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线:竹筏
小影回到屋子,找到之前老何晾的牛筋绳。六根竹筒绑的竹筏已经被老何拆成两根一组,靠在栅栏边。
小影拖着只有三分之一的竹筏来到河边,把干硬的牛筋绳泡到水里。
学校开始放音乐和广播了,小影用泡软了的牛筋开始捆竹筒。
没一会儿,番瓜头和竹竿推搡着林沄从路边下来。番瓜头和竹竿看见小影,先是有些怕,站住没动。
林沄这时用力挣脱番瓜头拽着自己的手扭头就跑了。
小影好像是刚刚发现他们过来,拖着两根已经捆在一起的竹子往路边走。
番瓜头见小影要走,反倒胆子大了起来,冲她喊:“喂,那小孩,你别跑啊!”
小影也不回头,脚步越发地快了。
“喂!上次是不是你吓我们?!”
第二天还是如此,小影只要看到他们过来,拖起竹排就走。
两个男生追她,竹竿自己被石头绊了一跤,番瓜头去扶。
小影已经慢慢悠悠拖着四根绑在一起的竹排走没影了,身后留下被拖走的竹排在地上留下的深深痕迹。
第三天,两个男生到河边的时候,又看见小影拖着竹排走开的背影。
小影回到跟老何住的院子,把竹排立在栅栏旁边。
竹筏倾翻那天回来,老何就拆了竹筏,把长竹筒两头打孔和刻槽的位置都砍掉,想着有空了用这些竹筒重新修一修围篱。
老何看见了小影在弄那些竹排,问道:“你在扎竹筏?”
小影摇头说:“没有。我在练打结。”
“可不能下河啊,太危险!”
“嗯!”
老何扎竹筏的时候,给小影讲过怎么扎一个真的能用能下水的竹筏和用麻绳打水手结。他们也惊险地体验了用竹筏下河的后果。
所以老何不放心小影,又检查了一遍那些竹排,既没有刻槽也没有打孔,还是用牛筋绳扎,每个结都不一样,而且打的松松散散,确实不像在认真做竹筏。
第四天,小影仍蹲在河边认真地捆着竹筏。
两个男生下到河边的时候,小影听见他俩走近,没有动。他俩快步冲上去一左一右拉住小影。
番瓜头问:“你每次看见我们跑什么?!你每天在河边弄的这是什么?”
小影没有抬头:“竹筏。”
“干嘛用的?”
小影一指身旁的河水说:“可以漂。”
“那你跑什么?”
“怕你们抢走我的竹筏。自己下河去玩。”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番瓜头说:“这竹筏做好了吗?”
小影认真看了看手里的竹筏,点点头说:“做好了。”
番瓜头猛地把小影推倒在地,和竹竿一起拖着竹筏就往河边跑。
两个人边跑边说:“下河玩去喽!还想躲我们!玩去喽!”
“下河喽!”
小影根本没打算追,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拖着竹筏下了水,很快就顺着河道拐弯不见了。
这个河段水不深,水流也平缓缓,但是拐过镇子往下游去,跟另一支流汇合,河面迅速变宽,水深且流速快。
最近都没下雨,河水没涨,流速平缓。竹筏刚刚入水时还算平稳,一旦转过镇子和另一侧山泉水汇合后,水面就变得又宽又急。
这水路一下去二十多公里都没有人烟,竹筏就算不撞到岩石,也会慢慢散开,那时候落水,即便是水性很好的成年人也是凶多吉少。
小影扛起旁边的两捆麻绳,往上次老何拉她上岸的地方走去。
没有竹排,没有人。
小影又往下游走了一公里,看到几根散开的竹筒卡在两块岩石中间。
小影学着老何的样子用麻绳把竹筒拴好拉上岸,还是没有见那两个男生。
小影心想,也许他们已经上岸回家了吧。
老何回到院子的时候,小影正在收牛筋绳。竹筏也都拆开一根一根好好的堆在院子里。那么沉的几根竹筒,也不知道小影哪来的力气整天拉到河边玩。
老何把刚从山上摘回来的芭蕉放到柴堆旁边。
“不扎竹筏了?”
小影没看老何,低头说:“不好玩。”
当天晚上,竹竿和番瓜头的爷爷奶奶就报了警。
镇上就一个派出所,下楼就到。两家爷爷奶奶是直接跑来跟值班民警说孩子放了学就没回家。
民警问:“是不是跟家里闹脾气,离家出走了?”
这两家孩子的爷爷奶奶都是林业局退休职工,父母都在省城里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平日里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父母虽然不在,但是寄回来的生活费不少,两个小男生平时要什么给什么。
两家的爷爷奶奶对他们都是不敢打舍不得骂,重话都没说过一句,要星星不敢给月亮,怎么可能离家出走呢?
又问了学校的老师。
班主任说,两个孩子虽然成绩不好,调皮了些,但都是不出格的小打小闹。
民警也毫无头绪,只能发动各家有摩托车的上山寻找。职工们一听是这俩孩子没了,都毫不关心。
因为这两个孩子在镇上是狗都嫌的调皮鬼。经常打破临街这边人家的厨房窗户。还勒死过人家养的狗。还一次山民用卡车拉芭蕉出去卖,装了半车的芭蕉,中午休息时,一眼没注意,让两个孩子翻上车斗全给踩烂了。
这类的事情要是数起来,能跟民警说一个晚上。
隔天,番瓜头和竹竿两家的父母都赶了回来,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他们把孩子生了就送回来给爷爷奶奶带,一年才见一次面,更不了解孩子近况。
两天后,下游一个村民报警,发现有两个十岁左右的男童尸体卡在桥下面,被桥墩拦住。
尸检确认是溺亡,没有外伤。推测是两个孩子放学后擅自下河玩耍被冲走。
清早,老何起床在院里的木墩上剁鸡食。
镇子里有人在放炮,老何扶着腰站在山坡往下看了看,似乎是有人家办白事。
“奇怪,没听说哪家老人去世啊。”老何纳闷,往山坡下面走去。
林珩正好往山坡上来。“何爷爷好。”
“哎,林珩啊。这么早?来找小影玩?”
林珩犹豫了一下:“啊……嗯。”
“去吧,她可能还没起床呢。”老何说着,往镇里走去。
老何刚才一出门,小影就醒了。
院子里鸡食还在木墩上,几只鸡已经跳上木墩抢食。小影正撒着鸡食,林珩出现在栅栏外面。
林珩小声说:“番瓜头和竹竿,死了。”
小影抬头跟林珩打招呼:“姐姐,你来啦?”
林珩语气有些重说道:“番瓜头和竹竿……”
小影洗了手,问道:“番瓜头和竹竿是谁?”
“就是,就是欺负我妹妹的那两个男生。”
小影愣住,问道:“怎么死的?”
“掉河里,淹死的。”
小影以为那天那两个男生也像他们一样,竹筏翻了就爬上岸回家了。
小影有些不知所措,“他……他俩没爬上岸吗?”
“果然是你搞的!”林珩左右看了看,“你跟我出来!”
小影从院子走出来。
“走。”林珩拉着小影往山上走。
林珩比小影大六岁,今年已经十三了,足足比小影高半个身子。小影还从没见林珩这么严肃过,心里还是有些怕她。
一路上山,两个人都没说话。
山顶上,林珩确定周围没有人,问小影:“怎么回事儿?”
“就是爷爷的竹筏,我拖到河边,他们把竹筏抢走了。我以为竹筏翻了,他们就爬上岸回家了。”
“竹筏?为什么拖竹筏去河边?”
小影不说话。她就是故意吸引他俩去抢竹筏。
林珩想了想,说:“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扎竹筏?老何知道。”
“不是,他们拿了你扎的竹筏下水的事。”
“没人知道。”
“跟谁也别提起,跟谁也别说,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不管别人问你什么,就说不知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