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炉又被请到了青森前面的空地上,一口刚刚清洗好的铁锅正放在上面干烧去除水份。
晾干的鲜茶正等在一旁,准备接受火焰的洗礼。
义勇走后,阿恬片刻都没耽搁,执行炒茶的工作。
她没有炒过茶,仅有的知识也只是网上搜来的和视频里面看来的。就连这个时候,裤子口袋的手机解除锁屏后的第一个画面,也是手工炒茶的过程。
如果不成功的话,那就买吧。
开始之前,阿恬这样告诉自己。
炒出与春季相契合的茶叶,需以轻松写意的心情,严谨却不严肃的让茶叶同炉火搭配得天衣无缝才可以。
不要小瞧食材的敏感度,过度的关注与关心,僵硬的肌肉与严肃的情绪,那些茶叶也会感到不安。
连自己都没有自信的话,又怎么对得起这些将变美的机会交给你的食材们呢?
于是阿恬深吸口气,没有丝毫迟疑的将茶叶全部倒入烧干的锅里。
呲呲的轻微响声,伴随着少量的水蒸气跟着一齐出来,水润的茶气窜入鼻间,如初晨的露水打湿了青草被日头炙烤了一番。
这时,阿恬赤手伸入锅中,将茶叶铺散开,好让它们受热均匀。
手工炒茶必须赤手炒制,连食品级的手套都没办法戴。其实阿恬还犹豫过一瞬,怕烫到手。
不过转念一想,若每次手工炒茶都会把手烫伤,那这个传承早就断了。
将茶叶铺散开后,为了受热均匀,阿恬不停的将锅中不同部位的茶进行移动。
火势很旺,这个阶段,是急速的去除剩余水汽的过程。等所有茶叶全部受热,叶片开始微微卷曲,阿恬迅速夹出大块的木炭,转为小火。
然后便是飞速的翻炒。
白皙的手掌镀上了一层金棕色的火焰,锅中的茶叶卷起了身体,仿佛不堪承受双重的热烈夹击。
“好香啊,这是今年的新茶吧……”
过于专注的阿恬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到来,直到刚刚的声音从她身边响起。
之前提醒阿恬哪里有新鲜茶叶采摘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
老者着一身墨绿色长纱布衣,头戴一顶灰色贝雷帽。
“张爷爷……您什么时候来的?”阿恬有些惊讶,怎么恰好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呢?
“来好久了,之前站在远处看,茶香味儿越来越浓,老头子我可忍不住。”老者眯眼笑着看阿恬炒茶,满是幸福的感觉。
阿恬正在搓茶,将已经卷曲的茶叶,要将已经卷曲的茶叶,搓得更加羞赧一些。
这样,在用热气蒸腾的水泡开的时候,舒展的叶片连带着心情也会跟着一起舒展、抚平。
“现在能沉下心手工炒茶的娃娃可不多,我当初不过提了一嘴,虽是希望,但也并不抱有希望。”老者摸着下巴上的灰色短胡须,小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我倒是没想到,你真的会亲自上手。”
“有前辈的教诲,也有这些时日的感触。”面对张爷爷,阿恬总觉得能从他的眼睛里感到从未有过的睿智,于是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藏起,“我还能做许多事,还能尝试许多事,简单的生活,不等于懒得做就不做,不等于认输。”
老者眼睛微张,有些惊讶的看了阿恬一会儿,随后又开始笑了起来:“你果然是美在的孙女,她啊,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呢。”
是啊,因为她是美在啊。
手上感受着火炉滚烫的热度,阿恬连心都跟着熨帖了起来。
有了老者的陪伴,枯燥的炒茶过程变得没那么难熬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去,第一次炒茶终于大功告成。
没有想象的炒糊的情况发生,除卷曲的不是特别均匀,单从品相上看,真的已经很好了。
将茶叶放入之前的竹编篦子上晾着,阿恬开始收拾大铁炉。
老者上前跟着一起忙活,两人一起抬着放回原位,都收拾停当之后,阿恬出了一身的汗。
“要吃晚饭吗?不过我现在有点累,可能做不出什么好东西。”阿恬琢磨着库存,想想那些能用来做晚餐。
“下碗西红柿鸡蛋面吧。”老者道。
他每次来要求都不高,上次是一碗羊汤,这次是一碗素面。比时不时嘴馋的阿恬还要好伺候。
化开的牛排还有,阿恬想了想,晚上做一个黑椒汁煎牛排,再配上腌酱菜和西红柿鸡蛋面,也还不错。
新炒制的茶要晾到明日才能喝,不然就能给老者上一杯新茶了。
晚饭很简单,两碗西红柿鸡蛋面,一人一碟小咸菜,一块牛排两人分了,分量不多,七八分饱,足够了。
老者吃得很舒心,他又找阿恬要了一杯温的蜂蜜薄荷水,坐在靠窗的位子悠悠的喝着。
“明日您还来嘛。”阿恬喝着果汁问。
“来呀,青森小馆今年的新茶,我是一定要来的。”老者看着窗外,有种广褒的森林都在他脚下的错觉。
阿恬有些惊讶,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有许多客人惦记着小馆的新茶吗?”
老者转过头来,认真的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回答:“倒不是许多人惦记,只是,一旦青森小馆有了新茶,好这一口的熟客就一定会来。这其中区别,你能明白吗?”
“大概……明白了吧。”阿恬迟疑着点头。
反正,就是有很多人会来喝茶。她可明白着呢。
送走老者,阿恬洗洗便睡了。她今天可太累了,胳膊酸得都要抬不起来了。
被簇拥着入睡的一晚过去,转过天再醒来,日头升的老高,将窝在厚被窝里的阿恬热醒。
甜甜与阿布早已不知去向,今天是只有一人醒来的早……中午。
阿恬醒来,青森小馆的人气也跟着醒了过来。
昨日做的面汤还剩了点汤,阿恬热着又下了点面疙瘩吃了,开始处理桃花。
因旧友之间的调侃带来的灵感所产生的冲动的后果,势必会让阿恬这几日过得非常充实。
鲜嫩的茶叶是不能耽误的美味,那么桃花要等完全晾晒好了之后才能继续下一步工作。
菜花的那天,阿恬和村里同步定了米酒与白芷用来酿酒。
桃花白芷酒短期就能酿制而成,是桃花花期内最容易酿制最优先可以喝到的酒。
在酿制其他果酒之前,阿恬本没有打算酿制其他的酒,但自从计蒙来了之后,客人来来往往,除了喝点陈茶,还有自己随手扔了几片薄荷的薄荷茶,青森小馆的饮品过于寡淡了。
若是炸玉兰花或者其他肉食佐上一点不怎么上头的酒,好酒之人的风味感,会不会提升好几个档次?
就连不善酒液的阿恬,在喝过美在留下的陈酿之后都没能抵住酸甜的甘醇味道,更何况酒饕。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青森小馆的缺失逐渐变成了自己的缺失,青森小馆的遗憾变成了自己的遗憾。
同样的,青森小馆的欢闹与悲戚,也渐渐的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之中。
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滋生出的使命感。
这座森林里的小餐馆,仿佛和自己血脉相连。回到这里,不知不觉就成了家。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踏实。
纵然告诉她,这里挣不了几个钱,也乐于为此奔波疲累,从而获取无法比拟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