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囚狱的环境安静封闭,周围守备力量让人安心,隔壁还有不眠不休帮她警戒周围的狱友,实在是个写报告后续的好地方。

    清心一份后续已经收尾,现在在写的是一份病例分析的后续报告,关于持明龙尊丹枫的。

    “丹枫?”

    隔壁传来的声音带着对丹枫的神经过敏感,“你在写丹枫的名字?”

    “全称应该是《饮月君丹枫病例分析后续报告》,你只听出一个丹枫?再试试,我现在在写什么?”

    “丹恒。”

    “这个呢?”

    “景元。”

    很乖巧的患者,有问必答,但——他应激了。

    清心沉默的放下笔。

    “怎么了?”

    他听见隔壁写字的声音停了,耳边缺了一点声音,反馈到了他的大脑,他的躯体反应跟着消失的声音空白了一瞬,然后是发烫,和瞬间上涌的疼痛。

    尖锐的。

    肢体碎掉又重组中失去的一部分感知在尖锐的疼痛中复苏,驱使着他靠近声音消失的地方。

    平静的再次询问:“怎么了?”

    他想他应该是平静的。

    幽囚狱里没有镜子,他的耳朵又在全力寻找那断掉的声音,没有空闲用来捕捉他声音里异样。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看不见自己的神情。

    自然的,他被疼痛覆盖的躯体在做些什么,他也并不在乎。

    “你是不高兴了吗,清心君?”

    那片无声的寂静里出现了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垂了下来,碰到了他的身体。

    ——是衣角。

    ——然后是手腕。

    清心君声音冷淡:“咬。”

    魔阴身发作的情况清心见过不止一次,因为一个名字应激到魔阴身发作,清心算第一次见。

    好在这人的躯壳对她没有任何防备,就算是行尸走肉状态躯壳也能配合着大脑潜意识对她的话进行基本应答。

    甚至可以说他意识不到躯壳的存在时,他的躯壳才能完全的对她开放全部权限,言语发出的所有指令,全走的肌肉记忆。

    比平常会更加听话,反应更加迅速。

    清心摸了摸这具躯壳的头发,“做得好。”

    躯壳的发声器官呜咽了几声。

    清心控制他的速度还算快,幽囚狱只损失了几条铁链和两个牢房间的阻隔,没有发生守备人员受伤的恶质事件。

    不过守备力量还是立即加强了,并且通报给了神策将军景元。

    景元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刃靠在她的膝盖上,拉着她一只手的模样。除去咬着她手腕的动作以及他是魔阴身发作的状态,这种场面算得上是温馨。

    “情况比我想的要好一点。”

    “幽囚狱没有变成一片废墟吗?”

    “当然不是。”景元脸上的笑容一直都很合适,看着亲切不疏远,能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作为罗浮的神策将军,当然是对不远万里前来帮助罗浮的贵客抱有万分的信任。贵客所在的地方,是绝无可能发生这种事的。”

    “只是感叹一下故人的情况而已,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误会,景元实在是惭愧。”

    “他的情况不是很好,精神已经差到一个名字的出现都能引发魔阴身。你们仙舟的魔阴身,现在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冒昧问一句,贵客说的名字是?”

    “丹枫。我在写关于饮月君丹枫的资料,他听见了我下笔写丹枫的声音,魔阴身就发作了。”清心用空着的一只手顺手安抚了一下刃的精神状态,目光看向了写名字的纸,“就在那,将军可以拿过去看看。对了,我是听他声音觉得不对,又写了两个名字才确认的。”

    “那是他的名字,他听出来的却是丹恒和景元。”

    景元的视力还算不错,可以轻易看见那张白纸上写着是:饮月君丹枫病例分析后续报告。其后也确实是两个“刃”字。

    与幽囚狱的守备说的相差无几。

    也是症结所在。

    毕竟守备所见是星核猎手在问她是不是不高兴了,又叫她清心君。至于如何抑制他的魔阴身的,没有抑制,只是堕入魔阴身后六尘颠倒人伦尽丧之躯在听她的话而已。

    “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景元收敛了笑容,拿起那张纸,看着比她这个化外民还困惑,“我活了这么多年,这种事也是第一次见。”

    “那完了。”

    清心说,“我们两个都没见过,丹鼎司那群医士丹士在治疗上又比不过我,我看着,是得给他风光大葬了。不过我实在是囊中羞涩,不知道神策将军能不能借些巡镝,让我给我同伙置办一具薄棺。”

    “仙舟人,应该是要落叶归根的吧。”

    “仙舟确实是有落叶归根的说法,不过魔阴身情况特殊,一般交由十王司处置。贵客你想要的风光大葬,即便我身为罗浮的将军,也很难做到。”

    景元叹了口气,说“这样吧,我们两个想个法子,各退一步,风光大葬就求个仪式感,人就交给十王司处置,正好人在幽囚狱,十王司也不用多费一道手续。”

    刃魔阴身被压制住,恢复意识的时候,这两个人,一个躲清静来幽囚狱的欢愉令使,一个仙舟罗浮神策将军,还在一本正经的在讨论魔阴身在仙舟是不是需要风光大葬,怎样才算风光大葬,是只求仪式感还是真的要本人躺棺材里。

    听着是刃要醒的晚了一点,嘴上说着“没救了、治不了、等死吧”的清心就会伙同景元将他火葬了。

    他动了一下,牙齿咬住肌肤的感觉就明显了起来,松开了嘴,就看见那人手腕上被咬出了一排见血的伤口。

    那人没有见他醒了就顺势抽出被他握着的手,她只是动了一下“嘶”了一声,说了句“手麻了”就没在管了。

    她跟景元的讨论倒是停了,因为当事人意识已经恢复,风光大葬就没有任何意义。

    “上次你答应我的事,看来要加倍了,刃。我可是胡扯了好一通,才让神策将军留了这么长时间。”

    她是真正的神情疲倦,“就算神策将军本人也相当配合,人际关系这块我还是不太擅长,没有人托着是真聊不下去。”

    刃看着有些呆:“弄死?”

    “弄死谁?”

    景元笑眯眯的问。

    “丰饶余孽。”

    呆了,但是没有完全呆。

    托着人说话的景元好似松了一口气,“这好说,仙舟现在的处境实在是经不起太大的损失,但丰饶余孽嘛,神策府这边一有发现保证第一时间通知两位,务必让两位出一口恶气。”

    他看着对面两个人的表情,“在下莫不是想错了,两位与丰饶余孽并无私仇?”

    刃还没跟他谈合作事宜,神策府的将军就很自然的顺着他们的借口来薅他们的劳动力。

    不愧是神策将军。

    清心抽了一下自己的手,一下没抽动,瞥了一眼刃,再抽才抽出来,手腕上的齿痕在她愈合力的作用下已经消失,没留任何痕迹。

    景元就笑眯眯看着她堵住自己的耳朵,示意他和刃两个先聊,她申请中场休息。

    欢愉令使和星核猎手前后造访仙舟,还是这样敏感的时候,自然是有其目的的,但目的并不统一。

    刃是过来完成艾利欧的剧本,与景元完成一些信息的交互,确保剧本的顺利进行的。比如如何安排真正的奇兵丹恒,让他可以用最隐蔽的方式出现在仙舟,在最关键的时间点切入战场。

    欢愉令使的话,正因为是欢愉令使,所以目的才不能保证。刃无法知晓她的目的,艾利欧也只是模棱两可的“不会对剧本造成影响,她所给予的,你一并接受就是。”

    至于景元,他的想法对目前的状况并不重要,知道与不知道都没有差别,仙舟罗浮目前没有可以有效制衡欢愉令使的手段,只要没有明确做出危害仙舟的举动,景元都会将她当成不远万里跑来相助罗浮的贵客。

    罗浮此前针对各位令使造访的可能性做过预案,原因是太卜符玄测出来罗浮近期有客到访,外客,解卦是贵不可言。

    的确是贵不可言,常乐天君的令使,帝弓司命屡次示现,让仙舟遍寻而不得的一个人。

    景元定了定心神,语气依旧是慵懒得让人听不出他心绪的游刃有余,“贵客真的跟丰饶余孽没有私仇吗?”

    刚刚是她塞住耳朵面壁思过等他们聊完,现在是刃堵着耳朵在她刚才的位置面壁思过。唯有景元,没有中场休息。

    “看情况。罗浮要是度过此次危机,我就是跟他们有私仇。没度过,那我就是最大的丰饶余孽,转头就跑去当丰饶令使。”

    清心接过景元递过来的话题,“不过想来仙舟罗浮也不会破落到那种程度。”她思索了一会,决定单刀直入,“我倒是跟持明族有私仇,刃答应我的事就是与持明族有关。神策将军要听听我跟他们的私仇吗?”

    “却之不恭。”

    “因为丹枫。那是我的病人,很难缠,我给他治病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整死。现在跑到仙舟挖掘一下持明族的历史,就跟持明族一些人结了死仇。”

    “原本想着神策将军要是有魄力对持明动手的话,我可以为仙舟荡平这次危机。但见了你本人,我觉得并不需要我多此一举,你心中早有成算。那么,神策将军,以仙舟所有典籍交换这一次医生的战时援助,这样的交易,你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