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颗星星
第十五章
雨势汹汹, 击打着伞面，发出闷响。
祝星焰撑伞，宋时月护着怀里的猫, 两人一猫躲在伞下，冒雨走到校门口。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 司机见状提前下来拉开车门，终于隔绝外面风雨。
“陈叔，去宠物医院。”
昏暗雨里，车子打着转向灯，准备汇入主路。
怀里的小猫在校服下一动不动, 像是失去声息，宋时月不放心，轻轻掀起衣角往里看了眼, 小猫趴在布料上，安静阖着眼睛。
她悄然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晚在学校？”方才树下，脱口而出的问话, 被他打断, 大雨来得迅猛, 祝星焰示意她先走, 混着雨声, 才听到他略显平稳的解释。
“刚好路过学校, 上次放在班主任那里有些资料没拿, 顺便来取。”
“张老师今天值班吗？”
“对。”
话语暂断，伞下空间逼仄，他看向她怀里的小猫, 眼里带着关切：“它好像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可能精神不太好，又淋了很久的雨。”宋时月低头看了看, 不掩焦急，“我待会就送它去宠物医院。”
“我车子在外面，我送你们过去。”他随即接话，自然平常到听不出客套和勉强。
宋时月还是第一反应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带它过去就好了。”
“别太麻烦你。”她紧跟补充一句。
“不麻烦。”
“你带着它重新打车才麻烦。”
宋时月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雨天黑得早，出来已经不太看得清，马路上车子在雨中疾驰而过，一时半会，并不能马上打到车。
司机导航的是附近一家私人宠物医院，小小的门帘，里头装潢却很温馨。
医生检查过后，给出的结论是营养不良，给小猫洗过澡吹干擦药，先前怀里小小的一团变得柔软干净，宋时月才发现它的毛发并不是先前以为的灰黑色，只是因为太脏，盖住了原本模样。
这只雨夜随手捡起的猫咪，竟然是一只小三花猫，身上有黑白橘的斑纹，像极了电影里生龙活虎的招财猫，只不过因为此刻毛发的斑秃显得格外瘦弱可怜。
“过几天有空了带她过来打疫苗。”医生摘下手套，模样含笑，“这是一只小母猫，年纪还小，估计从生出来就一直在流浪，身体很差，多亏你捡到她，不然可能挨不过这个冬天。”
“谢谢医生。”宋时月抱着小猫出来，在走廊上道别。医生看向她身旁一直安静陪伴的男孩，他戴着口罩，眉眼却依稀有几分熟悉。
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医生，那我们先走了。”宋时月见状，连忙出声。
“好的，下雨路上小心。”
车子从停车场过来需要几分钟，两人站在台阶上等候，小猫安静趴在宋时月怀里，格外温顺。从捡起它到现在，一点也没有挣扎过。
不知道是太饿没力气，还是脾气乖巧。
“喵喵。”祝星焰右手提着一大袋刚才医院配备的猫粮还有器具，空出的另只手伸出来，轻轻摸了摸小猫的头，逗弄两声。
他微垂眼，同她商量的口吻：“给它取个名字吧？”
“名字？”宋时月微一怔，思考很久，“就叫来福吧。”
“希望它之前的苦都吃完了，以后每一天都是福气。”须臾，她认真道。
“好。”祝星焰低下脸，嘴角浮起淡笑，又轻揉了下小猫脑袋，“来福。”
他这样唤它。
“你家里让你养小猫吗？”回去路上，细雨蒙蒙冲刷着玻璃，两人分别坐在后座两侧，他声音突然响起。
宋时月抱紧了怀里小猫，闻言愣住：“我爸妈……应该可以让我养。”
宋清向来开明，小时候还给她买过一只小狗，后来关在家里养不住，才送去了乡下爷爷奶奶家。
赵司茜……虽然没有那么喜欢小动物，但心软，多求两句，应该也没问题……
宋时月心虚想着，一边在心里构思着待会说服她的措辞，一边有些惴惴不安。
毕竟高三，她把她的学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宋时月陷入自己思绪，无暇顾及身旁的人，直到安静车内，祝星焰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行的话，可以放在我家，我家人和助理都方便照顾。”
宋时月这次是彻底愣住，她消化了好一会，才迟疑问：“你……喜欢小动物吗？”
“挺喜欢的，而且我和来福也有缘。”他低垂着眸子，看她怀里趴着静静睡觉的小猫。
“那、我回去说服一下我爸妈，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宋时月最后妥协道。
我们。
听到他耳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嗯。”祝星焰轻轻点头，嘴角勾起，声音从未有过的温和，“不行我们再商量。”-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时，雨未停。
连绵细密的小雨，如雾丝飘下，整个空气都是湿漉漉的。
宋时月推开车门，一柄黑色雨伞撑开在她头顶，祝星焰站在车后侧，替她遮雨。
“你今天替我撑了好几次伞了。”她很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待会被人看到了不好。”
“我送你到门口。”他不由分说，先提着东西示意往前走。
“天黑，没有人会注意。”祝星焰还是解释了一句。
走到保安室几步路，前方已经灯火微暖，宋时月转头对他道：“就送到这里吧。”
祝星焰把手中的伞递给她：“伞你拿着。”
她无意识接过雨伞，木质的伞柄塞在掌心，光滑温热。
是他残留的余温。
宋时月抱着来福回到家中，玄关灯光明亮，她收伞，目光划过黑色伞身，才发现熟悉。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借给她的那把。
兜兜转转，又回到她手中。
对于这只从外面捡回来的流浪小猫。
宋清和赵司茜持不同看法。
三人特意在客厅开了场严肃的家庭会议。
赵司茜发言：“我和你爸爸每天都要上班，你要上学，家里是没有人可以照顾它的。”
“来福可以自己在家。”宋时月抱着猫猫，小心地用外套盖住了它的耳朵。
赵司茜露出一言难尽：“……你连它名字都取好了？”
“是的。”宋时月端正坐直，“它叫来福，我希望它未来每一天都福气满满。”
“…………”赵司茜同宋清对视一眼，静默无言。
宋清看向女儿，从她眼中看出了执拗。
从小到大，她很少坚持过要什么，但打定的主意几乎没有人能改变过，比如想学英语，比如十岁的时候想独自登山，比如现在想养这只小猫。
他先举手表态：“我赞同留下这只小猫。”
赵司茜向他投来不赞同的目光，隐约有怒容。
宋清顾不上宋时月对他露出的感激微笑，赶紧先安抚妻子：“我是这样想的，它既然都被月月带回家了，那说明和我们家有缘，而且如果我们不养它——你看这只小猫，肯定长期营养不良，放到外面，可能也活不过几天了。”
宋时月忙不迭地点头，要不是来福在她怀里，都恨不得立刻给他起身鼓掌。
赵司茜看向这对父女，如出一辙的眼睛和清润黑眸，正齐齐期待盯着她。
她无奈按了按额，气闷数秒，妥协了。
“行吧，那我先说好，我们家谁都没有照顾宠物的经验，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只小猫中途出现什么问题，你不能怪我们。”
“当然！我会照顾好它的，你们放心吧！”宋时月抱紧来福开心保证。
来福小窝被安置在了客厅，这是为防止她读书分神，赵司茜严格要求的。
宋时月和宋清忙忙碌碌小半晚上，终于把它饮食住行布置好，他们来回折腾时，小猫就安静趴在窝里，偶尔细弱地喵一声。
宋清情不自禁：“你看它多乖啊。”
“对啊，我们来福就是最乖的！”宋时月趁机大力夸赞。
旁边赵司茜发出一声冷哼-
月落树梢，星子零落。
夜晚静悄悄，一切尘埃落地。
宋时月终于回到房间，迫不及待把这个消息和另一个当事人分享。
「月亮」：【祝星焰，我家里人同意我留下来福了！】
「月亮」：【谢谢你今天晚上的帮助】
「月亮」：【爱心】
她为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和诚意，在表情栏里挑挑拣拣，选择了一颗红色小爱心发送过去。
祝星焰看到消息那会，刚洗完澡出来，回来路上淋了雨，肖柔不放心，还给他煮了姜汤。
“听小刘说你今天晚上去送了一个女同学回家？”女人身着真丝连衣裙，卷发柔顺，面孔素净美丽。
细看，祝星焰的眉眼像她。
带着几分昳丽精致。
“还有一只猫。”他擦着头发，神色波澜不惊。
肖柔望着他叹气。
儿子刚出生时，她和丈夫忙于事业，两个人都满世界到处跑，疏于对孩子的陪伴。
等各自察觉，他已经悄无声息长大了。
肖柔心痛但没办法，生产前几年，她在北京舞团刚当上首席，正值事业黄金期，舞者的巅峰期只有那么几年，她不想放弃，于是生完祝星焰不久，身体恢复后就马上投入了紧锣密鼓的演出。
丈夫是一名外交官，事业更是忙碌，且动不动就全世界各地出差，孩子只能放在爷爷奶奶家，跟着老人一起生活。
有次她和丈夫将近小半年没回去，春节一同归家，看到他转眼就快小学毕业，个子高高站在那，眼神陌生喊他们爸妈。
肖柔突然心间一痛。
从那次后她就辞了首席的职务，减少演出场次，开始把重心回归家庭，更多陪伴他。
可是孩子性格已经定型。
从小跟着爷爷，养成了老干部作息，喝茶喝热水，每天早起下棋遛弯写书法，自己在房间里鼓捣玩具，拆装修理，同龄小孩都在外头撒野的时候，他安静沉稳，早早便表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早熟。
肖柔慢慢学着当一位合格的母亲，同他相处。
好不容易找到母子间的温情亲密，他又进了娱乐圈，开始全世界各地跑。
刚开始前两年，她还不放心，会陪着他到处跑，后来工作室人员慢慢配置齐，是他主动提出来，让她多陪陪爸爸和家里老人。
再后来，他外婆生病，身体手术后大不如前，她回来长期照顾，他父亲工作定居在北京，事务繁忙，少有回归家庭的时间。
那晚，两人征求他的意见，继续留在北京还是同她一起来繁市。
“我平时去学校的时候也不多，在哪里读书影响可能不是很大，但是相比爸爸的话，我更愿意和妈妈待在一起。”
事情就这么定下。
他同她一起转来繁市，正如他所说，这两年，在这边待的时间也不算多，但总归时不时能见一面，今年上半年，还难得在学校上了很长一段时间课。
她逐渐从助理口中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她也能看得出来，在学校的那段日子，他其实是开心的。
有几次打完篮球回来，她都觉得他身上，总算多了几点少年人朝气蓬勃的影子。
肖柔内心希望那段日子再长一点，只可惜，工作又来得很快。
匆匆忙忙小半年过去，直到今晚，那个女生的名字再度被提及。
祝星焰头发擦到一半，捞起手机，看到了宋时月发来的消息。
他嘴角不由自主勾起微笑，打字给她回复。
星：【不客气】
星：【相信你一定可以照顾好来福的】
“谁啊？”一旁肖柔打量着他的神情，把手里端着的姜汤递给他。
祝星焰简单擦了几下头发，毛巾搭在肩头，湿润黑发细碎散额间。
“同学。”他随口答。
“你和同学聊天这么开心的？”肖柔明知故问，他动作微微一僵，须臾。
“妈妈，你还有事吗？我要听歌了。”他板起面孔，径直下了逐客令。
肖柔忍俊不禁，接过他手里喝完的空碗，点头揶揄：“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了。”
临关上房门前，她又忍不住推开一丝，探头叮嘱：“对了，听说那个女孩子成绩很好，还是班长，你要把握住分寸，不要在关键的时候影响别人学习……”
“妈！”祝星焰恼怒制止。
“哎，我走了真走了。”门咔嚓一声合上，空阔房间独留他一人，祝星焰脸有点热，羞恼又无奈。
“胡说什么……”他盯着手机屏幕，望着对话框顶部那弯黄色小月亮，不知为何，突然心念颤动。
许久后，祝星焰打开了昵称修改页面，敲敲打打片刻，在原本的位置，留下了一个系统自带的星星符号。
宋时月是几天后才看到的。
祝星焰没有来上课，在繁市短暂逗留，又飞去了一个海滨城市参加电影路演。
他之前拍的电影快要上映了。
来福在家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吃点东西，它吃得不多，身体恢复了好几天才慢慢有点精神，会试探地在客厅走动。
即便赵司茜这样一开始百般挑剔的人，都忍不住有点心软，坐在沙发上看着小猫咪小心翼翼四处嗅嗅时，微微感慨：“还真是可怜兮兮的。”
宋时月等它身体恢复好点，才带它去医院打疫苗，医生检查过后说小猫指标一切良好，应该过不了多久身上毛发就会慢慢养回来。
宋时月很开心，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想分享给祝星焰，在手机里面找到他头像时，突然愣怔。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原本的昵称单字星，改成了一个星星系统符号。
一眼望去。
一颗金色的小星星，在她的列表里发着光。
第16章 第十六颗星星
第十六章
宋时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昵称, 左上角，是个黄色的小月亮。
是巧合……还是他喜欢自己的取名创意？
她本能陷入沉思，片刻后, 还是如常点开对话框，给他分享来福最新的近况。
「月亮」：【今天带来福去打疫苗了, 医生说恢复很好，很快皮肤就会慢慢长好了。】
她发完，盯着屏幕看了一会，确定他不会即时回复后，关掉了手机。
来福的状态一天天好起来, 宋时月每天给它上药喂食，悉心照顾，就连铲屎都是亲力亲为。
赵司茜终于看不过去, 赶她：“我来，你天天就围着猫转了，高三了我的祖宗。”
“我作业都写完了。”宋时月忍不住为自己辩护一句。
“再多去复习复习。”她不由分说抢过她手里铲子, 接过铲屎重任。
来福一无所知, 坐在地上舔毛, 它现在毛发已经恢复许多, 露出了黑白橘色的斑纹, 在日光下, 憨态可爱。
宋时月就如同一个看到孩子茁壮成长的老母亲, 满眼都是欢喜，蹲下掏出手机拍照，恨不得一天记录十几张。
她在最新照片里面, 挑出一张最漂亮的，发给祝星焰。
两人这段时间的聊天记录往上一翻, 都是同来福相关的。
一开始，是她告知了疫苗的事情。后来没隔几天，就收到了祝星焰主动询问。
「星星」：【来福最近怎么样了？】
时隔两天，宋时月看到他这颗星星名字跳出来还是有几分异样，她调整了会情绪，待如常后才给他回复。
「月亮」：【恢复得很好。】
她把手机里前不久拍下的来福近照发给他。
照片里，隐约可以看见小猫斑秃的地方长出了一些毛发，参差不齐，但肉眼可见在慢慢恢复。
「星星」：【它看起来很健康】
「星星」：【你把它照顾的很好】
「月亮」：【来福本身就很乖，每天都在好好吃饭睡觉】
「星星」：【它是一只努力生活的小猫咪】
宋时月脑海一瞬间，出现了捡到来福的那个雨天，深刻认同且共情了他这句话。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热乎乎。
「月亮」：【是的，所以我要好好爱它】
她发完，还在低落平复情绪，手机震动，看到对面发来两个字。
「星星」：【我们】
宋时月把这句话理解为，这只小猫是两人同一天遇到的，祝星焰后面参与了过程，就不免对它有了责任感。
她短暂怔愣后，接着给他发了一个握手感谢的表情包。
那头祝星焰定定看了几秒，有点气笑，扶额。
两人的聊天从公事公办的传达课业变成了有关猫咪的近况和记录。
宋时月有时会主动给他分享来福的事情，有时是祝星焰间隔一段时间的询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的无形默契，他们好像在共同看护一只小猫长大。
聊天的次数比起先前一年还要密集，只不过两人都很忙，宋时月忙着上课学习，现在还兼顾了照顾来福，祝星焰事务更是繁忙，他们在生活间隙抽空聊两句，又很快结束话题。
秋天走到尾声时，她还收到了祝星焰寄给来福的猫粮和玩具。
也是差不多这时候，他回来上课了。
上个月，祝星焰主演的第一部电影《夜杀》已经全线上映。
首映第一天就拿到了票房冠军。
即便是转型的初次尝试，他的流量依然惊人，粉丝自发包场，以极高的号召力完成了流量到票房的转换。
业内对这部电影的评价大多褒奖，先是肯定了导演的功底，宝刀未老云云，点评了几个极佳镜头，然后便是编剧剧情，到最后才提起祝星焰。
一些独立撰稿影评人大多喜欢抨击流量明星，对演技要求苛刻，但评价这部电影里祝星焰的表现时，用词却难得中和，只道：虽然有些青涩，但整体表现出乎意料，诠释出了这个角色。
对于粉丝来说，这样的点评已经足以他们出去吹嘘一万年。
电影上映后词条刷新的tag已经变成了#实力演员祝星焰#
微博上一片抽奖转发庆祝，欢欣鼓舞，热度居高不下。
肖思敏在教室里拿着手机，一边大声念上面的评论，一边不要钱的跟着夸。
“夜杀里最后对峙的那场戏拍得太好了，眼神转变好灵，第一次看祝星焰演戏，本来还担心他挑不起大梁，谁知道他竟然交出了一份满意答卷。”
“对吧对吧，我就说那场戏超牛的！”
“可能大导真的会调教演员，非科班也勉强扛住了镜头考验，祝星焰应该也是用心钻研过角色的，不管是刻苦还是天赋，在流量明星中也挺难得的。”
“对啊！祝星焰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好！就算不来上课考试成绩也能在班上名列前茅！”
她恨不得亲自上阵在后头回复这些评论，奈何为了保护隐私，只能自己背后过过嘴瘾。
有同学打趣：“好了好了，我怕你再看下去等下次见到祝星焰，要直接晕在他面前了。”
“我必定是要第一个冲上去要剧照签名的。”肖思敏大言不惭道。
话音落，立刻引发附和一片。
“我也要！”
“已经被小少爷圈粉的死死的了。”祝星焰在夜杀里饰演的身份就是一位民国小少年。前半生在富裕的家境中无忧无虑长大，后来乱世烽火，山河破碎，他加入救国大业，舍身赴死。
电影上映第一天，班上就自发组织结伴去看了，当天刚好是个周五，学校附近那家电影院几乎被他们班包场。
祝星焰最后牺牲的那个镜头，让不少人掉了眼泪，宋时月坐在黑暗的影院中，听到旁边女生吸鼻子抽纸巾的声音，她定定看着大荧幕。
那是一个极其压抑的镜头。
陈旧灰暗的色调，天空压得极低，老式战斗机在头顶盘旋作响，整座城市沦陷。
他倒在废墟中，眼睛漆黑哀伤，直直凝视着某处。
镜头从特写放大拉远，直至囊括整座城市，天边有日出缓缓升起，露出一丝橘色光晕。
是东方。
伴随着日出而来的，是鲜红的旗帜。
他至死，看向的那个方向。
希望终于降临。
只可惜，那个挥洒热血的少年永远定格在了他鲜活年轻的十八岁。
走出影院，周围同学哭了一大片，到光线明亮处能看清彼此脸时，互相一转头，都是眼圈红红。
宋时月那天回到家，坐在书桌前平复许久。
她还是不禁打开对话框，从捡到来福以来，首次给他发了一句同小猫无关的话。
「月亮」：【电影很好看，班上同学都哭了，祝星焰，大家为你感到骄傲】
「星星」：【你也是吗】
「星星」：【顺便帮我问问来福】
宋时月初时看到那条消息的怔愣很快被这句玩笑话冲散，回归平常。
她自然给他回。
「月亮」：【问过来福了，它说：它也很为你感到骄傲】
那个时候大概是他们关系最亲近的时期，偶尔能开一个玩笑，那时宋时月以为，他们也算是半个熟悉的朋友了。
祝星焰在电影上映结束后回归学校。
夜杀已经拿到了三十多亿票房，庆功宴开完当天，他的IP地址就变成了繁市。
第二天，班上不约而同隐隐期待，空气浮躁，所有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往外望。
宋时月哪怕提前知道了他会来上课，也克制不住紧张，解题时察觉到自己第三次走神，不由握紧了拿笔的手，深呼吸一口，定心。
和众人期待的场景不同，他出现的仍然悄无声息，低调戴着帽子在上课时间溜进了教室后面，一直到下课时分才被人发现。
“祝星焰！！！”这时候，一班的学生已经失去了初相识的矜持，宛如看到一个特殊的老朋友，激动打招呼。
“你回来了！！！”
大胆的人已经冲去了他桌前，兴奋表达喜爱：“我超喜欢你拍的那部夜杀，你可一定要给我一张电影签名照！大明星！”
“嘘。”座位被人群包围的大明星朝他们在唇边竖起了一根手指，声音低调温纯，“声音小点，别让其他班发现了。”
“签名剧照已经备齐了，不要急，每个人都有。”
喉咙里即将溢出的尖叫被强行按压下去，一班全体今天直接过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欢欢喜喜领完签名照，开开心心发朋友圈，顺便手动屏蔽掉其他班的同学。
祝星焰座位前人太多，宋时月一时挤不进去，她端坐在座位上继续做题，听着身边欢声笑语，嘴角是抿不住的微笑。
热热闹闹了整个课间，人手一张签名照，铃声响起时，祝星焰面前人群才散去，恢复清净。
他抬头，不远处女生坐在桌前，认真抽出复习资料，准备上课的姿态。
他把桌上两张签名照用书本盖住，望向黑板，专心等待接下来的课程。
一时的犹豫，宋时月就再也没能找到合适机会。
每次一下课，祝星焰桌前不是围了一圈人就是站着三五同学，她稍作迟疑，时间就过去。
等她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开口时，转头一看，后头那张座位已经空荡。
祝星焰没在位置上了。
原本紧张期盼的心情落空，宋时月拿出手机，想给他发消息，又觉得太小题大做，明明在同一个教室，还这样大费周章。
失望低落的情绪一直伴随她到傍晚下课，教室里的同学一个个走光，只剩下值日生。
她低头收拾东西，动作慢吞吞，还在脑海里思索着明天该怎么去直接问他要电影签名照——
夕阳斜斜打在桌面，肩膀突然被人轻轻一触，宋时月惊异转头，看到了祝星焰。
他站在她身后，面孔带着笑意，把手里拿着的签名照递给她。
不知道是他脚步太轻还是她太过沉浸自己思绪，她竟然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空寂的教室，只有他声音回响，含着轻快上扬。
“一直没看到你来，我只好自己拿给你了。”
“——上次好像听你说，你朋友很想要一张电影签名照。”
其实不止是大力。
宋时月思绪短暂空白，从他手里接过照片，上面几张都是电影剧照和他的签名，翻到最底下，竟然是剧组全体主创合影，上头还有每个人的签名。
她怔了许久：“这个是……”
“这张是留给你的。”
“小彩蛋。”
“作为回报，有机会让我看一眼来福吧。”他站在那朝她笑，温和地叫她名字，“宋时月同学。”
第17章 第十七颗星星
第十七章
祝星焰最终还是没能见到来福。
约好去看望来福的那个傍晚, 一条热搜突然空降顶端，祝星焰和夜杀里一个女演员的名字，后头跟着鲜红的爆。
点进去, 业内知名娱记发布的几张模糊不清的动图，长焦拉到极致的镜头, 画质昏暗模糊，场景似乎在剧组门口，女生蹲在马路边逗弄一只流浪猫，祝星焰站在她旁边看了几眼，然后一同蹲下来, 和她一样揉着小猫脑袋。
两人同框距离很近，画面养眼，加上共同逗小猫的举止, 更像是一种爱屋及乌。
前几张都是两人逗小猫玩的场景，最后收尾则是拍到了他们一起下车回酒店，并肩而行推开玻璃门的身影。
祝星焰粉丝在评论底下炸了, 仿佛一夜之间世界天翻地覆。
【电影刚火就爆出这样的绯闻相信大家懂得都懂】
【祝星焰清清白白请别来沾边, 他才十七岁谢谢】
【剧组同事一起喂个猫没事吧？？同组演员下班顺路回酒店没事吧？？？偷拍造谣恰烂钱的狗仔你没事吧？？】
……
评论下面骂声一片, 就连女演员的主页也不能幸免, 被无数过激粉丝质问辱骂, 短短时间, 原本只有几千条评论的动态, 一转眼涌到几万，还有飞速上涨的趋势。
对方是个出道没多久的半新人，之前演过几部电视剧的女配角, 有一定知名度，这次在夜杀里饰演女二, 虽然没有感情线，但在电影里和祝星焰对手戏是最多的。
两人年龄相当，她也是刚上大一的电影学院学生，很早之前就在网络上靠一组青春写真火过，之后很快被经纪公司签约，进入演艺圈。
之前电影播出的时候，两人同框画面还被一些观众截图暗暗磕过，民国小少爷和女学生的搭配，青涩养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美好的事物并没有什么过错。
所以这类的私下磕糖并没有引起粉丝的注意，圈地自萌互不打扰就行，然而两个人被当做绯闻爆出来以极其招摇的姿势舞到所有人面前时，粉丝顿时犹如火烧，怒不可遏。
最开始爆料的娱记已经被骂了十几万条评论，女演员的黑料也不知何时被刷上热搜，但凡只要转发这条绯闻的自媒体号，都会被粉丝举报造谣封号，系统后台消息堆积成山，一时间微博几乎瘫痪，程序员连夜加班。
热搜轰轰烈烈挂了一天，几乎满屏都被祝星焰相关词汇占据，背后爆料的主使者似乎也没有想到祝星焰粉丝战斗力这么强，几乎无差别攻陷所有人，一时也没了下一步动作，热搜就定格在那里，事态僵持。
这样的大事一班众人当然不可避免知道，肖思敏忧心忡忡盯着手机，眉头紧皱：“什么黑心人买这样的新闻发出来，让他好好演戏唱歌不行吗？真是恶臭糟粕。”
“你现在骂人越来越高级了。”她旁边的女生不由感慨，“语文老师应该很欣慰。”
“林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肖思敏正义凛然控诉，“祝星焰当初给你的那些签名照都喂了狗吗？！”
林欣：“……那我能做什么？”
她被躺枪，十分无辜。
“至少我们要在网上捍卫他的名声啊！我已经在营销号底下发了几十条骂人的评论了！”
“……我的错，我马上就去注册小号。”
“多注册几个。”
“我搞它十个八个。”
“还有没有其他人要加入的！”肖思敏振臂一呼，班上同学不少积极响应，只有个别理智脑袋在其中弱弱发问。
“我们整个班能比得上祝星焰粉丝的一根腿毛吗……”
“别管！开干就行！”
“……好的。”
热搜直到晚上才被慢慢撤下，大概也是为了怕粉丝逆反心态，话题撤得很低调，不知不觉从热榜上消失，替换成其他关键词。
风波感觉短暂静止，粉丝从大脑发热的愤怒状态逐渐平息冷静下来，晚上八点祝星焰工作室发出了正式声明。
先是严肃谴责网络造谣行为，然后收集罗列了一干营销账号，表明已经提起法律诉讼，最后是澄清。
工作室手段雷厉风行，直接放出了酒店的完整视频，当时从面包车上下来的人除了祝星焰和剧组女演员，还有各自的助理经纪人，并且进去大厅之后，就分开上了电梯。
至于那个逗猫的视频，工作室则晒出了一张流浪动物援助基金会的捐款，时间是两个月前。
【……祝星焰先生一直致力于流浪动物的关怀和救助，爱心不该被消费，小动物也不应该成为被炒作的工具。演员祝星焰现阶段重心放在演艺事业和回馈粉丝上，短时间内并无恋爱打算，未来如果建立恋爱关系会第一时间正式告知公众。占用网络公共资源十分抱歉，祝各位三次元生活顺利，幸福安康。】
不知为何，明明遣词得当的一篇声明，却让人莫名看出了一丝阴阳怪气，粉丝们沉冤得雪扬眉吐气，纷纷转发庆祝，直接打脸传绯闻的那些营销号。
极少数敏锐的粉丝却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在评论中欲言又止。
【我怎么觉得……有人懂吗？】
【姐妹+1】
【我都不敢说……】
【感觉这次天真塌了】
底下有不顾粉丝死活的直白发言。
【恐怕女主角不是这位】
果不其然，后头的粉丝都爆炸了。
【没必要吧，造完一个谣又一个，没完没了了是吧？？？】
【管不住嘴巴就管管脑子，别像个草履虫一样，一天到晚只知道谈恋爱】
【今年是水逆吗？破事这么多】
【就该报警把你也抓进去】
……
对方也是铁粉，丝毫不惧，反而迎着众多怒骂质问，在最底下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
【呵呵】-
夜里八点，工作室内灯火通明。
助理发完声明一直坐在电脑前，不敢关闭页面，盯着后台光速增长的小红点评论，畏惧转过椅子，看向沙发的人。
“老板，声明已经发了。”他说完，不死心挣扎问他，“一定要加上后头那句吗？”
原本工作室拟定的声明，里面并没有未来公开恋爱的承诺，这句话是祝星焰看完之后要求加上去的。
当时他们就阻止过，粉丝的嗅觉是超乎寻常的敏锐，这句话看似不显眼，但只要有心人仔细一想，就能发现端倪。
果不其然，评论里很快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助理都不敢点开，生怕一不小心又是腥风血雨。
“没关系。”年轻的偶像坐在那里，面孔冷静，在白色灯光下，有种霜雪冷意。
“我不可能做一辈子偶像，总有一天，会像正常人一样谈恋爱结婚，真正到那时候，我不想欺骗他们。”
“但也没必要提前这么早——”他话音落，祝星焰余光望来，助理话梗在喉间，突然没了再质问的勇气。
夜杀里的女二名叫初漓，两人在剧组是最基础的合作关系，当初杀青时，也礼貌加了联系方式。
声明发出去第二天，她就给他发了好几张私信截图，上面都是陌生账号发来的攻击辱骂，甚至还有给她p黑白照片侮辱家人的。
祝星焰看得眉头皱起，一张张点开图片放大对面头像，保存下来，让助理去搜索账号。
他先和对方道歉。
【对不起，如果是我的粉丝，我会处理】
对面的回复也很通情达理。
【这次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也第一时间配合你们发声明了，但是你的粉丝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希望你可以约束一下】
祝星焰已经连着两天没有睡觉，太阳穴咚咚作响，他应完好，联系经纪人商量解决方案。
本就兵荒马乱的时节，没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约束粉丝声明没发出去多久，一条新闻突然横空出现。
标题是：#祝星焰粉丝 跳楼#
视频拍得很抖，隐约可以看到大厦楼顶最边上，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女生，正迎风又哭又喊，激动大声控诉着。
“祝星焰！你不准谈恋爱！！”
“你要是谈恋爱我就死给你看！！！”
拍摄者的声音出现视频内，在此刻杂乱背景中，恰好充当了旁白。
“好像是偶像谈恋爱了，这个小女孩就要跳楼。”
“现在的小孩都疯了吧？？”周围议论声纷纷。
“追星追疯魔了。”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育的。”
“快报警啊，万一真想不开了呢？！”
视频在此刻戛然而止。
经纪人刘焱看到这条视频手机都拿不稳，吓得魂不附体，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
“我去联系一下警方，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了。”祝星焰垂着眼看手机，已经刷到了下一条最新新闻。
视频里，女生被警察和众人从大门搀扶出来，发丝混着泪黏在脸上，哭得喘不上气还是对着镜头尖叫警告。
“祝星焰你不准谈恋爱！我们不允许！！”
新闻底下涌入许多社会民生的受众群体，平时不关注娱乐圈，却被这条社会新闻吸引。
【追星真是害死人】
【这个偶像是谁？建议封杀】
【现在未成年教育真该好好管管了】
……
接二连三的事情闹了许多天，工作室在最后一条声明发出后动态静止。
主页定格着那张白底黑字的置顶。
前面铺垫一堆的公序良俗，社会稳定，最后结论是祝星焰近期将会减少公众露面，专心作品本身，感谢大家的喜欢。
澄清声明发得像是退圈，原本还想不依不饶问责的路人被底下激动的粉丝攻击得体无完肤，热议持续未褪，可无论外界再怎么风雨纷纷，祝星焰和他的工作室没有再出来发布过只言片语。
他好像突然消失了。
宋时月再度收到他消息时，繁市已经入冬，前不久，刚下完一场初雪。
那颗星星猝不及防跳跃在她列表，留下简短的一句话。
【来福怎么样了】
第18章 第十八颗星星
第十八章
宋时月和他最后的一次联系, 是粉丝跳楼新闻上热搜那天，她在教室，趁着休息时间刷完所有报道, 忧心忡忡许久，还是忍不住发过去一句关怀。
「月亮」：【你没事吧？】
那边到了晚上才回复。
「星星」：【没事】
很简短的两个字, 之后便没有下文，宋时月大抵能想象出那头兵荒马乱的场景，得到回复后没再追问。
记录更往前一翻，就停留在了原本要去看望来福的那个傍晚。
她在家，用肉干逗着藏在桌下的小猫, 来福毛发已经长得规整，色斑分明，活脱脱一只可爱小三花, 只是胆子依然很小，偷偷躲在角落试探伸着脑袋来咬她手里肉干。
猫咪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宋时月趁机给它做着思想教育工作。
“待会有个哥哥要来看你哦，当初就是他送你去医院的, 来福, 你还记得他吗？”
“上次吃的猫粮也是他给你寄的, 来福, 你记得要说谢谢哦。”
“就说喵喵——好啦。”
她絮絮叨叨地同它说着话, 一人一猫时常这样自言自语, 来福习以为常, 耳朵轻动，埋头吃着肉干。
宋时月不禁抬头看了眼墙上钟表。
两人约好的时间大概是七点。
快要到了。
她准备收拾东西，带着来福下楼。
秋冬天黑得早, 到小区外面时，光线已经暗淡, 树影遮蔽，马路边偶尔经过几台车辆。
宋时月抱着来福，正低头安抚给它顺毛，接到大力消息轰炸那会，热搜刚挂上首页。
她把怀里来福放在花坛旁，人随之蹲下来，点开热搜标题，神情凝重滑过页面。
看到祝星焰逗猫的那个视频，她有片刻微怔，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脚下来福。
先前的流浪小猫早已被养得乖巧可爱，一看干净饱满的毛发，就知道有被好好照顾着。
而视频里那只灰色瘦小的流浪猫，像极了当初第一眼见到的来福。
宋时月没来得及看完所有营销号发的内容，屏幕顶端跳出了新消息，祝星焰发来的。
「星星」：【不好意思，今天看不了来福了，实在抱歉】
「月亮」：【没有关系，我看到热搜了，你先处理自己的事情，来福一直在这里，它很好。】
宋时月一鼓作气打完发过去，忐忑等待几秒，光标闪动。
「星星」：【好】
手机归于静止。
夜风微凉，她的心也不自觉下沉。
网上的声势浩浩荡荡闹了许久，从一开始的恋情绯闻替换成粉丝自杀，紧接着话题不知为何上升到了艺人艺德高度，祝星焰成为众矢之的，被声讨、被控诉、被维护、被议论……名气是把双刃剑，人人看到你，就有人人束缚你。
祝星焰在公众面前消失，漫长沉寂，仿佛没有期限。
休息间隙，也有人忍不住在班里问。
“你们说……祝星焰还会回来吗？”
“会吧……应该要等这段风波过去。”
“他还年轻，事业刚刚开始，应该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退圈，只不过要避一阵子风头吧。”
“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来学校上课了。”
“现在学校外面还有狗仔蹲呢，我上次放学就撞见两个拿相机鬼鬼祟祟的人，这些娱乐媒体真是没有下限，都在等着挖他料。”
“唉。”
最后话题都会变成一声沉重叹息。
而众所瞩目的那个人，在外界揣测纷纷担忧不止时，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夜晚，给她发来一句极为寻常的问候。
【来福怎么样了】
宋时月盯着这句话，心跳漏了一拍，平定几秒，才给他回。
「月亮」：【来福很好，每天都好好的吃饭睡觉，越来越健康，现在胆子也大了很多，会自己满屋子乱跑】
她发完，犹豫片刻，在后头敲字。
「月亮」：【你呢，最近还好吗】
「星星」：【我也很好】
「星星」：【有来福最近的照片吗？我想看看它】
宋时月看到他发来的消息，连忙点开相册，挑了几段来福的视频和照片发给他。
里面的小猫活泼好动，站在柜子中间，伸长了爪子要去抓墙上挂着的羽毛装饰。
扑了一下不成又抻长身体去勾，费劲扑腾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先前捡到它时的孱弱。
视频里小三花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活力，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祝星焰按下保存键，给她回。
「星星」：【谢谢】
宋时月看着他的回复迟疑顿住。
原本她还想关怀问候两句，但祝星焰的态度似乎在无形拉开距离，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她担心自己想太多，又怕自己想的不够多，纠结犹豫片刻，还是礼貌回复。
「月亮」：【不客气】
从根本上来说，他是大明星，她只是班里一个普通的同学，他们因为一只猫咪的缘分产生了更深一点的联络，那些日子突然增多的交流，给了她一种或许他们是朋友的错觉。
事实上，或许错觉就是错觉，他们从来没有在同一个世界过。
对话框中止在不客气三个字上。
祝星焰视线定定。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胸口的沉重却如同挥之不去的阴翳，积攒挤压。
空气突然稀薄，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
祝星焰突然按灭手机，仰头重重呼吸一口，迎着明亮顶灯闭眼。
这次的事情，带着来势汹汹的恶意，无数新闻舆论背后都有推手在促动，一开始的爆料分不清是偶然还是蓄谋已久，但事情发酵到这种程度，早已不是偶然。
流量裹挟着资本，人人都想多分一杯羹，把他蚕食吞没。
祝星焰不敢想象，如果那天，他真的去赴约。
拍到的视频变成了她和来福。
网络会引发什么样的舆论风暴。
她平静安稳的高中生活毁于一旦，被聚焦被讨论，更甚至，还会遇到人身危险。
粉丝的喜爱一旦过度就成了偏激。
网络的肆意狂欢并不会顾及舆论洪流下被淹没的蝼蚁。
他感到后怕。
繁市入冬许久，圣诞节后就是元旦。
很快，即将迎来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寒假。
祝星焰没有再来过学校，前不久，关于他艺考的新闻又上了热搜，沉寂了好几个月的人突然现身公众视线，低调得难以想象。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同色的帽子和口罩，混在人群中，如果不是镜头特意捕捉，极难让人认出来这就是舞台上那个灯光聚集的偶像。
媒体发布的照片也只艰难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完全没拍到正脸，即便如此，看到他现身，粉丝依然控制不住激动，仅仅几张照片便热度惊人。
【啊啊啊啊宝宝，你终于出现了！！！】
【我快要哭了谁懂啊/流泪】
【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享受接下来的大学时光吧/爱心】
【上次的事情大家都忘了？】
一片欢欣中总有不好的声音出现，祝星焰粉丝战斗力依然业内一流，这条评论很快被顶到前方，筑起高楼。
【不知道我们家小焰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您这样铭记/爱心，是被人造谣绯闻还是被神经病粉丝威胁跳楼/爱心，受害者有罪论什么时候可以停下呢/爱心】
【像你这样的无脑跟风犯什么时候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呢/爱心】
【忘什么了？忘骂你这个sb了？】
【脑子没发育完全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如果有一天蠢能被判刑，那你将会无期】
【求求了来个人把他抓起来吧】
……
公众是没有记忆的，这个热点消失，马上就会出现下一个新热点。流量狂欢褪去，理智重新主宰大脑，留下来的都是正常粉丝。
细细一思考，这件事里，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受害者。
他唯一的过错，就是怀璧其罪。
身怀宝藏，总会引来觊觎者。
看到这条热搜时，一班的人也都松了口气。
好在，他没有被打垮，生活还在稳健顺利朝前迈步。
肖思敏简直大大放下心，感慨：“我心里挂着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先牵挂牵挂你自己吧。”旁边林欣不忍提醒她，“马上就是期末考了，你的复习……”
“啊啊啊闭嘴啊！”她啪嗒一下关掉手机，飞快翻开书页，火速抱佛脚。
高考前最后一个假期，短得吓人。
张风在台上宣布放假前后时间时，底下一片怨声载道，他在台上用力拍桌子。
“啊什么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放假玩！马上就要高考啦！醒醒！你以为你们都是祝星焰呢！不用来上课也可以拿专业满分？！”
“…………”抱怨声瞬间消失湮灭，教室里安静如鸡，众学生理亏，也不敢再泄出抱怨，忍辱负重在心底暗暗吐槽。
人比人气死人。
让他们这些普通人有点活路吧！
祝星焰艺考面试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只需要等文化课成绩合格，就可以直接拿到电影学院录取通知书。
而他的成绩，高考基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同他们这些还需要艰难跨桥的学生不同，他已经提前迈了过去，先前缺课还要以工作繁忙为理由，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光明正大不来学校了。
考完试正式迎来寒假那天。
大家在教室里陆陆续续收拾东西。
有人不可避免提及了祝星焰，略带遗憾不舍的语气：“祝星焰应该不会再来学校了吧，他好像没有什么必要过来了。”
“是啊，只要等考试就行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两年就要过去了。”
“等毕业了，我们应该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吧？”
“谁知道呢，或许以后我们运气好抢得到票，还能去看他的演唱会。”
“到时候还可以和朋友吹嘘一下，你看，台上那个大明星曾经和我做过同学。”
“哈哈哈。”
笑笑闹闹中，遗憾淹没在话语里。
不知不觉，天空飘起了小雨，云层厚重，夹杂着冰凉雪粒。
一如去年那个冬日。
宋时月依然最后一个离开，检查门窗关好，拿起放在桌底角落的那把黑伞，撑开走进了雪中。
伞面宽大厚重，严实阻隔了外头风雨，她走过已经掉光叶子的香樟树道，耳边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当初来福的细弱叫声。
她和祝星焰，没有再有过任何联络。
两条直线短暂相交又回到了自己的路线。
犹如广袤宇宙，星轨穿梭并行，一刹那交错，便飞快回归既定的轨道。
星球依旧快速前行燃烧，在漆黑夜空两端，各自闪闪发亮。
第19章 第十九颗星星
第十九章
又是新的一年。
大力提前邀她大年初三一起逛庙会, 繁市每年庙会都会持续半个月之久，是整个节日最热闹的活动。
宋时月在家学习到了春节前最后一天，临到过年, 才被赵司茜拖着出去买年货，感受一番街上火红氛围。
除夕夜, 外头烟花声不绝，伴随着时不时插入的炮仗声，调皮的小孩在小区下面吵闹，客厅电视放着春晚，主持人拿着话筒说开场词, 热热闹闹过大年。
茶几上摆满蔬果零食，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依照惯例一起跨年。
宋时月窝在角落, 抱着手机看大力他们群里聊天，偶尔抬眼看一下电视。
赵司茜同宋清一边嗑瓜子一边点评今年春晚节目。
“这节目比起往年越来越不好看了，小品说来说去都是那几个陈词滥调, 唱歌跳舞也越让人看不懂, 都是一些小年轻。”
“现在都是拍给他们年轻人看的, 虽然我们看不懂, 但是他们年轻人喜欢, 你随便指一个, 他们都认识。”宋清说。
两人随即看向在场唯一一个“年轻人”, 宋时月放下手机，澄清：“我也不认识。”
刚说完没多久，下一个节目开始, 祝星焰一身红白色西装戴着耳麦出现在大屏幕，五官在春晚推近的镜头中依然挑不出瑕疵, 抓人的鼓点前奏响起，是他的唱跳演出。
节目短短几分钟结束，男生汗水染眉望着镜头谢幕，赵司茜好像才反应过来哎了一声评价：“这个男孩子还不错，跳得蛮好看的。”
宋清倒是定睛多看了几眼，转头望向宋时月笑：“这是月月同学啊。”
“真的假的？”赵司茜闻言，赶紧从茶几上抓起老花眼镜戴上，只可惜镜头里的人已经谢幕下台，她遗憾又摘下眼镜。
“老是听你们说，没仔细瞧过，刚才扫了几眼好像是个挺好看的男孩子。”
“月月那里有人家签名照，要不你仔细看看？”宋清打趣，赵司茜骤然来了兴趣看过来，模样聚精会神的。
宋时月微微无言。
以前就老听宋清笑谈，她妈妈年轻时就是个颜控，当初两人能看对眼，全靠他长了张很不错的脸。
宋时月不信，第一不信她爸爸年轻时是个帅哥，第二不信她妈妈是看脸的。
现在看来，一切有迹可循。
赵司茜还真的让她去把签名照拿来看看，宋时月只好起身去到房间，从盒子里翻出祝星焰先前给她的电影签名剧照时，她又控制不住有几分的恍惚，即便不想承认，此刻蔓延上来的情绪真真切切就是失落。
宋时月走出去把照片拿给赵司茜，她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好几眼，最后点头赞同：“嗯……确实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你们班是不是很多人喜欢他？”她难得起了和她开玩笑的心思。
宋时月动作很轻地点了下头，声音无意识沉闷：“都是普通人对大明星的喜欢。”
“哦？就没有同学间的喜欢吗？”
“妈妈，你知道星星吗？看似就在头顶很近，其实人家和我们相距亿万光年——祝星焰对我们来说，就是那颗星星。”宋时月认真板着脸陈述，两人猝不及防被她唬住一瞬，空气短暂安静，赵司茜先反应过来。
“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她把签名照塞回她手里，念叨，“人家不也给你送签名照了吗？这颗星星要真有这么远，还会给你们接触的机会？”
宋时月不欲再与她争辩，暗自叹气，恰逢手机震动，大力他们提前发来祝福信息，她低头查看，视线里猝不及防跳出一条新消息，发光的星星映入眼帘。
「星星」：【新年快乐】
她定住许久，竟有一刻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宋时月视线定定落在上面，缓慢眨了眨眼睛。
迟缓的心脏慢慢恢复正常跳动。
真的是他。
在这个安静平常的除夕夜，突然给她发来祝福。
欣喜来得隐秘而绵长，宋时月唇边不自觉勾起笑，刚准备动手回复，脑中突然一下想起来，不久前，他还在春晚节目中。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空玩手机呢？
她不禁皱起眉头，凝视着对面头像。
难道这是……被盗号了吗？
「月亮」：【新年快乐】
宋时月如常发过去。
咬唇思索半晌，还是忍不住再度发去一句。
「月亮」：【你是本人吗？】-
春晚后台，采访刚刚结束。
方才的后采中，主持人提了一个问题，“春节会给身边亲朋好友发送祝福吗？”
他的回答是“会”，待到后面给观众送祝福环节，祝星焰念完贺词，心口突然空落落。
他想起了她，又想起来，他好像还没有祝过她新年快乐。
原本以为，简单寻常的祝福发送过去，收到的应当也是客套的回复。
按照她的性格，并不会有丝毫逾矩。
但此刻，看着对面发来的这句问话，祝星焰目光盯着手机，不自觉，嘴角扬起了笑。
「星星」：【为什么这么问？】
后台休息区，偶尔有忙碌的工作人员穿梭而过，男生倚靠在角落，旁边挂满两排衣架的演出服，身影在其中形成天然遮挡。
边上人来人往，少有人注意到旁边那个红得发紫的大明星。
他就在这偷来的片刻闲暇里，慢慢同她打字聊天。
宋时月看到这句话时，就知道对面是他本人了。
莫名的一种感觉，信号契合上的通顺感。
她后知后觉涌起赧然，习惯性抿了抿唇，解释。
「月亮」：【先前还在春晚看到你演出，想着你现在应该正忙，没有空玩手机】
「月亮」：【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星星」：【采访刚结束，背着经纪人偷偷玩一会】
「星星」：【你们跨年好玩吗】
宋时月看到他回复又忍不住扬唇笑了，仿佛能想象出他独自一人躲在春晚后台玩手机的画面，她眼角眉梢裹着笑，慢慢给他回。
「月亮」：【还好，除夕夜我们家都是一起看春晚跨年】
她想了想又补充。
「月亮」：【我妈妈说你跳舞很好看】
祝星焰伸手揉了揉耳根，感觉自己皮肤有点烫，手机屏幕光映亮眉眼，他嘴角不好意思抿开一个弧度。
「星星」：【替我谢谢阿姨】
话题到这里好像要结束了。
宋时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还在迟疑间，那边已经新发来。
「星星」：【那你春节准备去哪里玩吗】
祝星焰只是想着，经纪人刘焱还没有找他，时间还有空隙，再多聊两句，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不好总找借口，去放纵自己。
而且，她也快要高考了。
「月亮」：【初三大力约我一起去逛庙会，其他没有什么了】
「月亮」：【对了，你逛过繁市的庙会吗？很热闹】
「星星」：【很小的时候逛过，有一点记忆】
「星星」：【外公外婆带我去的，去年看到过你发的照片，就想起了小时候】
宋时月脑海立刻被拉回了他那个突如其来的点赞。
原来当时他点赞她的动态，是因为庙会。
她为自己的会错意而感到难为情，依然硬着头皮接着话题同他聊下去。
「月亮」：【那你有机会的话下次还可以来逛逛，现在比以前热闹很多】
「星星」：【好】
祝星焰刚发送完，心湖不受控制荡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涌入脑中，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隐隐松动，私欲即将被放出牢笼时，一道声音唤醒他的理智。
“小焰，马上要拍合照了！”是经纪人刘焱喊他。
他匆匆关掉手机起身，从昏暗角落走到了明亮大灯下，世界宛如迈过分割线，短暂沉浸的乌托邦在背后消失，现实矗立眼前。
他努力去聆听工作人员的指引，把方才一切抛出脑后，女孩的脸却越发清晰，隐隐约约，在冬日闻到了栀子花香。
大年初三，庙会盛景。
宋时月同大力确定约好前一天，恰好周宗白也给她发来邀约，更凑巧的是，也是邀她一同逛庙会。
【我和一个朋友约好了】
宋时月为难，婉转拒绝，对方却顺势接话，坦荡大方。
【刚好我也约了另一个朋友，不介意的话我们几个人一起？人多热闹】
【那个朋友你也认识，是之前培训基地见过的李勋】
对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宋时月似乎也再没了理由拒绝。
她去问大力意见，她却一反常态答应下来，原话是：反正都要毕业了，量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宋时月无奈扶额，只能隐晦告诫。
“倒时候见面了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奇怪的话，电视剧里自作多情的女配角最后都要闹笑话的。”
她婉转道：“我不想成为笑话。”
大力：“……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见面那天，大力比想象中正常，表面上滴水不漏，笑眯眯同两人打招呼，大家并肩逛着庙会，气氛难得和睦。
李勋是个热情多嘴的性格，带着不讨人厌的自来熟，恰好同大力一拍即合，两人很快就熟稔起来，邀着一同去前边买那家独门秘制却总是排满人的臭豆腐。
宋时月不吃辣，谢绝了邀请，周宗白以不合口味拒绝，两人只好找个地方等他们，周宗白眼尖，先看到了街尾的糖水店。
他们一起走过去，节日的街道人多拥挤，杂耍高呼而过，人流向两边分开，宋时月不知被谁一挤，重重后退，肩膀撞到了后头小摊上挂着的红灯笼。
周宗白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臂往身边一拉，两人骤然靠近，宋时月慌乱抬头，道了声谢，恰逢男生低眸关切打量看她。
热闹繁华的街道，火红遍地，不远处少女和身旁高个男生并肩站立，在人群中对视，画面美得像一幅画。
祝星焰站在街巷一角，看着那个男生松开手，关怀地拍了拍她头发，眸中真切担忧。她仰起脸，冲他微微一笑。
第20章 第二十颗星星
第二十章
四四方方的糖水店, 摆着几张木桌子，大力和李勋买完臭豆腐回来，盛情放在桌上, 邀请他们一同品尝。
周宗白被熏得直喝水，身体很诚实往后退, 宋时月笑着摆手拒绝。
“我吃不了辣。”
“没关系月亮。”大力早有准备般从身后拿出了一份不加辣的臭豆腐，一定要盛情让她品尝。
“求你了，试试，真的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你吃一次就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她一脸恳请, 言辞真切，宋时月盛情难却，心门动摇, 不禁看向她递来的那份不加辣的臭豆腐。
四方形，黑乎乎，块状交叠盛在纸盒里。
空气中都是一股极其特殊的味道, 似臭非香, 提神醒脑。
她深吸一口气, 做足心理准备, 如同赴刑般应下。
“好吧。”
她掰开筷子, 小心试探夹起一块, 送进嘴里。
周宗白目光紧随着她的动作, 慎重端起了手边水杯，抽出纸巾备好。
入嘴的味道……怎么说，很奇特。
宋时月咀嚼了几下, 怪味直冲大脑，说不上难吃, 但也不太能让人一时接受。
她口味向来清淡，很少吃这种重口的东西，一时间，忍不住皱眉，表情痛苦。
周宗白很快递来水杯，另只手递着纸巾。
她努力把嘴里东西咽下，抓起杯子连灌了几口水，眼泪都快被逼出来。
“不好吃吗？月宝！”大力一路观察着她的反应，忍不住失望。
“我尝不太出来。”宋时月用纸巾擦了擦嘴，诚实道，“味道太冲了，不敢细品，直接咽下去了。”
“噗。”李勋在旁边笑出声，大力长吁短叹，难掩痛心。周宗白转头看向她，“没尝出味道吗？”
“嗯。”宋时月整理好点头，眼角还红红的，他看了忍不住笑，拆开旁边一双筷子。
“那我也尝一尝。”
他吃下去，三双眼睛都在等着他的反应，尤其是宋时月，此刻眸子睁得格外大，认真看他。
周宗白又忍不住笑起来，咀嚼吞咽之后，表情稳定点头。
“还行。”
“我就说吧！”大力一喜，连忙给他推荐加了辣的那份，把盒子往他面前推。
周宗白谢绝了，低头喝水。
“不过也不是我的口味，你们两个人慢慢享受吧。”
几人说话间，老板端着糖水上上来，大力嘴馋，什么都想尝尝，点单时就点了好几种不同口味，此时白瓷碗盛着各式糖水，摆满桌子中间。她又另外要了几个汤匙，大家分着一起吃。
其中宋时月最爱吃那道桂花酒酿小圆子，拿着勺子舀了好几口，被大力安利杏仁芝麻糊时，放下汤匙，重新拿了柄干净的过去吃。
周宗白似乎对她先前一直爱不释手的酒酿圆子感兴趣，拿起搁在碗旁的勺子舀了口，刚吃下去，宋时月察觉不对，停下动作转头看他，目光定在了周宗白手里的勺子上。
“怎么……？”他迟疑住，动作不由一顿，松开白瓷汤匙，困惑望来。
“你那个勺子……好像是我先前用过的。”宋时月犹豫着说出口，周宗白神情一顿，低眸看向手里汤匙，须臾，不自然放下，同她道歉。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以为是没人用过的。”
“没事。”大力多要了好几个公用汤匙，都搁在碗边，弄错了也很正常。
宋时月理解这件事情，但挥之不去心底异样，那个汤匙放在那里，她没有再用过。
周宗白仿佛忘了般，吃到后面，极其自然地用起了那柄勺子，他似乎并不介意那个勺子先前被她用过，却又在大力不小心用自己汤匙舀过芝麻糊后，再也没碰过那碗甜品。
解决完桌上大部分食物后，几人都不可避免吃撑了，大力靠在椅子上消食，顺手刷手机。
“卧槽！”她看到什么，一个打挺从椅背上坐直，划着手机页面瞪大眼睛。
“祝星焰今天来逛庙会了？！”
“啊？”宋时月先忍不住诧异了声，旁边李勋迫不及待凑头过去看她屏幕，不住称奇。
“怪了，这个大明星竟然这么接地气，还会来逛庙会，我们之前怎么没有偶遇到他？！可惜！”他惋惜得直拍大腿。
宋时月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拿出手机，点开首页，果不其然关于祝星焰的消息已经挂在了热搜尾巴，关注度持续上涨。
大概是今天在街上偶遇到他的人，几张照片偷拍角度明显，画面里他穿黑色羽绒服，戴着渔夫帽和口罩，即便如此，眼尖的粉丝依然靠对他的熟悉程度认了出来。
即便是包裹严实，他站在人群中，依然有种独树一帜的清绝气质，让人想要多看几眼，再多逗留几眼后，就发现了端倪。
繁市、春节、庙会，一派喜气洋洋中，只有他从头到脚全副武装。
这些关联词一串起来，答案在粉丝心中突显。
照片是二十分钟前传出去发布的，这时候，祝星焰肯定已经早已回家。
宋时月心中知道，即便如此，她还是控制不住点开了那颗星星的对话框，犹豫许久，迟疑发送。
「月亮」：【你今天到逛庙会了吗】-
吃完东西，大力他们还兴致勃勃要去逛接下来的戏台。
宋时月没了什么精力，率先出声告别。
“我就不去了，还有功课没做完，我得先回家了。”
“啊——月亮！”大力哀叹，分外不舍却也没有执意挽留。她虽然爱玩，但很少干扰她的学习。
“我也不去了，先回家复习。”周宗白紧跟她一起告别，笑意如常。大力显然没玩够，一旁李勋做出舍生取义状。
“那本小爷就勉为其难陪陪你吧。”
“谢谢您嘞，麻烦大爷了。”大力阴阳怪气顶嘴。
“客气客气。”
四个人分了两拨离开，宋时月并不知道周宗白回家方向是哪边，但两人一同前往公交站，他走在她身边，顺手自然给她隔开了边上人群。
宋时月先前没察觉过这些细节，现在往回看，自从认识以来，他似乎一直在无声体贴地照顾着她，只是太过隐秘自然，让她至今才惊觉。
她抿抿唇，心头有些沉重，几番纠结，在周宗白主动提出打车送她回家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人来人往街道，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台。
宋时月定住脚步，转头看向身旁的男生，抬眸，神情郑重：“周宗白。”
她叫出他的名字，接下来的话就顺畅脱口而出。
“你喜欢我吗？”
空气有片刻的静默，男生微微一愣，随口察觉到什么，扯唇笑了下，无奈地伸手按向额头。
“我本来以为自己掩盖得很好的。”他苦笑，冬日特有的温煦阳光打在他脸上，显得面孔苍白脆弱。
“我原本是想，高考过后再正式和你说……”他话欲言又止，低眸看向了宋时月，唇边笑容维持不住，慢慢平直下来，不自觉地忐忑抿紧。
“所以呢，你现在是要拒绝我吗？”
女生眼底太过清明，询问他时，没有带任何的紧张和暧昧，目光直接穿过他的胸腔，把里头掩藏包裹的真心剖露在天光之下。
在那一刻，周宗白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果然，万籁俱寂的周遭，他耳边落下三个字。
“对不起。”
少女清脆甜美的声音，在此刻，带着微微的歉意和愧疚，给他长达三年的青春心动不由分说划上了终止符号。
他的少年时光，好像在这一刹那提前结束了-
「月亮」：【你今天到逛庙会了吗】
手机里消息轰炸不止，机身不停震动，经纪人刘焱接连不断给他发来消息，问询今天他出门被拍的事。
祝星焰没心思去管，也不想理会外界一切，眼中只剩下黄色小月亮的图案，定格在视线中。
屏幕光灭了开，开了灭，祝星焰维持着同个姿势坐了很久，直到窗外暮色渐渐降临。
他终于动了，手指轻点，却只回复。
「星星」：【嗯】
书桌前，树影摇曳。
宋时月已经到家很长一段时间，才看到祝星焰发来的回复。
她眉心拧起片刻才缓缓松开，慢速敲字，构思着措辞。
「月亮」：【我今天，也和几个同学一起到逛，不凑巧，没有碰上你】
没有开灯的房间，夜色一点点吞没仅剩的余光。
模糊光影中，少年维持不动的身形像被勾勒成一座嶙峋陡峭的山。
祝星焰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幕。
庙会热闹喜庆，他们站在一起，般配又和谐，大大方方在人群中，展露着所有的喜怒哀乐。
恰好那一刻，与之相反的是，他穿着厚重羽绒服，躲避在街角，口罩围巾包裹严实，像是见不得光的某种物件。
他和她，永远不会有这种正大光明站在人群中的时刻。
爱是自卑，是亏欠，是一遍遍折磨人的甜美毒药。
祝星焰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认清过，他和她，的确身处两个世界。只要同他在一起，她就永远没办法享受正常生活，也没有办法，享受正常的恋爱。
外面彻底黑了下来，他身处黑暗，望着屏幕中散发出的唯一一点光源，慢慢打字。
「星星」：【玩得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