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花店后,哈萨嘴角的笑意彻底怪异,甚至有些扭曲。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形似蚕茧的东西。
正如之前,放入那些平民家庭一样,他会将这枚幻梦之茧,放置在这间花店某个隐秘角落里,等待其孵化。
在一定范围内,接触幻梦之茧的人,都会成为幻梦之茧孕育幻梦之蝶的温床。
特定的位置,放置足够数量的幻梦之茧,构建出幻梦之网。
他们的神——幻梦蝶神,将在一次次孕育幻梦之蝶的频率中,被呼唤而醒。
等到幻梦蝶神苏醒之后,整座城市都会陷入无尽的幻梦世界。
而他们幻梦神教的信徒,会在蝶神的领导下,彻底掌控这座资源丰饶的城市。
“让我看看,放在哪里比较好,难得碰上如此好的地点,之前居然没有发现……”哈萨老神父话语中含着癫狂的兴奋。
他环视一圈,最终锁定阴暗角落里,一盆高大的盆栽。
哈萨老神父握着幻梦之茧,靠近而去。
幻梦之茧在橘黄温暖的花店内,散发出泠泠绿光,如同一捧夏日夜晚的萤火。
就算花店的两位苦主,这时突然闯入进来,哈萨老神父也有合理的借口解释。
这是驱魔的步骤之一。
于角落枝繁叶茂的盆栽,放置好幻梦之茧,哈萨老神父露出满意的微笑,如之前一样顺利。
他拍拍手,拍落手上沾染的泥土,打算转身离开。
哈萨老神父转身瞬间,无意瞥见的余光里,似乎有一张长满粘液的怪嘴,一闪而过。
“什么东西?!”
哈啥老神父心头一惊,猛地转头看去,刚才疑似出现粘液大嘴的地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在他的灵感中,那里没有任何隐秘气息波动,恍若之前瞥见的粘液大嘴,只是他一时的错觉。
哈萨老神父眉头皱起,随后又放缓,露出一丝微笑:“这店里也许真的有什么东西,不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沦为孕育幻梦之蝶温床的她们,将吞噬恶灵。她们的诉求会在今后达到,我也没有失信嘛。”
哈萨老神父昂首阔步,自信走出花店。
花店外温暖的夕阳,透过花店的大门,投撒到他身上。
逆光而出的哈萨老神父,气息一度变得神圣而威严,恍若明亮的光辉簇拥于他一身。
只是在他夕阳投落出的影子里,裂出一道怪异的缝隙,像是他的影子被什么撕裂一般。
那道怪异的缝隙,看起来又仿佛是一张裂开的大嘴,说不出的邪异和恐怖。
对此一无所知的哈萨老神父,笑容和蔼而慈祥,如一位睿智的贤者。
“两位虔诚的信徒,光辉之下污秽已散,光辉将一直指引我们方向。”
在普通人眼中,展露出一点神圣的微光,会让普通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森月莎也不知道这位老神父,到底有没有处理帮她们处理干净店里的脏东西。
看对方胸有成竹,非常自信的样子,应该没有骗她们。
况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光辉教堂还在喷泉广场。
森月莎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效仿哈萨老神父的动作,于胸前比划出光辉教会的教礼。
“光辉之下,污秽尽散,麻烦您了,哈萨神父。”
哈萨老神父刚离开的后脚,一阵咕滋咕滋的声音响起。
森月莎和西维娅对视一眼。
森月莎轻笑出声,而西维娅则是小脸绯红。
“这个点,的确该吃饭了。西维娅,晚上我们吃盖浇香鱼饭吧……”
“真是的,森小姐决定就好……”
一大一小的影子,在夕阳映照下,拉得格外长,挨近到一块儿。
但在距离她们十几米的巷道里,哈萨老神父瞳孔急剧收缩扩散,仿若看见什么极为恐怖之物。
在见到那恐怖之物的瞬间,他的理智瞬息崩溃,只剩下湮灭一切的扭曲和疯狂。
至于他的尸体,也由一张沾满黑色粘液的大嘴整个吞下。
过几秒,大嘴打了个嗝儿。
一本散发不详气息,湿漉漉的书本掉落。
一根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触手,半卷着书,嫌弃擦了擦书封面上黏哒哒的口水。
它随意将其塞进店内的书橱,消失不见。
昏暗潮湿的巷道里,恢复静悄悄一片,没有任何痕迹残留。
唯有那涌动在异空间中的恐怖和黑暗,证明这里曾有不可名状之物来过。
喷泉广场,光辉大教堂。
“哈萨神父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修女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心谨慎退出大殿。
直到远离那所威严的大殿,修女才放下心来,默默祈念。
“真不知道哈萨神父做了什么事,居然引起审判所的审判骑士下来查探,希望他不要有事,不然我也会受到牵连。”
“光辉啊,您虔诚的信徒在此祈祷,寻求您的庇佑。”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维格尔城陷入灰蒙蒙的昏暗和潮湿之中。
细密的雨水沿着窗玻璃,汩汩滴落,留下道道滑腻蜿蜒的痕迹。
窗内映照的橘黄灯光,静谧温暖。
享用完晚餐的森月莎,和平日一样,端一杯红茶,搁置到桌上,等待放凉。
她哼着歌,在书桌上的小型书架里,抽取出一本不厚的书。
书的封面硬黑而厚,边角印刻有华丽而精致的花纹与字符,看起来像是一本典藏版的精装书籍。
森月莎打开书,一段段长短不一的文字,配上怪诞阴暗的插图,展现在眼前。
谁能想到,这本书其实是一本恐怖小说,由森月莎亲笔撰写。
是目前市面上,最为畅销的恐怖小说之一。
“说起来,距离联系麋鹿小姐已经有一个月,她怎么也该收到我的问候信了吧?”
“按照她平时的习惯,近期应该会给我回信,但最近居然没有收到她的信件。”
“唔,难道她最近有事忙不过来,连信件都无法回复么……再给她写一封吧,希望她一切安好。”
“毕竟木木木的小说和麋鹿小姐的插图,才是绝配。”
森月莎暗自思量,合上《暗夜之月》,从旁抽出一叠雪白的信纸,打算给自己的插画搭档麋鹿小姐,写一封新的信。
“木木木”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笔名之一。
麋鹿小姐则是画技精湛,能画出各种怪诞离奇画风的插画师。
她和麋鹿小姐虽没有在现实见过面,但两人颇有一种心心相惜的笔友感。
钢笔笔尖于雪白的信纸上落下。
“亲爱的麋鹿小姐,最近过得好吗,一直未曾收到你的回信,我很是担忧……”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森月莎的提笔。
屋里只有她和西维娅,此刻敲门的人,无疑是西维娅。
森月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搁下钢笔,起身去开门。
平时这个点,西维娅都睡觉了,不会来打扰她,可能有要紧的事情吧。
“西维娅,什么事?”
森月莎打开房门,神色疑惑。
只见西维娅穿着睡裙,抱着柔软白枕,鼻尖微红,翡翠般的眸子里闪着些许晶莹,正可怜巴巴望着她。
“那个,森小姐,今晚……今晚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睡么?”
她的眸子紧紧盯着森月莎,柔软洁白的睡枕,因太过用力,而挤进她的怀里。
森月莎略略挑眉,说实话,她不太喜欢和人一起睡。
卧室属于私密且个人的空间。
她微微一笑,让开身体:“先进来说话吧,西维娅是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这话,西维娅一喜,略显激动,五指插入柔软的睡枕里,深深呼了口气。
似乎那些暗藏在深夜的恐怖和诡异,在背后随之远去,不见了窥视。
不过她知道,森小姐并没有答应她,只是让她进入房间谈事而已。
初进门,属于卧室主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房间都透着温暖安心的味道。
“不用拘谨,直接坐床边,西维娅。”
森月莎随意坐在床头,双腿交叠,一双大长腿白皙漂亮,非常惹眼,是平时见不到的风景。
她表情柔和,指了指桌上温热的红茶。
“在讲述之前,要来杯红茶么?”
西维娅到底还是没有坐下,抱着白枕,轻轻摇头:“不用了,森小姐,谢谢。”
“好吧,那么说说你的事情。”
“那个,呃……就是……”
在那双绯红的瞳孔注视下,西维娅被恐惧激起的冲动,逐渐褪去,一股难以启口的羞耻和丢脸,涌了上来。
“嗯?有什么事情,西维娅可以大胆说。”
森月莎微笑,红瞳里满含鼓励和温柔。
“其实,其实是,我还有点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西维娅结结巴巴说了是真相,又不完全是真相的话。
说着说着,她脑袋一点点垂下。
柔软的金发落下,遮住她滚烫发红的脸颊。
呜呜呜,在森小姐眼里,她一定很丢脸!
“今天光辉教会的神父,已经驱除店里的恶灵,眼球和触手不会再出现。”
埋着头的西维娅,看不到森月莎此刻的表情。
森月莎的语气依旧温和且有耐心,但西维娅已经听出对方拒绝的意味。
她猛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看向森月莎,诚恳道:“抱歉,森小姐,我会努力克服对黑暗的恐惧,打扰你了。”
森月莎困惑眨了眨红瞳,不明白西维娅突然转变的情绪。
西维娅能够自己战胜恐惧,再好不过了。
小孩子见鬼后怕黑,也能理解。
“那西维娅加油哦。”森月莎握拳,做出打气的动作。
西维娅尽管不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还是学着握拳:“嗯!我会的,森小姐!”
西维娅抱着枕头,吧嗒吧嗒,离开森月莎的房间。
合上门,森月莎莞尔一笑,颇感奇怪,但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继续回到书桌前,提起钢笔,给远在他方的笔友麋鹿小姐写信。
“……期待麋鹿你的新插画……说起来,最近我这边收留一个可爱的孩子,她叫西维娅,是个娇俏的金发少女,和你的发色似乎差不多,唔,是个很有趣又很胆小的孩子……”
笔尖沙沙写着,红茶的鲜纯的香和笔墨的香,萦绕在空中,恬淡而清雅。
然而,一门之隔的屋外,一抹孤影抱着柔软的睡枕靠在门边,脸色格外痛苦,惨白得可怕。
客厅里橘色的吊灯,在此刻格外刺眼,似乎吊灯的光线都在扭曲变形。
一阵阵模糊不清的疯狂呓语,回荡在西维娅的耳边。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扇高大耸然,又极近狭窄昏暗的小窗。
意识一点点逐渐远去,压抑到厚重的窒息,如同不断涌动的黑色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淹没她这个不断呼救的人。
只有靠近这扇冰凉坚硬的门,那种诡异扭曲的呓语,才会减轻许多。
也许,这就是森小姐带来的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