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环星竞速
血腥味弥漫, 底下的野兽聚作一团，逐渐看不清伊文森的身影。
唐修齐揉揉怀里被吓坏的以诺猫，只见小东西拼命往他怀里缩, 漂亮毛发都暗淡不少。
“你们倒是一个模样。”
面上说得好听, 实际上八百个心眼子都不止。
越青山的姿态越发恭敬。
……
唐修齐的四个复制体学生中，叁号越青山无疑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智商高”，而是他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去吸引关注, 并使自己从中获利——“利己主义”从来不是一个贬义词，越青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那时四个崽子还小, 学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就他最认真，不仅每次唐修齐醒来都会来关心一下“老师您今天还好吗”, 结束的时候也要黏过来说一句“老师您真厉害”。
即便能看穿那些小心思, 唐修齐也必须承认，叁号给他留下的印象依旧是最深刻的。
直到某天其他三个不在，这小鬼偷偷摸摸地凑过来, 问他, 老师，我的表现是不是最好的那个？你能不能不要淘汰我啊？
语气中充满着不自觉的讨好。
叁号太聪明了, 他能从那些训练员的监视还有对唐修齐的态度中推测出眼前的“伍号”应该是和实验室做了某种交易，才成为了他们这些复制体新的“训练员”。
也正如他所料，唐修齐自营养舱内苏醒后, 就凭借高超的“忽悠技巧”，成功让那些研究员认为他只是一个觉醒了高智商的复制体, 甚至同意让他来训练这些幼崽复制体并判断他们是否合格——
事实上，唐修齐不过是想争取多一些时间让自己的状态稳定下来, 这具身体太虚弱，他暂时没有办法做出更多行动。
可叁号不清楚，只知道，眼前这个灵魂很强大，也掌握着他们的生死，所以认真展示自己的“价值”，尽最大努力去“讨好”。
——他把自己放在一个极低却可以利用的位置，去向他所认为的“强者”讨一份生机。
唐修齐觉得这小鬼很有意思，远比其他三个更早地察觉到了现实的残忍，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更加果断无情。
于是他问，假如你这一秒在我这里得到的是“合格”的结果，可下一秒我又对你不满意了呢？
叁号懵了，小崽子再“早熟”也想不到更多复杂的东西，眼里顿时一片慌乱。
“所以，你不该把自己的生死与自由放在我的手上，”黑眸含笑，却疏离至冷，唐修齐说，“而且你也永远没法讨好到我。”
自那以后，叁号便开始着手联系外界，唐修齐只暗中替他扫除一些不谨慎的小尾巴，慢慢看着他飞速成长起来。
除了更加的“黏糊”和不正经，叁号基本没怎么让他操心过。
眼下也懒得去深究这越大心眼也越多的家伙有没有在背后注视“狂欢城”里发生的一切，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感叹“师门不幸”了，唐修齐跟在越青山身后进入七层的私密包厢。
包厢里还有一只雌虫，闻声抬起头来极快地打量过一番，唐修齐察觉到他眼底的神色有些许微妙，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夜锋’星盗团团长，慕影，也是我很好的合作伙伴。”越青山介绍到，然后毫不留情地抬手请离，“团长，我们师生之间有些话要讲，辛苦团长去站个岗了。”
雌虫翻了个白眼：“友情提醒，‘五团’的那些家伙今天可都在这里，他们要是真铁了心来搜查，我可挡不了太久。”
说罢慕影就起身离开了，还顺手带上了门，只是在经过时无声嘟囔了句什么，看口型，貌似是……
可千万别犯病？
唐修齐：？
“老师放心，他并不清楚‘复生计划’的事，”越青山坐下，伸手倒了杯热茶，“毕竟这些东西，传播范围越小越好。”
虫族虽说推崇自然，连曾提议过用“体外繁殖”来解决性别失衡的方案都极度抗拒，但“复制体”这种技术只要流传出去，必然会引来更多有心利用——
被“三定律”牢牢控制的复制体，那简直就是最优质的劳动资源。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越青山叹气，精明的脸上瞬间浮现几分“委屈”：“老师，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察觉到黑眸里更“深”的笑意，“——当然是要谈正事！我这样听话的学生，怎么会耽误老师宝贵的时间呢？”
真是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谄媚。”
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的贰号投影飘在天花板上突然开口。
越青山：……
“呵呵，”镜片下的眼睛“友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贰号，“哦，原来是小二崽啊，我可真高兴你的文化水平大有进步，竟然能说出‘谄媚’这样高级的词汇，不过，以你堪忧的情商，真的能理解这背后的含义吗，贰号？”
贰号怼不过，但贰号听的出来这是嘲讽，于是果断看向唐修齐：“老师，他说过他想囚禁你，小心茶里有毒。”
越青山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
“啊咳咳哈哈哈哈……贰号你真的越来越会开玩笑了……我这么敬重老师，怎么会产生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呢啊哈哈哈哈……”
唐修齐：……
他看着疯狂流汗几乎快要碎掉的越青山无语地喝了口茶。
哇哦，真是劲爆呢。
……
……
掐住自己颤抖的手，就怕唐修齐一个心情不好就来“清理师门”，越青山迅速收起了自己所有的“不正经”，让唐修齐抽走他身上的精神力碎片后谈起了正事。
“老师，您应该也收到消息了，那些老牌星盗团会在这届‘众星商会’里联合针对您的‘北极’，我知道您手中有座钛素矿，如果信得过我，可以和‘夜锋’合作，您所需要的物资，我也会想办法帮您筹齐。”
唐修齐笑笑：“从而让你们‘夜锋’站到整个星盗集体的对立面？”
越青山眼神凝重几分：“‘夜锋’这些年越做越大，在我和慕影的规划下甚至都有往正规商团‘洗白’的趋势，他们早就不满了，正面对上，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这里有一个你现成的盟友不是么？”想起自来到A30上就一直恶意满满的那些目光，眸底凝出些冰冷，“钛素矿也只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不一次解决，就会引来更多纠缠。”
这就是要参加这届“众星商会”的意思了，虽然早有预料唐修齐会这么选择，但亲耳听到，越青山还是差点抑制不住眼底的狂热崇拜。
——这就是他的老师，那个自幼时起就牢牢扎根在他心底的强大灵魂，就算是灼热的塔雅，也不及对方半点光辉！
推了推眼镜，越青山开始讲解“众星商会”的流程。
“众星商会”共有十天，前六天就是正常的物资交易，彼时整个“虹星之环”便会成为一个巨大的贸易市场，无论你是星盗贵族，亦或只是偏远行星流浪的小商贩，都能在这里卖出手中的商品买到各种想要的东西。
当然，其中也免不了好东西被哄抢拍卖甚至得手后被其他势力争抢，“有序混乱”本就是商会的一大“特点”，因此有不少星盗团还开放了“护送”业务，场面非常魔幻。
后四天便是交易结束后的“众星赛”，老牌星盗团和第四星系官方都会拿出不菲的奖励作为彩头，只需交纳十个星币的报名费，并达到“团队成员大于或等于三”的标准，就可以参加这次比赛。
“而这一次，”越青山嘲讽一笑，“听说他们还打算暗网公开直播，让虫族居民也见识一下星盗们的风采。”
又不是不清楚自己干的都是什么勾当，竟然还有脸去要什么“名声”“风采”，真是好笑。
唐修齐却莫名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这一届的比赛形式是什么？”
越青山在智脑手环上操作几下，屋子里立刻出现了“虹星之环”的微缩投影。
“虹星之环”是由虹星群内十颗中心小行星连接而成的巨大环形建筑，每两颗相邻小行星间都有一座虚拟光桥，在平日里充作运输航线，这些光桥正对着四号塔雅，靠吸收塔雅热量，以及行星磁场转化维持日常能源消耗，从全景上看，就像落进浩瀚宇宙中的一枚戒指，绚烂虹光亮起时，异常瑰丽震撼——也算是第四星系最著名的旅游景点了。
“这一届虽然还没有正式发布消息，但据我所知，大概率会是‘环星竞速赛’。”
参赛团队驾驶自己的星舰，以A30为起点，飞跃整个“虹星之环”的十座光桥，最后回到A30，最快的那艘星舰就是本次“众星赛”的胜利队伍。
假如是官方比赛，那或许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和“安全性”，最后真就只是一场单纯的竞速赛，可这场比赛的幕后举办方是星盗。
每一届“众星赛”的参赛队伍赛前都要签署一份协议，上面核心就一句话——
本场比赛死伤不论，一切后果皆由参赛者自行承担。
唐修齐：“所以，他们是打算在竞速途中进行围杀？”
越青山点头，眼中多了些担忧：“而且这些光桥的操控权在第四星系总行政府手里，那些家伙，早就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了。”
换言之，老牌星盗团们从参赛队伍到比赛场地都可以针对“北极”进行调整，与其说是竞赛，倒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围杀。
——他们是猎手，“北极”就是唯一的猎物。
但是……
修长指尖叩了叩座椅扶手，唐修齐皱起了眉，有些不对。
“我想知道，‘老牌星盗团集体针对北极’这个消息，是否已经广为流传了？”
越青山语气沉重：“星盗的专属暗网区域里，早就开始下注‘北极’会在第几座光桥上全军覆没了，而且前不久去试探的‘红骷髅’，基本也是‘五团’默许的……老师，这句话可能有些难听，但在那些老牌星盗团的一致针对下，是没有势力敢在明面上支持你们的，除非你们向他们主动投诚或者彻底退出，而一旦退出了，基本就宣告你们是所有星盗都可以劫杀欺凌的对象，第四星系包括第五星系再也没有‘北极’的容身之所。”
黑眸一一看过虚拟投影上的小行星和光桥，唐修齐莫名有些沉默。
暗网直播、竞速比赛、公开针对……
呵。
一声轻笑忽然打破满室凝重。
“是啊，其实，‘北极’可以选择投诚或者退出不是么？”
“老师？！”
越青山愕然望来，就连飘在一边的贰号都面露诧异，显然不敢相信这种类似“认输”的话是从唐修齐口里说出来的，但下一瞬，从那双黑眸里流露出来的惊心气势顷刻间就令呼吸凝滞起来，越青山的瞳孔戒备竖立，贰号的智能投影都有些信号不稳——
明知道那股恐怖威压不是针对他们的，他们依旧被逼得浑身颤抖。
抬手抚上嘴唇，黑眸弯弯，笑意冰冷：
“被彻底小瞧了啊……”
从所有消息来看，都是老牌星盗团们为了教训一个新崛起的星盗团布下一场死局，但是，如果将目光从星盗身上移开，引入那个一直都被忽略的第三方势力呢？
军部。
全暗网直播，那为了索兰的“面子”也为了威慑星盗，军部派来的军团要不要参赛？
竞速比赛瞬息万变，假若“技术不行”，损毁一两艘星舰是不是也很正常？
而“虹星光桥”这种极其重要的东西甚至是杀招，又怎么会被用在一个才崛起不久的小星盗团身上？
不觉得，浪费吗？
五大老牌星盗团的共同围杀，不觉得，太过“隆重”吗？
想起被军部“一级调令”召离他身边的阿瑞洛斯，唐修齐简直都要为这些布局的家伙鼓掌了。
从始至终，“北极”都不过是一个用以迷惑的幌子，他们真正的狩猎目标是“赤蔷薇”。
——或者说，阿瑞洛斯。
……
……
*
远在“虹星之环”周边的宇宙空间内，一只小型穿梭艇终于靠近了那艘外观印有赤色之花的巨型星舰。
接引舱门打开，一道银白流光跃出，冷峻红眸慢慢扫过舰内严阵以待的军雌队列——
身型挺拔有力，贴身军服没有一丝褶皱，忽然，嵌有金属的军靴低跟有力敲击地面，发出怒吼般的响声。
“列队！敬礼！”
“星辰见证！全体‘赤蔷薇’欢迎长官回归！！”
高高站在穿梭艇上，阿瑞洛斯一一看过这些激动涨红的脸，嘴角勾起恣意又疯狂的弧度。
“星辰见证。”
第132章 最强对手
军雌们表达情绪的方式都比较直接, 对阿瑞洛斯回归的喜悦都写在脸上，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高强度对战（单方面吊打）”，一个个鼻青脸肿热泪盈眶的, 表示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们老大还是那么强！他们还是那么菜呜呜呜……
“老大, 这是近期的任务汇报。”
白术还在C67进行收尾工作，他和阿瑞洛斯都不在主舰，就按照唐修齐代理期间留下的评估考察，给表现不错的塔洛克升职调了回去, 事实证明，唐修齐的眼光不会不准, 塔洛克成长很快，即便精神力只有D级，也渐渐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阿瑞洛斯的休息间很静, 塔洛克站在一旁不停记录指示, 看着那沉静冷峻的侧脸，有些细微的晃神。
D级精神力已经达到了进入第一星系的标准，中级雄虫只要安分完成每个月的义务工时, 在整个虫族的供养下绝对能够安稳度过一生, 就算因为某些原因被排挤到其他星系，也有“雄保会”全程支持, 种种优待下，几乎没有中高级雄虫会“想不开”去参军。
塔洛克记得，在测试出精神力后, “雄保会”很快就派专员来接他了。那个雄虫专员说了很多第一星系的美好，说了很多雄虫能够得到的福利, 他静静听着，最后小声问了一句, 那我的雌父呢？他不能和我一起去吗？
他的雄父是只低级雄虫，很早就去世了，雌父是本行星上的驻军军雌，他幼年最深的记忆就是雌父身上淡淡的硝烟味，还有那粗糙却温暖的掌心。
但雄虫专员告诉他：“抱歉孩子，带家属进入第一星系是高级雄虫的特权，”说着露出一个傲慢又嘲讽的笑容，“而且，你也要学着注意身份了，你可是尊贵的雄虫。”
不久之后，他就只得到雌父战死的骨灰芯片。
塔洛克恍恍惚惚的，只觉得全世界空得可怕，一瞬间好像只剩下了自己，等清醒过来就已经去各大军团的征兵点报了名，军队对雄虫的排斥让他处处碰壁，最后不知怎么想的，也去“恶名昭彰”的“赤蔷薇”问了问。
在雄虫间流传的说法里，“赤蔷薇”从上到下都粗俗至极，尤其是那个银头发的军团长，据说私底下还会生喝雄虫血呢！
得知阿瑞洛斯要见自己，塔洛克差点没吓昏过去，等真正被领到银发雌虫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时“赤蔷薇”不比现在，阿瑞洛斯忙到要同时处理好几块虚拟屏幕上的汇报，但见他来了，还是停下手中的事务，严肃问他，为什么想要参军？
塔洛克大脑一片空白，茫然了好久，才磕磕绊绊地憋出一句，我，我雌父就是军雌……
一片沉默中，塔洛克紧张得胸口发疼，本以为要被“礼貌”拒绝了，谁知道那双红眸里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而是认真告诉他，战场不是什么全息游戏，进入军队，并不会因为你是雄虫就给你特殊待遇，去考核吧，希望考核测试后，我能在新兵营里看见你。
从那以后，他就走上了一条与“雄保会”所安排的安逸生活截然不同的道路，而今低头看看胸口的军衔徽章，却发现竟没有一刻后悔过。
也不记得是哪一瞬，当他通过星舰舷窗看向浩瀚无际的星空，终于明白雌父眼中常含的光亮是为了什么——
那是一只雌虫所能获得的最大荣光与自由。
眸底闪过一丝隐痛，塔洛克放低了声音：“老大，除了这些事务外，是还有一件事……重刑犯荣川，已于两日前去世，死亡原因为，重度器官衰竭。”
阿瑞洛斯指尖一顿。
“荣川情况特殊，不知道，他的骨灰该如何处理……”
虫族的丧葬惯例是“火葬”，而军雌牺牲之后，他的骨灰——如果还有骨灰——会和个虫信息被铭刻在记录芯片上，并封存进军团的专属空间纽中，那地方也被大家戏称为“英灵地”，甚至有雌虫在生前就选好了喜欢的花纹和音乐，死了就可以直接刻上芯片，如果该军雌尚有亲属在世，军团还会多复刻一张骨灰芯片连同抚恤一起寄给亲眷。
荣川谋害上级罪证确凿，尽管他并没有完全按照二皇子的命令投放致命毒药，但被剥夺军衔后按例是无法进入“英灵地”的。
而且，只有极少部分虫族知道，他是一个复制体，没有亲属，甚至名字都是别虫的，这样的话，恐怕只能随便找一个公共骨灰收纳所……塔洛克嘴唇颤抖，刚想开口——
“法理之外尚有情理，按照普通军雌的规格为他收敛吧。”
眼眶一红，塔洛克低头，深深行了个军礼。
“是。”
……
塔洛克离开后，休息间里便只剩下阿瑞洛斯。
审讯荣川时阿瑞洛斯的记忆还混乱着，此刻恢复了，想起那只勤勉认真被白术看作接班的雌虫，心中不免涌过一阵叹惋。
不算深刻，只是忽然地，他有点想念唐修齐了，其实也没有分开太久，但“想念”有时候也并不需要理由。
先生现在，正做些什么呢？
可惜，这份忙里偷闲的想念并没有维持太久，虚拟屏上很快接入一个阿瑞洛斯不得不去的邀请——
“黎杀”主舰的邀请。
想起谢清移交过来、他至今还没有动用过的最高权限，银发军团长红眸微敛，那副沉静神色，像极了某位大帝。
…………
……
*
唐修齐：“看来，他们是打算在对付‘赤蔷薇’的时候，把‘北极’当作顺手收拾的小彩头了。”
毕竟都打算硬刚第一军团了，一个新崛起的星盗团能有什么能量？
想清楚“众星赛”最终目的是“赤蔷薇”，唐修齐对在“狂欢城”里遇见索兰六皇子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那些老牌星盗敢对第一军团下手，背后不可能没有索兰高层的支持，如果在这里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遇见一些“熟面孔”。
心中很快有了考量，唐修齐暂且放下这个话题，问起了另一件事。
“你知道‘复生计划’那颗实验星球的具体坐标吗？”
闻声一怔，越青山思索几番，表情多了些凝重：“您的记忆是出了些问题吗？”不然明明唐修齐才是最先离开实验星球的，而以老师的性格，怎么可能不留后手？
唐修齐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越青山推了推眼镜，“您当初打开那颗星球的对外通道后，我和肆号也是趁乱借助那条通道离开的，当时我的确做了标记，但很快就被内部那些研究员清除了，后来我又试图利用早年留下的暗网痕迹定位星球的坐标，却发现，它似乎一直都在移动。”
——不是什么进入星球的跃迁门在移动，而是整个星球都在移动。
“如若猜测没错，他们应该是将那颗星球进行了全面机械化改造，它现在，就是一艘在宇宙中做无规律运动的超巨型星舰。”
宇宙何其浩瀚，要在这样无涯无际的空间里找一颗小小的移动星球，无异于天方夜谭。
唐修齐顿时想明白为什么当初的他会把记录星球坐标的装置放在玖的电子义眼中，而不是自己带出或者交给更有实力的四个学生，因为他清楚，那些研究员在他出逃后必然会对星球做出改造来掩盖具体位置，只有更后面的复制体才有机会记录下新的坐标。
但千算万算，他没有料到自己会出现“失忆”这种狗血剧情——“重生”需要付出代价他肯定是有预料的，但鬼晓得这个“代价”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他离开那颗实验星球时发作，赶巧到了极点。
啊，他就知道自己不管在哪个世界，运气都不会太好，已经完全感受到了世界的满满恶意呢。
……
虽然理解当时的自己对那个坐标各种加密防备，还把“装置”和“钥匙”分开存放，是为了保证玖能将其顺利带出来，但是这种兜兜转转，发现成功路上最大的对手是他自己的滋味，还真是……
异常微妙。
——所以，当初的他，究竟会把解开坐标的关键钥匙放在哪里？
闭上双眼，唐修齐陷入沉思。
首先，这把“钥匙”要绝对安全，不能被发现或者摧毁。
第二，这把“钥匙”要绝对自由，不能被困在那颗实验星球上。
最后，这把“钥匙”要绝对拥有能够接触到他的机会。
以他当时受限在那颗星球的情况来看，能够同时满足这三项的东西是……
黑眸慢慢睁开，浮现一丝笑意，唐修齐看向一旁恭敬低头不敢打扰他思考的越青山。
“你的那个搭档说，那些老牌星盗团现在都汇聚在这座‘狂欢城’里对吧？”
越青山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委婉提醒到：“老师，这地方也有我的股份……”
换言之，您就算真的要拆楼，能不能……稍微悠着点……
“没事，”唐修齐起身笑笑，“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个答案罢了。”
一个，近在眼前的答案。
……
……
没留太久，交流完基本情况后唐修齐就离开了，更多的合作后面还可以详谈，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越青山体贴懂事地老师离开，将“好好学生”贯彻到底，于是等门外看守的慕影进来，看见的就是雄虫脸上一副极其标准的优雅微笑，看肌肉僵硬程度，都不知道维持了多久。
慕影：……
确认唐修齐的气息真的走远后，雄虫脸上顿时浮现一种狂热潮红，双手颤抖地捧起桌面上的茶杯，语气激动到发抖。
“啊！这是……老师用过的杯子！要珍藏，一定要用我最好的展柜来珍藏！！！”
头皮发麻，慕影浑身像有脏东西在爬，拼命忍住揍他的冲动：
“越青山，你有病吧？！”
第133章 意外横生
“狂欢城”的顶层包厢中, 会谈还在继续，虽然已经敲定了大致方案，但“众星赛”的一些细节仍需要进行商讨, 尼禄并没有插手几个团长的讨论, 只静静聆听着，忽然站在他身后的机械雌虫虚拟眼镜上闪过一阵数据流，俯身凑近他的耳边：“护卫来报，六殿下不见了。”
金发雄虫眼中浮现烦厌。
那个不省心的野种！
……
不久前, 实验星球上突然出现一场能量暴动，虽然最后诡异恢复了原状, 但却探查不出任何原因，也正因此尼禄的弹劾审查才能“完全结束”。
刚一恢复自由，尼禄就迅速来到了实验星球, 看着眼前的巨型防护罩, 眼神阴郁凝重。
暴动直接导致用来囚困“那个意识”的顶级钛素矿石全部破碎，泄露的紊乱能量让恢复工作变得异常艰难。
“殿下，”首席研究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我们已经在对捕捉装置升级了, 只是您也知道最高权限……”
“够了，”尼禄冷冷打断, “再有下次，你就去给这些钛素矿陪葬吧。”
忽然，身后传来某种金属材质敲击地面的声音, 一声一声，紧扣心弦。
闻声首席立刻低下头来, 尼禄下意识抓紧了轮椅扶手，但很快收敛好眼底所有情绪, 恭敬俯首问好。
“父皇。”
咚、咚、咚。
杵着钢铁手杖，特迦族独一无二的金发被掩盖在白袍之下，那张被年岁雕刻出几道皱纹的面容并不显苍老，反而有种历经光阴后的成熟深邃——
索兰帝国现任虫皇，亦是，“复生计划”的最高领导者。
能量紊乱，高清电子眼被干扰，已经无法探测到防护罩内部的景象，可虫皇却依旧专注地盯着前方，仿佛能透过几千米的距离看见那副绝世的容颜，眼底渐渐浮现狂热。
首席忍不住开口求饶：“陛下，我以性命担保一切实验都是严格按照流程操作，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我们正在尽全力追查！”
虫皇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莫测难辨：“算了，这套系统本来就有些年头了，出问题也不奇怪，‘本体’还要多久才能苏醒？”
“已经进入最后的调试阶段了。”
“那就好，”虫皇将目光转向轮椅上自己的亲生雄子，“尼禄。”
尼禄没有抬头。
“去把我们最佳的备用容器带回来。”
“是……不过父皇，萨姆矿——”
“我允许你用‘复生计划’的资源去研究你的改造项目，就连你带走两个复制体为自己效力也不曾阻拦，但是——”手杖停在经机械改造过的金属双腿前，虫皇森冷的指尖慢慢触上雄虫光洁一片的后颈，成熟与年轻的容颜相对，轮廓是亲缘带来的相似，而虫皇语调竟然有几分诡异的宠溺，“我亲爱的孩子，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不要忘记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好吗？”
死寂般的沉默后，尼禄紧握住轮椅的手指慢慢松开。
“……是，父皇。”
“你的弹劾审查是甘恰纳帮忙通过的，他既然开口了，这次行动就把伊文森带上，也让那小子去见见世面。”
“是。”
……
尼禄并不认为伊文森会成为他的威胁，也能看得出来甘恰纳对这个“疑似”为他所出的六皇子并不重视，所以就更是疑惑向来阴毒狠辣的“帕塔”军团长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但不管怎样，他把伊文森带出来了，也必须带回去。
来和老牌星盗团们商议围攻阿瑞洛斯的计划，伊文森自然没有资格参与，尼禄就派护卫带着他在“狂欢城”里逛一逛，不成想这样都还能出问题。
本打算问问更多情况，包厢里正在和其他星盗团长商议“众星赛”的老毒虫忽然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骨公爵嘲讽笑笑，“老家伙腰疼要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难得没理会死对头的讽刺，老毒虫面色铁青，看看主位上的瑟拉菲，嘴唇颤动几下，语气异常憋屈：“抱歉，我有紧急事件要先去处理一下，你们先聊。”
说完老毒虫就匆匆离开了包厢，看着老毒虫佝偻的背影，尼禄金眸里若有所思。
……
……
*
“一整只先锋小队都没了！我养你们是用来摆着好看的吗？！”
一出包厢，老毒虫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一脚踹上前来汇报的下属心口，急匆匆地朝传送电梯那边走去。
“咳咳团长，”下属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那只雄虫可能比我们预料中的要强，或者他其实带了更多帮手，我去看了看，咱们雌虫死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痕迹。”
换言之，还有可能是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
老毒虫心情更糟。
“众星赛”他们早就确定了主要目标是“赤蔷薇”，那个新崛起的星盗团“北极”只是刚好撞上枪口了，他们甚至都觉得，能成为狙击第一军团的“诱饵”，对方该为此感到骄傲——能让第一军团给他们陪葬，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北极”该感谢他们才对。
不过为避免太过打草惊蛇，在派出“红骷髅”试探后，瑟拉菲就要求他们不能再对“北极”下手，一切都留到“众星赛”解决。
一想起这个，老毒虫就一肚子的火。
虽说瑟拉菲的“黑鸦”是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星盗团，可“五团”之名明明是并列，他们也从未在明面上分过主次，为什么现在都隐隐以他为首了？
更重要的是，星盗团向来以实力说话，而老毒虫清楚，自己是真的老了，精神海也早已混乱不堪，不提年龄尚轻的凯，就连爱耍阴私手段的骨公爵都难以抗衡了，如果真就按照原定计划在“众星赛”里一决高下，他的“毒蝎”肯定分不到什么好东西。
还是那句话，他们是星盗，要星盗守规矩，说什么梦话呢？
早在探查到“北极”进入A30时，老毒虫就决定要先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最好是能把对方手中的钛素矿抢先装进自己的口袋，等他先派星盗去占领了，到时候别管其他四个团长怎么说，那就是他们“毒蝎”的东西——
当然，他也不会破坏计划，多多少少还是要给“北极”留口气的，可谁知道他们还没给对方留气呢，就直接被对方打到“没气”了！
一群废物，连只雄虫都收拾不了！
这件事要是传出来，瑟拉菲会不会责怪先不提，他们“毒蝎”的脸面就全没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让对方也狠狠吃点苦头，好证明他们“毒蝎”不是什么杂鱼星盗团都能骑到头上的。
一只漆黑的小虫从衣袖中爬出，静静趴在老毒虫的指尖，老毒虫细细感受着小虫子翅膀的震动，果断朝某个方向奔去。
这是他养的“追影虫”，那些跟踪的下属虽然废物，但好歹还是让对方沾上了追影虫的虫丝，只要还在这座“狂欢城”里，那只小雄虫就绝对逃不出他的掌心！
……
……
传送电梯最终停在了三层，别看传送电梯外表只有一扇窄窄的门，但里面采用了空间压缩技术，可以同时容纳近六十只虫族进行传送。
“狂欢城”的三层一整片都是歌舞剧院，此刻还没到剧目开演的时刻，因此负责管理的亚雌员工立刻上来阻拦。
“您好，现在还没有到演出的时间，请您先——”
亚雌未说完的话被一柄黑洞洞的湮灭枪堵回喉咙，他举起双手，看着这群凶神恶煞的暴徒从传送电梯里涌出来，乌泱泱的一片很快堵住了剧院出口，后背冷汗直流。
“您，您……”
“闭嘴，”老毒虫心情极差，“我现在要找一只雄虫，找到了就走，再废话一句就毙了你！”
亚雌只得慢慢退回了工作台后。
“搜！”
一声令下，“毒蝎”星盗迅速散开在这漆黑的剧场里翻找起来。
为体现高雅品味，剧场桌椅都有昂贵的红丝绒包裹，只是灯光未亮，只有几盏微弱的工作灯在头顶摇晃，看着就像某种凝固的血迹。
“狂欢城”背后毕竟还有一些大贵族支持，老毒虫不敢做得太过，只能催促手下加速搜捕，追影虫虫丝的定位就在这里，唯一的出口还被他们看守着，那只杀了他一整只先锋队的雄虫一定逃不掉。
也许是光线太暗，空气里都浮着一层凝滞的气息，相当压抑，气味也不怎么好闻。
“团长！他在这里！”
老毒虫神色一振，迅速朝下属出声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处宽敞的舞台，台上幕布紧闭，台下空荡荡的观众席上，只有最前排中心一道闲适的身影，对方似乎正在欣赏一出看不见的剧目，而光洁一片的后颈更是说明了他的雄虫身份。
老毒虫狞笑一声：“北极团长是吧？现在的年轻孩子可真有闲心啊，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来这里看戏？”
最前方的雄虫没有出声，只留给老毒虫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你——”
被这种无视态度激怒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丝灵光，老毒虫心下一沉迅速上前抓住那只雄虫的肩膀掰过他的正脸——
一张血迹斑斑表情痛苦的脸！
而透过那些沾染的血污，还可以隐隐看出这只雄虫的……
金色头发。
“贱民！放开六殿下！”
一道光束瞬间穿透了“毒蝎”星盗团一只雌虫的心脏。
糟了！老毒虫脸色一变。
他们中计了！
第134章 可靠联盟
冲突爆发得格外突然, 老毒虫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些护卫是怎么突破他挡在出入口的下属，剧院里眨眼间就枪声一片。
金色头发，雄虫, 六殿下……不用多问都能想明白这只雄虫的身份, 翻身躲进座椅后避开一枚光弹，老毒虫朝对面怒吼出声：“我们是‘毒蝎’的！”和你们索兰皇室有合作！
结果对面的护卫队不仅没收手反而打得更凶了！
“该死的星盗，竟然伤害六殿下！”
“加大火力！一个都不准放过！”
心下一沉，老毒虫看看座椅上生死不明的金发雄虫, 瞬间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跟他们来谈合作的是索兰二皇子，这个六皇子连同那些护卫显然是不知情的, 听他们是星盗只会更加肯定是他们对六皇子下的黑手。
一个亲信被击中头颅，温热鲜血溅了老毒虫一脸，同时也更让老毒虫明白, 就算他们现在能解释清楚自己和六皇子的伤情无关, 这些护卫队也绝不会接受——
皇子重伤，还是珍贵的雄虫，这该是多大的疏漏, 皇室追查下来, 他们这些护卫不死也得脱一层皮，而想要保全自己还能怎么办？只有“戴罪立功”将伤害尊贵皇子的“凶手”抓捕归案, 所以不管这群星盗是不是“真凶”，护卫队也只能认为是这群星盗做的，不然完全没法交代。
星盗嘛, 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都不意外。
该死！老毒虫开枪放倒对面几个护卫，气到快要咬碎一口牙, 除非这个六皇子现在跳起来说这件事和他们“毒蝎”无关，不然眼下这盆脏水怎么也洗不清了, 而为了商谈合作，他们这边又没有带什么重型武器……
一发迫击光弹在脚边轰然炸开，座椅碎片狠狠击中老毒虫的额角，鲜血模糊视线，他听着周围手下的惨叫，一双浑浊老眼里狠辣尽显。
“都不许动！”一个翻身跃起，老毒虫掐住死狗一样的六皇子将他挡在身前，黑洞洞的枪口抵上了雄虫的太阳穴，“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他！”
果然，对面的护卫队闻声瞬间就熄火了，与此同时老毒虫内心也生出一股极其怨毒的愤怒——他现在，是彻底踏进这个局，彻底洗不干净了！
该死！别让他抓到在背后布这个局的混蛋！
……
……
*
顶层包厢中，老毒虫走时的异样表情在场其他虫族都看到了，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探查渠道，但还没等下属传来结果，对面那位二皇子的雌虫护卫就突然向其汇报了什么，金发雄虫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郁起来。
尼禄揉了揉眉心，沉默几瞬后凝重开口：“各位，我的六弟在‘狂欢城’中遇袭了。”
“而现在，似乎出了一些误会，他正被‘毒蝎’星盗团挟持。”
几个老牌星盗团长的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等他们匆匆赶到歌舞剧院内，看见的就是满地的雌虫尸体，有穿着便服的皇家护卫队，也有明显是“毒蝎”的星盗成员，满脸血水的老毒虫正拿枪口对着六皇子，而六皇子的气息看着更是萎靡。
一只似乎是护卫队队长的雌虫立刻奔向尼禄身边，满脸愤怒：“二殿下，就是这群星盗劫持了——”
砰！
一声枪响搅动凝滞的氛围，护卫队长满眼愕然地倒下，心口处有一个血淋淋的弹孔——那是尼禄掏出雌虫腰间的配枪毫不留情击出的。
无论是护卫还是星盗，都被金发雄虫这果断一枪震住了，满场惊骇中，尼禄对上老毒虫怨毒的目光，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抱歉，手下蠢货不懂事，中了挑拨，打扰毒蝎团长了。”
几瞬死寂。
老毒虫忽然也笑了，他缓缓放开伊文森擦了擦额头上的鲜血，看不清眼底是什么神色：“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小打小闹的，让二殿下看笑话了。”
如果不看这满地狼藉，倒真像是什么家里熊孩子不懂事，双方家长友善和好的场面。
——虚伪又可笑。
但是，这也只能是个“误会”。
吩咐幸存护卫去接过伊文森，看着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尼禄简直要把掌下轮椅扶手捏碎。
蠢货！骂他都嫌玷污自己唾沫的蠢货！！
他给伊文森安排的护卫是自己的心腹，看着这野种的同时也清楚皇室和这些星盗的合作，可伊文森这个蠢货竟然背着他换了护卫，这才毫不留情地朝“毒蝎”开火。
伊文森究竟是不是“毒蝎”伤的，这个局面又是怎么造成的，都完全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以老毒虫睚眦必报的个性，现在怕是已经恨上了皇室。
老毒虫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肯定是遭了算计，但他们这个联盟本就脆弱，皇家护卫伤了他们“毒蝎”的星盗也已经是事实，即便当前首要目的是对付“赤蔷薇”，可这一出隔阂梗在心中，怎么能保证“毒蝎”在“众星赛”里不对他们下黑手？
“毒蝎”这枚棋子，基本上算是废了一半。
曾在C67遭遇军事弹劾时的森冷压迫又一次涌了上来，尼禄再度感受到了那股被对方一步步牵制的窒息——伊文森来A30是偶然，“毒蝎”背着他们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是偶然，甚至今天在“狂欢城”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可预料的偶然，可偏偏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洞察一切，在棋盘之上随意拨弄着这些偶然的“随机事件”，轻而易举地就给他们的联盟埋下一枚钉子。
到底是谁？
尼禄有心去问，可伊文森伤重昏迷，老毒虫先前离开的时候就在故意隐瞒，现在更是不可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在背后布局的，即便没有亲眼目睹，恐怕也清楚洞见了他们之间微薄的信任。
头昏脑胀地，尼禄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都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不，他逼自己冷静下来，对方这是在攻心。
可脖颈之上暴起的青筋，怎么看都不像是平静。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火花迸溅的声响，剧场内本就微弱的灯光瞬间彻底熄灭，黑暗来临的那一刻几乎所有虫族都陷入了本能的惊恐。
“怎么回事？！”
“停电了？啊！谁在推我？！”
“‘狂欢城’里怎么会停电？！”
慌乱的雌虫们立刻打开智脑手环的照明功能，可一道道光束来回闪烁，竟然比陷入黑暗还要晃眼混乱。
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把电筒直接照进了尼禄眼里，他下意识伸手去遮挡，但下一瞬，金发雄虫的动作便凝滞在了原地——
一股森冷的寒意不知什么时候抵上了他的后脑勺，就连时刻护卫他的机械雌虫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明明身为雄虫的他能够动用精神力脱困，但此刻浑身仿佛都被无形恐惧笼罩，一点思绪都无法集中，大脑血管紧绷得快要涨裂。
是枪吗？为什么没有半点气息？他要……死了吗？
犹如高温烤炙，这一瞬无限延长，延长到脑海一片空白，直至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像子弹击穿心脏——
“砰。”
尼禄的精神力瞬间疯狂向身后涌去，不似进攻，更像是某种动物濒死前的惊恐挣扎。
“精神力失控，采取强制镇定。”卫戎察觉不对，机械手指立刻变为针头给雄虫注入镇定剂，失控的精神力最终也是掀起了尼禄的金发，微微露出他太阳穴上方的金属脑机接口。
阴郁金眸粗喘着迅速向身后望去——
空空如也。
那森冷的威胁和玩笑似的模拟枪声都像是某种幻觉，随着亮起的灯光如潮水般褪去，但尼禄强行按捺住颤抖的双手，冷汗满身，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差一点点，他就死在这里了。
……
……
歌舞剧院的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察觉有道身影悄然闪过走廊拐角，只消片刻，他的气息就已彻底隐没不见，只有一块金属墙面模糊映出一张普通至极的脸——
那只最先阻拦老毒虫进入剧院的亚雌。
几个闪身涌入热闹的一层大厅，走过一根精美廊柱，普通的亚雌员工就变成了戴着面具的唐修齐，怀里还抱着一只安睡的以诺猫。
回忆着刚刚感知到的精神力波动，面具下的黑眸浮现深沉笑意，却半分不达眼底。
和原意曾经用来提升精神力的R芯片相同，那只叫“尼禄”的金毛怪身上也有类似芯片的信号波动。
在B54上，他向原意询问过R芯片的由来，原意解释说，那是实验星球研究出的一种辅助工具，通过刺激雄虫脑部神经改变精神力波动，从而达到提升精神力的效果，而最初始的R芯片，据说是收集资料模拟了兰德大帝的精神力。
唐修齐嗤笑一声，他的精神力波动哪里留下过什么资料，应该是那群研究员通过捕捉分析他身体溢散的精神力碎片，才制作出了这种工具。
但这种靠外力提升精神力的手段弊端也很明显，完完全全就是在燃烧雄虫自身的寿命，原意的精神力不弱，当时是为了控制那一半异化藤蔓，加之情绪偏激才用了R芯片，可那位二皇子殿下传闻中明明是一只S级雄虫，怎么也会使用类似的东西？
有意思，今天倒是多了不少“意外收获”啊。
向何塞风屿发送结束的信号，顺着寻欢作乐的雄虫雌虫们，唐修齐很快离开了这座狂欢之城，将一切混乱都抛之身后。
想要知道的东西已经确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好好扮演一个“孤立无援”的星盗团长了。
——他的“北极”，的确是非常弱小无助呢～
既然如此，那就去“投靠”一下某位强大可靠的长官大人吧～
第135章 极致蛊惑
一行回到落脚的地方, 唐修齐将从越青山那里得来的消息和自己的判断对几个重要心腹讲了讲，最先显露愤怒神色的竟然是反叛军一方的风屿。
“皇室是疯了吗？竟然和那些星盗合作来对付‘赤蔷薇’！他们不知道那些星盗现在之所以安安分分的，全都是因为第一军团的威慑吗？！”
第六星系的反叛军厌恶索兰皇室, 终极目标就是推翻皇室, 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们与烧杀抢掠的星盗是完全不同的，也正因此反叛军大都潜伏在底层，所以才更清楚“赤蔷薇”能把这群野心勃勃的家伙震慑在第五星系有多不容易, 一旦没了这道强力阻拦，可别指望那群刀口舔血的家伙有什么良知。
好笑的是, 连反叛军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皇室却依旧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举动。
何塞则想的更深一点：“他们是希望赤蔷薇和星盗互相争斗，好最后收拢兵权顺便整治星盗？”
唐修齐点头, 索兰当前的军事力量阿瑞洛斯为他详细分析过——
甘恰纳的“帕塔”基本完全归属于皇室, 但却被缪卡的“漠星”牢牢牵制在第一星系，谢清的“黎杀”虽然交付给了阿瑞洛斯，可接收一个庞大军团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这就成了谁都想咬一口的肥肉, “赤蔷薇”不用多说，皇室军部谁来面子都不好使, 而五大军团里存在感似乎不高的“浔河”常年驻守边境抵抗异兽，离权利中心实在太远，最后就是一些小股行星驻军, 大多依附五大军团和贵族世家，难成气候。
纵观整个局面, 会发现，皇室军部两方里, 但凡有一个能先吞并“赤蔷薇”，就将直接碾压另一方，他们背后所站立的高层雄虫雌虫也将在这场权利博弈里完全占据话语权，所以尽管只有皇室来和那些星盗谈合作，可别忘了“一级调令”是从军部发出的。
这场争斗是避无可避的。
“那我们还要参加这场‘众星赛’吗？”钟沅眼中有些担忧。
“当然要参加了，我们可是万众瞩目呢，”唐修齐笑笑，“不过，在参加之余，还要干点别的。”
说着唐修齐有条不紊地布置了接下来的动作，在场雌虫听着听着，眼神都从担忧转为明亮，最后甚至都多了点对那些星盗团和皇室的同情——你说你们拉谁当“炮灰”不好，偏偏惹上这么个恐怖的祖宗，哦，就算没拿“北极”当炮灰，针对的那位少将军团长可是咱这位阁下的雌君，踩雷真是一踩一个准。
下属们领了任务就纷纷离去，擦掌磨拳准备大干一场，等全部散去后，风屿却又悄悄溜了回来，表情有些犹豫：“阁下，这次怕不是小动作，您需要联系第六星系吗？”
唐修齐虽说把风屿带回来是让他帮忙，但风屿在跟着训练“北极”的同时，也渐渐想明白留下他的目的更多是为了接触第六星系反叛军，奇怪的是，第六星系那边他们的校长已经多次暗示想要直接沟通了，唐修齐却好似一直都没那个意思，这让原本以为唐修齐肯定是倾向于他们反叛军的风屿也有些拿不准了。
此刻黑发雄虫依旧没多大反应，语气也悠哉得很：“不急，还没到联系的时候。”
风屿也只能退下了。
等一屋子的雌虫全部离去，某只被吓坏的银白毛茸茸才敢从角落里晃出来，凑近唐修齐脚边黏黏糊糊地蹭了蹭他的小腿。
这小家伙多多少少是因为他才受了罪，唐修齐就给带了回来，本想丢给赫伦黑桑养着，谁知道一离开他小东西就可怜兮兮地叫唤个不停。
不知想到了什么，唐修齐黑眸一弯，将以诺猫抱进了怀里，然后拨出了某位军团长的通讯号。
对面接得很快，简直就像是一直等候着，虚拟屏幕投出，银发雌虫额头上微微渗着热汗，但眼神却亮极了：“先生！”
唐修齐的表情很快柔和下来：“在忙吗？”
“没有！”阿瑞洛斯答得相当果断——刚刚的确是在和“黎杀”那边“友好较量”，但没有什么能比唐修齐重要，先生才是唯一的大事，是他永远永远的优先级。
说来也是新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使用现代虫族这种先进科技进行通讯，红眸专注看着眼前的虚拟投影，虽然略显失真，但那熟悉的轮廓依旧令阿瑞洛斯心动不已，嘴角都不自觉扬起了微笑。
然后，他就看到了唐修齐怀里的那团毛茸茸。
以诺猫当然是可爱的，不然也不会成为虫族最受欢迎的宠物，唐修齐怀里的那只更是以诺猫里的上品，亮丽的毛发，小巧的翅膀，蓬松的大尾巴紧紧勾在雄虫手臂上，像是察觉到阿瑞洛斯的注视，还回头看了一眼。
阿瑞洛斯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幻觉了，他竟然感觉这只以诺猫在“挑衅”自己！啊！这茶茶的小东西竟然还敢往唐修齐的手掌下蹭！
一大一小两双红眸对着，诡异地冒出了些“火药味”。
好似完全没察觉到异样，唐修齐一手支着下巴，就这么笑着谈起了正事。
阿瑞洛斯也只好逼着自己把注意力移开，认真聆听投入分析。
“果然，”听了那些消息，银发雌虫眉心微蹙，“第四星系总行政府已经在催促我前往A30准备‘众星商会’了。”
从选择他们“赤蔷薇”参加，到那个强制性的“一级调令”，阿瑞洛斯就感觉不对了，但没想到皇室会如此迫不及待，竟然为了铲除他都不顾后果和星盗合作了。
唐修齐：“你的想法是？”
“我还是会带着赤蔷薇去参加‘众星赛’。”
“赤蔷薇”虽然对阿瑞洛斯高度忠诚，但他们是守护民众的军队，不是任何雌虫的私军，星盗齐聚的“众星商会”如果没有正规军队的威慑，谁知道会对民众做出什么？阿瑞洛斯的确厌恶皇室和日渐腐败的军部，但这些上层的权力倾轧和只想安分生活的无辜民众是无关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逃避这份责任。
“况且，”阿瑞洛斯舔舔嘴唇，自以为很隐秘地瞪了某只毛茸茸一眼，柔软眼睫颤了颤，可怜兮兮地看着唐修齐，“我不是还有您吗？”
“哦？”唐修齐故作不解地问，“我帮你的理由是——”
银发雌虫的耳朵瞬间就红了，带着某些幼稚的较劲，手指蜷缩，强忍着羞耻说：“我，我不是您抢回来的……压，压寨夫人吗……”
唐修齐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偏头捂了捂眼睛压下会让阿瑞洛斯原地自燃的狂笑，干咳两声，试图让嗓音恢复平静：“咳咳，的确是，我没法拒绝的理由咳哈哈哈……”
阿瑞洛斯：QAQ
就是在笑我对吧，一定是在笑我对吧！
这该死的剧本什么时候才能忘掉！
好不容易从这种脚趾扣地的氛围里挣脱出来，他们还是正经聊了聊有关“众星赛”的安排，即便已经清楚对方的阴谋，但老牌星盗团也不是纸糊的，加上还有皇室的配合，接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只是……
红眸还是忍不住悄悄去看那只毛茸茸的以诺猫，眼底流露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先生，好像的确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之前在黑诊所里疗伤的时候也是经常摸那两只以诺猫，就算是在十万年前的远古虫族，野外狩猎时唐修齐也会放过那些小小的、毛茸茸的小动物——虽然关键原因是那些压根就不管饱……
手指下意识在自己笔挺的军装上蹭了蹭，阿瑞洛斯又莫名想起自己的完全虫化状态，虽然他现在绝对相信唐修齐不会害怕他那副模样，但是……那副样子也真的和“可爱”半点都不搭边……
他完全虫化时有五米那么高——其实能量全开时的巅峰还不止五米——壳又硬，獠牙还很恐怖，翅膀是很好看啦，但随便一扇就能扇垮一栋大楼……
越想越委屈，如果此刻变成了完全虫化下的恐怖巨兽，怕是早就伸出爪子想捂住自己比飞行器还大的眼睛，虫翼也紧紧贴住身躯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小一点。
咬咬下唇，阿瑞洛斯又去瞪那只以诺猫占据的温暖怀抱。
那个位置，明明……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
一声低沉轻笑忽然酥麻了耳朵，修长手指捏住那只以诺猫的后颈，毫不留恋地将它拎到一边，小家伙还想跑回来，却被一股强悍的气息震了震，毛发一悚，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想什么呢？”黑眸温和含笑地望过来，“委屈得都快哭了。”
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呢，却不知那股酸味隔着屏幕都能飘过来，像极了眼睁睁看着主人去摸其他毛茸茸的小狗，耳朵和尾巴都蔫蔫地耷拉下来，还不敢明着表现，只能可怜兮兮朝主人呜咽一声，然后轻轻咬住衣角拽了拽，试图把自己的脑袋也往主人掌下送。
银发“小狗”抓着自己军装上用作装饰的链子，用上目线湿漉漉地望过来：“先生，我也可以戴尾巴和耳朵给你看的。”
唐修齐眸色微深。
然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的阿瑞洛斯还在“认真推销”自己：“我记得星网上好像有很多卖这种——”
唐修齐就看着对面的小长官说着说着忽然一卡，像是想起了某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脸色瞬间爆红。
反应过来了啊。
“阿尔。”
名字被某种隐含某种危险笑意的语气说出，阿瑞洛斯尾椎一麻，仿佛有股电流自下而上窜过整个脊背，脖颈僵硬地抬起头来，红眸映出对面俊美非凡的黑发雄虫。
唐修齐换了个更悠闲的坐姿，双腿交叠，一手撑着脑袋意味不明地望进他的眼底，语气满是暧昧脸红的逗弄：
“我很好奇，你在星网上看到了什么呢？又为什么，要去看这些呢？”
要疯了，喉结滚动，阿瑞洛斯头皮发麻地想，就算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就算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语调，他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渴望，恨不得立刻半跪在他唯一的君主的脚边，恳求一个纵容又温柔的吻。
他又看到的唐修齐随意搭在膝头的手，一只非常漂亮的手，修长，骨感，莹润如玉，却带着温热和足以烧毁他理智清明的火。
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那只手稍稍曲起，在膝盖上慢慢敲了敲，一下，两下，仿佛叩击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脏，目光顺着那截小腿优美的弧线一路往下，是黑色长袜包裹的脚踝，往上，是窄劲的腰身，性感又带着恐怖的爆发力，有时候汗水沿着肌肉分明线条流畅的胸膛流下……
眼睫颤抖，阿瑞洛斯不敢再去想脑内那片惹眼艳光，竭尽全力控制着体内一阵阵翻涌的热潮，军装下的腿侧紧绷到疼痛。
然而他一切反应都是唐修齐一点一点教出来的，从亲吻到哭泣，从颤抖到呻/吟，这点拙劣的伪装又怎么能逃得过那双黑色的眸？
于是唐修齐笑得更是愉悦，眼尾微微上挑，眸底幽深一片，是情欲更是蛊惑。
“看的时候，是在想我吗？”
阿瑞洛斯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第136章 吻我之时
索兰军服的版型相当好看, 听说当初是花了大价钱设计，用来宣传军队形象提升虫族参军率的，而军团长的服饰更是量身定制, 每一处都是细节, 早在“日不落”那场格斗赛上，唐修齐就见过阿瑞洛斯这一身军服的风采——
银发军团长身形修长，黑色军服锋利禁欲，偏偏领口的扣子被随意解开两粒, 露出一截深邃的锁骨，多出了几分不羁, 嵌有细链的腰带收紧，从天而降时，冷硬布料更是紧贴肌肉, 劲痩腰线和笔直长腿尽显无遗。
唐修齐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制服控”, 毕竟阿瑞洛斯不管穿什么都很好看，但也必须承认，自家伴生雌虫意气风发的模样……非常可口。
尤其是那样杀伐果断凛然不可靠近的强者, 只会对着他, 露出如眼前屏幕上那般痴迷眷恋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骨子带着永不满足的控制与支配欲望，这点在阿瑞洛斯身上更是无限放大, 而每当银发雌虫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您就是我的全部，那些想要恶劣逗弄的心情就更是抑制不住地疯长。
得益于科技的进步, 低沉声音可以跨越空间的阻碍，传到阿瑞洛斯耳朵里时, 银发雌虫瞬间就被撩拨得腰眼一酸。
“继续。”
指尖染上滚烫的粉，颤抖着触上冷硬布料, 这身衣服阿瑞洛斯不知有多熟悉，遇上紧急军情几秒内就可以换好一套装备，可此刻他好似完全忘记了那些特殊卡扣的开合方式，呼吸都开始不稳，红眸求助般地望过去，却只得到温和却又不容抗拒的笑意，便知道对方是绝对不会取消指令的。
摘下黑色皮革手套，腰带金属卡扣落地的声音激起一簇细小电流，阿瑞洛斯顿时羞耻得更厉害了，膝盖不自在地缩了缩。
“先生……”他无措地扯着上衣下摆，欲盖弥彰地想要遮挡些什么，银白长发垂落腿侧，甚至有点想逃离身下柔软冰凉的触感——清洁机器人每天都会保证休息间的整洁干净，现在床单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是一种很清凉的味道，却远不及唐修齐身上的味道好闻……先生身上的……那种悠远的泠冽的，像冬天落下的第一枚雪花。
仅仅回忆了一番被那股气息包裹的感觉，脸颊就烧得可怕，灼烈的火顺着血管一路沸腾至心脏。
阿瑞洛斯莫名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告诉唐修齐他接下来没有要紧事务了，更不该说这里是休息室，他甚至下了命令除非“赤蔷薇”团灭不然没有谁会来打扰。
当看见那双黑眸逐渐变深变暗，颤栗的危险就在神经末梢疯狂炸开，动物遇上天敌时的本能不停告诉他要逃。
可是，他真的想逃吗？
明明只需要一个眼神，灵魂就目眩神迷——他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
小狗……又怎么能拒绝主人呢……
想到这里，阿瑞洛斯热得更难受了，衣角都快被揉皱。
画面很清晰，将所有细节都传入眼底，看了一会那颤栗不止的胸膛，唐修齐忽然勾起嘴角：“阿尔，有没有发现你真的很容易脸红。”
哪里都很容易红。
阿瑞洛斯梗着脖子狡辩：“没，没有……”
“呵。”
短暂又强势的笑，激起更加剧烈的颤抖。
“那么，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唐修齐的声音更轻，微微透着些残忍冷酷，“阿尔，我教过你的。”
闻声对面那双红眸彻底湿了，即便已经羞耻到脚趾蜷缩，即便无助地看着他摇头，但一见他的笑容，还是慢慢伸出了手向后探去……天真又笨拙，炽热又忠诚，都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展现。
唐修齐承认，自己被取悦到了，尤其想到这一切全是由他一点一点塑造出来的，那种全然支配的愉悦感就越发强烈了。
最初之时，阿瑞洛斯当然什么也不懂，伴生雌虫甚至不及普通雌虫有配合雄虫繁衍的本能，基因里控制“发情期”的片段都被进化掉了——冷静，强大，诚如银发雌虫最开始自认为的那样，是最合格的武器。
那时的拥抱亲昵都只是一种兽类的本能，不含丝毫情欲，后来是唐修齐教会他“拥抱”“亲吻”有更多意义，他们还可以更加亲密，于是兽类的天真褪去，他的小雌虫逐渐懂得“羞耻”，逐渐明白“爱欲”，虫族兽性的本能和唐修齐赋予的人性廉礼，在阿瑞洛斯身上矛盾又统一地结合起来——不经逗，会非常、非常不好意思，却又从不掩饰眼中的渴求。
一种天真的诱惑。
唐修齐给了阿瑞洛斯所有的温柔，也要他灵魂无可救药的崇拜与臣服，要阿瑞洛斯构建起那些“羞耻”，也要他为自己心甘情愿地打破。
揉碎又重组，从身体到灵魂，全部都只属于我。
那些羞涩难耐的模样他早已看过了不知多少，但依旧乐此不疲地撩拨，因为每到此刻，唐修齐总能感受到阿瑞洛斯那份全心全意的信任——
并非奴性或者卑微，而是信任即便将自己全部交付，唐修齐也总会保证他的安全。
就像眼前这强烈、浓郁，盛放着的花。
唐修齐笑了笑：
“真乖。”
花颤得更厉害了，吐出一截艳红的花蕊，在一声声极具迷惑性的指令里完全失了神智，黏粘的露水泅湿了一片，氤氲开一片暗色，却还不够，他难耐地去抓自己风中颤抖的花茎想要逼出更多露水，却又被无情打断。
“看着我。”
阿瑞洛斯几乎是下意识抬头，即便头昏脑胀，依旧温驯乖巧，就这么对上那双居高临下的眸。
黑眸弯出好看的月牙，语气却堪称恶劣。
“没有允许，怎么能乱伸爪子呢？不听话的小狗，是会被惩罚的～”
呜咽一声，银发“小狗”止不住地痉挛起来。
……
隔着屏幕，阿瑞洛斯感受不到唐修齐略显沉重的呼吸，只能听到那轻淡的语气还有从容到近乎冷漠的黑眸。
那是一种置身事外的高傲，冷淡轻蔑，漫不经心，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周围仿佛都变成古典舞台，他在聚光灯下进行着放/荡的表演，极尽手段展现自己的柔软，可台下唯一的客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永远高高在上。
他在为先生表演……
阿瑞洛斯几乎要被这个念头逼疯了。
他清楚明白那些“不为所动”只是表象，黑眸眸底是足以将他溺毙的温柔和爱意，更清楚……唐修齐知道他最受不了这种抽离疏离的表情，不给回馈，他就会更渴望回馈，甚至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颤栗，因为明白自己正被完完全全支配。
——除了俯首，别无他法。
小声啜泣着，阿瑞洛斯近乎委屈地想，先生……就是，就是在……
勾引我。
……
眼泪濡湿银发，随着断断续续的抽噎一起被传递过来。
被欺负哭了吗？
唐修齐想，可真是愉悦呢。
偏偏还要“温柔”地问：“喜欢吗？”
“喜……喜欢……先生……”
不管怎怎样，都只有喜欢。
于是黑眸也撤去所有高高在上，为信徒的真心坠入凡俗。
“先生也爱你。”
啊，好像哭得更厉害了～
……
……
云收雨歇后阿瑞洛斯是真的不想动弹了，整一只裹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
唐修齐也打算让他缓缓，十万年前可没这个科技条件，突然来这么一遭花的，纯情小长官可能还没反应过来，这会脑子里估计还是一片空白。
“好好休息，‘众星赛’的事情等你来A30了，我们再说。”
“嗯……”
“那些药，不许再吃了。”
被子里的银发雌虫忽然一僵，慢慢抬起头来：“先生……您都知道了吗……”
——我混乱诡异的精神海，那些过量服用的舒缓剂。
黑眸里没有责备，只有心疼无奈，唐修齐轻声叹息：“阿尔，你不想说的，可以不说，我永远都不会怪你，但前提是你不能伤害自己，你知道的，这样我会很难过。”
本不打算这么快挑明，但之前他们在一起，唐修齐能看着阿瑞洛斯不会过度用药，如今“赤蔷薇”那边显然还要对方处理一段时间，就算来了A30，“众星商会”那么多眼线盯着，他们也不能时刻待在一起，他确实担心阿瑞洛斯又会为了瞒他用舒缓剂熬粥喝。
不管阿瑞洛斯的重生有什么难言的因果，但既然他们现在重逢在此，就要好好相伴过十万年前那些错过的岁月。
“而且，”唐修齐笑笑，“你都说了，不是还有我吗？”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共同面对解决的呢？
鼻头蓦然一酸，阿瑞洛斯忽然就想立刻回到唐修齐身边，没有这些距离的阻拦，就可以接触到最真实的温度，要一个温暖的拥抱，那种紧密相贴的感觉，是怎样的刺激都取代不了的。
“好……”
……
得到了保证，唐修齐正打算关闭通讯，要哭不哭的小长官突然拦了一下，视线相对时表情还有几分不自然，但依旧很认真地问他：“先生，您的二次觉醒……是在什么时候？”
唐修齐之前和阿瑞洛斯说过自己的打算，眼下他也拿到了越青山身上的精神力碎片，随时都可以进行第三次精神力进阶，相比起来，找回原来身体就要更加困难了。
而以他现在的精神力强度，多压制一会“二次觉醒”也不算难事，具体的时间完全可以由自己把控。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还有更正确的答案。
勾唇浅笑，唐修齐说：
“你回来吻我的时候。”
第137章 腐烂之路
你回来吻我的时候……
通讯结束, 休息间里却还萦绕着一股暧昧的氛围，阿瑞洛斯埋着脑袋，低沉温和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撩动着心弦, 他忽然没出息地往枕头上撞了撞, 内心无声尖叫。
冷静一点！都已经两辈子了！不要一面对先生就那么没出息！矜持啊啊啊！
……
好不容易缓过失控的心跳，开启换气装置，室内温度一点点褪去，涨热的脑子也慢慢恢复清明, 阿瑞洛斯起身理了理衣服，又恢复成锋利冷肃的第一军团长。
“众星赛”的针对在他预料之中, 但不管是他还是“赤蔷薇”都不可能原地坐以待毙，说白了，他对索兰并无多少归属感, 这些年没有撕破脸皮也不过是不想挑起战火, 但不代表他没有对抗的决心。
只是想起某位阴魂不散的二皇子，厌烦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阿瑞洛斯确定自己和这只雄虫并没有打过太多交道，但从之前C67那场大逃杀的短暂交手里, 却明显能看出尼禄对他有一股极其强烈近乎诡异的恶意。
不提差点被他割了脑袋的三皇子莱蒙, “日不落”上其他贵族雄虫也大多对阿瑞洛斯没什么好感，但这些都还在一个正常范围之内, 偏偏只有这位二皇子，恶意浓烈得好似阿瑞洛斯杀了他全家。
记得早年间，阿瑞洛斯还没有成立“赤蔷薇”便暂在其他军队中就职, 那会有个任务需要进入索兰皇宫调取一些资料，他离开时意外发现一群贵族雄虫少年正在欺凌一只小虫崽。
那只幼虫浑身脏兮兮的, 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瘦弱，凌乱头发糊住了脸, 也看不清颈后有没有虫纹，就这么在地上缩成一团护住最脆弱的腹部，被揍的时候半点声音都没有。
阿瑞洛斯猜测这或许是皇宫某个侍卫家的小雌虫，担心出事，就顺手拦了一下。
那群雄虫少年应该也被家里教育过不能得罪军部，看看阿瑞洛斯肩头的少尉肩章，做了个鬼脸迅速跑开了。
“伤得重吗？还能站起吗？”
本想把那只虫崽扶起来，谁知道对方抓住他的衣袖，往前一扑就打算咬他，阿瑞洛斯真不是什么和善性子，捏住虫崽后颈毫不客气地拎了起来，这才发现那竟然是只雄虫，还是只金发金眸的雄虫。
金发金眸，特迦族皇室的象征，一只，在皇宫里被肆意欺凌的皇室雄虫。
稍不注意，金发虫崽挣脱开束缚飞快跑掉了。
那只是阿瑞洛斯繁军务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久而久之也就忘掉了，直到某天看到二皇子尼禄奔赴前线和异兽作战的消息，才把新闻里那只金发雄虫和皇宫里短暂一瞥的阴郁金眸对上号来。
索兰二皇子，尼禄·特迦，由出生时F级的废物雄虫神奇觉醒至S级顶级雄虫，双腿在战场上被异兽咬断，后来给自己安装了改造义肢。
除此之外，阿瑞洛斯便再也没有更多印象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有什么毛病，恨他恨到这个地步。
果然先生说得没错，从十万年前开始，特迦族就是一群讨厌的金毛怪了。
…………
……
……
*
“二殿下，看情况是六殿下他开启了屏蔽装置，导致护卫队未能及时搜寻到他的踪迹……”新上任的护卫队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看躺在医疗舱内面无血色的伊文森，又看看一旁坐在轮椅上表情阴郁的尼禄，这才接着说下去，“六殿下的伤，初步判断是‘狂欢城’斗兽场内的野兽啃咬，所幸防护罩为殿下挡下了不少攻击……”
虽然没死，但这样严重的伤，一时半会肯定也好不起来。
尼禄的声音更加阴沉：“相关监控查到了什么？”
护卫队长咽了口口水：“监控……好像也被六殿下自己屏蔽掉了……”
尼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蠢也该有个蠢的限度吧？伊文森简直突破他的想象，自己实力不济还得意洋洋地想耍手段，结果所有手段全都反噬到了自己身上，骂“蠢货”都觉得是在侮辱“蠢货”这个词。
“下去吧。”
护卫队长几乎是飞奔逃离。
“我的父皇，可真是养出了一个好皇子啊……”
伊文森年龄小，又有那样的身世流言，自幼就跟在虫皇身边长大，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虫皇对他的纵容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所以“日不落”的贵族里一直都有争论虫皇最喜爱的是三皇子莱蒙还是六皇子伊文森，但在尼禄看来，这种“宠爱”，说白了就是另一种“无视”。
当前雌雄关系紧张，莱蒙被阿瑞洛斯打个半死后虫皇还会教他去道歉，要看清眼前局势，伊文森就是被不管不顾彻底养废了，才会干出这种蠢事，所以尼禄完全想不通虫皇为什么要让他把伊文森带出来，这种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局面的废物，作都能把自己作死。
“殿下，有通讯请求，是约瑟亲王府上的西索阁下。”
尼禄一怔。
约瑟亲王，虫皇的亲弟弟。
索兰现任虫皇在即位前其实受到过不小阻拦，上任虫皇子嗣众多，优秀的雄子更是数不胜数，尼禄的雄父在那时并不出众，虽然占据长子名头，但精神力和政绩都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平平无奇，一度被视为透明的存在。
彼时虫皇之位最大的竞争者就是约瑟亲王和另外几位皇子，后来那些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大家都默认是约瑟亲王下手，可谁知他最后竟然主动把虫皇之位让给了自己的亲哥哥，也正因此，约瑟亲王可以说是主星上比皇子还要权势滔天的存在。
除此之外，亲王府上最出名的就是两个亲王雄子，长子维克多，科研院曾经的领头者也是和尼禄研究方向相左的死对头，不过现在已经“被迫失踪”很久了，次子西索，那只曾和莱蒙一起策划了主星格斗赛的雄虫。
筹备比赛时，格斗赛第三局那两只和雌虫融合的异兽就是西索从尼禄手中要来的——整场比赛，尼禄才是最希望阿瑞洛斯死在场上的那个。
……
通讯接入，屏幕对面的雄虫比起当初解说比赛时的光彩已经憔悴了许多，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看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比起脸色，更让尼禄疑惑的是西索的问题。
“二殿下，听说六殿下受伤了，雄父让我来问问六殿下的情况如何。”
约瑟亲王，来询问伊文森的伤情？
阴郁金眸内闪过些许疑惑，尼禄简要明了地将情况转述了一番，西索漫不经心地听着，显然也不是很关心伊文森的伤势，或者说，他背后的约瑟亲王并不是那么地关心。
尼禄试探着询问：“一直为父皇办事，也少有时间去拜访，不知道约瑟叔叔有没有其他想要教导我的东西？等我和伊文森解决了第四星系的事情，回了‘日不落’一定会上门答谢的。”
西索默了默，一沉默下来，他身上的麻木感就更重了些，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股颓丧死气。
“雄父说，在外历练是好事，过程难免磕磕碰碰，最后平安归来就好。”
尼禄了然，但也更加不解，约瑟亲王的意思是伊文森伤了没事，但让尼禄看着点，至少不能让他死在第四星系。
这话换作虫皇甚至是甘恰纳来说尼禄都不觉得奇怪，可偏偏现在来说的是约瑟亲王，一时间，他的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猜测。
因为这个猜测，狭长金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屏幕中西索的轮廓，却意外发现雄虫脸上脖子上遮掩的伤口。
西索脸上有几处皮肤相当不自然，仔细一看，那似乎是用了什么和肤色相近的化妆品覆盖上一层又一层。
主星科技何其发达，更别说是西索这样身份贵重的雄虫，只要不是严重伤口都能被顶级修复液立刻修复，而真要是重伤，西索此刻恐怕也不能站在那里和尼禄对话了。
只能说明，那是一些不被允许治疗的伤口。
有什么伤口，或者说，是怎样的虫族留下的伤口才能不允许一只贵族雄虫治疗呢？
没有察觉到尼禄的打量，完成了交代的任务，西索便心神不宁地结束了通讯，不知道他这位向来看不起自己甚至都厌恶亲弟弟的二皇子表哥突然有些沉默。
很突然地，尼禄想起了那个传闻中，西索在主星上流圈层里的称呼，约瑟亲王献给权贵雌虫们的——
“公用宠物”。
金发雄虫嗤笑一声，摸了摸轮椅上早就没有知觉的金属义肢。
自己早就深陷泥潭了，做什么虚伪姿态去可怜另一只污泥满身的雄虫呢？
这狗屎一样的世界，谁能独善其身？
这肮脏不堪的虫族，谁又能成为谁的救世主？
“殿下，‘众星商会’马上就开始了，第四星系总行政府邀您一同出席开幕。”
闭了闭眼睛，抬眸之时，那些幻觉般的恍惚早已消失不见，金眸里只剩下焚烧一切的偏执阴郁。
“走吧。”
这条腐烂之路，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
第138章 黑市追击
“‘虹星之环’第27届‘众星商会’将于3日后正式召开, 届时各位游客可免费通过‘虹星桥’前往各行星选购心仪商品，更多与会名单可登陆第四星系总行政府官网查询，本届‘众星商会’, 我们还邀请了二皇子殿下作为嘉宾特别出席, 现在让我们掌声欢迎殿下致辞……”
A30城市悬浮电轨车上，车厢前方的投影屏幕里正循环播放着“众星商会”的消息，第四星系为了这难得一见的盛事绝对是花了大手笔，从街边的大型全息广告牌到定位推送的智脑手环头条, 从循环广播到各种明星推荐，就像病毒一样无孔不入地覆盖住了整个虹星之环。
三天后, 刚好是塔雅亮起夜星时结束的时分，当温暖光源照进虹星群，第四星系也将迎来热潮的巅峰。
不过, 也并不是所有虫都很期待“众星商会”, 比如说，唐修齐对面坐着的那只雌虫社畜。
“你个生虫蛋没屁/眼的！你懂个屁的设计！都五版宣传方案了还你爹的不满意！开个‘众星商会’折磨的是老子……”雌虫骂骂咧咧地拨出通讯号，刚一接通就立刻换上一副谄媚得能掐出水来的语气, “诶～老板啊, 那个宣传方案的最新版我刚刚发过去了，这一版保准让您公司的商品火爆这次‘众星商会’, 您看看还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嗯，嗯，嗯？！改回第一版？！！”
瞥过脸不敢再去瞧这位被甲方折磨的社畜仁兄会有多么凄惨, 果然，就算是虫族也有被生活反复蹂躏的打工虫呢～
唐修齐低头看了看智脑手环, 现在已经是上午了，只是由于夜星时未过, 车厢外还是一片深沉夜色，闪烁的霓虹灯和投影广告牌让底下这座城市显得格外热闹，那些五彩斑斓的光芒自他眸底一一闪过，却映照不出什么真正的情绪。
【黑河门，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注意脚下，不要拥挤，避免高空坠落。】
电子播报音响起，唐修齐起身离开这架城市百米高空上的悬浮电轨车，玻璃门关闭前，还有一大一小两只雌虫跟着他一起出来，正是何塞还有一只硬生生黏过来的赫伦。
“哇哦，这里好黑啊。”赫伦抓着何塞的斗篷衣角，看看四周，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和繁华热闹的城市中心不同，眼前的黑河门暗极了，所有现代虫族的高科技设施似乎都被拦截在这片区域之外，简直就像回到了唐修齐最初睁眼的垃圾星。
示意赫伦保持安静，何塞上前一步放低声音：“阁下，跟我来。”
唐修齐点头，跟在筑巢师身后没入这片黑暗。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黑河门”就是A30上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汇聚的地方，或者可以用它更出名的称呼来概括其属性——第四星系最大的黑市。
何塞的脚步很乱，看起来似乎没有固定的目的地，但唐修齐仔细看去便隐隐发现那其实蕴含着某种规律，一行拐过不知多少过条小巷，看过墙上多少凌乱脏污的涂鸦，终于进入一条诡谲的街道。
赫伦有些害怕地往何塞怀里缩了缩。
进入黑市，仿佛踏入了与世隔绝的幽冥——这里很热闹，无数道披着黑斗篷戴着黑面具的身影匆匆穿行在各个摊位上；这里很安静，那些身影与商贩交谈时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一盏盏绿色和蓝色的霓虹幽光交替闪烁着，寒风呼啸，空中隐隐传来某种不详的霉臭气息。
早在进入黑河门前何塞就提醒他们换上了伪装，因此从外表上看，一雄二雌和街道上的黑影并无差别。
何塞的声音更小：“黑河门这里的斗篷面具都是特制的，能够屏蔽绝大多数身份探测，所以不管买家还是卖家都不清楚对方到底是雌是雄。”
虽然很害怕，但赫伦还是禁不住内心的好奇，不停往周围的摊位店铺上打量着：“这里这么暗，什么都看不清，万一买到假货怎么办啊？”
何塞笑笑：“所以运气也是很重要的，而且，这种地方最适合隐藏身份了，走吧，那老东西应该还没有挪地方。”
说着他们便汇入街道上的黑影河流。
……
“众星商会”召开在即，之后“众星赛”的规则也渐渐出炉，果然如越青山所言，这一届“众星赛”采用了环星竞速的方式，而且给出的奖励堪称历届最高，瞬间引爆了所有关注者的热情。
由星盗操控的“环星竞速赛”要更加开放自由，对参赛队伍所驾驶的飞行器没有丝毫限制，只要你敢，古董老头车都能和超音速飞行艇同场竞技，因而准备参赛的队伍都已开始热火朝天地升级驾驶工具了。
现代虫族的飞行工具其实有很多种，往大了说，有功能齐全甚至可以太空作战的巨型星舰，比如赤蔷薇的主舰“蔷薇号”，往小了说，就是第四星系里最常见的共享飞车，而制作这些飞行器的虫族被称为“机械师”，何塞此时就是准备带唐修齐去找一个很传奇的“机械师”。
如果只是单纯改装超速飞行器，唐修齐自己就可以完成，毕竟“北极”现在的主舰“北极星”就是他用几艘星舰改装升级出来的，正式完工的那天，手下一众虫族都已经不会震惊了——什么叫五边形战士，这就叫五边形战士，这世上好像就没有唐修齐不会的东西。
但何塞在介绍那位机械师时，有一个描述吸引了唐修齐。
“……虫族当今最著名的几艘巨型飞行器，公认是五大军团的主舰，其次便是那些大企业和大型星盗团的星舰，而溯源虫族的机械制造史，最早的就是十万年前兰德修斯的‘蔷薇号’，也正因此，目前的机械师们都自称是兰德大帝的学生。”
唐修齐：……
谢谢，但确实有点对“学生”过敏了。
“……我想带您去找的这个‘机械师’，他早年间是索兰军部的星舰总工程师，目前市面上的所有飞行器，使用的都是他改进过的组装范式，而这套范式，据他说，就是根据兰德大帝那艘‘蔷薇号’总结升级出来的。”
唐修齐目光微深：“哦？可不是有记载说‘蔷薇号’早就和兰德修斯一起同小行星撞毁了吗？”
没有察觉唐修齐语气里的异样，但闻声何塞的表情仍有些纠结：“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个老东西的大话，这老混蛋没事就爱自吹自擂，但他的确一直都称说……”
“他家祖上曾找到过‘蔷薇号’的残骸。”
……
……
眼前是昏暗无明的黑市，黑眸眸底是一团化不开的墨色。
蔷薇号啊……
唐修齐想，那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现代虫族有关兰德大帝的“未解之谜”中，“兰德修斯究竟是如何利用远古蛮荒的条件，制造出虫族历史上第一艘星舰”，十万年来一直众说纷纭。
这一成就实在太不可思，要知道，虫族也是兰德修斯去世几百年后才开始稳定使用电能，等真正制造出星舰冲出祖星建立第一星系，更隔了不短的年岁，各界学者想尽办法从各方面模拟验证，也始终无法还原出兰德修斯是怎样在那种落后条件下制造出的“蔷薇号”。
因为太像奇迹，甚至还出现了某种“阴谋论”，说压根就没有“蔷薇号”的存在，那只是兰德大帝簇拥者强行附加的名头罢了，但这种说法也早就被澄清了，毕竟《兰德修斯手记》里有非常详细的“机械制造”章节，许多出土的远古将领日记里也有对相关事件的描述。
【远古历法276年，唐·兰德修斯·尤尔特林（126岁）驾驶“蔷薇号”与祖星群8号行星相撞，长眠于宇宙星河。】
——这就是写进虫族历史课本的史实，而唐修齐在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还完好保留、自我记忆也有所残缺前，也同样认为这就是事实。
如果“蔷薇号”的残骸还能留存至今，那上面，会不会残留着某些线索是有关十万年前那场爆炸的真相呢？
唐修齐不确定，但他的确想见一见，这朵差点就和他一起变作宇宙星尘的小蔷薇。
……
忽然，死寂的黑市里传来某种诡异低沉的警报，一辆通身漆黑的飞行器自街道上低低飞过。
这辆飞行器相当怪异，不仅外形狰狞，还有几条锁链紧紧缠绕在上面，幽绿暗黄的武器孔凌乱分布在外壳，头部两盏血红灯光在正前方凝出“避让”的投影光字——简直就像什么阴曹地府追缉鬼魂的灵车。
街道上所有进行买卖的黑斗篷见状都自动避开，这就显得正前方不停奔逃的那道身影格外突出，仔细一看，那只虫族脚下也踩着一架微型飞行器。
“是‘缉查队’，”何塞带着他们躲进街角暗处，“一些在黑市里不守规矩的家伙就由他们清理，有些时候甚至可以无理由射杀怀疑对象，如无必要，最好别轻易得罪。”
暗色流动，唐修齐静静打量着那道飞速逃窜的身影，忽然扭头对两只雌虫叮嘱到：“去隐蔽处等我。”
“阁——”何塞陡然一惊，话都没喊完就看见唐修齐几个呼吸后消失在团团黑影中。
咬咬牙，筑巢师抱起赫伦扭头冲进更深的黑暗里。
与此同时，街道旁某栋漆黑建筑内，一道目光亦若有所察地看向了窗外。
第139章 水面之下
【拉宾·里亚夫, 停下，否则我们有权将你当场击毙。】
驶入一条荒凉的街道，飞行器的扬声器里传来毫无波澜的警告, 奔逃的黑影回头嘿嘿一笑：“当我是三岁小崽子吗？老头子我当年在军部骗吃骗喝的时候你们这些小玩具都还没出生呢！”
话音刚落, 追击的飞行器顶部就打开一个缺口，三道白影从里面跃出，那并不是什么虫族，而是浑身覆满机械骨骼的机器人。
脚底的推进器打开, 喷出两道亮蓝色火焰，机器人迅速逼近前方名叫“拉宾”的黑影, 空气中却传来某种强劲破风声，机器人眼部瞬间亮起危险的红灯。
【屏蔽开启。】
顷刻之间，那股无形的力量便迅速消散了。
“切, ”拉宾忿忿地骂了一声, “该死的精神力屏蔽！”
说着他又用精神力狠狠扯断道路旁的指示牌试图阻拦后方机器人的脚步——这是一只雄虫。
夜色翻滚，机器人的手臂分解重组成一架迫击炮向拉宾击去，所幸雄虫脚下的飞行器十分灵活, 打开所有驱动能源险险避过炮火, 可同时那些机器人的距离也越发靠近了。
雄虫脸色凝重，咬咬牙朝一旁大喊：“阁下！您再不出手老头子我真就要死在这里了！”
夜风中并无回应。
闻声雄虫身后追击的机器人迅速将探测波向周围铺开, 但在它们系统的热能成像仪中并没有检测出其他的生命反应。
【拉宾·里亚夫，滋滋——停滋滋——】
【警报滋滋——不明能量滋滋——入侵滋滋——】
机器人没有自我意识，只有严格按照设定的数据分析, 此刻它们的后台程序就显示有什么飞速入侵了精神力屏蔽装置，试着清除, 但防火墙的处理速度远不及对方比病毒还可怕的感染速度，仅仅几个呼吸, 机器人的内存空间就被大量无用文件占据，它们的动作立刻僵硬起来。
后台损毁程度已达红线，应急程序启动，机器人想要强行切断电源向总控台发送错误数据，但下一瞬，一股巨力狠狠砸上头部，机器人头颅与身体连接处的零件应声而裂，一颗金属头颅直直飞了出去。
解决完领头的，唐修齐刚一转身，就发现那只叫“拉宾”的老雄虫也抓准时机迅速飞来干掉了另外两个机器人。
“哇塞！”雄虫夸张大叫，“直接用精神力入侵后台，您真厉害！”
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精神矍铄的老雄虫，唐修齐眯起了眼睛：“你是怎么发现我跟着你的？”
拉宾嘿嘿一笑：“我没发现啊！就是随便喊喊，要是真能摇来个帮手那不就赚大发了嘛～嘿嘿，看来老头子我运气还挺好。”
唐修齐：……
什么老顽童。
并没有为这番解释放松警惕，甚至精神力已经随时准备制住这只雄虫，唐修齐眸光更冷：“为什么要引我过来，你身上的信号波动又是怎么回事？”
并没有问拉宾认不认识自己，因为对方在街头出现的那一刻，唐修齐就确定这是在引他出来——用他自十万年后醒来，就一直如影随形的奇怪信号波动。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害怕唐修齐的威胁，老雄虫的目光很温和，甚至都有些释然，他伸出左手，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整个手掌都不太自然，掌心处的皮肤切出一个方形缺口，露出下方的金属零件还有镶嵌在中央的一块芯片。
“何塞那小子联系我的时候，我对您的身份就有猜测了，您踏入黑市的时候就更是确定，”他取下那块芯片递给唐修齐，“或许，您还记得D62上的‘珀涅’？”
唐修齐挑了挑眉，而更让他意外的，是拉宾接着说出来的话。
“我们已经等您很久很久了。”
拉宾没有说出口，可从雄虫那双沧桑又释怀的眼中，唐修齐读出了他的缄口未言的称呼——
兰德修斯。
他一时沉默。
黑暗中又窜出两道身影，见他们没事，明显长长舒了一口气。
“阁下，您没事就太好了，”何塞抱着赫伦冲过来，看清老雄虫的模样，表情还有些诧异，“老东西你怎么在这里？阁下，您是来……救他的？”
然而在场两只雄虫谁也没有解答他的疑惑，拉宾笑呵呵地拍了拍何塞的肩膀：“哟，几年不见，你小子孩子都那么大了啊？来，小家伙叫声爷爷，我可是你爹的师傅哦～”
何塞赫伦：……
筑巢师表情有点头疼：“才教了我不到半年，算什么师傅，而且这也不是我的崽，我得基因突变成什么模样才能生出个红毛小混蛋？”
“红毛小混蛋”欲言又止。
“哈哈哈，走吧，这里也不适合说话。”将飞行器收进智脑手环，老雄虫背过手领着他们慢悠悠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在唐修齐身边待久了，一大一小两只雌虫也敏锐察觉到自家阁下沉默得有些异样，没动，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唐修齐。
并没有沉思太久，唐修齐很快带着他们跟了上去。
“走吧。”
……
……
何塞应该会很奇怪，因为他虽说想为唐修齐引荐黑市里的机械师，但并没有给唐修齐看过拉宾的长相，而且黑市里的虫族都披着黑斗篷，连何塞自己都没有看出刚刚被追杀的是拉宾，自然想不通唐修齐为什么会出手相助。
实际上，唐修齐跟过去时完全不知道拉宾的身份，他只是在精神力覆盖范围内感应到一股极其熟悉的信号波动——D62上的攻击，C67上的追杀，甚至是后来存储实验星球坐标的电子义眼中，都存在的奇怪信号。
彼时那场大逃杀的幻境里，唐修齐向虫神询问那信号是不是其化身，虫神给了一个相当模糊的回答——
“是，但也不全是。”
他当时理解的是，那簇信号是被虫神和唤醒虫神的幕后者共同控制的某种武器，可现在拉宾的态度瞬间反转了所有猜测。
D62上的珀涅，唐修齐当然记得，梦境一般的隧道，与世隔绝的林中小屋，还有屋内虫族老者讲述的虫族历史和最后饮下的那杯清茶，也是在那位老者的帮助下，他才找到D62上的钛素矿，从而开启第四星系内的征程。
眼前的拉宾在其中又扮演者怎样的角色，为什么说……已经等他很久了？
一瞬间，眼前的迷雾好像清空了，又好像引出更多谜团，甚至他所有的判断都要推翻重来，心头难免生出些烦躁，但很快这些负面情绪又被清扫一空，唐修齐迅速冷静下来。
他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一连串的事件，带来了大量信息，而这些信息线索之间又一直零零碎碎的，很难梳理出完整的逻辑。
最开始，是第一星系的格斗赛，第三局出场的异兽竟然与雌虫强行融合了，这又牵连到在B54萨姆矿外的“基因融合”实验。
尔后那簇奇怪信号出现，试图攻击他未果，他也因此见到了为他提供钛素矿信息的珀涅。
接下来便是C67上的大逃杀，他在那里确定了虫神的出现，知晓现代雌虫的污染线和虫神有关，并通过玖知晓试图捕他本体意识的“复生计划”，还获得了存储着实验星球的电子义眼。
B54萨姆矿里，通过原意和贰号以及自己那道“残魂”的讲述，且融合精神力碎片后，他恢复了不少在实验星球上的记忆，也对“复生计划”有了更明确的了解……
唐修齐的脚步忽然一顿，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虫神”呢？
他忽然发现，自他开始追查“复生计划”后，“虫神”便彻底在这条逻辑链上消失了。
他知道“复生计划”困住了他的身体，唤醒了他的意识，目的是为了制造出一具能够使用他的力量的傀儡，知道“壹贰叁肆”四个复制体身上有自己精神力的碎片，也清楚索兰皇室和这个计划脱不开关系。
可，“虫神”在这里缺位的角色呢？
黑眸陡然一沉，唐修齐想，他被什么误导了。
确认“虫神”和那簇信号有关，玖的那颗电子义眼上也有类似波动，他便下意识将这二者联系起来了。
这实在是太正常的推断——
“虫神”出现的那场大逃杀背后有主星科研院的影子，复制体们所关联的“复生计划”目前已知的主导者就是控制科研院的二皇子尼禄，再加上，十万年前那个死变态就对他有种病态的执念，十万年后的“复生计划”也执着于得到他的力量。
种种关联，让唐修齐一度以为“虫神”就是和“复生计划”合作的，或者说，就是这个计划唤醒了“虫神”。
还记得吗？在和自己那道“残魂”对峙时，他有关阿瑞洛斯的重生提出过一个猜想——
“‘复生计划’并非十万年后开始，它成型的时间更早。”
会有这个猜测，是因为虫族雌虫污染线出现的时间很早，如果“虫神”和“复生计划”相关，那么这一切全都能说通。
甚至于现在唐修齐都不认为这个推断完全错了，只是因为那些“相似性”的误导，他忘了一件事，有联系，不代表他们背后归属的是同一股势力。
——或者说，在十万年后的现代虫族，他所见到的那个“虫神”，和用恶劣手段制造复制体等一系列罪恶产物的“复生计划”，其背后归属的并不是同一股势力。
他目前获得的所有线索信息，其实要分开讨论。
如此一来，新的问题出现了，背后误导他的，究竟是哪一方势力？
……
……
随着拉宾一同走入他的工作室，周围堆积着各种未完成、待维修的飞行器，老雄虫在其中穿行着，随手就用一些零碎部件做出一架星舰模型递给赫伦，看着红发小雌虫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欣慰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朋友啊，要好好长大啊。”
闻声，赫伦拿着模型忽然有些发怔，抓抓被那只粗粝大手揉乱的头发，一时都忘了说话，等反应过来想认真道个谢，却发现老雄虫早就走向了唐修齐。
那佝偻沧桑的背影，与某些记忆恍惚重合。
打了个响指，工作室的屋顶上立刻伸出一只机械臂，握着一杯倒好的茶。
拉宾笑眯眯的：“阁下，来喝杯茶吗？”
淡绿茶水香气扑鼻，一闻就是上好的茶叶。
哼笑一声，唐修齐接过了那杯茶。
他想，或许围绕着他展开的并不只有那两股势力。
还有这极其微弱，不得不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第三方。
第140章 一场挑战
“‘众星赛’？所以, 你们是来找我改造飞行器的？”
听了何塞的解释，拉宾很快就猜出他们的来意。
唐修齐放下茶杯：“其实，我对传闻中的‘蔷薇号’残骸要更加好奇。”
“哦？”老雄虫笑眯眯的, “这么说, 阁下您对机械制造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那要看是哪方面了。”
闻声拉宾似乎更加兴奋了，他在智脑手环上操作几下，很快面前就多出一块虚拟屏幕，上面列满了各种飞行器：“鲸式W2系列, 采用最先进的跃迁引擎，能够以极低的能源消耗完成高速航行；风神FC, 主要改进了等离子体推进器，机动性是目前市面上最强的一款；雷盾08，这款倒是没什么新奇, 就是反重力系统比较好玩, 星球重力越强，跃迁性能越好……”
一款款高尖飞行器被拉宾像儿童玩具一样随意介绍过，看的何塞内心直呼“卧槽”, 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是离开军部的时候把他们的顶尖库存全部掏空了吧？”
拉宾非常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当然！我可是一架都没给他们留, 不然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追杀我呢！”
何塞：……
你还挺自豪？！
没理会自己这个便宜学生内心的崩溃，老雄虫目光灼灼地盯着唐修齐：“不过, 我觉得这些都不算是最好的，我最近就在还原十万年前兰德大帝那艘‘蔷薇号’的制作过程，阁下, 有没有兴趣同我这个快死了的老头子比试一场？”
看着那双浑浊老眼里燃起的炽热星火，唐修齐笑了笑：“乐意之至。”
……
……
不太清楚两只雄虫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开始比赛了, 眼见唐修齐已经走进了组装室，何塞有些担忧地拦住了拉宾, 语气相当认真：“老东西，修齐阁下很重要，你认真点，不要瞎搞事。”
他不好直接告诉拉宾唐修齐有清除雌虫污染线的方法，只能多叮嘱几句，希望这个在他记忆里从来就没个正形的老家伙不要故意破坏和唐修齐的合作。
老雄虫的目光很祥和，隐隐带着些欣慰：“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所有雄虫都是蠢货败类，宁愿在偏僻星系上流窜也不接受那些招募吗？怎么，我们本世纪最伟大的筑巢师也会向其他虫族效忠？”
如果换作刚被唐修齐坑来干活的那会，听到这番调侃，何塞心里一定会很郁闷，但随着接触时间的增多，他早已不知不觉将唐修齐看作自己心中理想的领袖，此刻神色诚恳又专注：“他值得我的效忠，老东西，你信我，阁下能够改变整个虫族。”
而那点希望的星火，便值得他付出一切努力。
没有立刻回答，拉宾静静打量了何塞一会，忽然开口：“低头。”
何塞不解地低下头，随即一只温和粗糙的手落至头顶用力揉乱他的头发。
“小混蛋长大了啊，”老雄虫慈祥笑着，“既然已经明确了自己要走的路，那就好好跟在那位阁下身边吧，虫族的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说罢拉宾就闪身关上了组装室的门，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徒留何塞在门外怔怔失神。
……
……
并没有成山成堆的零件，组装室内很空，整间屋子都用金属铺就，只有相对的两张悬浮椅放置在房间两侧。
示意唐修齐坐上其中一张椅子，拉宾解释到：“抱歉阁下，我这把骨头太老了，已经老到不能亲自动手组装那些零件，只能用这种神经模拟的方式来和您进行这场比赛。”
话音刚落，灯光熄灭，屋内所有墙面上都浮现出蓝色网格，原本狭小的空间无限放大，无数高新零件在这片虚拟空间中一一浮现身侧。
“虽然不是真实，但这里一切步骤都是一比一模拟现实，且时间流速会更慢，”拉宾的的眼神更亮，“阁下，我会拿出毕生所学做出最好的作品，也很好奇，它与十万年前堪称奇迹的’蔷薇号’究竟谁更厉害。”
“机械师拉宾·里亚夫，很荣幸能向您发出这次挑战。”
说出这番自信又自豪的言论时，拉宾的神色完全不似一个垂暮老者，就连佝偻缩水的身躯都迸发出新的生机，盎然又明亮。
唐修齐仿佛看到一个对机械满怀热情的青年，将毕生精力都投入在聆听这些金属零件的心跳，他一次又一次向组装的极限发起冲锋，当公认的传奇站立面前时，除了景仰，更有永不磨灭的挑战之魂在熊熊燃烧，无关年龄，只是热爱。
而他所信仰的传奇，亦回应了这份热爱。
“我接受你的挑战，”黑眸温和轻笑。
“以兰德修斯的名义。”
那团火焰，蓦然烧得更烈了。
……
……
现代虫族没法想象兰德修斯是如何在十万年前制造出能飞上太空的“蔷薇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没有概念唐修齐当时的精神力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
祖星即他，他即祖星，整颗星球上能利用的资源都在他的精神力领域里无所遁形，而一切材料在他眼中都可被分解为最微小本质的结构，重组又融合，毁灭又新生。
那段时间，他早已将阿瑞洛斯送去了流放地，又把自己关在尤尔特林宫内谁也不见，只不停下达命令让下属们去替他寻找各种材料。
他能听得见殿外下属种种担忧的议论，也能听得见许多雄虫雌虫听闻兰德修斯“染病”后自发的祈祷，甚至偶尔更贪心一点，分出一丝精神力去看就算被无情流放，也尽忠职守为他守卫边疆的小将军，然后又在对方有所察觉前迅速收回。
唐修齐很清楚，他的时间不多了，预测中那颗小行星靠近祖星磁场的时间越发逼近，在那之前，他必须完成“蔷薇号”的组装，唯有相撞才能达到他所需要的能量量级。
是的，“蔷薇号”自开始构建图纸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毁灭的结局。
那会他不知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好觉了，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诡谲的幻象，还有一个死变态在耳边不停叨叨洗脑。
“放弃吧！我说了我们是一体的！你毁灭不了我的！”
“我的亲爱的兰德修斯，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天真了？只要你还在这颗星球上，我的力量就永远不会消失。”
“与我融合不好吗？明明你也很讨厌这个愚昧落后的种族不是吗？哦，让我看看，你的记忆里，那个世界对虫子的评价好像是恶心啊？”
……
“你不会，已经忘了自己是人类吧？”
他只是漠然地组装好最后一块金属板，淡淡地说：“闭嘴。”
“我是谁，还用不着你来提醒。”
然后在那死变态越来越惊恐的情绪里进入了星舰内部。
此刻，手中的动作仿佛情景重现，一个个零件拼接，一条条线路调试，唐修齐看着眼前逐渐成型的星舰雏形，忽然勾唇笑了笑。
不，也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比如说材料的升级，线路的优化，十万年的科技进步，让他当时许多不得不放弃的想法变成了现实，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他不必再以自己的生命和精神力为能量，支撑起整架“蔷薇号”的航行。
即便再度面临十万年前的困境，这一次，他也有新的破局方式。
而且，黑眸看了看对面已经满心沉浸在机械组装的老雄虫，唐修齐想，眼下这个时代，也并非全然无可救药。
……
……
拉宾的动作很熟练，“神经模拟”让他摆脱了老弱身体带来的阻碍，一切都维持在机械师最巅峰的水准，热情洋溢，无所畏惧，那张图纸应该也是他修改过成千上万次的，因为全身心的贯注，抬手动作间都多了几分艺术的美感。
——此刻他就是一个艺术家，正在创造他灵魂的缪斯。
唐修齐忽然很好奇，老雄虫所在的“第三方”，究竟是由怎样一群虫族建立的。
他发现那束奇怪信号和拉宾有关后，就把目前所有和信号相关的线索重新对比梳理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那束信号的行为逻辑，其实有些分裂。
三番两次操控机械攻击，是在与他为敌，但也正是这束信号的指引才让他找到“珀涅”，获得钛素矿的消息。
明明与“虫神”相关，却又存在于他失忆前交给玖的电子眼中。
一种行为逻辑是出于“阻挠他”的指令，另一种行为逻辑却又是出于“帮助他”的指令。
就像他理清“虫神”和“复生计划”实际归属两股不同势力，这两种行为逻辑也代表着两方势力，其中一方是那个死变态亲口承认的，归属于“虫神”，另一方，是看似微弱，却有着“珀涅”以及眼前拉宾这样不凡存在的“第三方”。
而且，这一方似乎是最早察觉他重生的。
或者说，他的重生，与他们有直接的关联。
……
组装完成，拉宾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着对面那艘与他还原残骸后一模一样的星舰，嘴唇忽然开始颤抖起来。
“这就是，蔷薇号……”
唐修齐点点头：“做了些改装，”他眼神柔和地摸了摸外壳上那团绽放赤色花朵，“但幸好还记得大致模样。”
“阁下，”老雄虫舔了舔嘴唇，“可以进行对战模拟吗？”
“可以。”
很快两艘星舰在虚拟空间中动了起来，智脑可以完美模拟出它们实战的各种性能，在排除驾驶员的因素下，星舰仅仅依靠的只有自身的各种性能。
灵活性、攻击性、能源调配、智能适应……
很快空中就火光一片，比起型号已经有些落后的“蔷薇号”，拉宾的星舰显然要更加灵活，不一会就占据了上风，但也仅仅看了几眼，老机械师就喊了暂停，脸上满是释然。
“原来如此，‘蔷薇号’之所以能在十万年前创造奇迹，是因为它能与您的精神力完美结合对吗？”
这一瞬，他仿佛沙漠里苦苦追寻真理的旅人，在濒死干涸之前，终于窥见了真理的绿洲。
老雄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谢谢您，我想，这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深深看了唐修齐一眼，他笑得愈发释怀，“您比我想象中的，似乎……要更加温柔。”
……
虚拟空间解除，他们又回到了那间金属屋子。
唐修齐依旧坐在悬浮椅上：“既然如此，你应该也可以告诉我，这芯片里的信号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您不是猜到了么？”老雄虫嘿嘿一笑。
“它是‘智脑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