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看过信,向阿飞绽出一个微笑:“像不像?”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阿飞却懂了,摇头:“不像!”
东方不败走到镜前,坐下,道:“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阿飞收起自己的小剑,抱着双臂回忆道:“他的笑,带有三分温和,三分慈悲,三分从容,一分自信。”
东方不败看着镜中人,重新笑了起来。
却招来阿飞毫不留情的点评:“你在假笑!”
东方不败闭上眼睛,想象李寻欢的样子。他的容貌,也许没有人比自己更熟悉,可他的神情,却只出现在自己的想象中......
他想着李寻欢信中的话语,一个热爱生活,温柔包容,仿佛能容纳世间一切苦难与美好的人。
他再一次微笑了,尽量放松,让面部肌肉走出记忆中的纹理。
阿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有些像了,只是多了点儿花痴。”
东方不败倏然转身,弹了阿飞个脑瓜崩:“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呢?什么是花痴?嗯?”
“我已经七岁了!”阿飞捂着额头抗议,拎起小剑出门去了。
东方不败独坐镜前,镜中人笑意未减,英俊眉眼间尽是温柔与宠溺。
他伸出手指,虚虚描摹镜中人眉眼:“什么时候你才能这样对我笑呢?”
“可若是我与你分开,你一定会立刻去娶表妹的,对吗?”他叹了口气,“我虽然不记得她的样子,但还记得她是个美人。”
东方不败站起身,看着窗外道:“若是那样,我情愿一生与你不得相见,昼夜交缠。”
他走下楼梯,天机老人独自坐在桌前,闭目吸旱烟,他的小孙女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若是李寻欢,必定会上前搭话,可想到这老儿曾让自己吃过亏,东方不败就只想用针招呼他。
他吸了口气,走上前笑道:“孙老先生,早!”
天机老人睁眼笑道:“你带的那位小兄弟很有意思,天不亮就在后院练剑,且只练一招。”
东方不败笑道:“招不在多而在于精,这是他自幼学到的道理。”
天机老人看了他一眼,道:“如此说来,他不是你的传人喽?”
他的眼神犀利异常,有那么一个瞬间,东方不败觉得自己的伪装被看破了,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道:“阿飞有家传武功,我只负责照顾他而已。”
天机老人哈哈大笑:“能让小李探花做保姆,这孩子想必大有来头?”
“他只是,一个普通村子里的普通孩子,”东方不败淡然道,“我们不过投缘而已!”
店小二送上早点,东方不败十分有礼地请天机老人先用,第二份才端到自己面前。
两人吃了饭,东方不败见天机老人仍没有离开的意思,自己也不好就走,只得道:“令孙女不在店里吗?”
“你说小红?”天机老人敲了敲烟锅,道:“你下来前她还在这里,许是去找阿飞玩了。”
话音未落,孙小红嘟着嘴走进来,坐下道:“爷爷,你教我的武功都不灵,连那小孩子的一剑都挡不住!”
天机老人笑道:“那一剑那孩子不知道练了几千几万次,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三脚猫,如何抵挡得住?”
阿飞从后院走进来,举起袖子熟练地给东方不败看:“帮我补一补!”
看见东方不败神色不善,他忽然想起对面这人今日是在扮演李大哥,忙放下袖子,不熟练地想找补:“我是说,嗯......”
天机老人替他打了圆场道:“带孩子不容易啊,堂堂探花郎也得拈针拿线!”
他站起身,笑道:“既然针上穿了线,想来以后还是用于缝衣服多些。只要不再拿来随意扎人,咱们以前的约定,就此作罢吧!”
天机老人向东方不败眨了下眼睛,转身离开了。
孙小红跟在后面,疑惑道:“爷爷,你什么时候和李探花有了约定呢?”
自己演技当真拙劣至此吗?遇到第一个观众,就被识破了!
东方不败叹了口气,拉起阿飞进屋缝袖子去了。
李寻欢扮演他的烦恼却要小的多,毕竟,东方教主积威已久,没有几个人敢直视教主金面。
便是有几个心中起疑的,他们也只会欢喜庆幸,教主变得温和宽厚了,大家伙儿日子好过了许多。
丹青生却不是其中之一,他日日被拘在画院里,享受独属于东方教主的威压,早已不堪承受。
这日,他乍着胆子来找教主,战战兢兢地道:“教主天赋异禀,绘画技法已经炉火纯青,属下学识浅薄,已穷尽毕生所学。”
李寻欢想到墙上那副技法稚嫩的画作,对这几句话的真实度全无信任,只是笑道:“你可是想要离开黑木崖?”
丹青生忙匍匐在地,声音略压低了些:“属下在杭州还有重任在身,实在不敢耽误教主的大事。”
见他说的郑重,李寻欢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吧!”
东方若是想学画,他也可以教。
丹青生忙磕头道谢,见教主颜色和悦,又觑得四下无人,近前两步,低声道:“那个人,还是原样吗?”
李寻欢并不知“那个人”是谁,笑道:“依你之见呢?”
丹青生哭丧着脸道:“那人武力高强,属下兄弟四人日夜看守,战战兢兢,寝食难安。教主悲悯,留他性命,不如废了他的武功,以绝后患......”
一个武力高强、身份神秘的囚徒,李寻欢想不到是谁,但教主显然应该是知道的,只得试探道:“他武功较本座如何?”
丹青生忙扑地跪倒:“教主武功天下第一,这人即便曾称霸武林,在教主面前也不过蝼蚁一般,是属下武艺浅薄,妄加揣测了,请教主恕罪!”
曾称霸武林?
李寻欢还要再问,任盈盈从外面走进来,丹青生立刻住嘴不言了,神色之间颇为惊惧。
任盈盈走到李寻欢面前,笑道:“东方叔叔,盈盈最近向曲长老讨教了不少琴艺,东方叔叔可愿赏脸一听吗?”
李寻欢看见她,忽然心底一动,这小姑娘是前任教主的女儿,曾称霸武林的武艺高强神秘人,丹青生又如此怕她,难道杭州囚禁之人与前任教主任我行有关?
东方夺位经过,他已听童百熊讲过无数次,除了右使向问天,并没有听说任我行身边还有什么高手。
他对盈盈笑道:“好,我吃过午饭就去。”
盈盈又向丹青生笑道:“听说杭州西湖天下一绝,盈盈改日若去游玩,还要叨扰先生呢!”
丹青生惊惧之色更浓,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教主,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好看的,天下湖光山色大同小异。”
盈盈轻笑一声,转身去了。
丹青生跪下道:“教主,圣姑一定是在试探属下。前日,向右使也向属下说过类似的话。他们必是起了疑,那个人......”
对那个人的身份,李寻欢一时有了猜想,道:“既如此,你此时下崖回杭州,路上岂不是徒增危险?且暂留在崖上,后日过来找我。”
丹青生醍醐灌顶,忙跪谢教主指点,回到画院,门也不出了。
与盈盈论过琴后,李寻欢回到竹舍,写了今日作为。
信的结尾,他写道:“纵观历史,夺其位者必斩其根,东方留下这样一个人,可是心中不忍么?”
隔日,他收到回信,东方不败道:“任教主对我恩义甚重,我已夺了他的权位,留他一命,再将他的女儿抚养成人,也算是报答万一了。”
李寻欢苦笑,又要做枭雄,又要心底不忍,这样一个人,当真拧巴!
可是,当日真正打动他的,不就是他的这种拧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