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马,朕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居高临下坐在马背,轻描淡写的语气。
凤宁杏眼微转,满脸狐疑问,“陛下,您要带臣女去哪?”
裴浚见她神色没有半分喜悦,眉头一皱,“带你去骑马。”
凤宁想都没想拒绝了,“陛下,臣女今日喝多了酒,不便骑马。”
换作过去,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哪有置喙的余地,她不敢,也不想,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凤宁胆子贼大,明目张胆跟他作对。
裴浚果然给气得发笑,“李凤宁,你这是要抗旨?”
凤宁想起上回她邀请他出宫游玩,他怎么说来着,于是也学着他的口吻,
“陛下好意,臣女心领,可臣女手头实有公务尚未完成,您昨夜不是交待臣女翻译那封国书么,臣女今日办酒席耽搁了,这会儿就得去译。”
凤宁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拒绝裴浚,大约是那点骄傲的心思在作祟,她想告诉裴浚,她也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她也有自己的立场。
他不能喜欢她时就逗逗她,没功夫时就把她扔开。
她不能总做被动的那个。
裴浚真被她噎得不轻,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他是跟人商量的主吗?
管她絮絮叨叨说什么,纵马往前探身一勾,凤宁只觉迎面一股劲风刮来,那强有力的手臂勾出她细腰,将人往马背上一带。
凤宁吓得尖叫一声,结实地撞在他胸膛。
裴浚当然知道她为何浑身带刺,扶着她坐稳,施施然地笑着,“朕跟你们一群女官吃席有什么意思?届时是朕过寿还是你过寿?今夜朕单独给你祝寿。”
风拂过她耳帘,褪去他清冽的声线,只剩温柔。
凤宁直到被他拉上马,赤兔疾驰许远,仿佛要冲入那片热烈的夕阳里,还没回过神。
裴浚真的要陪她过生辰?
绵绵密密的热流灌入她心里,凤宁很讨厌他这样,总总在她对他失望时,又非要挠她一把。
赤兔马风驰电掣般往前奔,裴浚见凤宁虎着脸不吱声,忽然笑道,“还不高兴?信不信把朕惹恼了,朕将你就地正法。”
凤宁往后瞄了他一眼,还一眼还真藏着畏惧。
裴浚真被她给逗乐了。
他到底遇上了一个怎样的傻姑娘。
头顶传来他的笑声,凤宁不满地哼了一声,在他怀里偏过头,眼风扫下去,竟然发现小赤兔从后方追了过来。
“小赤兔!”凤宁惊喜地扒着裴浚的胳膊去瞭望它。
小赤兔可高兴了,很狗腿地跟在裴浚身后跑,朝着凤宁鸣叫了几声,凤宁看这它乖巧的模样心里一下子乐了,
“你怎么来了?”
小赤兔冲着裴浚嗯嗯几声,那模样仿佛在说:主子吩咐的。
裴浚看着跟小赤兔自言自语的凤宁很无语。
夕阳渐渐褪去耀眼的光芒,如一轮红月挂在天际。
眼看出了上林苑往东面折去,凤宁回望身后颀长的男人,他扬首专注前方, 双臂稳稳钳住缰绳,胸膛如岩石般坚硬又牢靠,热辣辣地熨烫着她背心,“陛下,您要带臣女去哪儿?”
“稍后便知。”
裴浚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前方熙熙攘攘的大街,也落在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峦,眉梢驻着意气风发的笑,是那种很张扬又快意的感觉。
他从未想过,带着李凤宁驰骋是这般令人愉悦。
凤宁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知道她是开心的。
虽然不明白他会做什么,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她充满了期待。
夕阳彻底落下云层,天地间浮动一片暮霭,裴浚骑着赤兔马跃进入朝阳门的瓮城,旋即顺着马道往城墙上直冲,一股巨力迫着凤宁往后撞上他胸膛,凤宁被灌了一口凉风,喘气不匀道,“陛下,咱们要上城墙吗?”
嗓音明显含着兴奋。
这才是裴浚想要的反应。
“对,朕带着你上城墙骑马!”
这是一种何等新奇的体验。
凤宁纳罕又惊奇,来不及多想,前方一片绵延的山峦徐徐从天际跃入视线,紧接着一整片城郊沃野,星罗棋布的屋舍,冉冉升起的夜灯,甚至远处漕河晚归的渔船悉数铺在脚下。
整座上京城尽收眼底。
凤宁心头震撼。
这一瞬,案头的文书,心里的愁难,所有一切思绪仿佛被掏空,心跟头顶的星河一般辽阔。
“陛下,我可以自个儿骑马吗?”
裴浚放她下马,凤宁立即骑上小赤兔, 往南驰骋,就这么一口气不停歇地到了东便门。
打通州而来的漕河从东便门下蜿蜒而过,无数货船叠叠伏伏挤在城外,等着从东水关入城。
天际只剩一丝微弱的光芒,漕河两岸的灯火已次第燃起,熙熙攘攘的人群,四面八方的吆喝声,汇聚成一条流光溢彩的灯带,一路从城外山廓绵延至内城铜锣街附近。
凤宁被拘在李府小小一隅整整八载,还是头一回瞧见如此壮观的景象。
她第一次觉着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仿佛这世间已没什么事值得她烦恼。
回过眸,不知何时,东便门城楼下摆了一桌长几,有宫人从底下台阶呈了一些膳食上来。
裴浚负手立在女墙处,晚风徐徐从他身侧灌过,他衣摆猎猎,岿然似松,浩瀚星河倾颓至他周身,映出令人心折的光,当真有一身君临天下的笑睨气度。
凤宁下马来他身侧,眸光熠熠凝望他,
“陛下,您看什么呢?”
裴浚却没应她这茬,而是侧眸笑回,“再等等,咱们先用晚膳。”
“等什么?”凤宁一面问一面随他来到长几前,风被城楼挡在身后,宫人奉上两盏宫灯,那灯芒在这高阔的城墙上有如萤火之光。
裴浚没吱声,起意是在一瞬间,吩咐下去尚需要时辰准备,裴浚只能卖个关子,“先用膳。”
凤宁午膳喝多了酒,腹内空空如也,迫不及待用膳。
时不时有宫人打底下送来食盒,每个食盒标识不同, 倒像是不同酒楼所出。
“陛下,您这怕不是点了城中各酒楼的招牌菜吧?”
“现在满意了?”裴浚优雅地靠着凭几,眸若点漆,有一种朗月清风般的俊逸。
谁看了他不迷糊?
凤宁确实很满意。
难得他有这样的心意。
中午光顾着敬酒,这会儿先扎扎实实将肚子填饱,再看了一眼裴浚,人家皇帝屈尊降贵陪她逛城墙,凤宁也不能不给面子,遂跪在他身侧,亲自替他布菜。
“吃饱了?”
“嗯,吃饱了,臣女伺候您用膳。”
“不气了?”裴浚睨着她问。
凤宁咬着唇,硬着头皮不理他。
裴浚一笑置之。
磨磨蹭蹭半个时辰,这顿饭总算用完,凤宁提壶给他斟茶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嘭!”
凤宁吓得回眸,只见东南空中突然跃出一注光束,巨大的牡丹花盛放在夜空,与那璀璨的星河争辉。
凤宁顾不上裴浚,搁下茶壶连忙提着裙摆起身,来到城垛处张望。
上回在御花园观看烟火,因位置不大好,看得不大尽兴,而今日不同,视野毫无遮挡,那漫天的花束仿佛要降落在她身上,甚至仿佛为她一人而绽。
烟火盛放,星沫子似银河倾落,凤宁高兴地手舞足蹈,提着裙摆在这片烟花中翩翩起舞。
“陛下,这是哪儿在放烟火呢?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回应她的是又一片火光, 这片火光仿如脱缰的野马,沿着城墙肆意奔腾,凤宁只听见接连不断的嘭嘭声,那匹“光马”从东南绕去正南,再一路往西,直至环绕整座城廓一周。
巨大的光束要将整座皇城给淹没,就连阖城的百姓也沸腾了。
凤宁恍惚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转过身回望城楼下清隽的男人。
“陛下.”
她怀疑是为她庆生,却又不敢相信。
裴浚手执酒盏,遥遥朝她示意,长腿闲适地架着,眉目线条无比清隽明朗,整个人好看得要命。
从他笃定的眼神,凤宁确定今夜这烟火为她而绽。
很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一晚,凤宁都觉着这该是她这辈子最好的一日。
即便这一夜的美好,这无与伦比的回应如烟花般一闪而逝,依旧足以让她铭记余生。
裴浚第一次发现原来李凤宁也会起舞,尽管她舞姿极其拙劣,跌跌撞撞想朝他转来,却不得章法偏了方向,他无奈,抬手将她拽回来,五彩斑斓的烟火落在她眼里仿若一斛春光,柔柔荡荡,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捧着。
裴浚今日难得耐心与她周旋,温热的唇在她颊边若即若离,时不时撩动她的下颚和耳珠,粗粝的指腹沿着柔婉的脊沟不疾不徐逡巡,凤宁哆嗦着身,玲珑曲线在他掌心跌宕,腰封不知何时被他卸下,手掌探入裳内,滑腻肌肤如软玉,散发着诱人的馨香,是清冽与软糯地撕缠。
幕天席地,所有声响被他吞入喉咙里,她像是云上的水汽,慢慢与山峦周旋成雨,最后结结实实落了地。
“李凤宁,给朕生个孩儿,生个咱们的孩子。”
裴浚头一次有这种急迫的渴望,这种渴望无关乎子嗣,而是因为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个红包明天见,明天应该能写到避子汤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