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对天发誓!”
薛千湘是在一阵浓郁的消毒水味中醒来的。
睁眼时, 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了陌生的天花板,白炽灯在眼前投射出一圈又一圈的模糊光晕,晃的眼睛疼, 薛千湘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 被刺激的留下生理性的泪水,下意识抬手想要捂住眼皮。
然而,他抬手的动作却不慎牵动了手上的留置针,差点将一旁的点滴架扯翻,架子晃动的声音引起了帘子外面的人的警觉, 很快, 就有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病床边缘的帘子被拉开, 露出一个陌生的白大褂, 还有江彻寒憔悴却又惊喜的脸庞。
“醒了?”医生上前, 用口腔体温计量了量薛千湘的体温, 随即掀开颈带, 看了看薛千湘肿胀的腺体,欣慰道:
“终于退烧了。”
“谢谢医生。”江彻寒站在医生旁边,眼圈红红的,反复感谢道:“谢谢您。”
“没事。”医生说:“你等他挂完这瓶水就可以回去了。我开一点抑制剂回去给你们, 你们每隔三个小时打入一次, 别忘了。”
“每隔三个小时打入一次?!”江彻寒震惊:“医生, 抑制剂是不是不能这么用?”
“他体质特殊。”医生看了还在状况外的薛千湘一眼, 道:
“抽血化验结果来看, 他应该患有严重的信息素过敏症。”
“信息素过敏症?”江彻寒愣住了:“这是什么?”
“对。”薛千湘这下有反应了,没接江彻寒的茬, 而是慢半拍地转向医生:“医生,我这是发烧了吗?”
“不是。”医生说:“你来发情期了。”
薛千湘:“”
他愣了两秒,随即缓缓瞪大眼,满脸写着不相信:
“医生,你搞错了吧?”
他说:“我自信息素分化开始,就从来没有来过发情期!”
“不可能搞错的,你看你的腺体都肿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次高烧,就是发情期来临的症状。”医生看着薛千湘:
“不过抑制剂能用还是尽量不用,”
他看了江彻寒一眼,道:“如果你是他男朋友的话,可以考虑给他一次中度以上的标记。这样,就既可以解决发情期高烧昏厥和乏力的问题,也能防止药物的毒性。”
alpha和omega的浅度标记,是指接吻等唾液交换的行为;中度标记,是指alpha用犬齿刺入omega的腺体,注入信息素,完成腺体标记;深度标记,通俗来说,就是做\爱。
江彻寒还没有对薛千湘做过中度以上的标记,听见医生平静的表述,下意识瞄了薛千湘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脖颈悄悄红了起来,颇有些面红耳赤的意味。
薛千湘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现在对江彻寒还有气,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在医生面前吱声,也不对江彻寒解释什么是信息素过敏症。
等医生开完药之后,江彻寒去取了药,回来的时候,薛千湘剩下的点滴也差不多打完了。
护士来给薛千湘拔掉留置针,江彻寒一手拎着药和抑制剂,一手伸出想要牵缓缓从床上下来的薛千湘,却被薛千湘直接无视了。
江彻寒:“”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吱声,但他知道薛千湘生气了,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只能跟在薛千湘身后,不远不近地保护他。
薛千湘走出医院大门,被冷风一吹,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用掌心摩挲着双臂,大脑忍不住清醒了些。
面前的一切街道、车流都很陌生,再一次提醒薛千湘这里是京海,而不是他熟悉的容港。
京海不是薛家的地盘,他即使受了委屈,也没有办法再回到家里,寻求父母的帮助。
而他愿意为其抛之一切的人,却和别人有了孩子。
要继续留在京海吗?
还是回容港?
可是爸爸妈妈会原谅他吗?
薛千湘站在京海的冷风中,在这一瞬间,心如堕冰窖,连血液都一点一点凝结了,冻住大脑,他无法思考,左右为难,最后,竟然有些想哭。
身后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薛千湘的肩膀一重,有暖和的大衣盖住了他的全身,暖融融的,还带着alpha的信息素香:
“我先送你回去吧。”
“”薛千湘仰头看着绕到他面前的江彻寒,半晌才负气道:
“不想去你家。”
“那我送你去酒店好不好?”江彻寒俯身看他,与薛千湘平视,语气放的很温柔,像是并不在意薛千湘的突然变脸:
“外面冷,你还有发情期,就算你生我的气,也不能伤自己的身体。”
薛千湘不说话,也不做动作,就这样面无表情、梗着脖子看着江彻寒,像是在单方面和江彻寒冷战。
他不说话,江彻寒也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思来想去,还是担心薛千湘占了上风,只想赶紧送他到安全的地方,便主动伸出双臂,带着他往前走。
薛千湘顺着他的力道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片刻后又站住,强行停下了:
“我用不着你。”
言罢,薛千湘将江彻寒的大衣丢到地上,双目沉沉,看着江彻寒:
“我不想要一个既要又要的人,做我的男朋友!”
江彻寒:“”
他没有说话,僵硬地站在原地,指尖动了动,似乎是想要俯身下去拾起衣服,但是最后还是站着没有动。
许久,他嗫嚅着唇,缓缓低下头,任由路灯在他头顶打下淡淡的光晕:“对不起,珍珠。”
猫咪垂头丧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不要说对不起,”薛千湘看他:“江彻寒,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他生活上冷,但心更冷,嘴唇气的发白:
“我可以接受你不喜欢我,但是你心里有别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等到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你才告诉我,你之前还有一个青梅竹马?脚踏两条船好玩吗?”
“”江彻寒原本还十分愧疚的看着薛千湘,闻言,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逐渐从惊讶变成迷惑,最后变成不解:
“珍珠,你在说什么?”
“在说你的青梅竹马!”薛千湘提高了语气,头顶冒火:
“你不是宁可和我分手也要和他在一起吗?那就分手吧!我可不想和另外一个omega分享我的丈夫!”
何况那个omega还怀孕了!
言罢,薛千湘转身就想走,却被不知所措的江彻寒一把抓住了手腕:
“等一下!”
江彻寒一把将薛千湘拉住,不顾薛千湘的挣扎,掌心攥着薛千湘的肩膀,强行将暴躁的兔子按住,誓要弄个明白:
“你说清楚一点,什么青梅竹马?”
他迫切的想要解释,急的眼圈发红,眼睛里的红血丝更重了:“我哪来的青梅竹马?你是我的初恋!我就你一个男朋友,我从来没有别人好不好!”
薛千湘平生第一次说脏话:
“你放屁!你男朋友都大着肚子找上门来了!你还说你不知道!”
“可我真的没有青梅竹马啊!除了你之外也没有别的omega!”江彻寒急的都快指天发誓了,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上几分:
“我对天发誓!我除了你真的没有别的omega!我也只有你一个男朋友!”
“只有我一个男朋友?”薛千湘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那那个大着门找上你的omega是怎么回事?你们什么关系?难道是炮\友?”
“怎么可能!”江彻寒瞪圆眼珠子:“谁知道外面的人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病!我真的从来没有在外面乱搞过!就、就算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
薛千湘:“”
这下轮到他懵逼了。
他瞪着江彻寒,江彻寒也瞪着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在冷风中面面相觑片刻,片刻后,还是江彻寒捡起地上的大衣,给扛不住的薛千湘披上,软下语气:
“我真没有背着你乱搞,那个omega我也不认识。”
他抓耳挠腮:“我真的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
薛千湘:“”
他这次没有把江彻寒给他的大衣丢在地上,而是顺从地让江彻寒给自己披上大衣,若有所思地盯着江彻寒看了一会儿,见江彻寒的神情不似作伪,想了想,又道:
“那你怎么证明,那个omega的孩子不是你的?”
“这,这要怎么证明?”江彻寒傻眼了:“你想我怎么证明?”
他身上又没有守宫砂,破处了会自动消失!
当然,如果薛千湘一定要这样才肯相信自己没有在外面乱搞的话,他也不介意去点一个
问题是他上哪点守宫砂去!
薛千湘也不知道江彻寒要怎么证明,只能半信半疑地看着江彻寒,不吱声。
情感上他愿意相信江彻寒,但理智却又不得不逼着他把事情搞清楚。
毕竟,他赌的代价太大了,他赌不起,也不敢再赌。
见薛千湘对自己不那么抗拒了,江彻寒怕他发情期间着凉,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牵住了他的手:
“走吧,我带你回家。”
薛千湘没留神被他握紧了手,下一秒,他就听见江彻寒闭着嘴,但熟悉的声音却从耳边传来:
“珍珠的手好软哦!好想捏!”
言罢,薛千湘就眼睁睁地看着江彻寒抓着他的指尖,不动声色地轻轻捏了捏,像是在玩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
薛千湘:“”
这是他第三次在江彻寒没有开口的时候,能听见江彻寒的声音。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幻觉,那第三次是什么?
薛千湘有些震惊地看着江彻寒,下意识用没有被牵住的手掌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嗯,还是有些烫。
是不是三次都是烧出幻觉了?
还是他能在身体发热的时候,就是能听到江彻寒的心声?
这个发现过于让人震撼,以至于薛千湘完全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江彻寒,要是不认识他的人,甚至会觉得他看起来有些智力发育不健全。
江彻寒见此更紧张了,害怕薛千湘本来发烧就脑筋不清楚,在冷风吹久了就更不清楚了,赶紧拉起薛千湘的手,薛千湘倒也没挣扎,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江彻寒带回了家。
“珍珠,你要不要去洗澡?”
回到家后,江彻寒拉着不声不响、完全陷入思考的薛千湘坐到沙发上,摸了摸薛千湘的额头,担忧地看着薛千湘因为思考和发烧而略显呆滞的表情:
“你出汗了,要不要去洗个澡,待会儿睡觉休息的时候更舒服些。”
“不我不洗。”薛千湘迟疑片刻,在自己烧出幻觉和真的能听见江彻寒心声的怀疑里,选择了验证。
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思及此,薛千湘甩了甩脑袋,试图将脑中的昏沉甩出去,随即拉住江彻寒的手,正经道:
“待会儿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要回答,让我猜。我猜完了,你再说正确答案。”
“呃”江彻寒闻言,很慌张地看着薛千湘,片刻后很是谨慎道:“珍珠你是不是真的烧傻了?”
“少废话。”薛千湘拉着江彻寒的手,紧紧不松,随即盯着江彻寒的眼睛,一刻也不肯放松,耳边还留神听着江彻寒的心声,随即郑重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江彻寒,你究竟还是不是处男?”
江彻寒:“”
第52章 “你怎么还要这种问题!”
薛千湘话音刚落, 江彻寒整个人一呆,紧接着瞪圆眼睛,忽然炸毛, 像是一只猫一样从沙发上窜了起来, 猛地挣开薛千湘的手:
“不儿你,你这是什么问题啊!”
薛千湘猝不及防地和江彻寒断开肌肤接触,没办法再听到江彻寒的心声,下意识站起来,瞪着江彻寒:
“你这个样子是在心虚什么?!”
“我心虚什么了, 我哪心虚了!”江彻寒站在沙发上, 下意识往后退, 活像是怕薛千湘对他做什么一样,脸红到脖子根, 一边说话一边梗着脖子, 面红耳赤:
“有你这么问问题的吗?这是多隐私的事情啊!”
“我问问, 有没有叫你说出来!”薛千湘逮住炸毛的猫咪, 捏着猫咪尾巴:
“你在心里想答案不就行了!”
薛千湘狂撸猫头, 面目狰狞:
“说,你到底是不是处男!”
【是!】
江彻寒抿着唇不吭气,瞪着薛千湘,也不说话, 只敢在心理默默抓狂:
【是处男怎么了?这年头, 是是处男的话, 犯法吗!】
薛千湘:“”
他听到江彻寒在心里崩溃的呼喊, 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 爬到江彻寒面前,掌心撑在他双腿边, 歪头得意道:
“你是处男,是不是?”
“是是处男怎么了!”江彻寒看他,不肯露怯,但又怕薛千湘看不起他是个没有性\经验的雏儿,只能强撑着据理力争:
“我在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之前,不想和别人乱搞,也不愿意无缘无故地发生婚前性行为,这这有问题吗!”
薛千湘看着江彻寒的瞳仁,片刻后,眯起眼睛:
“那何举他们出去和omega开房、足浴甚至酒吧夜场的时候,你作为舍友,就没想过一起去?”
“我干嘛去啊!”江彻寒惊呆了:
“是舍友也不一定要天天呆在一起啊!我又不能决定谁成为我的舍友,当然也不能决定他们去哪里,你不要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好不好!还有,你知不知道有些不正规没资质的夜场,它,它那边的人,有一些都是”
江彻寒说不下去了,涨红着脸,破罐破摔道:“反正我没去过!”
他说:“我要是去了,爸妈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江彻寒的父亲是检察官,爷爷奶奶也都是嘉禾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江家的家风不是一般的严格,作为公职人员的儿女,江彻寒一举一动都需要被划定在正确的范围内,别说去泡酒吧夜场,江彻寒连初中时候校门边的小网吧都没有去过,柳元弦虽然宠爱他,但也对他放过狠话,如果他敢进网吧沉迷游戏不写作业,他就把他的腿打断。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江彻寒从小到大都老老实实的,不敢跨雷区一步,是再根正苗红、思想纯洁不过的alpha了。
话音刚落,江彻寒看着薛千湘还是不说话,迟疑片刻,随即又谨慎道:
“珍珠,你是不是嫌弃我啊?”
他垂头丧气:“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可能”
“啵——”
有一个吻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江彻寒的脸上,江彻寒错愕地怔住,缓缓瞪大眼,转头看向薛千湘:
“珍珠”
“我不嫌弃你,我怎么会嫌弃你呢。”薛千湘笑眯眯地摸了摸江彻寒的头发:
“你没有出去乱搞就好。”
他爬进江彻寒怀里,坐在他大腿上,双臂圈住了江彻寒的脖颈,语重心长道:
“男人要自爱一点,知道吗?”
江彻寒迟疑片刻,随即“嗯”了一声:
“珍珠,你真的不嫌弃我?”
“真的不嫌弃。”薛千湘可开心了,亲了亲江彻寒的唇,随即用力抱紧他的脖颈:
“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听见薛千湘的话,江彻寒的瞳仁闪了闪,随即,他缓缓伸出手,试探性地搂住了薛千湘的腰:
“那我们还分手吗?”
“不分。”薛千湘说:“我才舍不得和你分手。”
“我也舍不得。”江彻寒用力抱住薛千湘:“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薛千湘下巴抵在江彻寒的肩膀上,听着江彻寒委屈的话语,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江彻寒你有看片自\慰过吗?”
江彻寒:“”
温存的气氛被彻底打破,江彻寒整个人脸都要红炸了,体温急剧升高,像是发烧了一样,脸涨红的和柿子似的:
“你怎么还要这种问题!”
他说:“不是,你真的很过分诶!”
薛千湘没理他,凝神细听了一会儿,随即压低声音道:
“你看着我的照片和我跳舞的视频自\慰过,是不是?”
江彻寒:“”
他彻底崩溃了,一把推开薛千湘,逃也似的上楼了,留下薛千湘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愣了几秒,随即弯腰趴在沙发上,笑的直不起身。
等到薛千湘回到房间的时候,江彻寒已经洗了头洗了澡,躲在被子里,身体给杯子撑起一个圆圆的鼓包,像是个害羞的蘑菇。
薛千湘也进浴室洗了澡,随即穿好睡衣出来,掀开被子和江彻寒并肩躺在一起,随即关上了灯。
江彻寒听见他钻进了被子里,蛄蛹蛄蛹往墙边贴了一点,和薛千湘拉开距离。
他前几天老是不回家,一方面是为了照顾母亲,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和薛千湘睡在一起。
薛千湘察觉到江彻寒的远离,又往江彻寒的身边贴了贴。
江彻寒再退,他就再贴。
江彻寒:“”
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墙,江彻寒才不得不伸手,抵住薛千湘的肩膀,低声祈求道:“别过来了,珍珠。”
薛千湘不理他,强行往他怀里挤了挤:
“我想你抱着我睡。”
江彻寒:“”
他徒劳无功地拒绝:“这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薛千湘说:“江彻寒,你抱抱我。”
江彻寒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揽住了薛千湘的肩膀。
薛千湘往他怀里拱了拱。
猫咪和兔子在暗夜里静悄悄地贴在一起,像是两坨毛茸茸的柔软的小动物,互相靠在一起取暖。
江彻寒心跳的很快,搂着薛千湘的手臂僵硬不敢动,怕一动就把薛千湘吵醒了。
没多久,薛千湘就在江彻寒的怀抱里,慢慢睡着了。
听着耳边安静的呼吸声,江彻寒提起的心慢慢放下,但又对薛千湘这么信任一个alpha有些不满——
即便这个alpha,是他自己。
他睡不着,又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薛千湘的信息素过敏症,一边又在想自己母亲的病情,想了想去,到底抵不住身体的困意的侵袭,缓缓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地洒在了他的脸上。
江彻寒缓缓睁开眼,被阳光刺的偏过头,缓了一会儿生后,才慢慢坐起身。
他身边还睡着薛千湘,江彻寒不想吵醒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臂从薛千湘的脑后抽出来,在恢复“自由”的一瞬间,右臂又痛又麻,他僵硬地甩了甩右臂,痛的弯腰咬牙。
缓了一会儿后,直到血液恢复流通,他才小心翼翼、偷感十足地越过薛千湘,跳下床,进浴室洗澡刷牙。
他还得早点赶去给柳元弦买早饭,今天是专家会诊,主刀医师会和江灵均江明若讨论究竟是手术治疗还是药物治疗,他必须早点和爸爸哥哥汇合,一起决定关于母亲的治疗方案。
刷完牙洗完脸后,江彻寒收拾好东西,随即趴在床边,看着薛千湘的睡颜,然后凑过去,轻轻吻了吻薛千湘的脸颊,在心里默默和薛千湘告别,然后站起身,关上房门,转身离去。
在江彻寒关上房门没多久,察觉到楼下的脚步声消失,薛千湘这才睁开眼睛。
他眼底一片清明,丝毫没有睡意
昨晚被江彻寒的心声吵的睡不着。
薛千湘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随即进浴室洗漱、换衣服,然后也出了门。
他出门的时候,江彻寒的车刚驶出小区,薛千湘赶紧停下跟踪的脚步,躲在保安室。
等到江彻寒离开之后,薛千湘才打车,前往首都第一医院。
刚才江彻寒吻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所以听到江彻寒刚刚在心里说要去首都第一医院,让他好好休息的心声。
“首都第一医院?”薛千湘心理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预想了n种江彻寒之所以会去第一医院的可能性,。
他到了首都第一医院之后,忽然想起自己不知道江彻寒去了哪个病房,正呆在导诊台前的时候,云渐阑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云渐阑他换了一件衣服,正小跑着跟在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身后,一边跑一边说着什么。
那男人长的非常像江彻寒,只不过身上的气质更加冰冷不耐,而且衣品都趋向于成熟,尤其是拢起的大背头,即便是因为走动落下几缕垂在眉眼上方,略显凌乱随意,也依旧透露着成熟男人的沉稳的气质。
江明若大踏步往前走着,没有理会云渐阑,云渐阑被他气哭,站在他后面喊了一句“江明若,你要是想治好你妈妈,就最好别得罪我!”
江明若:“”
他转过头,表情似乎有些阴晴不定,盯着云渐阑,没有说话。
但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薛千湘站在他前方十几米处,将他转过来时的脸看的分外清楚
真的好像江彻寒。
而且,听云渐阑说,他也姓江?
所以,他和江彻寒是什么关系?和云渐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云渐阑要挽着他的手?
嘶,云渐阑不是江彻寒的
不对不对,江彻寒都说了他没有青梅竹马了,那云渐阑怀的孩子就不是江彻寒的,而是
电光火石间,薛千湘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瞪圆眼睛,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面无表情的江明若。
云渐阑显然是威胁成功了,江明若果然站在原地没动,云渐阑走过去挽住江明若的手,开开心心地贴着他,江明若虽然不悦地皱起了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他们两人一起进了楼梯,薛千湘心中起疑,加上江明若长的太像江彻寒,他们之间肯定有关系,于是薛千湘便记下楼层号,等江明若和云渐阑都走了,他才小心跟了上去,按下了刚才江明若按的楼层号。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薛千湘走出电梯,发现整层楼略显安静,连周围走廊的装修都要更整洁些,应该住的都是一些大人物。
薛千湘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从楼梯间里往外探头,刚好看见江彻寒跟在江灵均和江明若的身后,出了一个病房,随即跟着医生离开了。
“”薛千湘抿了抿唇,等江彻寒他们离开之后,才踏进了走廊。
他摸索着走到江彻寒刚才出来的病房,往里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只能曲起指节,试探性地敲了敲房门:
“”
他敲了三下,直到三下之后,屋内才有人哑声开了口:
“进。”
薛千湘没想到里面真的有人,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绪,在逃跑和进去之间纠结了几秒,最后还是深呼吸,推门进去了。
柳元弦正一个人坐在床上,往窗外看风景。
他病情太重,昨天夜里又吐血了,医生的意思是要尽快手术,切除三分之一的胃,防止癌细胞的扩散。
但手术之后也未必能彻底治愈,还要根据术后的情况,针对性地选择化疗方案。
柳元弦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很辛苦,有时候甚至会想不治了直接自杀,一了百了,但看着江灵均的模样,又舍不得就这样抛下江灵均走了。
要是他真的自杀了,江灵均也会跟着自杀的,到时候痛苦的只会是他的宝贝团团和圆圆。
“咳咳咳”
柳元弦还以为又是他的什么老朋友或者是江灵均单位的同事来看他了,有些厌倦地掀起眼皮,正想说什么却发现一个长相精致的omega正贴在床边,探头探脑地往他这里看,看见他时还骤然愣了一下,整个人幅度很大地瞬间站直。
柳元弦:“”
他咳嗽一声,盯着薛千湘的脸看了一会儿。
薛千湘昨天晚上和江彻寒睡在一起,因此柳元弦能察觉到薛千湘身上关于江彻寒的信息素味道,加上薛千湘脖子上的玉蝶项链,轻而易举地就确认了薛千湘的身份。
但他不知道薛千湘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更不知道薛千湘是不是为了代替他的母亲危青禾,来特意看他笑话,于是没有开口,只是躺在床头,警惕且面无表情地看着薛千湘。
薛千湘在电视上看过柳元弦,知道他是江彻寒的母亲,于是有些紧张,站直后结结巴巴地开始自我介绍:“叔叔,你好。”
他说:“我叫薛千湘,是江彻寒的男朋友。”
他的脸蛋有点像危青禾,而且越看越像,柳元弦本来就对危青禾有怨气,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转过头去,不想看,也不搭理薛千湘的自我介绍。
薛千湘:“”
他兀自尴尬了一会儿,在离开和留下之间纠结片刻,但看在柳元弦是江彻寒母亲、而且疑似病了的时候,还是选择了留下。
他小心翼翼地蹭过来,挪到柳元弦的床边坐下,隐晦地用余光打量着柳元弦的侧脸。
柳元弦本来打算不搭理他,瞪着薛千湘自讨没趣离开,却没想到薛千湘竟然直接坐下了,还胆大包天地用视线打量他。
柳元弦本就心思敏感,生病了更是脆弱,见状登时握紧拳头,消瘦的手背上凸出青筋,手腕颤抖,随即猛地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看着薛千湘,气的声音发抖:
“你来干什么?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很好看吗?!”
是知道他生病了,憔悴的不成人样,所以特地替他母亲危青禾来看他笑话的吗?
他气急,一连问出了几个问题,最后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困难,开始咳嗽起来。
薛千湘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伸手抽出几张纸巾,一遍递给柳元弦,一边低声道:
“对不起,实在是因为您真人太漂亮了,比电视上还要漂亮,所以我就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冒犯您了,真是不好意思。”
柳元弦:“”
他没有接薛千湘递过来的纸巾,掌心抚摸着胸膛,缓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头,用漆黑的眼珠盯着薛千湘看,神情不明:“”
薛千湘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柳元弦深呼吸几下,随即别开脸,声音低了下去:
“我都病了,哪里好看了。”
他嘀咕:“丑死了,像是个丑八怪一样。”
“不丑啊。”薛千湘震惊:“您这样的都算丑的话,那我岂不是没脸见人了。如果你是丑八怪,那我我应该算是丑八怪的升级版本——丑八怪plus。”
柳元弦:“”
他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片刻后缓缓眨了眨眼睛,终于转过头来,认真地打量薛千湘。
嗯还是挺像的,生了一张他妈妈危青禾一样的脸,越看越讨人厌。
就是嘴巴比他妈妈甜,应该是遗传了他爸爸的优点。
这孩子,是光挑着他爸妈的优点遗传了。
薛千湘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柳元弦的内心想法,看着脸颊惨白、形容消瘦的柳元弦,随即主动道:
“叔叔你头发有点乱了,我给你梳梳头发吧。”
柳元弦故意刁难他:“我头发很久没洗了,特别脏。”
“没关系啊。”薛千湘站起身,脱外套,然后卷起袖子:
“那我给您洗洗头发好不好?”
他说:“您这么好看的头发,我好羡慕,如果不好好保养,真的是可惜了。”
柳元弦一怔:“你不介意给我洗头发吗?”
“我不介意啊。”薛千湘说:“但是我也不是白洗洗完头您可以给我一张您的签名吗?我同学的爸爸可以喜欢你了,一直想要一张您的签名照呢。”
“”柳元弦被薛千湘的话逗笑,原本警惕且紧张的表情缓缓放松下来,他不再全身绷紧,而是向后靠去,看着薛千湘,半晌,才摇头道:
“算了。”
他说:“既然团团喜欢你,就不会愿意看到你在我们家做这种事。”
他不喜欢薛千湘,但要是江彻寒真的喜欢,硬是要薛千湘嫁进门,他也不可能仗着江彻寒母亲的身份欺负薛千湘这个儿媳妇,要薛千湘当牛做马伺候他。
薛千湘看着柳元弦不再抵触他,闻言又缓缓坐下。
他坐在柳元弦身边,看着柳元弦,随即低声,道:
“叔叔您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吗?”
江彻寒这几天一直不回家,就是为了照顾母亲吗?
“对,胃癌。”柳元弦转过头去看风景,像是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好的阳光,想要多看几眼留在记忆里一样,落在薛千湘耳边的话很是云淡风轻,但整个人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快要不成人形,一边咳嗽一边笑着,低声道:
“我快要死啦。”
第53章 破冰
和医生确定好手术的时间后, 江彻寒和江灵均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病房。
他们正不知道要怎么和柳元弦说手术的事情,担心柳元弦知道后心理压力更大, 正面露难色、推门进入病房时, 却发现柳元弦竟然下床了,站在床边看窗外的风景。
江灵均见状吓了一大跳,赶紧大踏步上前走过去,伸手扶了一下柳元弦的手臂,胆战心惊道:
“你怎么下床了?”
“嗯?”柳元弦听到声音, 转过头, 看向江灵均, 片刻后破天荒地对他露出一个笑:
“今天太阳不错,就想来窗边晒晒太阳。”
江灵均很是紧张地看着他:
“那我去给你搬一把椅子, 你坐下晒, 怎么样?”
柳元弦无奈地看着他, 随即叹气地伸出手, 摸了摸江灵均的脸蛋, 嗓音低低:“没事的,别太紧张我。”
他眨了眨眼:“你就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变化吗?”
江灵均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他一眼,随即迟疑道:“有什么变化?”
柳元弦:“”
他气的想锤江灵均, 但还未有所动作, 薛千湘就卷起袖子从浴室里出来了, 双手湿淋淋的, 笑着看向江灵均:
“江叔叔, 你就没发现柳叔叔的头发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吗?”
江灵均听见声音,转头看向薛千湘, 紧接着又是一愣,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半晌,才嗫嚅着唇,不可置信道:
“青禾?”
“危青禾是我妈妈,我是他儿子薛千湘。”薛千湘表现的落落大方,面对江灵均和江彻寒等人的震惊,很是淡然,笑着走过去,靠着柳元弦的手臂,道:
“我给柳叔叔洗了头发,还把他的头发盘起来了,江叔叔,你看看我给柳叔叔扎的好看吗?”
柳元弦配合的晃了晃脑袋,随即在江灵均面前转了一圈,脑后的青翠发带晃来晃去,生机勃勃的颜色为他此刻的憔悴增添了一点生命力。
江灵均:“”
他虽然对薛千湘的到来和身份很是存疑,但闻言很快就从薛千湘身上收回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柳元弦,随即伸出手,用掌心扶住柳元弦的手腕,低声道:
“好看。”
他说:“你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看的omega。”
柳元弦笑了笑,手腕下移,牵住江灵均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珍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江彻寒站在门口,看到薛千湘的那一刻还怀疑自己看错了,久久没有回神,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薛千湘还未说话,江彻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激灵,随即一个箭步上前,将他和柳元弦拉开,随即将薛千湘护藏在身后,一脸紧张地看着柳元弦:
“妈,我”
“行了,妈早就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了。”柳元弦白他一眼:
“把人护那么紧干什么,担心我打他啊?”
按照柳元弦的暴脾气,倒也不是没可能动手,只不过江彻寒很少见柳元弦动手打人,被戳中心思后尴尬地笑笑:
“妈”
“我可没欺负他啊。”柳元弦瞅恨不得钻到地里去的江彻寒,道:
“你把人当做心肝宝贝似的,还特地做了王冠给他,我哪敢欺负他?不信你问他,我到底欺负他没有?”
“妈,我知道你最善良了,不可能动手打人欺负人的。”江彻寒转过头,视线隐晦地在薛千湘身上转了一圈,确认薛千湘身上没有伤痕或者巴掌印后,才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放心的嬉皮笑脸靠过去和柳元弦黏在一起:
“妈妈真漂亮,妈妈真好!”
“滚吧你。”柳元弦推他一下:
“行了,回去吧,这里有你爸陪着我呢。”
他正色道:“团团,你是不是马上要开学了?回去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容港,妈妈这里有你爸爸和哥哥,不需要你操心。”
江彻寒脸上的笑意缓缓淡了下去。
他没接这茬,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在江灵均迷惑的视线里,拉着薛千湘走了。
“你干嘛呀。”薛千湘被江彻寒拉走的时候,还有点不乐意:“我还想和叔叔多坐一会儿呢。”
“你还敢和他坐会儿?”江彻寒焦头烂额:“我妈他看见你,肯定”
他话音刚落,似乎是想到什么,又缓缓噤声,看着薛千湘不解的表情,将剩下那半截子话吞进肚里,没再吱声。
“叔叔看见我怎么了?”薛千湘迷惑:“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惹他生气了吗?”
“没有。”江彻寒不知道该怎么和薛千湘解释父辈之间的爱恨纠葛,担心薛千湘吃不消:
“算了。”
他说:“我妈生病了,下个月初就要动手术,可能还要化疗,心情不好,这段时间你少在他面前晃悠,免得他骂你。”
柳元弦年轻时候生起气来可是会当着公公婆婆的面砸东西的,暴脾气忍不了一点,要不是后来江灵均得了抑郁症、江明若和江彻寒年纪又还小,他担心会对孩子产生心理创伤,所以才一直收着脾气,不过也都是强忍着,现在得了癌症,估计也和长久以来心情不好有关。
“叔叔脾气可好了,他才不会骂我呢。”薛千湘完全不信,瞪圆眼睛:
“不许你在我面前说叔叔坏话。”
江彻寒:“???”
他不可置信道:“我妈他脾气好?!”
“嗯呢。”薛千湘说:“我还和叔叔说好了,等他病好了,陪他一起去染头发呢。”
江彻寒:“”
他愣在原地,看着薛千湘转身离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要去买菜。
江彻寒赶紧跟了上去,问:“你买菜干嘛?”
“给叔叔做好吃的啊。”薛千湘侧头看他:“你和江叔叔都不会做饭吧?一直是买外面的东西给叔叔吃?”
“对。”江彻寒会做饭但是厨艺也不算精通,带去的饭食属于能吃但是不好吃的范畴,江灵均就更不必说,做的东西吃都不能吃,所以柳元弦的一日三餐都是他们父子俩从医院或者医院食堂买的。
而现在柳元弦生着病,情况特殊,所以父子俩担心在外面买的东西不好,油大或者是不卫生,基本都是从医院食堂买,这就造成色香味俱无,每次哄柳元弦吃饭,都要了老命。
“中午的饭我来做吧,我会。”薛千湘虽然是白富美,但是什么都学,也什么都会,当下拍板决定道:
“你中午叫江叔叔别去医院食堂买菜了,我来做。”
江彻寒迟疑:“这不太好吧。”
他说:“你是我男朋友,又不是我家保姆,没必要做这些。”
“情况特殊啊。”薛千湘说:“何况我今天给柳叔叔洗头发的时候,发现他后背和脖颈下方起了一片荨麻疹,应该是你们从外面给他买东西吃的时候,可能不够卫生,导致叔叔皮肤过敏了。”
江彻寒:“”
他天天和柳元弦在一起,竟然都没发现柳元弦起了荨麻疹。
江彻寒不说话了,莫名有些惭愧。
薛千湘见江彻寒不开口,也不再说别的话刺激他,而是让江彻寒陪他一起去超市买了菜。
江彻寒付钱后帮薛千湘拎回家,薛千湘系上围裙开始做饭菜,江彻寒给他洗菜切东西打下手。
看着薛千湘熟练地起油下锅,挥动铲子,江彻寒感叹:
“珍珠,你好厉害。”
他说:“怎么这么贤惠啊你。”
“小时候想当厨师,但是我妈不准,觉得太累了,”薛千湘说:“后来就自己偷偷学做饭炒菜,虽然还没到米其林五星级的水平,但日常吃是够了。”
“岂止是够了,简直是大师级别!”江彻寒卖力地夸:
“好厉害啊珍珠!你简直是我的男神!我的天使!”
“去把保温饭盒拿过来,等会儿凉了。”薛千湘白他一眼:
“快去。”
江彻寒笑着凑过去,搂住薛千湘的腰,在薛千湘要炸毛的时候,快速在薛千湘的脸蛋上亲了一下,低声说“下次我来做”,然后就起身去拿保温饭盒了。
中午的饭,是在医院吃的。
江灵均本以为哄柳元弦吃饭又要花一番力气,却没想到薛千湘厨艺对柳元弦的胃口,柳元弦吃完一整碗,竟然都没吐,还主动加了一碗汤。
下午的时候,薛千湘又出去买了一束洋桔梗和白玫瑰,插在柳元弦的床头,等柳元弦午睡醒来的时候,入目就是青绿纯白的洋桔梗和白玫瑰,忍不住眼前一亮。
他动了动指尖,想要坐起来,一旁整理花束的薛千湘转过头,看着柳元弦醒了,赶紧走过去将他扶起来,用枕头垫在他身后:
“叔叔醒啦。”
柳元弦喜欢绿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束花,半晌才道:
“你买的?”
“嗯。”薛千湘说:“病房好闷,给叔叔买了洋桔梗和白玫瑰,叔叔喜欢吗?”
“没多久就死了。”柳元弦心里喜欢,但是还要嘴硬:
“有什么用?”
“枯萎了,我再买新的。”薛千湘避开死字,只道:
“只要叔叔看到它们,心情能好一些,它们就有存在的价值。”
“”柳元弦看着薛千湘,不说话。
薛千湘见他不说话,从床头柜拿起梳子,给柳元弦梳头,随即从柜子里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礼盒,递给柳元弦:
“这个送给叔叔。”
“这是什么?”柳元弦果然好奇了,看了薛千湘一眼,接过盒子,看着精致的包装,陷入了沉思。
“叔叔打开就知道了。”薛千湘说。
“”柳元弦闻言,迟疑了片刻,随即解开盒子外的丝带,打开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整套香水。
柳元弦眼睛一亮,“是香水!”
“是啊,医院里消毒水味这么重,叔叔你肯定闻不习惯。”薛千湘说:“我也不知道叔叔喜欢什么样的,就挑了叔叔之前上节目的时候说过的香水牌子,希望叔叔喜欢。”
柳元弦爱漂亮,爱体面,可惜江灵均铁alpha,不懂这些。
柳元弦拿起漂亮的香水瓶子,往手腕上喷了喷,水雾消散在空气中,清甜的香水味逸散开来,是和他信息素非常相似的带着青草绿叶香的木兰花香的味道。
“是木兰诗语。”柳元弦看着薛千湘,点头道:“是我喜欢的。”
薛千湘开心了:“叔叔喜欢就好。”
柳元弦看着他,片刻后,久违地笑了笑:
“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做这些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圣人论迹不论心,还是谢谢你。”
他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团团,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的,你放心好了。”
薛千湘说:“叔叔觉得我现在做这些,是为了讨好你,然后和江彻寒在一起的,是吗?”
柳元弦被反问的一愣:“不是吗?”
“不是。”薛千湘摇头:“或许一开始是因为这个原因,但现在我是觉得,像叔叔这样漂亮又善良的人,不应该就这么死去。”
他说:“叔叔,我会照顾你,直到你好起来的。”
柳元弦摇头:“你没必要这么做,你还年轻,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薛千湘说:“叔叔,我的人生我自己决定,也希望你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在还未到达绝境的时候,不要轻易放弃希望。”
柳元弦:“”
他没说话,就这样看着薛千湘。
薛千湘和他对视一眼,随即站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然后俯下身抱了抱柳元弦:
“快到晚上了,我回家去给叔叔做饭,然后带过来。”
柳元弦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抵触薛千湘的靠近,而是默许了薛千湘的动作。
晚上的饭也是一家人在一起吃的。
这一次,柳元弦不仅吃完了自己的那份,还主动向医生问起了手术的事情,似乎不再避讳手术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并且态度也不再那么消极,让江灵均很是吃惊。
晚上,江灵均照旧留下来陪床,薛千湘和江彻寒回了家。
两人洗完头洗完澡,像是新婚夫妻那样,盘腿坐在床上聊白天的事情。
“我觉得我妈好像有点想治了,今天没嚷嚷着说自己要死了,甚至还说恢复以后要去染头发买新衣服。”江彻寒看着薛千湘,真诚道:
“谢谢你,珍珠。”
“和我没关系,柳叔叔是放不下江叔叔呢。”薛千湘笑:
“你看江叔叔说柳叔叔新扎的头发好看,柳叔叔晚上走的时候,还催我明天早点起来给他扎头发呢。”
“妈妈最爱漂亮了。”江彻寒感叹道:“他现在天天呆在医院里,不能打扮也不能买新衣服,估计是憋坏了。”
“没关系,我会给他扎头发的。”薛千湘捧着江彻寒的脸蛋,道:
“公主,你放心,叔叔一定会好的。”
江彻寒眼眶一热,定定地倾身上前,抱住了薛千湘,随即将脸埋进了薛千湘的脖颈处,哽声道:
“谢谢你,珍珠。”
薛千湘拍了拍江彻寒的后背,没有说话。
他有点想问柳元弦白天说的珍珠王冠是什么东西,又担心现在的气氛问这个问题不合适,也就没有开口,而是安静地给江彻寒提供拥抱和情绪价值。
江彻寒抱着薛千湘,缓了一会儿,缓过来了,然后松开薛千湘,握着珍珠的指尖,郑重道:
“珍珠,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他说:“你总是和我说,要学会沟通,所以我不想把这件事瞒着你。”
“你说。”薛千湘很是欣慰:“你想和我说什么?”
“关于我妈手术的时间定在下月初。”江彻寒纠结许久,片刻后绞尽脑汁道:
“之后还需要根据术后恢复情况进行化疗,我不放心,想要留在京海照顾他。”
“应该的。”薛千湘表示理解:
“毕竟他是你母亲。”
“嗯”江彻寒低下头,玩着薛千湘的手指,似乎很是纠结,剩下半句话吞吞吐吐,许久没有说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千湘见状,敏感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江彻寒抬头看着薛千湘,半晌,又将头垂下去,连带着声音也弱了一些:
“所以接下来几个月,我都想留在京海,直到我妈身体好起来为止。”
薛千湘:“”
他愣了愣,半晌,才道:“你是想”
“我想和学校申请休学一学期,照顾我妈。”江彻寒很是抱歉地看着他:“珍珠,我可能下个学期,就没办法和你一起回容港了。”
薛千湘:“”
他大脑一嗡,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这样看着江彻寒,什么话也没说。
江彻寒担心他生气跑走,于是指尖用了点力,抓住薛千湘的指尖,轻轻搓着,局促道:“珍珠”
“”薛千湘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心而论,从理智上来讲,江彻寒的做法没有问题,要是换做他薛千湘最亲近的家人得了癌症,需要做手术,甚至后续需要接受化疗,而且不排除病情突然恶化、随时可能离世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江彻寒想要休学一学期,留在京海照顾柳元弦,是再正常不过不过的事情。
可是从情感上来讲,薛千湘不想和江彻寒分开,一学期差不多有四个多月,京海和容港坐飞机都需要接近两个小时左右,加上打车和候机的时间,根本无法周末来回往返。
这就意味着薛千湘会有整整四个多月的时间,见不到江彻寒。
这对处于热恋期的薛千湘来说,有点难以接受,何况他是和父母半决裂后来找江彻寒的,薛家基本是回不去了,现在的他,除了依靠江彻寒,别无选择。
但是他也知道要江彻寒放弃休学这件事是不可能的,就只能不说话,看着江彻寒。
江彻寒担心他生气,于是特别小心翼翼地喊他名字:“珍珠”
“你让我冷静一下,好吗?”薛千湘说:“我有点难受现在。”
“好。”江彻寒松开他的手,主动道:
“那我先去客厅,你在房间别乱走,外面冷。”
言罢,江彻寒就从床上下来,离开房间关门之前还回头看了薛千湘一眼,半晌抿唇关上了门。
薛千湘坐在床上,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
怎么办?
虽然四个多月并不是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但也不短,要薛千湘忍一忍,不是不能做到,但是关键是柳元弦现在状态确实也不乐观,江彻寒的情绪也不是非常稳定,如果后续柳元弦病情恶化,癌细胞继续扩散,不幸去世了,那江彻寒会不会崩溃?
思及此,薛千湘下了床,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掏出手机,找出了许久未曾联系的危青禾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在等待电话被接通的时候,薛千湘紧张的掌心一直出汗,心跳的特别快。
他清楚自己在做乖儿子的路上已经一去不复返,叛经离道的十分彻底。
但他并不后悔。
与其说他是一时恋爱脑上头,离不开江彻寒,不如说是他从遇到江彻寒开始就不断坚定自己的选择,逃脱危青禾的控制,掌握自己的人生。
他或许依赖江彻寒,但绝对不是不能自立,他可以当市长的掌上明珠,也可以放下姿态选择一份能帮助到自己的工作或者职业。
他在和江彻寒恋爱的过程中,找到了自己。
“喂。”在薛千湘思考要怎么措辞的时候,危青禾的电话被接通。
薛千湘已经很久没听到危青禾的声音了,下意识心里一紧:
“妈。”
“”危青禾沉默片刻,随即道:“什么事?”
他说:“在京海呆后悔了,想回容港了吗?”
“不是。”薛千湘转头看向窗外,指尖抠着桌面,发出轻响:
“妈,我想休学一学期。”
他深吸一口气:“休学申请需要家长签字,所以我希望您能在上面签字。”
危青禾那边沉默了许久,半晌,薛千湘才听危青禾冷笑道:
“休学?薛千湘,我看你是疯了吧。”
他讽刺道:“你为什么要休学,难道是未婚先孕了?还是说江彻寒知道你离开薛家,彻底没有利用价值,所以不要你了,所以把你像丢垃圾一样丢开,你可怜到无处可去,准备留在京海打工攒学费?”
薛千湘听出危青禾语气里的嘲讽,沉默片刻,没有马上接话,直到危青禾把话说完,半晌,才低声道:
“都不是。”
他说:“妈江彻寒的妈妈得了胃癌,马上要动手术,术后还可能接受化疗,并且随时有病情恶化的可能。他爸爸也有抑郁症,我担心柳叔叔走之后,江叔叔会承受不了,同时出意外。”
薛千湘平静地解释:“所以,我想和江彻寒一起休学,留在京海陪柳叔叔,直到他病情好转如果,治疗失败,柳叔叔真的不幸去世了,我也能陪在江彻寒身边,照顾他。”
危青禾:“”
他沉默许久,没有出声,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了,片刻后,在薛千湘疑惑间,电话那边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割人耳膜,薛千湘忍不住把电话拿的远了一些,开口道:
“妈?”
他话甫一落下,危青禾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嗓音隐隐发紧:
“他元弦他得了胃癌?!”
“对。”薛千湘不明白为何危青禾的反应会这么大,奇怪道:
“你怎么了?”
“”危青禾没吭声。
没听到危青禾的答复,薛千湘只好道:
“妈妈,江彻寒妈妈有胃癌,爸爸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万一两人都出点事我真的不敢想江彻寒一个人留在京海,要怎么办,要怎么接受这些事。”
他说:“求求你让我休学一学期吧,我想陪着他。”
危青禾:“”
他久久没有说话,竟也没有再出言讽刺,而是始终保持沉默,最后,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在沉默声中,单方面粗暴地将电话挂断了。
薛千湘:“”
他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页面,没有等到回答,一脸懵地站在窗边,半晌才迟钝地意识到,危青禾对柳元弦的感情似乎十分复杂。
而且两人应该是之前就认识,不然他妈妈不会在得知柳叔叔生病的时候,情急之下,称呼柳叔叔为元弦,而柳元弦,也不会在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就不太好。
好像从一开始,危青禾就一直强调江家人会对他不好,但是那时候薛千湘觉得危青禾就是掌控欲在作怪,所以才会捏造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来威胁洗脑他,但是从今天这通对话中,危青禾对柳元弦紧张警惕中又似乎带着些许关心的诡异表现来看,事情——
似乎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江家和薛家这两家人似乎,一直都在合起伙来,瞒着他什么事?
第54章 赌局
挂完电话之后, 薛千湘将手机放进手机里,随即打开了房间的门。
他走到二楼的栏杆边缘,双臂靠在栏杆上, 俯身看着坐在客厅里的江彻寒。
江彻寒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 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躁,听见开门的声音,下意识仰头看着薛千湘。
视线交汇的瞬间,薛千湘察觉到江彻寒似乎更紧张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薛千湘其实很喜欢江彻寒将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的样子。
这人前这么高傲的alpha, 在他面前却低下了头颅, 像一个乖巧的小猫咪, 可以任他揉圆搓扁。
思及此,薛千湘故意放慢了动作, 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彻寒, 等到江彻寒浑身都开始炸毛紧绷的时候, 薛千湘才舍不得再逗他。
“上来。”薛千湘冲江彻寒招了招手, 笑道:
“我原谅你了。”
江彻寒登时眼前一亮。
他登时从沙发上站起来, 撒开爪子跑到二楼,直直冲过去抱住了薛千湘,兴奋地差点没把薛千湘抱起来转圈:
“谢谢你,珍珠!”
薛千湘差点被江彻寒转吐了, 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 让江彻寒把他放下来:
“放我下来, 我头晕。”
江彻寒赶紧把他放下来, 但还是用掌心捧起薛千湘的脸蛋子, 左右亲了亲,爱不释手道:
“谢谢你, 珍珠!”
“我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吗?”薛千湘鼓起脸颊,佯装生气地看他:
“在你心里我很不讲道理?”
“不是不是,你最通情达理了。”江彻寒抱住薛千湘,掌心不住抚摸着薛千湘的后脑勺,感受到那柔软的发丝穿过自己的掌心:
“谢谢你。”
他真诚道:“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薛千湘由着他抱,闻言眼神闪烁片刻,随即深吸一口气,掌心放在江彻寒的胸膛上,缓缓将他推离些许距离:
“那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也要理解我。”
江彻寒闻言一怔,疑惑地歪了歪头:
“什么事?”
“我也和你一起休学一学期。”薛千湘平静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京海。”
“不行!”江彻寒想也不想,就立刻拒绝:
“你不能休学,珍珠。这可是事关你一辈子前途的大事!你怎么能随便休学,我不同意!!”
薛千湘“啧”了一声:“我想休就休,要你管。”
言罢,他转身就往房间里走去,江彻寒跟在他身后,像是跟屁虫似的,碎碎念道:“珍珠,你真的不能休学!”
薛千湘不瞅他,自顾自地上床,睡觉,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捂住耳朵。
江彻寒也上了床,趴在他身边,纠结几秒,像是担心薛千湘会生气似的,随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推了推薛千湘:
“珍珠”
薛千湘本来不想理他,但被他推的不耐烦,几秒钟猛地拉下被子,对着江彻寒露出一双泛红带水的眼圈,就这样瞪着江彻寒,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江彻寒被他看的心又软又酸,挪过去圈抱着他,俯下身,将脸埋在薛千湘的脖颈,闷声道:
“珍珠”
薛千湘伸出手,摸了摸江彻寒的头发,随即圈紧了他,低声道:“江彻寒。”
他说:“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他的五指穿过江彻寒的发丝,语气轻柔却带着安静的力量,一如他这个人一般,看似脆弱,实则坚定:
“所以我们现在开始,就要学会一起面对困难。日后还会出现很多很多的问题,很多很多的困境,但是我们谁也不能放弃谁,谁也不能先舍弃对方,知道了吗?”
江彻寒圈着薛千湘的手臂愈发用力,抱的紧紧的,片刻后,他低声开了口,声音很哑: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珍珠。”
薛千湘闻言,带着气音笑了笑,随即“嗯”了一声:
“我也是。”
江彻寒没说话,只是用力抱紧了他。
快要到开学的时候,江彻寒和薛千湘一起回容港办理了休学申请。
因为休学申请需要家长签字,所以薛千湘不确定危青禾会不会同意,只能试探着将休学申请寄到了危青禾的公司,但没多久,就意料之中地石沉大海。
江彻寒心里还是不愿意薛千湘休学,甚至乐见其成,但在办完手续回京海的前一天,危青禾签字的休学申请就寄到了薛千湘手上。
江彻寒:“”
薛千湘对此很是惊讶,也没料到危青禾会同意,心中对危青禾和柳元弦之间的关系起了更深的怀疑。
江家和薛家的长辈之间一定曾经发生过他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薛千湘怀疑江彻寒也知道,只是出于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原因,所有的人都瞒着他。
回到京海之后,薛千湘照例像之前一样,照顾柳元弦。
柳元弦得知江彻寒和薛千湘休学以后,一度大发雷霆,甚至连薛千湘给他做的饭菜也不吃了。
江灵均和江彻寒拿他没辙,两个人轮番上阵哄了很久都没用,最后还是薛千湘和柳元弦关起门来聊了很久,柳元弦才终于不闹脾气了。
江彻寒对此很是惊讶,问薛千湘是怎么做到的,薛千湘看了他一眼,只道:
“我和柳叔叔说,他什么时候好起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学校。”
他说:“柳叔叔这么在意你,他一定不希望你一辈子待在医院的。”
江彻寒:“还是你拿得住我妈。”
薛千湘:“”
没过多久,柳元弦手术的日子定了下来。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禁食,薛千湘担心柳元弦术前紧张,就从外面带了一把口琴,吹给柳元弦听。
柳元弦听的入了神,听完薛千湘吹完一首曲子,许久没缓过劲儿来,片刻后反应过来,还很捧场地鼓了鼓掌:
“厉害。”
他说:“你怎么这么多才多艺?”
“我妈叫我学的。”薛千湘放下口琴,道:“从小不仅要读书,还要学弹琴、马术和高尔夫,反正一天没有闲的时候。”
听到危青禾的名字,柳元弦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
似乎是察觉到柳元弦情绪的不对,薛千湘敏感地抬起头:
“叔叔,我妈他和你是不是认识?”
柳元弦:“”
他转过头去,看向窗外,随即含糊道:
“不认识。”
薛千湘:“”
他有心想问,但又怕刺激明天就要做手术的柳元弦,只好作罢。
他在医院陪了柳元弦一会儿,等到柳元弦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医院。
已经到了春天了。
医院外的树枝已经吐了新绿,薛千湘也换下沉重的羽绒服,穿上了轻薄的外套。
他走出住院部大楼,准备回家,打眼看见不远处的吸烟区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无人的角落抽烟,猩红的火点从他的指尖散落在地上,烫了一地火星。
“江叔叔?”
薛千湘下意识一怔,走过去,看清了黑夜里蹲着江灵均,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叔叔,这里风大,早点回去吧。”
江灵均:“”
他缓缓抬起头,见是薛千湘,下意识按灭了烟头,哑声道:“准备回去了?”
“嗯。”薛千湘点头:“叔叔,你也早点回去吧。”
他顿了顿,道:“柳叔叔明天手术一定会顺利的。”
江灵均手中的烟一颤,抖落一地烟灰,又被风吹散。
他颓然地垂头,头发里的银白在暗夜里反射着刺目的光:
“但愿吧。”
薛千湘:“”
他看着江灵均,纠结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觉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半晌,只能低声道:“江叔叔”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柳叔叔都不在了,拜托你,一定要照顾好团团。”
江灵均忽然开了口,打断了薛千湘,
“团团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也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不会辜负你的。”
薛千湘挣扎片刻后,道:“叔叔,不要说这种话。”
“我怕再晚一点,我就没机会说了。”江灵均定定地看着他,暗夜里,他的眼睛散发着淡淡的墨蓝色光泽,像是一汪冰潭:
“千湘,你也是个好孩子。你让我想起了你父亲和你母亲。虽然人无完人,但你身上继承了他们所有的优点,优秀却不精致利己,知世故但不圆滑自私,是个真诚善良的人。你爸爸妈妈把你教的很好。”
薛千湘怔了怔:“叔叔你认识我爸爸妈妈吗?”
“认识。”江灵均苦笑道:“说实话,你爸爸妈妈曾经给我带来非常大的”
他措了措辞,半晌勉强道:“给我的人生来了非常大的转变。曾经我也一度不愿意与他们他们不相往来,现在想想,反而要感谢他们把元弦带到了我身边。”
江灵均站起了身,将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随即走过来,拍了拍薛千湘的肩膀:
“我没有给团团做一个好榜样,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我想,团团会和我不同,他会做的比我好。希望你们能一直走下去。”
言罢,江灵均就后退一步,转过身朝住院部走去。
他的身影还像年轻时那样高大挺拔,只不过鬓边的白发已经暴露了他不再年轻。
纠结痛苦了一辈子,直到年过半百才意识到彼此在相爱,却为时已晚
早已青春不再,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春光。
薛千湘怔怔地站在原地,片刻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伸出手摸了摸脸,指尖已经沾染上一片冰凉。
第二天,薛千湘和江彻寒早早地来到医院看柳元弦。
江明若也带着云渐阑来了。
云渐阑看见薛千湘还很吃惊,指着薛千湘,兀自愣了一会儿,扭头看了看江明若,又看了看站在薛千湘身边的江彻寒,傻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反应过来没有,瞪着眼睛,不做声。
柳元弦换好手术的衣服,坐在床上,看着周围站着的人,半晌破天荒笑道:
“这还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聚的这么齐整,也算是值了。”
他有心活跃气氛,可是在场没人笑的出来,尤其是江明若,闻言脸色都变了,半晌,才低声道:
“妈,以后我有空,会常常回来看您的。”
柳元弦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马上就要有小孙子了。”
江明若站在柳元弦身边,说:“所以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
柳元弦瞪大眼睛,看着云渐阑,视线又落在云渐阑的肚子上,震惊道:
“你他”
云渐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叔叔你好。”
他说:“我是明若的男朋友,就是您上次让我和明若相亲的,和他匹配度有百分之九十三的omega。”
柳元弦猝不及防吃了个大瓜,看看云渐阑,又看看薛千湘,半晌才说:
“挺好的。”
白捡两个这么好的儿媳妇。
没多久,护士过来了,准备将柳元弦推进手术室。
柳元弦应了一声,随即转过身,看向薛千湘,冲他招了招手:
“你来。”
薛千湘看了看江彻寒,见江彻寒也是一脸不解,便扭过头,走向柳元弦:
“叔叔,怎么了?”
柳元弦仰头看着薛千湘,半晌,低声道:
“如果这一次,我能从手术室活着出来,你就和团团就订婚吧。”
江彻寒没想到柳元弦竟然会这么爽快地同意薛千湘进门,猝然瞪大眼:“妈”
“我对你说谎了,其实我知道你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柳元弦没理江彻寒,只是看着薛千湘:
“我了解他们,所以能猜到你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京海,来到团团身边。”
薛千湘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看似嘴硬实则心软的omega解释自己发生的事情,只是红着眼圈道:
“叔叔”
“你曾经和我说过,人还没到绝境,不要放弃希望,总要赌那命运的一线生机。”柳元弦笑着说:
“人生大大小小这么多赌局,人总要为了成长付出数不清的代价,其中有青春,有金钱,也有泪水。可即便付出那么多,经历那么多痛苦,结果却不一定总如人意。所以——”
柳元弦顿了顿,看向薛千湘,正色道:
“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和我,都能赌赢。”
薛千湘:“”
他眼眶骤然一热,看着柳元弦,哽咽出声:“叔叔”
“好啦,别哭了,我要走了。”柳元弦笑着抱了抱他,又和江灵均和江彻寒依次拥抱告别,去独自迎接那只有他自己能面对的战场。
亲眼看着手术室的灯亮起,薛千湘靠在墙上,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缓缓蹲下身去,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轻轻抽动。
江彻寒蹲在他身边,伸出右臂,轻轻拍着薛千湘的后背,低声道:
“珍珠”
薛千湘抬起头,漆黑的眼睫被打的湿透,瞳仁水润润的,连脸颊上也似有水痕:
“江彻寒,你说叔叔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恢复健康的,对吗?”
“”江彻寒看着薛千湘,眼神闪烁,片刻后低低地“嗯”了一声,将薛千湘搂进怀里:
“会没事的。”
他说:“珍珠,我们一家人一定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第55章 天若有情
手术室外的时间被一分一秒地拉长, 开始变的难熬起来。
薛千湘腿都快站麻了,却始终不肯离开,神色苍白地站在远处, 目光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一旁的云渐阑虽未大着肚子, 但到底怀着孕,在门口等了两小时,就已经有点站不住了,眉头皱在一起,面目狰狞, 但仍强撑着不肯说话。
江明若见他实在难受, 和江灵均耳语了一阵, 在江灵均的点头同意下,江明若先行带着云渐阑离开了。
在江明若和云渐阑离开之后, 江灵均想了想, 还是走到江彻寒和薛千湘面前, 低声道:
“十一点了, 你们等了一上午也差不多饿了, 先去吃午饭吧。”
江彻寒看着江灵均:“爸爸,我不饿。”
“”江灵均“啧”了一声,抬了抬下巴:“千湘饿了。”
他本意是让江彻寒多照顾一下薛千湘,毕竟薛千湘是个omega, 身体会稍微弱一些, 虽然江彻寒不一定饿了, 还能等, 但薛千湘肯定累了, 让江彻寒把薛千湘带下去好好休息。
何况薛千湘又没有真的嫁给江彻寒,还不算江家的儿媳妇, 真没必要把人折腾成这样。
但江灵均话音刚落,江彻寒还没说话,一旁的薛千湘就立刻开了口:
“叔叔,我不饿。”
他不顾江灵均的劝阻,固执道:“我就在这里,等柳叔叔出来。”
江灵均:“”
江彻寒:“”
他们拗不过薛千湘,也都没有吃饭的胃口,就这样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手术室的大门还是紧紧关着,一点都没有打开的迹象。
江彻寒和江灵均还好,是alpha,挨一顿两顿饿没事,但薛千湘就不同了,他本来就瘦,加上之前绝食两天,此刻当场低血糖就犯了,面前阵阵发黑,头晕目眩,还未说一句话就彻底昏倒在地,吓的本就焦虑的江彻寒此刻更是六神无主,要不是江灵均赶紧叫医生来把薛千湘带走。
等到薛千湘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刚刚睁眼,夕阳的余晖就透过光洁明亮的窗户,缓缓照射在他脸上。
窗外是水洗一般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天幕尽头连接着暖黄微红的黄昏,像是渐变的颜色一般,温暖美好。
薛千湘躺在床上,被面前的景色震撼的许久未发一言,直到神志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回笼,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昏迷之前,明明是等在
——对了,柳叔叔!
柳叔叔怎么样了!?
一想到柳元弦,薛千湘就整个一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却又因为用力过猛,眼前一黑,直挺挺又往下倒。
门适时被人推开,江彻寒提着一袋面包和果汁走了进来,见薛千湘难受地在床上呻\吟,赶紧走过去,将东西放在床头,俯下身扶着薛千湘:
“珍珠,你没事吧?”
“”薛千湘听到有人喊他,抱着头缓缓睁开眼睛,见是江彻寒,整个人忽然激动起来,指尖抓着江彻寒的肩膀,双眼发红,急切道:
“江彻寒柳叔叔怎么样了?”
江彻寒的表情瞬间变的僵硬且不自在起来,也不说话,只是撇开脸,看着窗外美的令人窒息的天幕:
“珍珠”
他没有往下说,只是声音有些低沉,这支支吾吾的模样令薛千湘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表情比医院的墙还要惨白:
“江彻寒”
他嗫嚅着唇,浑身颤抖,最后嗓音变的哽咽起来:
“柳叔叔他,他该不会是”
江彻寒没说话。
他不说话,薛千湘就更加认定了心中的猜测,抓着江彻寒衣角的指尖无助地滑落,眼神微微虚焦,像是陷入了重大的打击一般,不自觉闭上眼睛。
眼泪顺着他的眼睫往下滑落,沾湿了原本就憔悴苍白的脸。
“”江彻寒转过头看着薛千湘此刻无助又脆弱的模样,缓缓伸出手,捧起薛千湘的脸,用指腹擦去薛千湘脸上的泪珠,低声道:
“珍珠,我妈他”
“——手术很成功。”
“”薛千湘本来还沉浸在悲伤中,不住掉眼泪,听见江彻寒的话,整个人骤然一呆,连肩膀颤抖的动作也停止了。
片刻后他瞳孔震动,不可置信般瞪大眼睛,随即猛地推开江彻寒:
“江彻寒!你耍我!”
他暴跳如雷:“你太过分了!”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江彻寒差点被他推的摔下床,好悬踉跄站稳住了。
“我又没说什么,是你自己瞎猜。”江彻寒一脸无辜:
“你看看你,还推我,过分。”
薛千湘被江彻寒的倒打一耙气的浑身颤抖,片刻后又突然哭起来。
江彻寒见他又哭了,终于不再戏弄他,赶紧上前一步,抱住蜷缩成一团、哭成泪人的omega,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道:
“珍珠不哭,珍珠不哭”
“滚。”薛千湘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声音带着哭腔,显得有点闷闷的:
“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柳叔叔,让他揍你。”
“好好好。”江彻寒抱着小小一只的omega,像是抱着一个手办:
“那你下次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不许再这样吓我了。”
他说:“你知道吗,你晕倒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江彻寒这么一说,薛千湘登时心虚起来。
他从膝盖处抬起头,看着江彻寒,随即移开目光,小声道:
“柳叔叔在哪?”
江彻寒知道薛千湘是想强行转移话题,但也纵着他:
“在病房呢。”
他说:“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只要没有癌细胞扩散,恢复的好,就不用化疗,开点药就能回家修养了。”
“那我去看看他!”薛千湘闻言,马上就要坐起来,却被江彻寒一把按在床上:
“不许去。”
江彻寒指了指一旁的葡萄糖:
“先把葡萄糖挂完再回去。”
言罢,他又转身拿起袋子里的面包,给薛千湘拆开包装,递到薛千湘嘴边:
“吃一点面包,别在我妈面前晕倒了,他会担心的。”
“”
薛千湘本来不想吃,但听见江彻寒这么说,便拿起面包,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薛千湘像是想到什么,抬头问江彻寒:
“你吃了吗?”
江彻寒伸手替他擦掉嘴边的面包屑,闻言点头:“吃了。”
薛千湘凝神听了一会儿,片刻后鼓起脸颊:
“你分明没吃,又骗我。”
“???”江彻寒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薛千湘拍了拍枕头前的空位,示意江彻寒坐进一点,随即将面包递到江彻寒面前:
“一起吃吧。”
江彻寒犹豫了一阵,开始凑过去,咬了一口面包。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面包吃完了。
挂完水后,薛千湘迫不及待地去看了柳元弦,柳元弦的麻药劲儿也过了,醒了,正躺在床上,一脸无语地看着江灵均握着他的手,哭的稀里哗啦的。
片刻后,他看着江灵均的眼神又逐渐柔和起来,伸出手,摸了摸江灵均的白发。
江彻寒见状,拦住了薛千湘想要开门进去的手,在薛千湘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江彻寒摇了摇头,蹑手蹑脚地将薛千湘拉走了。
十天后,柳元弦终于出院了。
他恢复的很好,癌细胞没有扩散到别的地方,也不需要进行化疗,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就让江灵均带着柳元弦离开了。
江灵均千恩万谢地谢过医生,随即就带着柳元弦回家了。
柳元弦做完手术,闲不住,刚下地就想干家务,但不论他想做什么家务江灵均都不允许。
柳元弦烦他,问他什么时候去上班,却被告知江灵均已经申请提前退休了,组织的人事变更通知下个月就会下来。
柳元弦:“”
柳元弦和江灵均还是会因为一些小事吵起来,但江彻寒知道,他的父母亲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嫌隙了,也就是日常吵架拌嘴而已。
薛千湘在江家住了一学期,已经完全融入了江家的家庭氛围里。
他不需要做家务,因为江灵均请了保姆,就偶尔陪着柳元弦去染染头发,买买衣服,或者围观江灵均和柳元弦吵架,陪着江彻寒一起当家庭判官,评评理,劝劝和,如此鸡飞狗跳但又莫名温馨和睦的日子,倒也不觉得无聊。
转眼又到了新学期,江彻寒和薛千湘要返校读书了。
在离开江家的前一周,薛千湘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离开容港快要半年了,他也已经整整半年没有联系过薛梦章和危青禾。
爸爸妈妈他们还好吗?
薛千湘心中忐忑,莫名觉得自己有些不孝,于是在饭桌上,便有些食不知味。
柳元弦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往他饭碗里夹了一块莴笋,偏头问:“湘湘,你怎么了?”
薛千湘握着筷子,呆滞地看着菜,没有理柳元弦。
柳元弦:“”
他咳了一声,伸手碰了碰专心进食中的江彻寒,江彻寒迷茫地抬起头,在江灵均强烈的眼神压迫下,迟钝地伸出手,碰了碰薛千湘:
“珍珠,我妈叫你呢。”
“嗯,啊?”薛千湘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看向柳元弦,赶紧道:“叔叔,叫我做什么?”
“你今天好像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柳元弦一脸关心地看着他:“今天的菜不合胃口?”
“没有。”薛千湘低下头,用筷子戳了戳大米,勉勉强强道:
“我就是有点想我爸妈了。”
虽然危青禾和薛梦章确实对他的掌控欲很强,但是他们毕竟把薛千湘养到十九岁,薛千湘半年多没见他们,也没打过电话,心里还怪想的。
柳元弦:“”
提起危青禾,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垂下眼睫没说话。
江灵均也不敢说话。
他不说话江彻寒就更不敢说话了,赶紧低下头扒饭。
等到了晚上,夜幕降临,江彻寒爬上床用平板看电影,薛千湘洗了澡趴在他肩膀上,看着江彻寒的侧脸,冷不丁问:
“江彻寒,你和柳叔叔、江叔叔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啊?”
“嗯啊?”江彻寒在看电影,还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我说你和柳叔叔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情?为什么每一次,我在柳叔叔面前提起我妈,柳叔叔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为什么江叔叔对我爸的态度这么微妙?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薛千湘心里有好多问题,之前是碍于柳元弦病了,他不敢多问,如今终于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江彻寒不想回答薛千湘这个问题,怕薛千湘知道以后心存愧疚,和他谈起恋爱来心里不舒服,于是避重就轻:
“珍珠,我好像有点困了,我睡了。”
言罢,他赶紧放下平板,呲溜一声钻进被子里,装模作样打了一个哈切,就闭上了眼睛。
薛千湘气的踢他一脚,可惜江彻寒纹丝不动。
他只好也躺下去,背对着江彻寒,但到底耐不住,又转过头来,看着江彻寒的后背,轻轻用指尖戳了戳他,迟疑道:
“江彻寒你说我爸妈,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爸妈的事情啊。”
他话音刚落,江彻寒的心声就骤然响了起来,显然有些崩溃抓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别再问了珍珠!!!】
【我要怎么告诉你,你妈在作为我爸未婚妻的时候就出轨了你爸,你爸还在婚礼上当众抢婚,导致我爸之后得了抑郁症?!甚至还尝试过自杀?!】
【这是能说的吗?!不能说吧!说了珍珠会愧疚死的!】
薛千湘呆呆地愣怔片刻:“”
他万般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整个人像是僵了一样,从头凉到尾。
原来他爸妈,之前竟然做过这样的事情
原来江叔叔得抑郁症是因为他的父母之前对江叔叔做过那样的事情
那柳叔叔呢,他得胃癌,会不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爸妈?
柳叔叔和江叔叔当初,面对这他一张像极了他父母的脸,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的存在,是不是在时时刻刻提醒江灵均和柳元弦,过去的那道伤痛和伤疤?
薛千湘不敢再想下去。
他没有再开口,直到江彻寒的心音消失,才失魂落魄地从床上坐起,如同被抽干灵魂一般,缓缓地穿上拖鞋,下了床。
客厅里还亮着灯,薛千湘放轻脚步,站在栏杆边,看着柳元弦坐在沙发上,依偎在江灵均怀里,瞳孔里倒映着电视五彩的画面,但显然他的表情没有在看电视,而是在皱眉思索:
“老公,你说湘湘和团团的婚事,要怎么办才好呢?”
听到柳元弦在叫他的名字,薛千湘瞬间收紧指尖,缓缓掐入掌心,屏住呼吸,向后慢慢退了几步,将自己的身形隐入阴影里。
他听见江灵均好久没说话。
墙上的时钟一点一点地走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在那一瞬间,薛千湘的声音慢慢地提了起来,他整个人好似在悬崖上走钢索,每一次呼吸都不禁大汗淋漓,绝望的像是在等待死刑判决的犯人。
许久,才薛千湘快要站立不住的时候,江灵均才低声开了口:
“我不知道。”
他说:“你觉得呢?”
“湘湘毕竟是omega嘛,即便是嫁到江家来,我们会对他好,但他不能完全没有家人的。父母亲这个角色,谁也不能替代。”柳元弦玩着胸膛前的长发,将发丝一圈一圈地缠绕至指尖:
“没有家人的感觉,我知道,所以我不希望湘湘完全和薛家老死不相往来。而且以后订婚结婚这种人生大事,最好也是要让双方父母都在场见证的,如果危青禾和薛梦章没来参加,我怕湘湘会觉得遗憾终身。”
江灵均“嗯”了一声,表示在听:“所以你想怎么做?”
“我想”柳元弦从江灵均的臂弯里坐起身来,看着江灵均的眼睛,和他认真对视,随即正色道:
“所以我们和他们和解吧。”
他看着江灵均脸色不对,又赶紧说:“当然,我愿意和危青禾和解,是我和他的事情,因为是他设计在我们没有感情基础的时候,让我嫁给你。但是薛梦章在你婚礼上抢了婚,是你和薛梦章之间的事情,这是两码事,我知道你可能没办法原谅薛梦章,所以我们”
“我不是不愿意和解,我是怕你受委屈。”江灵均伸出手指,抚摸着柳元弦的额头,打断他,随即再度重复道:
“我是怕你委屈。”
“”
柳元弦怔了怔,片刻后,他又笑开,抱住江灵均的腰,往他怀里蹭了蹭,喃喃低声说: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说:“活了四十多年,总算没有嫁错人。”
“”江灵均抚摸着他的头发,半晌,道:“如果我十八岁那年遇见你,别人问我愿不愿意娶危家人,我一定会再一次同意。”
柳元弦猛地直起身,气的瞪圆眼睛:“江!”
“我会说,我想娶危家那个最漂亮的omega柳元弦,我想照顾他一辈子,让他一辈子都幸福,绝对不会让他难过到为我掉眼泪。”江灵均认真道。
柳元弦:“”
他复又低下头,蹭进江灵均的胸膛上,像是个温顺又傲娇的大猫,嘀咕道:“那时候我才十六岁,还没成年死变态。”
“变态就变态吧,反正再来一次,我一定娶你。”江灵均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背:“还有,你说和解,那就和解吧,反正我没意见,都是为了孩子。”
言罢,他又温言道:“好啦,我们回房间吧。”
柳元弦点了点头,爬进江灵均的怀里,抱着他的脖颈,双腿盘着江灵均的腰,被江灵均起身抱回了房间。
等到客厅的灯再度熄灭,江灵均和柳元弦都回了房间,薛千湘这才缓缓走下楼梯。
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愣了好一会儿。
沙发上早已空了,但他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江灵均和柳元弦的话。
所以之前,柳叔叔和江叔叔一直感情不好,是因为他母亲故意设计,让柳叔叔嫁给了江叔叔吗?
难怪他母亲对待柳叔叔的态度总是那样警惕小心,却又带着莫名愧疚。
原来他的母亲,竟然是柳叔叔前半生婚姻不幸福、甚至重病的间接凶手之一。
那柳叔叔看着他这张和他母亲这么像的脸时,究竟是何等的心痛、何等的难以释怀呢?
但即便是这样,柳叔叔甚至还愿意主动放低姿态,和他母亲和解他甚至愿意为了成全他和江彻寒,主动原谅,主动和解
薛千湘只觉心脏忽然被一双大手骤然抓紧,他呼吸不畅,连喘气都变的困难起来,只能勉强扶着沙发的扶手,深吸一口气
等他回过神来时,早已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是他们薛家人,对不起江家,也对不起柳元弦。
一整晚,薛千湘都没有再回房间。
等到江彻寒半夜被噩梦惊醒、下意识往身边一摸,却只摸到空荡荡且冰凉的空气的时候,他整个人瞬间一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环视四周,心脏咚咚跳着,几乎要震破耳膜:
“珍珠?!”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他,更没有人会从床上坐起来,抱住他,用温柔的声音轻声安抚做噩梦的他。
薛千湘不见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江彻寒心脏便骤然一紧。
他似乎想到什么,愣怔片刻后跌跌撞撞地下了床,随即推开房门,踉踉跄跄地跑下了楼梯,一边跑,一边慌张地到处寻找,口中还不断叫着薛千湘的名字:
“珍珠!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