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两名警察进入拘留所043室。
为首的男人三十多岁,正值壮年,面容刚毅,皮肤黝黑,但眼睛囧囧有神,他偏头问身旁稍微年轻的警察:“信封呢?”
年轻警察立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色信封:“在这里,潘所。”
潘洋锋接过来反复看了看,用手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像是折叠起来的符纸。
他问对方:“禾老板怎么说?”
年轻警察答道:“他说只要把信封放置在庒栋睡的凉席下面就行了。”
“嗯。”
潘洋锋应了声,照着禾晔的叮嘱,将信封展平地压在凉席下。
年轻警察看着自家领导的做法,有些不敢苟同,出声询问:“潘所,咱们对这人是不是太信任了,刚刚我去店里拿东西,看对方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瘫在太师椅里懒懒散散地玩斗地主,瞧着年纪轻轻的还没我大呢。”
潘洋锋十分肯定:“不一样。”
年轻警察不解道:“什么不一样。”
潘洋锋解释:“你和他比不了,他爷爷是禾继平,之前咱们这一片非常有名的算命大师。”
年轻警察:“额,那他也很厉害吗?”
潘洋锋无言以对,只说了句:“试试吧。”
他之前只听过禾老爷子的名号,但对禾家人并不了解,就连禾晔的联系方式也是多番打听才拿到的,但禾晔能算出三十年前的失踪案,想来身上也是有一些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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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四十分,043室的门被打开,庒栋不情不愿地挪进房间,听到身后的房门被锁上,立刻像没骨头似的,瘫在下铺的单人床上。
他‘大’字型平躺在床上,右胳膊搭在额头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铺的床板陷入沉思。
说实话,庒栋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弟弟失踪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会突然被翻出来,而且爸妈还那么肯定地说是他做的,叫来几个邻居将他押来派出所。
庒栋认真思考许久,也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
看守所里没有电子设备,这让每日以游戏度日的庒栋难受不已。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将自己愚蠢的父母骂了几百遍,心想着等自己出去了,一定找他们算一算总账,到时候不给自己一大笔补偿,这事儿就别想轻易揭过去。
一个都死了快三十年的儿子,竟然还值得他们跟自己翻脸,自己以后可是能给他们养老的保障,那个死了的儿子能干什么,真是两个分不清孰轻孰重地糊涂老东西。
庒栋越想越气,骂骂咧咧的睡下。
深夜十一点。
熟睡中的庒栋眉头紧皱,双手紧紧攥着,额头开始不停地冒冷汗。
“不……”
庒栋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做噩梦了。
梦中,他站在一个陌生的河边,面容模糊不清的小孩浑身湿漉漉地朝他爬过来,嘴里不停地喊着:“哥哥。”
“哥哥,好冷啊。”
“水好凉,哥哥,你快救救我。”
“哥哥,我是庄梁啊,我不想死,你帮帮我吧,呜呜呜——”
“走……走开!”
庒栋猛抽一口凉气,不停地后退,结果被绊倒,蹲坐在地上。
他想翻身爬起,可脚腕上传来的刺骨凉意让他动弹不得,对方瘦小的手就像是两把大铁钳子,死死扒在他身上,一下又一下地靠近。
“哥哥,这里好黑,我好害怕,你下来陪我吧。”
庒栋声音颤抖着,努力辩解:“我没有害你,是你自己赌气跑出来的,不关我事!”
眼看着对方被河水泡的肿胀的脸马上要贴到自己脸上,庒栋终于承受不住,吓的失声痛哭。
转瞬,周围又变了一个场景。
他与年幼的弟弟坐在客厅的餐桌上写作业,他想吃糖,刚要起身,结果一直埋着头的弟弟突然抬头,眼神可怕地盯着他,嗓子尖锐地质问:“你害死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年轻的庒栋被吓地愣在原地:“我……”
没等他回过神,周围的场景再次变了景象。
变成了他与弟弟一前一后坐在教室里上课,正在上课的弟弟脑袋突然180度朝后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哥哥,杀人偿命。”
说完,他的嘴角弯成一个诡异地幅度,手上攥着一只尖锐的铅笔朝他狠狠捅过来。
噩梦一场接着一场,到最后庒栋的情绪直接崩溃,不停地大声喊着我错了,我错了。
“哐当”
铁门从外面被人敲了两下,值班的警察低声斥责:“大晚上胡言乱语什么呢!”
“哈——”
庒栋猛地清醒过来,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许久才平静下来。
都是梦,都不是真的,没什么可怕的。
他在心里试图安慰自己,然而脊背、脖颈间却感觉到刺骨地凉意,耳边传来梦中熟悉稚嫩的声音:“哥哥——”
“啊——”
庒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口,用力的拍打房门,大声叫喊:“救命,警察同志救命啊,这里面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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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禾晔吃过午饭,瘫在太师椅里,查看手机里潘洋锋发来的视频。
视频中,庄栋坐在审讯椅里,低着脑袋,老实交代:“庄梁离家出走那天,我们学校放假,我跟几个朋友在小区里玩,遇到他气哼哼地从家里跑出来,我随口问他怎么了,他说妈妈不给他买挖土机,他要离家出走。”
“我当时没在意,继续跟朋友玩,很久之后才想起来出去找他,我是在一个距离我家小区很远的河边现找到的他,当时他坐在桥边赌气,我过去劝他回家,说河边危险,他不肯,一直嚷嚷着爸妈不给他买挖土机,他就不回去。”
庒栋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哽咽:“我当时也是个孩子,哪能想那么多,见他死活不肯回家,我就想着回去跟我爸妈说,让他们过来劝弟弟,结果我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一声噗通,桥上已经没了弟弟的身影。”
“我当时很慌,喊了好几声救命,可周围根本没人,我又不会游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弟弟被水流冲走。”
审问的警察语气严肃:“既然你知道弟弟落水,为什么不跑去跟大人求助,你爸妈报警找庄梁的时候,你人在哪儿,之后又为什么没告诉他们真相?”
庒栋垂着脑袋哭出声:“我害怕。”
“当时我爸妈找弟弟都快找疯了,我害怕告诉他们后,他们把错怪在我身上,觉得是我害死了弟弟。”
警察:“所以就算之后你爸妈没找到你弟弟的尸体,你也从没想到把事情告诉他们?”
庒栋摇头:“我不敢说。”
警察追问:“是不敢,还是不想?”
庒栋猛然抬起头,满脸怒气地盯着警察:“你胡说什么,他是我亲弟弟,我为什么会不想告诉爸妈。”
警察丝毫不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他是你亲弟弟,你却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曝尸荒野,也没想过让你爸妈给他收尸,如果他真是意外溺水,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隐藏这么久?”
庒栋情绪激动地辩解道:“我说了,我当时很害怕,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第一次见人淹死,害怕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警察:“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能隐藏你父母这么久?”
庒栋:“我刚开始很害怕,等撤彻底反应过来时,我爸妈已经误认为我弟弟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你觉得我应该是让他们以为弟弟还活着,还是残忍地告诉他们弟弟已经溺水身亡?”
视频结束,禾晔看到下面还跟着一条消息。
潘洋锋:【他在说谎】
禾晔:【嗯】
潘洋锋重新发来一个新视频:【视频】
禾晔点开,是庒栋跪在父母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忏悔模样。
“爸妈,我知道错了,求你们原谅我这次吧!”
“我当时实在害怕狠了,才不敢告诉你们,后来我是看你们的情绪渐渐走出来,怕你们伤心难过,就更不敢说了。”
“爸、妈弟弟都已经走了将近三十年,这三十年来我们过的不是挺好的嘛,为什么突然要旧事重提,你们现在就剩我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我也出事儿了,以后谁还能孝顺你们,你们现在这么大年纪可怎么办呐……”
后面的一段,禾晔实在看不下去,直接点了x,退出视频。
潘洋锋:【我感觉庒栋父母有撤案念头。】
虽然大儿子庒栋不争气,可现在夫妻二人都已经到了年老力衰的年龄,让他们完全地大义灭亲,其实很难做到。
且不说小儿子已经去世三十多年,就算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被时间冲淡了七七八八,大儿子虽然自私无用,但也陪伴了他们三十八年,以后也会是给他们养老送终的唯一人选。
如果禾晔没有看过庒栋的生辰八字,遇到这种情况,顶多不咸不淡地应一声:随他们吧。
可他看过对方的命格,明知庒栋是个自私狭隘、利欲熏心的性格,当初孩童时就能害死自己的亲弟弟,难保以后不会为了自己利益,同样害死自己的亲生父母。
闲事都已经管了,那便管到底吧。
救下这两条人命,只当给自己积阴德了。
禾晔这么想着,给对方发去消息:【今晚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