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蒙和阿恬相对喝茶,彼此间的生疏被冲淡,成为了即使不做交谈的待在一起,也不尴尬的关系。
青森小馆内一室静谧,窗外的风雨小了许多,风声和雷声都听不到了,只剩稀疏的雨声在给耳朵挠痒痒。
风和雨就这样小下去吧,阿恬心里想。这样,她明天就能割新鲜水嫩的韭菜吃了。
被雨滋润了一天一夜的春韭,不知是个什么味道呢?
不过还没决定做什么馅儿呢,韭菜虾仁鸡蛋的话,没有好的河虾来配。
冰箱里倒是还有冷冻的虾仁用,可这样一来,韭菜鲜美的味道被陈旧的海鲜味遮掩,会不会本末倒置了呢?
要不……就不放了吧,索性,连鸡蛋也不放了。
就做纯纯的韭菜馅儿,连鸡蛋也不放了。用秋天新下来的麦粉揉成软硬适中的面团,包裹住用盐做简单调味的春韭,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鲜美味道。
“你在想什么?口水都快下来了。”计蒙盯了走神的阿恬很久,盯着她吞了无数口水。
“哎呀!”阿恬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对方是志同道合的人,于是她欣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我在想,如果明天雨过天晴是个有大太阳的好天气,我就要用享用我家第一茬鲜嫩的韭菜啦!”
“春韭,确实不错。”计蒙赞叹着认同,又问,“那,你准备用什么来搭配?”
阿恬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所以我暂时打算纯韭菜,或许明天睡醒一觉就有新的想法,那就再说。”
“不考虑肉馅儿吗?”计蒙在脑海中将韭菜与许多肉类海鲜搭配在了一起,最后摇了下头,“唉,因为它是春韭啊。”
“对吧,就是这么个道理。”阿恬使劲点着头,果然纪蒙能够理解她!
“倒是还有一样东西,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计蒙歪着脑袋,试探建议,“猪油渣你能吃吗?”
阿恬瞪圆了眼睛:对啊!
“我吃的。”阿恬一边说一边回忆,“不过,只吃过餐厅里的猪油渣饭还有网上买的零食,味道倒是不错,做韭菜馅儿就……”
猪油渣的材料阿恬倒是不怎么担心,汪伯那里应该有,明天去一趟村子里现买都来得及。
只是,自己第一次炼油渣,味道和火候到底是个什么样,调馅儿入味儿又是个什么样,她一样也拿不准。
“不会难吃。”计蒙知道她忐忑,轻声安抚,“再说,你可是有满园的春韭,你要相信青森小馆的食材。”
在纪蒙的眼睛里,阿恬看到的只有笃定和相信。
像有一只温热的手掌抚过褶皱的丝绸,沟壑被抹平,忐忑的心安定了下来。
于是阿恬看着计蒙:“你说得对。”
“时候不早了,我走了。”将喝光的茶杯放在桌子上,计蒙起身走向门口,还不忘叮嘱,“我会再来,记得准备好柴火饭。”
“要不等雨停了?”阿恬不怎么确定的看向门外,“看起来小了很多。”
“明天清晨会停的。”计蒙已经光着脚站在了雨里,“毕竟,不能扰了你想吃春韭的雅兴。”
阿恬笑了起来:“说的好像你让它停,它就会停似的。”
计蒙眨眨眼,伸手揉了揉阿恬脑袋,轻笑着:“果然是年轻的小姑娘,想象力比美在要好多了。”
温热的手心盖在发顶上,宛如在rua小动物的毛发,阿恬气鼓鼓的钻了出去:“什么小姑娘,你只是仗着比我高而已,能比我大几岁?”
“那你今年几岁?”计蒙打趣的看着她。
“才不要告诉你,哪有随便问人年龄的。”阿恬才不要告诉这个拿她当小孩的人!
计蒙看了眼天空,金棕色的眼睛里好像布满了星星,等睫毛被雨水打湿,他才转过头来,温柔的对阿恬讲:“你现在周岁25岁,过了11月11日,就满26岁了。”
他怎么知道的?阿恬呆在原地,还未来得及问话,就被对方接下来的话打断。
“你出生于2307年11月11日,生肖是一只小猪猪。”计蒙的语气很轻,像雨中的伴奏,“小时候爱吃肉,但不喜欢吃内脏,长大了蔬菜也能吃进去一些。不过从小到大,一直不喜欢胡萝卜、芹菜、茴香、木耳菜、雪莲果,间歇性的不喜欢吃青椒。”
“你小时候唱歌很好听,电视剧的歌曲听两遍就会了,还喜欢比划着唱。”
“画画也不错,大学的时候选了相关的专业。”计蒙低头看着阿恬,“虽然不爱吃青菜,但身体挺壮的,小时候偶尔会生个病,高中以后很少生病了。”
“你、你怎么——”阿恬都快不会呼吸了,眼睛瞪得滚圆。
“不止我,其实,青森小馆的常客应该都知道。”计蒙告诉阿恬,“你不在的这些年,托了美在的福,大家都间歇性的参与了你的成长。”
一瞬间,阿恬以为自己的双眼被雨水糊住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模糊的影子,鼻子和耳朵被比青色的梅子还要酸的酸涩堵住。
毛茸茸的两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左一右靠在了阿恬的小腿上,暖烘烘的,但除了挨着的地方,其他感觉全是冷的。
春寒,果然比冬季的冷冽更加彻骨,也更令人难以释怀。
阿恬使劲眨了眨眼,等能够看清楚的时候,计蒙已经不见了。
风雨飘摇,花瓣落了满地,连刚刚抽出的嫩叶也被吹落了一些,但很快,还会有新的补上。
阿恬拖着沉重的身体上楼洗漱,随后将电热毯开到中档,钻进了被窝。
阿布和甜甜陆续钻了进来,一个钻进怀里,一个供在背上。
伸手将阿布抱住,被温暖包围的阿恬闭上渐渐湿润的眼睛,不安的睡着了。
她久违的做起了梦。
梦里,她和奶奶在楼下的操作台里面,一边忙活着,美在一边絮絮叨叨。
具体的内容听不真切,但阿恬知道奶奶在说她挑食的事情。
阿恬很想告诉美在,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挑食了。
胡萝卜也好芹菜也罢,还有茴香馅儿的包子饺子,她都吃了。
无数个没有午休和无休的日日夜夜,她学会了不带情感的从食堂里汲取身体需求的营养元素,也学会了从外卖快餐里汲取不是特别健康的多巴胺。
为了避免哪一天,在繁华城市的某个角落唾弃一无是处的自己。
人,只要进食就能生存,就能为企业创造价值。
只是啊,她的身体可能并没有奶奶说的那么好。
晕倒在工位上这么丢人的事情,让同事看她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老板也不在玩命使唤她修改各种方案了。
她好像轻松了,但她好像没什么用了。
不能被压榨出完全的剩余价值,她或许没有太多存在的意义。
她害怕啊,她还要生活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梦里的阿恬已经抱住了奶奶泣不成声。
“我们恬恬啊,是很好很好的孩子啊。”佝偻到阿恬下巴高的美在拍着她的背,苍老慈祥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你在这个世界诞生本身,就是最宝贵的礼物了。”
阿恬听到了,哭得好大声:“奶奶,甜甜是咱家狗的名字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