,一口就想吃成胖子,容易噎死自己。
雪年显然也考虑过这层,“陆老师走的是方法派路子,新人不能轻易模仿,但陆老师的学生里,有几位或许能对你有帮助。譬如,孟导。”
金斯娇愣愣的,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雪年轻笑:“但孟导脾气太急了,她会欺负小孩,你能忍吗?”
金斯娇眼巴巴地望着她。
雪年无奈:“我也不行,我做不来老师的活。”
她或许是个好学生,但绝对不是好老师,懒人是当不了好老师的。
金斯娇小声反驳:“但我最喜欢您的表演。”
“喜欢”两个字把雪年撞得一麻,但金斯娇说了自己只是影迷,雪年不好多想,听了个心神荡漾就扔到一边去了,平静地说:“嗯,我也很喜欢。”
金斯娇:“……”
她一时分辨不出来,雪年到底是在自夸,还是在拿话堵她。
“不过你想学也不是不行。”雪年话锋一转。
金斯娇双眼重燃希望之火。
雪年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只好让陆老师委屈下自己了。”
*
翌日。
北城某高档餐厅的独间。
听见震撼发言,孟沈手一抖,筷子差点戳鼻子里去,“让陆老师教金斯娇?你疯啦!”
雪年坐在对面的木椅里悠闲地吹着茶叶,“这么大惊小怪干吗?”
孟沈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脸一边道:“你以为陆老师是想请就能请的?我见她老人家都得预约,你还想把金斯娇打发给她?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儿?”
雪年冷漠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孟沈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死鸭子嘴硬,“圈里咖位大演技好的多了去了,金斯娇她凭什么呀?你偏心也不带这么明目张胆的!再说了,她都进纳星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真不怕步子太大扯着啊?”
雪年皱眉:“和她没关系,是我想安排她到陆老师那儿去。”
孟沈攻击性十足:“你少替她说话,你要是为了自己陆老师可能还愿意搭理几句。要是为金斯娇,我告诉你,没可能!干什么不好,想往陆老师那儿走后门,胆子真大……”
雪年被刺得脸色不太好,喝了口茶,没说话。
孟沈见状稍稍收敛,咳了两声,挺不自在地说:“你要是真想帮金斯娇,不如自己去教她……你也想想,她一个人新人,身上还有没甩干净的黑料,要真成了陆老师的学生,外头会怎么传?你不能光惦记金斯娇不管别人死活吧?”
“这沾谁都不干净的体质,让她上上公开的明星课算了吧?”孟沈咕嘟嘟灌茶,“反正也够用了。”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好像那个天天在片场发飙的不是她似的。
雪年淡定地把一杯茶喝完,放下杯子,心平气和地说:“我已经联系过陆老师了。”
孟沈一震,“什么时候?”
“昨晚,”雪年抬腕看了眼时间,“纳星找工作室谈合作,我要了小陆总的联系方式,约在今天下午两点,陆老师也会来。”
孟沈一激灵,蹦起来一看时间,已经一点半了,还剩半小时,她顿时食不下咽,巴不得赶紧收拾东西跑路。
“逆臣!竟敢先斩后奏!”
雪年皮笑肉不笑,“第一,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你当不成皇帝。”
“第二,我这不叫走后门。古代还讲选贤举能,有没有资格,陆老师说了才算。”
“第三,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偏心,所以你说话最好小心些,我也不是每天都有好涵养的。”
第35章 公开试镜
陆老师今年六十多了, 人到她老人家这个年纪,许多东西都成了身外之物,孟沈临时买了两盒高档补品想敬敬孝心, 一一被退还回来。
陆老师说:“你少惹我生气就算天大的好事了。”
孟沈:“……”
碰了一鼻子灰, 孟沈只好坐在一边旁听, 老老实实地和小陆总嗑瓜子。
多年没联系,陆老师有好多话想说, 拉着雪年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
冬天天黑得早, 六点钟没到, 外头繁灯群升,孟沈一看时间不早, 都到晚饭时间了, 插话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又挨了陆老师一记眼色,“一刻也坐不住。”
小陆总看不下去了,帮着说话:“妈,小孟忙了大半年刚回来,多辛苦啊。”
雪年看了孟沈一眼, 当事人一脸委屈, 捧着茶杯,敢怒不敢言。
取车的间隙,雪年问了一嘴, 小陆总透露, 陆老师最近在和孟沈生闷气,一时半会儿哄不好。
雪年好奇:“生什么气?”
“就为你拍电影的事儿, ”小陆总笑着道,“我妈听说小孟把你拐去当免费劳力, 气得两宿没睡,到现在还记着呢。”
“陆老师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她啊,就这样,除了你谁的话也不听……”
难怪下午孟沈一听陆老师要来吓得当场要跑路,这还结着怨气呢。
果然,吃饭时陆老师提起了这茬,说孟沈不知道心疼人,人好容易从国外回来就被拉去当驴使,连个片酬都没,忒没良心。
到底有没有良心不好说,反正孟大导演的脾气是没了,前后挨骂,屁都不敢放一个,一个劲儿给雪年使眼色求援。
雪年装没看见,孟沈气得咬牙,暗搓搓给她发消息:谁没良心?
雪年瞥了眼手机,没反应。
陆老师注意到,放下白瓷小汤匙,拭拭嘴角,柔声问雪年:“雪年呢,最近在忙什么?”
雪年一笑:“前段时间在孟沈的组里,杀青回来一直歇着,过几天有几个商务要谈。”
陆老师面露忧色:“你才休息多久,怎么又忙起来了?身体能受得了吗?”
“我也在考虑,年末了,不想太累,估计会推掉几个。”雪年顿了顿,“不过有项跟纳星的合作商务,安排得比较远,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抽出时间来。”
“纳星?”陆老师看向小陆总。
小陆总也有些意外:“什么商务,要和我们公司对接?”
雪年眨了下眼,孟沈一眼看穿了她的用意,咳了两声,短促道:“我听雪年说了,是杂志拍摄,双人的……”
陆老师看过来,孟沈忙解释:“电影宣传嘛,就最近的事。”
小陆总反应过来了,“我听底下说过,最近艺人部门签了几个新人,原来和雪年有过合作?”
孟沈:“咳,对,有个新人,是《三十天》的女主角……”
陆老师一听,眉头轻轻蹙起,“是不是姓金?”
孟沈一愣:“您听说过?”
陆老师看向女儿:“什么时候签进纳星的?”
“这我也没管过……”
孟沈一看势头不对,插话进来:“陆老师是怎么知道她的?雪年跟您提过?哎,我就说她偏心,杀青那会儿她就想跟金斯娇再合作,这回可算遂愿了……”
雪年眼神诡异:我什么时候说要再合作了?
孟沈在桌底下戳她:帮你呢,别不识好歹。
陆老师问:“雪年,你和她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雪年笑了笑,平和道,“一起演过对手戏,演技不错,态度也认真,挺好的一个小孩,我也没想到她签纳星了。”
孟沈紧接着道:“进纳星多好啊,发展好,以后再合作也方便。”
她点了下桌:“是吧,雪年?”
雪年点点头,算是认了她这话。
小陆总听出她俩的言外之意,跟孟沈交换了个眼神,彻底懂了。
小陆总:“难得雪年不偷懒,那你把明年的档期留着,我看看影视部那边有没有好本子,纳星就盼着你呢。”
三个人一唱一和,把话团得滴水不漏,陆老师往三人脸上看了一圈,婉婉叹气:“你们是不是当我是个傻的?”
三人表情都一尬。
小陆总尴尬地拿起筷子,孟沈猛灌了大杯水,装死。
陆老师嗔道:“雪年,你也跟着她俩学坏。”
雪年莞尔:“我说的都是实话,可没骗您。至于她俩嘛,不好说,反正我跟她俩不是一边儿的。”
孟沈愤愤。
也不看看为了谁啊?
陆老师嘴上嗔怪,但也没真和她们生气,不轻不重地训了几句后,把话题又绕了回去。
“那个叫金斯娇的,你对她这么上心,有什么缘由吗?”
雪年想了想,摇头:“就是不错的一个小孩,演技可圈可点,但负面新闻没断过,要是被那些假消息影响了事业还挺可惜的。”
“你是说,那些负面新闻都是假的?”
“您也听说过?”
陆老师道:“上回你出事,我联系不上你,就在网上等消息,看到几条挺不好的新闻。”
雪年浅笑:“网上的东西真真假假,等您亲眼见着就知道了。”
陆老师没当面拂了她的意思,“她也在北城?”
“每天还要去公司上课呢,”雪年忍笑,“纳星管得严,我想见都得提前约时间。”
……
深夜,雪重。
车行平稳。
红灯亮起,车速缓缓降下来,停在斑马线前。
陆嘉看了眼车窗外,积雪似乎又厚了几分。
后座的披着毛毯休息的陆怀玉开口:“雪年说的那个新人,你听说过吗?”
“没,公司那么多艺人,我又不能挨个儿去认,”陆嘉闲散地敲着方向盘,对着后视镜说,“不过难得见雪年对谁上心,有机会我去看看吧,顺带帮您打听打听。”
“帮我打听什么?”陆怀玉说,“我又不在乎。”
陆嘉失笑:“雪年那意思不就是想让你帮着看看吗,要不好端端的干吗提上课的事?”
陆怀玉没接话。
好半天,陆怀玉揉揉眼角,叹息道:“雪年啊,看起来风轻云淡的,实际上心思比谁都重。”
“是啊,像你,要不你喜欢她呢。”
“我倒盼她能有几分孟沈的洒脱,能过得轻松些。”
陆嘉想象了下,雪年抱着酒瓶子海吹,喝醉发酒疯的模样,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别!一个小孟就够折磨人了,再多一个怎么受得了。”
“是让她洒脱点,心思重伤神,念书的时候她就没多少朋友,出了事故在国外一待就是八年,回来还是孤零零的,身边也没个人心疼她。”
陆嘉往后看了眼,直咋舌:“你这意思,不会是想给她介绍对象吧?她是艺人,才三十岁,还年轻呢!”
陆怀玉张了张口,陆嘉又道:“人又不是没家人,只是不在国内而已,工作室里还有那么多人跟着,怎么就孤零零了?”
“你要是心疼她,以后经常联系,吃个饭,喝个茶,”陆嘉思索,“但话说回来,雪年喜欢安静,联系得太频繁也不好……”
“算了算了,”陆怀玉没辙了,“抽个日子,我去你公司看看。”
*
十二月的第一天,纳星娱乐公开发布了关于旗下艺人金斯娇的维权案件进展说明,十六张公示图片,共涉及二十多位自媒体与网络用户,一时激起千层浪。
“不愧是纳星啊,办事效率一绝。”
“一个月了,折腾这么久,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有纳星一比,野浪显得更废物了。”
……
靠椅里,崔恬划了两下屏幕,评论区风向都在预料内,满意地点点头,把手机还回去。
“不错,后续再盯紧点儿,别出岔子。”
公关部门的小助理应声,随后不确定地问:“恬姐,那几个带头发布不实消息的自媒体里有几个是野浪养的营销号,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金老师?”
“没事,金老师已经知道了。”
兜里的手机响了,崔恬一看,起身接听:“姐,嗯,我在公司……陆总?”
电话那头的主管道:“前段时间不是签了新人吗?陆总想看看,大概十点左右到。”
众所周知,纳星娱乐的总裁性别为女,最近新签的三个艺人性别也为女,所以不太可能存在潜规则的隐患。
崔恬疑惑地应下来:“好。”
十点,陆总抵达。
崔恬下楼接待,发现陆总身边还跟着一位夫人,气质出尘、谈吐淡雅,看上去五六十岁,单从脸庞就能看出年轻时的貌美动人。
并且,还有些面熟。
“陆总,您好,我是艺人经纪部的崔恬。”
介绍完,陆总颔首,直入主题,“金斯娇在吗?”
崔恬愣了下,脑袋里瞬间涌出无数可能,飞快地回道:“今天有部电视剧试镜,金老师在十楼,我现在就去通知。”
“试镜?”站在陆总身边的夫人开口,声音温婉悦耳,“什么样的试镜?”
陆总低声提醒:“妈,试镜不一定是公开的。”
崔恬一激灵。
妈?
纳星娱乐总裁陆嘉的母亲……
不就是演艺界内鼎鼎有名的陆怀玉!
崔恬忙道:“是公开试镜,剧方在等女主角,陆老师过去说不定能给些建议和参考……”
电梯上楼,崔恬体贴地给陆老师介绍今天试镜的内容,陆嘉靠后倚着,暗戳戳地给雪年发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那边没回,或许是还没醒。
等到电梯抵达十楼,门开了,“叮”一声。
同时,陆嘉的手机也亮了。
—雪年:不好意思,刚睡醒。
陆嘉憋笑打字:没事,现在全是坏消息了。
第36章 业界泰斗
“姓名。”
“周璟。”
“三中的?”
“对。”
保安抬头看了眼, 把笔从筒里抽出来,连着表格一起从窗口递出去,“假期学校不让随便进啊, 登记一下。”
岗亭外, 周璟伸出手。
正值暑假, 天气炎热,她穿着一身不合时令的长袖, 衣领和袖口紧扣着。
保安出于古怪多看了一眼, 周璟握笔的手忽然变快, 侧着一边肩,三下五除二地把表格填完, 单手递回窗口。
——
镜头关上。
副导往纸上瞅了一眼, “字不太好看。”
试镜导演把一沓纸都拿过来, 抖了两下,一张张翻看,似在思考什么。
与试镜会议室仅隔着一条过廊的员工休息室里,金斯娇走到饮水机边上,打算倒点水。
刚拿起一次性纸杯, 五指忽然一僵, 纸杯脱离手掌,轻飘飘地掉了下去。
手还在抽筋。
金斯娇不得不先坐下来按摩手臂。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来敲门, 说导演想见见她, 金斯娇跟着回到会议室,试镜环节已经结束, 导演和副导坐在桌边核对试镜艺人的资料。
“导演。”
导演抬头,看见金斯娇, 反手托了下眼镜框,示意副导帮忙拿张椅子。
“金斯娇,对吗?”
金斯娇道谢坐下,“是。”
“多大了?”
“二十二。”
“二十二……”导演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拧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和一支笔过来,“你写行字我看看,就写自己的名字。”
手不抖,金斯娇的字迹像模像样了许多,虽然谈不上潇洒飘逸,但规整干净,非常符合学生的身份。
写完,她纸笔还回去,导演只看一眼就笑了,“刚才试镜,你是故意写潦草的?
边上的副导演惊讶地探头。
金斯娇解释:“周璟手上有伤,拿不稳笔,字迹会很乱。”
导演心领神会地点头,放下纸笔,口吻亲和,“这场戏难度不大,轻易分不出高下,但有一点你做的比其她人好,知道好在哪儿吗?”
金斯娇谦虚地回答:“不知道。”
这种时刻没人会在意她是真谦虚还是假谦虚,导演把桌面的纸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再看看自己写的字,“情境关系的处理。”
情境关系,是上过的课,金斯娇记得很牢靠。
情境二要素:事件,人物关系。
事件是周璟要通过岗亭进入学校,人物关系是周璟和打盹的保安。
所以她不但得演出自己,还得演出保安的存在。
“在没有特别指定的情况下对着空气演对手戏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是新人演员常走的误区,过度表现自己,忽略环境交互,即便情绪再好戏也还是‘活’不起来,简单点说就是大唱独角戏。”
导演说:“但在这点上你的处理很成熟,人物之间的对话,被观察的反应,与对手的相互影响……这些都非常流畅,完全不像个新人。”
金斯娇听出来了,这是在夸她,“谢谢。”
导演话锋一转:“可你的缺点也很明显。”
金斯娇定神,“请您指教。”
“你的情绪太收敛了。”导演说。
无论是夸奖还是批评,他的态度始终客观客气,“收敛会大大压缩你的表演空间,也会缩减戏路。沉默、痛苦、压抑,这类在别人看来挑战难度高的角色对你来说可能易如反掌,但相应的,明快积极的角色会和你无缘……”
一边的副导频频侧目,他头一次听导演和新人说这些。
走廊上传来渐密的脚步声与谈话声,副导起身道:“你们聊,我出去看看。”
等人走了,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人,导演询问:“试镜的时候,你为了躲避保安的视线把一边的手藏着,那只手有过痉挛,也是有意设计的?”
金斯娇如实回答:“我想模拟周璟受伤的状态,在休息室准备时提了会儿重物。”
重物是什么她没提,但毫无疑问,最后呈现的效果不错。
导演会心一笑:“今天的试镜非常顺利,纳星的艺人在表演上都是优等生,竞争也会更激烈,辛苦你了。”
金斯娇懂他的言外之意。
这个角色,和她无缘了。
但还是收获颇多,许多东西只能在实践中才能习得,她的表演经验太少,有不足处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拉开,副导匆匆进来,走到桌边低声道:“陆老师来了。”
会议室太空,他已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金斯娇还是无可避免地听到了一二。
导演皱眉问:“哪个陆老师?”
金斯娇正打算告别,副导急切地说:“陆怀玉老师!”
她的步伐下意识停下来。
导演一惊,忙不迭收拾桌上的东西,“陆怀玉?陆老师怎么会来这儿?”
导演边说边往外看,一通手忙脚乱,肉眼可见的着急,“到哪儿了,我现在过去还能见着吗?”
副导演比他还着急:“来了,说是要参观今天的试镜!”
“什么?”
话音刚落,门边出现一抹身影。
导演和副导齐齐回头。
金斯娇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终于亲眼见着了这位传闻中的业界泰斗,陆怀玉女士。
单从外貌很难相信陆怀玉已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皱纹,但她眼中依旧饱含温光。她化了素雅的淡妆,皮肤白皙,五官明晰,盘起的黑发中夹杂着银丝,但并不多,仿佛身体里住着的依旧是条鲜活的灵魂。
有人上前要来搀扶,陆怀玉摆了摆手,徐徐走进会议室,环顾四下。
金斯娇有些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位和雪年气韵极相似的人。
但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雪年的温润与优雅中带着慵懒,让人忍不住被吸引、向往着接近,而陆怀玉给人的更多是敬重,时间的重量在她身上全部展露,于是带来了或许不是出于她本愿的压迫感。
陆怀玉的名字在演艺界和商界赫赫有名,不需要多言,导演拘谨地过来问候:“陆老师您好,我是姜衍。”
副导演也上前做自我介绍:“陆老师您好……”
两位导演都这态度了,金斯娇总不能干站着,只好也过去问候:“陆老师好。”
门外还站着很多人,崔恬也在其中,另一个存在感显眼的是个穿着贵气的女人,相貌和陆怀玉有几分相似,年纪看上去应当和雪年差不多。
陆怀玉的目光落在金斯娇身上停了一秒,而后回眸看向姜导,温和地问:“今天的试镜已经结束了吗?”
“是,刚结束。”
导演其实也还懵着,陆怀玉在圈子里惯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试镜现场?
难不成……
他瞟了金斯娇一眼,心想不会吧,小心翼翼地问:“陆老师怎么过来了?”
陆怀玉慈和一笑:“路过,听说有新人试镜,顺便过来看看。”
姜导松了口气,然而没等他缓好,陆怀玉一回头,他刚平复的心情又生起了波澜。
陆怀玉打量着金斯娇,语气似有探询:“你是金斯娇?”
一刹那,会议室内内外外的人反应各异,就连门外的崔恬都惊了下,表情愕然。
姜导和副导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熟悉的情绪:卧槽!
众多视线的中央,突然变成话题主角的金斯娇,内心的茫然也不少。
但就像认识她的人普遍认为的那样,除雪年以外,遇上任何人金斯娇都不会有外露的情绪起伏,“是,我是金斯娇。”
语气堪称冷淡。
门边的陆嘉忍不住咋舌。
这雪年看上的小孩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陆怀玉脸上的慈色收敛了些许。
过了片刻,陆怀玉轻轻走到桌边坐下,看着金斯娇,问:“试镜片段能再演一遍吗?”
……
当晚,电话里说起白天的事,陆嘉难掩调侃:“金斯娇还挺听话,让演就演,问都没问一句。”
那端的雪年轻笑:“别的不好说,让她演戏一定听话,专业着呢。”
专业的态度陆嘉见识了,但专业的能力还有待考察,陆嘉躺在阳台的竹椅里悠哉道:“听话是听话,就是不知道陆老师喜不喜欢。你和小孟都不是乖乖崽,金斯娇的性格在她那儿可不讨喜。再者,试镜我也在边上看了,演技还有进步空间,也没你夸得那么好。”
“没有进步空间的话何必再劳烦陆老师,”雪年也很悠闲,“至于性格,让陆老师挑学生,又不是挑女儿,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
“嚯,难怪小孟说你偏心眼儿呢,说一句都不行,这么护着?”
“实话实话而已。”
到底是实话还是偏心,各自心里有数。
眼瞧时间不早,估摸着陆怀玉要从话剧院回来了,陆嘉起身回屋,贴心地问:“陆老师要回来了,用不用我再跟她聊聊,讲讲情?”
“不用。”
“你对金斯娇就这么有信心?”
雪年没直接回答她,而是问:“你看了她的试镜,没发现她的表演风格很熟悉吗?”
“熟悉?”
陆嘉回想白天的试镜,没抓住头绪。
娱乐圈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见过成百上千张面孔,除了顶尖的那一批,剩下的演员大多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仔细一想,金斯娇的表演风格和新一代的确有些不太一样,细节流畅不说,驾驭的角色也和她的年纪格格不入,哪怕放在一圈新人里也很少见。
商人的思维总是要权衡利弊,陆嘉说话不由谨慎了些:“她师出哪位大师?”
那头雪年低笑两声:“不才,正是和你说话的这位。”
第37章 时尚顶刊
楼下花园外传来车声, 是陆怀玉从话剧院回来了。
外头还下着小雪,司机撑伞一路把陆怀玉送到楼上。
门开,陆嘉过来替她拿外套, “这么冷的天还两头跑, 小心冻着自己。”
“话剧院那边出了点问题, 我过去看看……你今天怎么没留公司,这么早回来?”
“年末了, 跟雪年学, 偷偷懒。”
阿姨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陆怀玉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多油盐,几盘菜的口味都比较清淡, 陆嘉跟着尝了没几口就放下筷子。
“吃不惯?”陆怀玉问。
“不是, ”陆嘉扯了个小谎, “下午和雪年见面,喝了点下午茶,还不饿。”
陆怀玉缓缓道:“为金斯娇见的面?”
陆嘉就笑:“这可是您自己提的啊,我可没说。”
陆怀玉放下汤匙,道:“雪年对她就这么上心?”
“您也看出来了?八百年没见雪年关注过谁, 真不容易……”
半是调侃地感慨了会儿, 陆嘉图穷匕见,试探道:“妈,您觉得呢, 金斯娇怎么样?”
陆怀玉才不进她的圈套, “什么怎么样?”
“什么什么怎么样?”陆嘉知道她故意装着呢,乐呵呵地问, “您今天不是在公司见着了吗,长得怎么样, 性格怎么样,演得好不好?还满意不?”
陆怀玉皱眉看她,陆嘉就大言不惭地说:“我这是帮雪年问的,不算八卦。”
得,雪年是块好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陆怀玉叹了口气,似是认了,无奈道:“还不算太差。”
这便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真的假的?”陆嘉故作惊讶,“我看她冷冷清清不爱说话,性格好像不怎么讨喜?”
这说的也算属实,金斯娇寡言少语的性格确实难相处,但陆怀玉活了六七十年,什么性子的人没见过,犯不着和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闹不合,加上还有雪年这一层因缘,有的没的只好装没看见了。
见她不说话,陆嘉心中了然,挂着满盈的笑容推开椅子,亲热地绕过来,“好了好了,不说了,汤都要凉了,我给您重新盛一碗……”
*
三日后,雪止。
金斯娇接到崔恬的电话,说姜导公开试镜的那部剧的女主定下来了,是鸣英的一位女艺人,年纪比金斯娇大五岁,去年刚拿过视后金奖。
周璟这个角色在剧中的年龄跨度较大,金斯娇太年轻,契合度不够——这是剧方给的说法。
但崔恬在电话里透露,实际是鸣英那边给剧组施了些压,姜衍作为新锐导演话语权不高,演员选拔,还得按投资商的想法来。
行业内的潜规则金斯娇见怪不怪,试镜完她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没拿下角色是意料之中的事。
离年末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崔恬嘱咐她别有压力,角色丢了不一定是坏事。
“月中有个商务,是Valentine的双人杂志拍摄,Valentine是国内时尚杂志顶刊,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你调整好状态,说不定能打出个漂亮的翻身仗。”
崔恬是个很记仇的人,野浪把金斯娇当靶子给谢宝贝炒热度,这事儿她不会轻易就算了,Valentine是她亲自去谈的,前后花了半个月才谈下来,对金斯娇接下来的发展助力巨大,足够压谢宝贝一头。
“雪年那边我也沟通好了,”崔恬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雪老师比预想的要好说话,据我了解,目前圈子里有三家时尚杂志都想和她合作,年末的两场大型颁奖典礼也给她递了邀请,但她只定下了Valentine,等月中消息公开出去,一定少不了话题度。”
而金斯娇和雪年刚合作过,这艘顺风船蹭的,可谓是合情又合理。
“金老师?”电话那头没声儿,崔恬放慢语速,“是不是我说得太快了?”
“没事,你继续。”金斯娇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
个屁。
如果不是崔恬的工作还没交待完,金斯娇只想立刻挂断电话冲去联系雪年。
二次合作!
这么快她就有了和雪年有再次公开见面的机会,什么试镜落选都成了过眼云烟,这才是年末最大的惊喜。
再高兴金斯娇也没在电话里表现出一丝一毫,崔恬不疑有他,续道:“还有件事,需要你自己来做决定。”
金斯娇定下心情,“嗯。”
崔恬酝酿了几秒,清清嗓,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北城话剧院那边昨天来过一通电话,在排的两出戏缺年轻女演员,问你有没有时间过去试试。”
“以防你不知道,我科普一下,”崔恬暗示,“北城话剧院院长,是陆怀玉陆老师。”
“……”
那头死一样寂静。
崔恬从业多年见过不少自带背景的艺人,以金斯娇的外在条件,如果有背景靠山,不至于沦落到在野浪这种吃人的地方白白蹉跎五年。
那天在会议室,陆怀玉当着一众人的面点了金斯娇的名字,结果第二遍试镜完既没点评也没发表看法,只和导演点点头就走了。
崔恬实在弄不清这里头的复杂关系,既然陆总没特别交代,与其自作聪明不如放低智商装傻,不出错就行。
结果安生没两天,话剧院的电话来了。
毫无疑问,金斯娇和陆家有关系,至于关系是什么……
好奇心太强的一般都没有好下场,崔恬选择不过问。
另一边,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怔住的金斯娇忽然意识到什么,单手合上电脑,走到窗边问:“是谁来联系的?”
“话剧院演员中心的工作人员,虽然是直接联系的我,但他在电话里特地强调,要让你本人给答复,还叮嘱如果你有意愿就整理一份个人简历发话剧院的邮箱。”
越过公司直接联系金斯娇,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不是工作安排,单纯是陆怀玉的意思。
金斯娇深吸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金斯娇没立刻去整理个人资料和简历,而是背靠窗户,忐忑地拨通了雪年的电话。
那边嘟嘟响了有一会儿才接通。
接电话的不是雪年本人,是另一道女声:“金老师?”
也不是星星。
金斯娇皱眉,“您好,我是金斯娇,请问雪老师在吗?”
“稍等,她还没睡醒,我去叫她。”
金斯娇一愣。
过去不知道多久,电话交到了另一人手里,雪年沙沙哑哑的声音响起来,“喂,金老师?”
“雪……”
金斯娇刚要开口,刚才接电话的女声又响了,听起来距离很近,就在雪年身边:“先起床,粥要凉了。”
“知道了,”雪年和她含糊地接话,“衣服呢?帮我拿一下。”
“啧,你回个头看看呢?枕头边上的是什么?”
“……怎么放这儿了。”
电话这端,窗边的金斯娇垂下眼睫,指尖用力,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雪年的家人不在国内,也不是星星……
又过了一会儿,雪年穿好衣服,“金老师?”
金斯娇压下身体里翻涌的酸涩,打起精神:“雪老师,您现在方便吗?”
“方便,怎么了?”
“我想……”
我想问,陆老师那边,是您安排的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金斯娇却说不出口。
雪年身边女人的存在,成了一根粗糙的鱼刺,死死地扎着她的喉管,每吐一个字便扎深一寸,疼得她的胃都出现了痉挛的错觉。
可雪年对此一无所知,“想什么?想我了?”
气息乱了,金斯娇溢出短促的一声“嗯”,连自己的都没意识到。
反倒是雪年听力敏锐,成功误会了她的意思,一下子笑得特别荡漾,“嗯?大清早的,这是打电话跟我表白来了?”
金斯娇扯了扯嘴角,“我想问您……陆老师的事,是您安排的吗?”
毕竟见面那天雪年提起过陆老师,除此之外,金斯娇想不出会有谁这么费心思地帮自己。
“唔,陆老师联系你了?”
“对,”金斯娇的嗓音低得几乎没有起伏,“北城话剧院联系我,让我去试戏。”
“看来你那天试镜表现得不错,怎么样,角色拿下来了吗?”
雪年在转移话题,金斯娇听出来了。
放在过去,金斯娇一定会沉浸其中跟着她的思路走,此刻她的心是空的,没有心动,唯一感受到的只有潮泄般的无力,念头反而变得纯粹起来了。
她没资格的。
疑惑,质问,难过,都没资格。
金斯娇闭了闭眼,平静道:“没有,离导演的要求还有差距。”
雪年一顿,“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雪老师,”金斯娇打断她,“陆老师的事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说完,电话突兀地挂断。
桌台边,雪年听着耳边嘟嘟的忙音,一时间没回过神。
金斯娇挂了她的电话?
由于这件事过于离奇,雪年的第一反应是:金斯娇遇上了什么急事。
她发微信过去:有急事?
但那边没回。
苏榭从隔壁衣帽间走出来,“品牌寄来的衣服我都放衣帽间了,你出门记得偶尔穿一两次,好歹也是代言人……”
雪年视线盯着手机,裹紧身上的厚睡衣,“知道了。”
昨晚室内暖气坏了,起床差点没冻死她。
“不是说今天要出去过周年?”她看着手机道。
苏榭抬腕确认了下时间,“再等等吧,一会儿维修师傅过来,把暖气先修了。”
雪年心不在焉:“你老公不是还在等你吗?”
“时间还早,让他再等会儿……你先把粥喝了,凉了对胃不好。”
“这么关心我?”雪年笑着放下手机,把碗端过来,“你对外人这么好,爱人不会吃醋?”
苏榭无语地给她倒了杯开水,“你是女的,我也是女的,他吃哪门子的醋?”
雪年舀着粥道:“这可不好说,粉丝都能为偶像拍戏吃醋,你这新婚燕尔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在我这儿过夜……”
她的手蓦地一顿。
事业系女强人苏榭没注意她的表情,光顾着冷笑:“呵,那他就醋着吧,等工作忙起来我天天都不回去,看他能醋几回。”
雪年缓缓地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又放下,神色严谨,说:“不行,你得回去。”
苏榭疑惑:“为什么?”
雪年点开手机,指尖敲了一行字:生我气了?
消息发过去,只过了三秒,手机铃声响了。
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金斯娇。
挪进卧室接电话前,雪年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话:“真的,有人会吃醋。”
第38章 做贼心虚
关上卧室房门, 雪年背靠着门,接通电话,“金老师?”
手机话筒里传来几不可察的呼吸声, 但久久无人应答。
雪年想了想, 放轻语气:“娇娇?”
那边一静, 过了两秒,金斯娇微凉的嗓音终于响起来:“雪老师。”
雪年在心里无声笑了下, 踱步走到落地窗边, 看着玻璃外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晨景, 轻柔地问:“吃早餐了吗?”
金斯娇:“……没有。”
她的语调很平静,雪年却莫名从中听出几丝委屈的味道, 再一细想这委屈的来源, 心情顿时就变得有些不可控制了。
雪年随口便道:“我也没吃, 苏榭的手艺不合胃口。”
客厅里,正在等待维修师傅上门的苏榭身子一颤,猛地打了个喷嚏,“哈啾!”
嘶,暖气果然得快点修, 都要冻感冒了。
金斯娇:“苏、苏榭?”
电话那端一通结巴。
雪年装作浑然不觉, 故作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那边吞吞吐吐,“您最近……有行程?”
“没, 在休假呢, 昨晚屋里暖气坏了,苏榭一早过来看看, 怕有安全隐患。”
那端彻底哑了。
雪年一个人在心里笑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
好半天,金斯娇讷讷道:“暖气修好了吗?”
“还没, ”雪年唉声叹气,“屋里跟冰窖似的,睡着都被冷醒。”
金斯娇脱口便道:“那您要来我这儿吗?”
雪年一顿。?
什么意思?
那端后知后觉,窘迫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您怕冷,容易感冒……”
好扯淡的理由,说着说着,金斯娇的声音就低下去,最后半句仿佛是游着鼻子里的最后一缕气吐出来的,细若蚊蝇,“当然,可能会有些麻烦。”
麻烦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过去干嘛?
睡觉么?
雪年忍俊不禁,“维修师傅还有几分钟就到……”
她还有话想说,但金斯娇一听连忙就道:“您忙吧。”
说完,又有要挂电话的架势。
雪年无奈地加快语速,把她又拽了回来,“所以你刚才是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金斯娇小声说,“没骗您。”
“那为什么急着挂我电话,”她埋怨,“连声再见的招呼都不打?”
“我……经纪人刚才有急事找我。”
这孩子真的很不会撒谎。
雪年不知道金斯娇对旁人是不是也这样,瞧上去分明挺冷静的一个人,怎么每次扯小幌子语气都会变得这么做贼心虚呢?
这么轻易就能看穿,很难忍着不去欺负她——
嗯,雪年,你可真是个坏女人。
坏女人自我唾弃了一番,忍下逗弄人的欲望,和金斯娇说起正事。
……
半小时后,出卧室,维修师傅已经走了。
室内渐渐回温。
检查完水电表,苏榭冲到玄关急匆匆地朝雪年挥手,“走了啊!”
“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苏榭动作麻利,“有空你发个微博吧,多长时间没露面了。”
微博号在雪年自己手上,杀青结束后她一直居家休息,没怎么登录过。
一上线,软件里挤满红点,划了两下,首页大数据推送了一条纳星娱乐的动态,是旗下艺人名誉维权案件的进度公示。
雪年点进去,看了会儿。
退出来。
她编辑了一条微博。
——
“嗡”,手机震动。
书桌边,金斯娇停下手头的事,抬了抬手机。
屏幕亮起,通知栏上显示的是一条推送。
特别关注雪年更新微博动态了。
金斯娇点进去,愣了一秒,一下子站起来。
雪年发了两张杀青照,一张全体,一张双人!
点开双人照时金斯娇手有些抖。
灰色调的照片,氛围神秘而安静。不算明亮的镜头下,雪年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卷长发松散在耳后,松散地倚着桌,气质禁欲而迷人。一身黑色外套的金斯娇微倾地站靠在她身侧,脸上维持着一贯清冷的表情,眼睫微微下垂。两人一前一后,似乎不小心碰到了肩,又似乎只是角度带来的暧昧错觉。
金斯娇看着图片想,那天应该笑一笑的。
原来那天雪年笑得这么好看,自己光顾着紧张,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拍立得照片,背景里人群拥簇,环境嘈杂,两人挨得也并不紧贴,彼此间留有礼貌的距离。
但这两张脸出现在同一画面里,带来的冲击如同小行星碰撞般剧烈。
评论区疯了一样炸出一排又一排问号:
“我靠?”
“这谁?金斯娇?!”
“妈妈!!”
一目十行看过去,所有人都是一个反应:起猛了!
没等金斯娇从滚烫的氛围里抽身,雪年发来微信,嘱咐她不用回复,如果公司和经纪人有意见,直接联系她的工作室。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崔恬怎么可能会有意见。
“你和雪年私下经常联系?”
几个深呼吸,金斯娇渐渐平静下来,她把手机放在一边,紧盯着电脑屏幕,专注于简历整理,好似心不在焉地回答:“偶尔。”
也就是一个小时前刚打过电话而已。
电话里,雪年还叫她“娇娇”……
脸颊又有升温的趋势,金斯娇喝了口凉开水,把温度压下去几分,“恬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金斯娇手握着鼠标,指腹无意识地在滚轮上来回滚动,“炒作不要牵连到雪老师。”
她很担心,以雪年的知名度,这条微博大概率会登上热搜,届时粉丝、路人、媒体……各方或吃瓜、或掺和,统统都是流量与热度。
平台热度一高,公司就要出手干预,季禾木的事还历历在目,金斯娇不想把雪年也拉下来,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沦为乐子人的饭后谈资。
崔恬隔着手机发笑,“照片是雪年拍的,微博也是雪年发的,想炒作的应该是雪年吧?”
金斯娇怔了一秒。
是啊,雪年为什么要发和她的合照?
明明有大合照,为什么偏偏要单独加上这一张?
她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这回喝再多凉水也压不住了。
这份难以言喻的躁动一直持续到当晚,晚上六点,话剧院发来邮件,并且附了一份在排的话剧剧本,让她明天早上到话剧院进行试镜。
工作使人冷静,金斯娇立刻就切换到了没有感情的打工人角色。
次日清晨,冰雪渐消,金斯娇提前半小时抵达话剧院。
“金老师,到了。”
“好,辛苦。”
正准备下车,驾驶座的庄助理忽然“咦”了一声,“是陆总的车。”
金斯娇抬头,从车窗内看过去。
隔着长街,对面驶来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行至路口处安全减速,渐渐停稳。
车的后方右侧车门率先打开,下车的是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影有些熟悉。
庄助理道:“那是我们公司的陆总,姓陆,单名一个嘉字,听恬姐说,那天参观试镜她也在。”
纳星娱乐的陆总,也就是陆怀玉的小女儿,商界一般叫她“小陆总”,她的姐姐陆庭是现任纳星集团的掌权人。
金斯娇回想当天试镜,当时会议室门外的确站着一位精英打扮的女人,身段和这位刚下车陆总很相像。
路边有积雪融化留下的水渍,陆嘉从车后绕到左边,拉开车门,对车内,弯腰说了些什么。
没多久,又下来一人。
“是陆怀玉老师,”庄助理看向后视镜,“陆老师是话剧院院长,除了学校任教以外就是在这儿排戏。”
金斯娇点点头,“知道,”她拉开车门,“你回公司吧。”
“好,要结束了您call我,我来接您。”
大雪连下了多日,天寒地冻,空气冷得令人直打寒颤。
陆嘉从后座椅上把围巾拿过来,问:“您今天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让司机顺道来接您?”
陆怀玉说:“今天那孩子要过来,可能要晚些。”
陆嘉笑笑:“要不说您刀子嘴豆腐心,还没教呢,就当自己孩子了?”
正说着,余光瞥到街对面过来一人,陆嘉扭头,立即便笑了:“喏,您瞧,这得是什么样的缘分。”
陆怀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不远处金斯娇踩着斑马线,渐渐走近。
不一会儿,走到跟前,金斯娇低声问候:“陆老师好。”
陆怀玉只看了她一眼,眉头就明显地皱起来。
零下的温度里,金斯娇上身只穿了外套和高领内搭,丝毫没有保暖意识,一开口面前带着雾气,下身的长裤和白鞋瞧着也冷得紧。
陆怀玉开口:“怎么穿得这么少?”
说着,她把手里的围巾递过去,“戴上,小心着凉。”
“……”
金斯娇似是没反应过来。
边上看热闹的陆嘉暗中憋笑。
她这桃李满天下的母亲啊,拿学生当自己亲儿女的习惯一辈子都没变过。
金斯娇迟疑:“……陆总好。”
“你好,”陆嘉伸手,“我是陆嘉。”
打完招呼,她示意:“围巾拿着吧,天这么冷,小心冻着了。”
金斯娇接过围巾,但还是没戴上,只拿在手里,说:“谢谢陆老师。”
陆怀玉也没说什么,转头对陆嘉道:“你去公司吧,路上让司机开慢些,注意安全。”
“不用我送您进去?”
“不用,”陆怀玉看向身侧,“我和她一起。”
陆嘉莞尔:“行。”
稍顷。
车影渐行渐远,陆怀玉回身,叫上金斯娇:“走吧。”
话剧院是上世纪的旧建筑,坐落在两条修缮过的老街交叉处,出正门朝右走个二十来米就是人行横道。
老街的路两侧生长着挺直的古白皮松,环境整洁清静,偶尔有车快速驶过,风声便会显得尤为清晰。
穿过斑马线后,陆怀玉走在内侧,细声细语地问:“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金斯娇跟在她身旁,手中拿着围巾,回答:“工作习惯。”
金斯娇对自己的自我认知很清晰,她的嘴上功夫实在不厉害,常常一句话就能让人全然丧失聊下去的兴趣,雪年是这天底下为数不多能包容她倔犟脾气的人,而其他人就算当面不说,背地恐怕还是会对她百般厌而远之。
但意外的是,陆怀玉听了只是回眸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语气还算得上温和:“平时在片场拍戏也会提前?”
金斯娇:“如果跟剧组车就按时按点。”
陆怀玉点点头:“做演员多久了?”
“一年多。”
“都演了些什么?”
“网剧,电影,”金斯娇顿了半秒,解释道,“网剧里是配角。”
陆怀玉对她补充的后半句并没有太在意。
有一句没一句说话的工夫,两人走到正门保安室,里头看门的大爷正在擦保温杯。
看见来人,大爷伸胳膊拉开窗户,招呼道:“陆老师,来这么早啊?”
陆怀玉朝他颔首,道:“这位是小金,以后会常来。”
大爷偏头望向后头的金斯娇,抬抬手:“姑娘好。”
金斯娇短暂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穿过正门,几栋上世纪老楼从密密的高松柏树后渐渐显露出轮廓,越往里,视野越渐开阔。
话剧院的演出大剧场位于一众环伫的楼建筑之间,剧场正下方是几十层的大阶梯,再往下,石台上摆放着几页落地海报,是每周末的演出节目的宣传公告。
陆怀玉:“以后工作日排戏上课都在这儿。”
金斯娇刚要问她试镜的时事,从大阶梯上哒哒跑下来一人:“陆老师!”
是个很年轻的女生,漂亮的鹅蛋脸,扎着马尾,穿着简单,身上还保留着肉眼可分辨的学生气,说话的语调往上走,中气十足:“您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还说要去接金……你就是金斯娇吧?”
女生从最后一层台阶上蹦下来,大眼睛炯炯有神,“你好,我叫叶盈,你叫我盈盈就好。”
这扑面的自来熟让金斯娇沉默了好半天,“您好,我是金斯娇。”
她的手刚伸出去,叶盈就迫不及待握住。
当着陆怀玉的面,叶盈狡黠地眨眨眼,故意小声说:“其实我看过你演的剧,演得特别好,但是陆老师不让我们追星,所以我就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第39章 患得患失
叶盈个性活泼, 一路上叽喳个不停。
进入大剧场,陆怀玉被工作人员叫去处理些院内事务,临走前嘱咐叶盈把金斯娇带去排练现场, 先熟悉话剧院的环境。
叶盈领着金斯娇在场内四处晃悠, “你来得太早了, 师哥师姐们还没到,我们一般九点才开始排练。”
大剧场内分布着八个独立的演出室, 每间前后都有扇四开门, 大概是知道金斯娇身份特殊, 叶盈对演出舞台和设备都没做详细介绍,只领她大致逛了一圈, 最后进了其中开着单扇门一间。
“你在台下坐会儿吧, 一会儿陆老师就该回来了。”
舞台下方是观众席, 中央位置视野开阔,叶盈沿着左侧小跑上舞台,从深红的幕布后面摸出一沓厚实的文件,蹦下来后不好意思地说:“嘿,我们平时要回学校, 怕把剧本落了就放这后面藏着。”
她拿来一份订好的短剧本递给金斯娇, “今天要试戏,剧本你过没?”
金斯娇打开剧本翻了几页,和昨天邮件里的一样, 便道:“看了。”
“台词能记住吗?”
“没问题。”
叶盈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专业的。”
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话剧院里大多是科班出身的,论起专业度, 金斯娇可能还比不上保安室里的大爷。
金斯娇默过了一遍剧本,确认台词都没记错, 开口问:“冒昧,你是陆老师的学生?”
“不完全算是,”叶盈挠头,“陆老师是戏大的教授,但我是隔壁电影学院的,最近话剧院在排戏,陆老师是指导,我就跟系里请了个假来蹭课……”
从她的表情看,这说法应该经过修饰,兴许把“请假”换成“翘课”更为妥当。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叶盈强调:“我们系导说了,实践出真知,让我们多去话剧院和剧组历练,积累实际经验。”
金斯娇不了解大学生活,更不清楚当代大学生的茫然与心酸,对此毫无共情能力,一张口,便吐出几个冷漠的字眼:“嗯,加油。”
叶盈噎了下,被她的惜字如金冻着,尴尬地问:“那你呢?大火演员的行程应该很忙吧,怎么还来话剧院?”
金斯娇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个小流量,和“火”这个词八竿子打不着半点关系,这么说真是高看她了。
金斯娇想了想,道:“我也来蹭课。”
当然,能不能蹭成功,还得看陆老师的态度。
九点,排练的话剧演员们陆续赶到,陆怀玉也回来了,金斯娇准备了一晚上的试镜,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呈现——
偌大观众席,话剧演员们填满了第一排的坐席,陆怀玉坐在中间,正对着舞台上的金斯娇,点头道:“开始吧。”
没有镜头,没有对手戏演员,绿幕变成红幕,出了错没人喊NG,有的只有台下一双双不带审视的眼睛。
这压根算不上考核。
金斯娇原本还担心,如果试镜不通过会不会让雪年失望,现在来看,担心是多余的,雪年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果然,试戏结束,话剧演员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叶盈偷偷在角落竖大拇指。
金斯娇下台,等着陆怀玉发话。
陆怀玉说:“还不错。”
叶盈在后头小声呜呼庆贺。
但意料之外的,金斯娇并没有感到轻松,相反,这句意料之内的肯定,让她产生了难言的困顿。
真的演得好吗?
孟导和姜导都说过,她的表演存在着很多问题,沉默、不稳定、难共情,陆怀玉不会看不出来。
是因为雪年吧?
因为雪年,所以就算她演得不好,陆怀玉也会看在雪年的面子上让她通过。
那如果没有雪年呢?
只是这么发散地想了一下,金斯娇忽然就明白自己到底在困顿什么了。
她在意的不是陆怀玉口中的评价,也不是台下这些真假难辨的赞誉,而是在演员这条道路上,她与雪年之间无形的距离。
从踏进这个圈子的第一天起,金斯娇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想离雪年更近、再近,近到一眼便能看到,想要便触手可及。
老天爷对金斯娇足够好,给她意外走红的机会,还把雪年送到了她面前,可毫无付出与代价的馈赠承受得多了,人就会变得心虚,变得患得患失,从而滋生出更得寸进尺的贪婪。
如今愿望看似实现,可她们之间无形的距离依旧没有缩减,金斯娇迫切地想得到认可与成就,以此来证明自己已经走到了可以和雪年比肩的位置,但她忘了,掌声不一定都是真的,夸赞也可能掺了假。
这世上压根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一个人有资格去喜欢另一个人,金斯娇给自己设错了路,而提醒她走错方向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当作理想来仰望的雪年。
话剧院的排练持续到傍晚,一整天金斯娇都在思考到底要怎样才能纠正自己愚蠢的心态,把演戏回归到表演本身,而不是绑定着雪年、自我感动地迈步。
傍晚五点,天色昏沉,庄助理把车停在话剧院正门对面的路口,给金斯娇发消息:金老师,我到了。
然而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人出来。
金斯娇不是故意放庄助理的鸽子的,排练结束她正打算要走,陆怀玉忽然过来叫住她,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
公司安排的表演课和话剧院时间上有冲突,但好在一个月的课程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的一周里除了话剧院的往返,金斯娇将会和度假一样悠闲。
陆怀玉温声道:“如果有空,叫上雪年,晚上一起聊聊吧。”
聊聊?
金斯娇思索:“我不确定雪老师有没有时间。”
但她还是给雪年打了一通电话。
值得庆幸,雪年没有下午睡觉的习惯,拨过去只一秒就接听了。
电话里雪年听起来心情不错,金斯娇和她简单说明来意,雪年先问她今天在话剧院的体验如何,确认都还好后才道:“好啊,那就约在横云饭店吧,陆老师喜欢他家的茶点。”
金斯娇悄悄看了陆怀玉一眼,低声问:“那,您还有什么话要和陆老师说吗?”
雪年语气里揉进几分笑意:“怎么了,在陆老师跟前很紧张?声音压得这么低?”
紧张不至于,只不过有些不自在,她和陆怀玉实在没什么话题可聊。
金斯娇背对着陆怀玉,咬咬唇瓣,飞快地说:“嗯,所以想快点见您。”
说完,她火急火燎地把电话挂了,从脖子一路热到脑门。
另一边,被匆忙结束通话的雪年靠着窗台,手机还放在耳边,眼神干愣着,一副猝不及防被冲撞的懵然。
刚才,金斯娇是撩了她一下?
*
横云饭店离得不远,但因陆怀玉在车上,庄助理把车速踩得很低,安全意识拉满,生怕颠着她老人家。
雪年比他们早到五分钟,等待最后一个红绿灯时,金斯娇在车上收到消息,雪年发来包间名,问她有没有想吃的,让她参考一下。
可惜,金斯娇是个对饮食毫无欲望的人。
她就打字:我随便,按您的口味点吧。
雪年发了一句带标点符号的话过来:小金老师,你知不知道点餐的时候说随便很容易招人厌?
金斯娇一愣,慌忙道:我不挑食,都可以的。
她生怕雪年讨厌她,发过去后惴惴地盯着手机屏幕,迫切地想看对面的回复。
身边的陆怀玉注意她的小动作,微微侧目,见她目光紧紧黏在手机上,淡淡地开口问:“有事要忙?”
金斯娇不自然地垂眼:“是雪老师,她已经到了。”
陆怀玉点点头,收回视线,没再追问。
金斯娇还是执着地盯着手机,手臂的姿势都没变,只有眼中不易察觉的某一处越来越黯淡。
生气了吗?
雪年脾气那么好,不会吧……
但她要是真的不高兴了呢,怎么办?
不知不觉,红灯变绿。
车子缓缓驶过最后一个路口,在金斯娇愣神的工夫抵达横云饭店。
电梯上楼,四楼长廊内一路深行。
直到推开包间前,金斯娇的心情都是忐忑的。
她怕推开门,雪年已经走了,或是还坐着,但冷着脸……虽说雪年冷脸时美得让人心驰神往,但金斯娇宁愿这幻想永远不会变成现实。
结果门打开的一瞬间,金斯娇表情当场就凝固了。
包间里,灯光明亮,孟沈坐姿尤为豪迈,嘴里咬着一截奶棒,挑眉招手:“哟,来了?”
金斯娇怀疑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太对。
四下看过去,偌大包间里只有孟沈,不见雪年。
孟沈拍拍手站起来:“别找了,雪年手机关机,去借充电线了……陆老师,您坐这儿。”
给陆怀玉留的位置在正中间,要绕过屏风过去,金斯娇下意识回身搀扶,陆怀玉意外地看她一眼,和蔼地摆摆手,道:“没关系,你坐吧。”
说罢,她过去落座。
留给金斯娇的位置就身前,拉开椅子坐下,余光瞥见右手边的椅背上搭着一条眼熟的围巾,金斯娇不动声色地把椅子移近了点儿。
左边的孟沈光顾着和陆怀玉解释自己今晚突然出现的原因,没发现金斯娇的动作,一边倒茶一边道:“今天下午我和之前合作过的艺人约在楼下咖啡厅喝茶,不小心聊迟了,正准备回去,一抬头就碰上雪年。她说和您约在横云饭店吃饭,我寻思多个人也就多双筷子的事儿,就厚脸皮来蹭一顿……”
孟沈脾气那样暴躁的一个人,在陆怀玉面前乖得像只小狗崽儿,眼色非常。
她顺带也给金斯娇倒了一杯:“听雪年说,小金要去话剧院跟您学习?”
陆怀玉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整理餐巾,“这是雪年说的?”
孟沈放下小绿壶,递杯过来,稳如泰山:“原话当然不是这么说的,只说小金今儿去话剧院试镜。”
她看了金斯娇一眼,用眼神暗示,金斯娇便起身道:“雪老师还没回来,我去看看她。”
金斯娇虽然倔得跟头硬驴似的,但聪明才智总是会在关键时刻超常发挥,这点让孟沈非常满意。
等人走,门也合上,孟沈把桌上摆着的两盘粉玉甜点端来,笑眯眯地问:“当着那俩人的面您不好说吧,金斯娇怎么样啊?您看着还顺眼吗?”
陆怀玉活到这岁数走过的路比她吃过的盐都多,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你真是碰巧碰上雪年的?”
孟沈咂嘴:“真没骗您,否则这么冷的天,她要约我我还不乐意出门呢。”
陆怀玉道:“知道冷就多穿些,别仗着年轻就胡来。”
“论年轻哪有小金年轻,您看她穿的,光要风度不要温度,我好歹还穿里头秋裤了,等她回来您问问她穿没穿……”
论起跑火车没人是孟沈的对手,虽然雪年偶尔也会不正经,但绝做不到孟沈这样没下限不要脸皮。
她一张嘴巴里生着两条舌头似的,哒哒哒机关枪似的一通鬼扯,扯得一把年纪的陆怀玉头都大了。
孟沈继续凑在她面前晃悠,嘴巴开开合合:“看您表情,是不太喜欢?”
陆怀玉重重叹息,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她嘴里,“比你讨喜,少说些话吧。”
孟沈鼓着腮帮子:“那您打算怎么指导她,不会亲自教吧?我都没这待遇。”
陆怀玉轻轻摇头:“这孩子基础不差,让她在话剧院里多磨磨,培养些悟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孟沈捣头:“我说也是,哪儿都不差,就是年轻,才二十二,演员哪个不是从这阶段过来的,以后多多历练就行。雪年真是瞎心疼,非得把她往您那儿送,也不交个学费,净让您操心……”
包厢外,出了长廊的金斯娇只是去洗手间洗了个手,没戴个口罩帽子,她不可能真去楼上楼下转悠找人。
横云饭店的四楼高级包间是贵宾座,环境清雅,内置精美,每个包间对应的洗手间都是独立的,位于所在的长廊尽头,与包间隔着两间熏香的客休室,雕花的室内矮檐上还挂着不出声的小铃铛。
金斯娇估算了下时间,孟沈大概还要跟陆老师再聊上一会儿,擦干手后便没急着回去,转到隔壁客休室暂坐,翻看和雪年的聊天记录。
孟沈说雪年的手机没电关机了,那她应该不是故意没回消息的……吧?
金斯娇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她一方面在为雪年生没生气担忧,另一方面还在纠结白天的那番感悟。
意识到错误和纠正错误是两码事,金斯娇习惯把表演和雪年放在同一位置上,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但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只意味着追逐,那这份感情也太可悲了,对雪年来说更会成为负担。
如果金斯娇所期望的只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粉丝,那么她的感情再扭曲、再偏执,只要不被雪年发现,怎么践踏自己都可以。
但雪年对她太好了,金斯娇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沉溺,沦陷得越深,她想要的就越多。
她想和雪年牵手,想和她满怀地拥抱,动情地亲吻,想和她做更多友情以上的事。那些戏里的甜言蜜语她统统想说给雪年听,告诉她自己有怎样一颗卑微爱慕的真心,想用尽力气喜欢她,许诺给她天长地久。
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雪年也喜欢她的基础之上,她需要先成为值得雪年喜欢的人。
金斯娇揉了揉眼尾,略显松懒地抬目,看向矮檐下那颗不会出声的铃铛。
好难。
让雪年喜欢她。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难的事。
第40章 茶言茶语
回到包间, 雪年已经回来了,正坐在自己的位置和陆怀玉说话,金斯娇进来, 她回眸, 漂亮的眼睛捕捉到金斯娇立刻便弯起来, “金老师。”
金斯娇回应落座。
她们俩的椅子挨得近,稍稍倾身便能碰到对方。
临时被召见, 雪年今晚的穿着很居家, 松软的薄毛衣, 针织长裙,金斯娇甚至能想象出她无聊了踩着袜子在家到处晃悠的场景。
她有点儿嫉妒苏榭了。
孟沈一肚子话, 拉着陆怀玉说她最近又瞧上个好本子, 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演员, 大概率得黄。
“金老师。”金斯娇听见雪年轻声叫了她一下。
她抬眼,就见雪年视线往她手边移了一下,眨了下眼,轻轻地说:“手机关机了,抱歉。”
金斯娇望着她, 感到一块存在感模糊的石头突然长着翅膀从肩上飞走, 走前还往她胸膛撞了下。
要命了,世界上怎么会有雪年这样的人。
好得让人简直想把她绑回去藏着,让她只对自己一个人这么笑。
“说生气是开玩笑的, ”雪年继续旁若无人地跟她咬耳朵, 笑声揶揄,“就是想逗逗你, 没别的意思。”
金斯娇心道你没别的意思但我有,我的意思还很多, 你要再近点儿我恐怕就要藏不住了。
耳朵发烫,不知是包间的暖气太足还是雪年的气息太热,都使人招架不住。
金斯娇浑浑噩噩的抓住衣袖一角,想着白天在话剧院试戏时那股弥漫四肢百骸的凉意,方才觉得骨子里的热血平息了几分。
藏好,藏好,藏好……
她忙得像只到处掉毛的猫儿。
雪年撑脸瞧着她,“你很紧张?”
金斯娇故作茫然:“什么?”
雪年不知为什么兀自笑了下,随后用关怀的语气道:“今天在话剧院还顺利吗?”
陆怀玉在对面,金斯娇含蓄地点点头,“陆老师很有耐心。”
“那也得你表现得好才行,”说着,雪年偏头,身子倾过来,窃窃私语道,“其实陆老师不喜欢小孩儿,我从前也不招她喜欢。”
金斯娇因为她突然压来的香气僵得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雪年又在逗她。
她只能这么理解。
肯定没别的意思。
眼看她就要忍不住,那截白得晃眼的脖颈突然挪了回去,雪年微微一笑,瞬时间变得端庄又正经,端着清水杯款款道:“饿了?吃饭吧。”
仿佛刚才只是金斯娇眼花,自作多情地脑补了一场幻觉。
有孟沈在,包间里不愁没热闹。
金斯娇不知道傍晚陆怀玉口中的“聊聊”是想聊些什么,但一定不是孟沈扯的那些“某某男星地下隐婚”、“年末大奖分落谁家”,以及她家那只叫囡囡的猫头胎只下了一个崽,她打算给它取名叫长公主,听上去就霸气侧漏。
中途陆怀玉倒也和雪年搭了几次话,但问的无非是工作和生活上的一些小事,成不了话题。
轮到金斯娇,话就更少了,陆怀玉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上课提问,一问一答间充满了冷幽默。
眼瞅场面渐冷,孟沈忽然岔了个八卦,“我听说姜导那部剧的女主被鸣英的乔黎拿下了。”
乔黎,新晋的新生代女演员,去年凭借两部大热古装剧斩获视后金奖,名气与资源水涨船高,早已跻身一线艺人的行列。
孟沈这话是朝金斯娇说的:“你也参加试镜了?”
得了肯定,孟沈挑眉:“结果不如意?”
这话说得尖锐刺耳,落在耳朵里像是嘲讽,但就是孟沈的一贯风格,金斯娇在剧组被她训了小半年早就习惯了,也不怕承认自己演得不好,点头就道:“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孟沈看了雪年一眼,捣头,若有若无道:“新人演员,丢角色也是正常的。不过就怕不是因为你实力不够……”
后半句她没点明,但暗示的意思很明显了。
那天试镜,陆怀玉和陆嘉都到了现场——无论雪年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嘉的出现是必然还是偶然,只要姜衍有点眼色,就该察觉到金斯娇的身份不只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种情况下角色还能被截胡,如果不是鸣英那边搞了小动作,那就只能说金斯娇命中带霉,运气太差。
潜规则哪儿都有,算不上新鲜,纳星能为自家艺人争取资源,鸣英当然也可以,不过……孟沈余光又瞥向雪年。
双人照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雪影后想袒护人的心思表现得也太明目张胆了点儿。
“咳,”孟沈清清嗓,自己个儿端杯碰了一下,说,“没事,你还年轻,有陆老师指导,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大概是迄今为止她对金斯娇说过最温和的话。
入夜,陆怀玉被司机接走,孟沈下午是打车来的,吃完饭也得打车回去,至于雪年……
打完电话,雪年回身,拿起围巾,道:“苏榭不太方便,一会儿我也打车回去吧。”
金斯娇看她挽起耳发,熟练地把围巾戴上,喉咙一阵发紧,“星星不在吗?”
雪年低头理着头发:“太晚了,她住得也远,小姑娘一个人开车来回不安全。”
金斯娇张口道:“我让助理送您吧。”
雪年顿了下,整理头发的手从脖间滑下来,抬眼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金斯娇闪躲道:“助理要送我回去,顺路。”
顺不顺路,还得再看。
雪年报了一串地址,位置是北城中心的著名豪宅区,报完她笑盈盈地问:“顺路吗?”
金斯娇沉默。
她刚来北城不久,对地名区域还不熟悉,压根不清楚雪年说的是哪儿。
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鬼扯:“顺路。”
等到上了车,驾驶座的庄助理满脸震撼,“雪、雪老师!”
这一晚上,先是陆怀玉、后是雪年……金斯娇到底什么身份啊?恬姐怎么一点儿都没提起过!
两人都在后座,雪年靠左,金斯娇靠右,中间留着超过半人的社交距离。
金斯娇报了地址,庄助理按导航出发,油门踩得格外含蓄,车速再次慢如龟行。
不赶时间,金斯娇没有开口让她开快些。
路过红绿灯,车窗外的风景变得清晰,雪年回首道:“金老师。”
封闭的车厢,金斯娇低声说嗯。
雪年:“热搜的事给你添麻烦了吗?”
金斯娇后觉,雪年说的热搜应该是双人照吧?
她排了一天的戏,还没上微博看过,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如果有不良影响崔恬应该会第一时间联系她,不联系,就意味着没事。
金斯娇就道:“没有。”
话音刚落,她想起茶桌上的冷场,想着雪年应该不喜欢寡言少语的人,忙笨拙地回问:“您呢?”
“我?”雪年莞尔一笑。
前方的庄助理专心开车,没有往后座两人身上分去一丝注意力。
雪年道:“唉,我不太好。”
金斯娇心一紧,紧张地问:“怎么了?”
雪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金斯娇哪见过她这副表情,说不好是心紧还是心疼,总之心里乱糟糟的,不停追问怎么了。
雪年却道没什么,应该是她多想了,把金斯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直到下车,雪年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庄助理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转角十来米就是上楼的电梯,需要输入密码,金斯娇把人送到电梯口,抿唇问:“您真的不想告诉我吗?”
雪年在密码锁上摁了几下,犹豫地回头看她。
微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明媚又忧伤,和小说里那些情天恨海的女主角没什么差别。
金斯娇止不住道:“您要是不开心了……”
“回去吧,”雪年打断她,语气里一派温柔体贴,“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好吗?”
“雪老师,”金斯娇压抑道,“……和我说说吧。”
能把她逼得说出这种话,当真不容易。
雪年想了想,终于叹息,折回到她面前,道:“娇娇。”
金斯娇:“……”
雪年细声说:“我看见你的粉丝都是这么叫你的。”
金斯娇压下悸动,点头道是。
雪年在她脸上看了会儿,似在确认她是否有不悦,确认没有,低睫道:“你的粉丝们好像不太喜欢我。”
金斯娇一愣,这内容有些出乎预料。
粉丝?
身后传来鸣笛声,是有新的车辆驶入,雪年朝后看了眼,催促道:“助理还在等你,先回去吧,等到家我再和你说。”
说罢,电梯落到地下二层,在她面前叮咚打开。
金斯娇目送她进了电梯,在里面和自己招手说再见,最后电梯门合上,密码锁响了一声,蓝光熄灭。
液晶屏的数字一下下往上跳,最终停在了二十四层。
金斯娇回到车上,和庄助理确认完回去的路线,点开微博小号,在热搜上搜索雪年的相关话题。
#雪年杀青合照#
#雪年金斯娇#
杀青合照的词条位居高位,有关金斯娇的那条落在倒数。
金斯娇鬼使神差地点进了下面那个。
热门第一条是个id叫“木斯蛋糕”的用户的博文。
木斯蛋糕:给bg留条活路吧。
下面配着九张图,是《南巷》剧中的截修图。
金斯娇眼角一抽。
这人是她和季禾木的CP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