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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我觉得他们就是对我有偏见!”闫阳把程述脑袋推开,揉了揉耳朵,怪痒的。

    “什么偏见?”

    “他们总觉得我自己干啥都干不好,我觉得我挺可靠的呀,”闫阳看着程述,突然原地蹦跶两下,“难道是因为我没你高?”

    程述看他这样乐得不行。

    这次出门他们只打算买洗漱用品。

    目的明确,进了便利店直奔洗漱用品区。

    从便利店里出来往家里走的路上,闫阳瞥到旁边小孩儿手上拎着一小袋儿酱香饼,突然有点儿想吃。

    酱香饼的摊子在地铁站那边儿,他俩于是又绕路去那边买。

    只是他俩比较倒霉,去的时候最后一块酱香饼卖完了,要等下一锅,得十分钟。

    人吧有时候就这样,会在某些以往觉得没啥的点儿上倔。

    要是以往,闫阳可能会是算了,改天再吃。可今天犟劲儿上来了,死活赖着,蹲在摊位旁边的树底下等着。

    “小述?你是小述吧!?”

    一道粗哑的男声,树底下的两人齐齐转头。

    阳光热烈刺眼,闫阳眼睛微眯,只见距离他们两米远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大叔,头发干枯杂乱,脸脏兮兮的像抹了层灰,看不清五官。

    闫阳站起来,转头看向程述,却发现他胸膛起伏得异常的快,攥成拳的手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是小述吧?”男人咧着嘴笑,露着发黄的牙,朝他们走过来,“跟了你好久,都不敢认了,我是爸爸啊!你还记得我吗?”

    爸爸?

    闫阳凑到程述边上小声说:“他真是你爸么?”

    程述点点头,这头点得很轻,如果不是闫阳一直注意他的动作,根本看不出来他点头了。

    待男人走近,闫阳也终于看清他的样貌,倒是真有点相信了,这个人鼻子和程述的得有八分像。

    男人哈哈大笑,双手在胸前搓了搓,就要往前伸。

    闫阳下意识往前一步,挡在程述面前。

    男人愣了下,用玩笑一般的语气说:“别怕,叔叔没有恶意。”

    闫阳看着他带着烟渍的黄牙,莫名有些恶心。

    幸好男人没再继续刚才的举动,反而在裤兜里掏着什么。

    “小述,爸爸前段时间才知道,你在这儿。”男人掏了许久,终于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十块,“你们要吃这个是吧。爸现在虽然没钱,这个还是能买的起的,老板!来十块钱!”

    “不用了,我……”肩膀被拍了下,闫阳回头,见程述对自己摇了摇头,闫阳只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酱香饼便宜量多实在,十块钱能买一大袋。

    闫阳这会儿也没了想吃酱香饼的心思,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程述和他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爸爸’身上。

    “小述准备回家了吧?”男人又开始咧着牙笑,“爸爸送你。”

    “不用了。”程述终于说了从见到这个男人以来的第一句话。

    男人倒像是不在意程述这态度似的,还是自顾自地笑着:“小述已经长这么大了啊,行!爸不送你了!”

    闫阳回过神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走远。

    之后回去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闫阳心里纵使有满腹疑问也问不出来,他知道程述现在心情很不好。

    直到走到家门口了,闫阳被程述叫住。

    “今天的事儿,别跟他们说。”程述说。

    这个他们,闫阳知道都有谁,他爸他妈,还有程述妈妈。

    闫阳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好,忐忑地说:“万一他再找过来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别担心。”程述抬手捏捏闫阳的肩,“我妈这一阵太忙了,等她忙完。”

    闫阳迷迷糊糊点头,“我不说,你也是,万一他再找你,你也要跟我说,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程述笑笑,“嗯”了声。

    闫阳回了家,一楼这会儿没人,老爸老妈还在楼上卧室,他没直接上去找他们,而是坐在客厅里慢慢等。

    终于到了下午一点,老妈从楼上下来了。

    杨梅梅下楼就看到脸冲着楼梯这边的儿子,苦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祖宗这脸皱得,拧麻花呐?”杨梅梅冲了杯蜂蜜水后,开始洗锅,准备煮点儿粥。

    闫阳这会儿脑子里全是那个自称是程述爸爸的男人,想着该怎么不露馅儿又能问出点什么来。

    这一纠结,就纠结了好久。

    杨梅梅看不下去了,她这傻蛋儿子脸上就差刻着“我有心事”这四个大字儿了。

    “想说啥直接说呗,”杨梅梅从冰箱里拿了把空心菜,“这么点儿年纪就苦着脸,小心老了满脸纹,哪个小姑娘肯要你。”

    犹犹豫豫许久,闫阳终于开口:“妈,每个人都有爸爸的是嘛?”

    “是啊,你不也有吗?”杨梅梅低头择菜,把泛黄的菜叶摘掉。

    “那程述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闫阳脑袋搁在沙发靠背上,歪了歪头,“小时候你们不准我跟程述提他爸爸,我也没怎么听你们说过。”

    “他啊。”杨梅梅“啧”了声,“有啥好提的,就一人渣。”

    “人渣?”

    “可不是,说他人渣还抬举他了。”杨梅梅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在回忆。

    “晓晓带着程述来的那年你才两岁吧,反正话都没说利索。”

    闫阳点点头,这个他是知道的。老妈和他说过挺多次,那会儿因为他是早产儿的缘故,出生就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保温箱。

    这些医疗支出,让闫家在那之后的资金都很紧张。

    而且闫阳出保温箱后,身体还是弱,三天一小病,两周一大病的,身边离不开人的照顾。

    那会儿家里只有老爸能挣钱,于是老妈就琢磨着,把院子里的那件泥砖房收拾出来,租出去。

    程述妈妈就是那时候带着程述搬来的。

    杨梅梅现在想想都感慨:“我当时也是胆大的,见程晓晓一个人扯着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儿,二话不说就把房子租给她了,也没收押金,你爸还说了我好一段时间,说我连人姓什么都没整明白就敢租给出去。”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大概当妈的都这样吧,见不得这些。”杨梅梅叹了口气,继续说:“程晓晓那会儿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带着一小孩儿,脸上,手上,看得见的地方全是伤,就连小孩儿身上也都是伤。”

    这些事儿闫阳从来没听老妈说过,他这会儿只觉得喉咙有些干,“那这些伤……都是?”

    “嗯,都是那个人渣打的。”杨梅梅看了闫阳一眼,觉得儿子长大了,知道这些也无妨,“那个人渣,酗酒,赌博,醉了打老婆孩子,赌输了也是冲老婆孩子撒气。”

    “程述那会儿应该是小孩儿最能闹腾的年纪,可住进来后,却一点儿也没有那个年龄段小孩儿的皮样,又听话又懂事儿。”杨梅梅拍拍胸口,又叹了一口气,“每次想到那天开门,看见满脸是伤的母子俩,小孩被打得发青的眼睛看着我,我的心都一揪一揪的。”

    闫阳听着难受,突然想起什么,“程述手肘那儿的疤,也是他爸弄的?”

    “嗯,被他爸用酒瓶打断的,小孩儿忍着不吭声,还是你爸看到的,说这小孩儿手肘怎么肿老大一块儿,问了才知道是被打成这样的。”杨梅梅吸吸鼻子,“好在现在都过去了,晓晓事业有成,小述又懂事儿学习又好,熬出来了。”

    程阿姨,闫阳是知道的,在他和程述刚上小学的时候,程阿姨就靠摆地摊挣了点儿钱。

    后来带着他爸妈一起干,生意越做越好。到现在,闫阳他爸妈只管往里投钱,程阿姨自己在京市运营管理。

    “妈。”

    “咋了傻蛋。”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程述,保护他!”

    这给杨梅梅听乐了,“得了吧祖宗,你不让程述操碎心妈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我说真的!”闫阳拍沙发。

    “是是是,妈知道你肯定会保护好他的。”杨梅梅接了锅开水,准备烫青菜,“对了,你研学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没有?别像去年那样,内裤都忘带了啊。”

    闫阳嫩脸一红,“吃一堑长一智!我才不会忘了!别老说我!”

    忘带内裤这个事儿,绝对是闫阳的人生最羞耻的事儿没有之一!

    去年春天,学校研学时间迟迟未宣布,直到出发的前一天下午才在群里发通知:明天早上校门口集合,研学地点:一个不知道在哪儿的村,研学时间:一周。

    这一下可把学生忙坏了,回了家立马开始收拾行李,研学饭菜不好吃,还得买些吃的囤着。

    时间紧迫,程述这次没管着闫阳的行李,只在睡前问他:“你东西都收拾完了吗?”

    “早收拾完啦!”闫阳声音透着得意,“我还带了两盒小鱼干儿,到时候咱俩一人一半!”

    听到他说收拾好了,程述就没再管,于是第二天俩人打了车去学校集合。

    研学就是这样,把你拉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再把仓库空出来放上架子床充当睡觉的地儿。

    从学校到目的地起码得六小时,闫阳晕车,上车吃了晕车药就开始睡了醒醒了睡,反反复复好多次。

    到目的地下车的时候,闫阳看见太阳都西斜了,拽了边儿上程述一把,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们这是出省了吧?”

    “什么?”程述显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闫阳也意识到他刚刚无厘头的话,摇摇头,“没啥,抽风了。”

    睡的床是一米二乘两米的铁架上下铺样式的床,两个人睡一张。

    闫阳肯定和程述睡一张。

    把行李收拾好之后,刚来不用做什么,休息好第二天开始干活儿。

    洗澡的地方是空地上简易搭了几十个小棚,大家排着队洗。

    闫阳不着急,接了满满一桶热水放着,等人差不多洗完了才慢慢悠悠的从行李箱里找换洗衣服。

    程述早收拾好了,站门口玩着手机等闫阳。

    又一局消消乐结束,程述冲里边儿喊了句:“好了吗?”

    “好,好了。”闫阳手上拎着装衣服的小袋子,慢慢悠悠地出来。

    “快点儿,等会儿那边断电。”

    “知道了。”

    洗澡棚,隔间里。

    闫阳看着刚换下来的新鲜内裤,眼一闭,穿上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闫阳睡得规规矩矩的,程述还有些奇怪,这人怎么这么安分了。

    其实是程述想多了,闫阳不是安分,纯粹是觉得自己没换内裤,脏兮兮的,还有味道,不想乱动被程述闻到。

    一条内裤能穿几天?

    如果放在平时,不出汗什么的,在这种天气,闫阳觉得能穿两天。

    可现在一天下来,又下地又煮猪食的,整天下来人都是热烘烘的,内裤也是半干半湿的状态。

    晚上闫阳洗澡,穿衣服的时候拿起内裤闻了闻,不行,穿不下去,只能洗了。

    睡觉的时候挂空挡还行,闫阳能接受,可是白天干活儿的时候不行,校服这布料磨小鸟儿。

    闫阳于是灵机一动,早上早早起来收内裤穿上

    南方春天天气湿润,手洗的内裤晾一晚上,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轻轻捏一下还是会有明显的水被挤出来。

    它是干净的它只是有些湿,它是干净的它只是有些湿,闫阳就这样催眠自己穿上了。

    除了刚穿上是小鸟儿冰冰凉冻得慌以外,开始干活儿之后出汗,湿内裤也被体温捂暖了,闫阳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湿内裤是早上穿的,疹子是晚上起的。

    闫阳睡前醒着的时候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挠,睡着后就控制不了了。

    一整天没闲着走来走去挺累的,晚上程述被闫阳哼哼的声音吵醒,困顿之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小述…”闫阳声音带着哭腔,实在忍不了了。

    “怎么了?做噩梦了?”程述半抱着他问。

    闫阳摇头,脑袋在程述颈窝拱,声音小小的,“我,小鸟儿痒痒。”

    “什么?”程述怀疑他太困听岔了。

    闫阳“哎呀”一声,抓着程述的手往自己那处按,“我这儿痒痒!”

    手里的触感彻底让程述惊醒了,“被虫子咬了?”

    闫阳摇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程述见他这样,索性拿了手机把人拉起来,“走,去卫生间看看。”

    卫生间有灯光,闫阳裤子一脱,小腹屁股那一圈疹子藏都藏不住。

    闫阳自己低头看也吓了一跳,“程述,我小鸟儿都花了,会不会毁容!”

    “别闹。”程述蹲着看了眼,问他:“你今天干嘛了?”

    底下痒得不行,闫阳想伸手挠,被程述一掌拍开,苦兮兮地说:“没带内裤。”

    “然后呢?”

    “穿湿内裤。”

    程述扶额,“我真是服了你。在这等着。”

    闫阳急了,“你去哪儿啊?”

    “给你拿药,别乱跑。”

    闫阳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程述早都习惯了,出门远门什么过敏药膏感冒药退烧药全备着。

    清凉的药膏抹在发红的皮肤上,瘙痒感顿时消减了不少,闫阳在里头一顿抹药,顿时好受不少。

    从卫生间里出来,看见站门口等他的程述,闫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程述当没看见他那不好意思的眼神,带着人回了宿舍。

    大晚上闹这一出,俩人多少都没了睡意。

    药膏很好用,就是有些粘,闫阳躺着躺着没忍住把手伸下去扯裤子。

    “又痒了?”程述问他。

    “没,”闫阳扭扭身子,“就是黏,不舒服。”

    “你该。”程述把他两只手攥住,“别蹭来蹭去,等会儿把药膏全蹭没了。”

    “可是它粘裤子。”闫阳动动手指,程述手很大,一只手就把他俩手腕抓住了,“这样抓着我也睡不舒服。”

    程述转了个身,侧躺着,把闫阳扯进怀里,闫阳一只手被他压在身下,另一只手被他胳膊压着,像抱抱枕的姿势,“睡觉。”

    闫阳鼻尖在程述的锁骨上蹭蹭,闭上眼,努力忽视身下的异样感,开始睡觉。

    折腾这么久还是累了,没多长时间闫阳呼吸便规律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后,程述把闫阳闷着的脸轻轻挑起来一些,让他呼吸新鲜空气。

    宿舍外的灯光从窗户溜进来,室内暗却也能看清脸。

    闫阳长得乖,醒着的时候可能看不太出来,只觉得他咋呼,睡着了可真是又安静又乖。

    程述想到在洗手间里,闫阳指着自己的那处说的话,没忍住抬手点了点闫阳的鼻尖,话里带着笑意:“小花鸟。”

    闫阳第二天起来,程述给他扔了条内裤,“先穿着。”

    “你够穿吗?”问是这样问,闫阳照旧套上了,程述内裤有些大,各方面的都有些大。

    程述只能给他找了跟绳子,把裤头扎起来。

    “不够,所以我只借你两条,惜着穿。”程述把药膏扔给他,“等会儿再去擦一遍。”

    闫阳坐床上没动。

    “去不去?”语气变得冷起来。

    在闫阳这儿看来就是,程述眉头一竖,要吃人似的,他赶紧拿了药膏跑去卫生间擦。

    有了程述的内裤相助,闫阳之后的几天屁股没再痒过。

    闫阳本以为这件事是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没想到才研学回来,在饭桌上老妈就问他:“傻蛋你内裤是不是没带走?”

    闫阳听完心里一惊!老妈是怎么知道的!

    杨梅梅知道是因为,她去闫阳房间拆被套去洗的时候,看见床上的一个小收纳袋,打开一看全是自家儿子的内裤。

    算算时间,明天都该回来了。

    好在这么丢脸的事儿,也就在家里人拿来说说。

    闫阳幽幽叹了口气,明明年纪不大,糗事一堆。

    不过现在不是回忆他这些糗事的时候,闫阳想到刚才老妈说的事儿。

    越想越心焦。

    索性不想了,出门。

    闫阳看着面前这堵围墙,往后退了几步,助跑,起跳!脚尖往墙面一蹬!顺利翻越围墙!

    走到程述家门口,看着门上的密码锁,闫阳知道程述家的密码,可是他这会儿突然犹豫了。

    现在跑上去,跟他说什么呢?安慰吗?说兄弟别怕我在?

    他正纠结的时候,门突然从里边儿打开,是程述。

    “傻站着干嘛?”程述开了门往里走,“又不是不知道密码。”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啊?”

    “废话,你翻墙哒哒哒这么大阵仗。”程述转进了厨房,“吃了吗?”

    闫阳屁颠屁颠儿跟过去,“没呢。”

    “要不要?”

    “要!”

    闫阳扒着厨房门,程述没系围裙,背对着他正往锅里下面条。

    腰上陡的一紧,程述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抱着他的人也跟着往后退。

    “干嘛呢?”

    闫阳脑袋靠在程述肩上摇头,“没啥,突然觉得有你真好。”

    你在真好。

    程述没说话,只是把他手往上移了一寸,等会儿被锅气烫到又得吱哇乱叫了。

    “小述。”闫阳喊。

    “嗯。”

    “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的。”闫阳轻声说,“我们天下第一好。”

    程述忍着笑:“嗯。”

    闫阳看见了碗里的墨绿色青菜,又想起余杨那本笔记本,于是继续闷声,语气放得更软:“小述。”

    “啊。”

    “今晚想在你这儿睡。”

    “拒绝。”

    闫阳撒了手,站旁边问:“为啥?”

    “你睡觉,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