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那天以后姬闫奕再没爬上泽欢的马车,只有每天吃饭时远远望几面,每次自己刚想凑过去那人就别过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姬闫奕咬着兔腿盯着对面坐在草地却姿态优雅如参加宴席的泽欢。
狠狠磨牙。
爱答不理的姿态就像猫儿一样在他心里肆虐,时间越久越难耐,视线划过泽欢吞咽时滚动的喉结,白皙的晃眼。
不管你要玩什么,被我抓到就死定了!
说是南巡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也花费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到了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众人入住客栈,扮成寻常商贾,一下马车姬闫奕连房间都没去直接在门口等着,他看到熟悉的背影,一袭红袍一抹黑底金纹腰带,勾勒出芊芊细腰,三千青丝浓墨重彩披在身后,芝兰玉树,写意风流。
黛瓦白墙,轻烟长巷。川流不息的人群都沦为他的陪衬。
这发丝他碰过触感如丝绸般顺滑,还散发着幽香,这细腰他摸过软韧温热,一勾就能把整个人捞进怀中。
在泽欢眼角撇过来瞬间,姬闫奕迅速把自己藏在门后,跟在泽欢身后隐入人群。
跟踪……
泽欢嘴角勾起,连着喧闹的人群也看出一丝可爱,市集小摊络绎不绝,小贩用着吴侬软语轻言叫卖,诗语江南与京城完全不同的特色。
“红豆糕咧!软糯香甜!补气养颜!”
“莲蓬!新摘的莲蓬!”
走到卖莲蓬的小摊前,还能闻见淡淡莲香,泽欢大手一挥这些全要了,身后的黑衣仆从付钱让他送到福运客栈。
被人紧盯着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可被姬闫奕盯着只感觉到全身发烫,恼人的紧。
看着洁白圆润的莲子,不知道把这些给姬闫奕做成粥,他会是什么表情。
莲子,养神益肾,固精气,补虚损。
漂亮的丹凤眼弯起眼底全是揶揄。姬闫奕灼热的视线追逐着泽欢,冷峻的侧脸也柔和下来。
注意到阔气公子的不只是姬闫奕,暗地里一双眼睛垂涎的盯着泽欢腰间的玉佩与钱袋子。
“这位公子这么有钱我偷一点就当他施舍给穷人了。”一身破衣烂衫头发也油腻参差不齐的人想着,
“这可是福报!”
小乞丐努力说服自己,“自己办成公子交代的事,妹妹就可以成为正经人家的孩子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行乞偷盗了。”
他咬了咬牙在两人还有一段距离之时,闭着眼冲了上去。
这时泽欢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簪,色如墨玉尾端雕刻成麒麟形状,颇有童趣。
一道身影快速冲来,泽欢眼底不耐一闪而过,侧身躲过,那小贼反应迅速手上更有利器刀刃,他反手一刺。
距离太近!
姬闫奕目眦尽裂,冲出人群运起轻功就向店里赶。
“叮——”看到刀刃店里的人跑的飞快,尖叫声更是刺耳。
刀刃与玉簪相撞,泽欢手被震的发麻,这孩子天生神力。
情况危急容不得分神,他向后一跳拉开安全距离。
跟在身后的黑衣仆从立刻抽出刀来,白光一闪,血沫飞溅。
再一看,那小乞丐被刀着脖子正瑟瑟发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跪在泽欢面前。
“你可知得罪我是何下场?”语气波澜不惊,付手而立。
“剥皮抽筋,求死无门。”
看在他还是个孩子,泽欢不介意给他一个机会,不然直接拖下去生死不论。从做上这个位子开始刺杀就没断过,泽欢已经处理的驾轻就熟。
小乞丐瞳孔紧缩脸色苍白,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眼神闪烁不敢直视。
“泽欢!”
姬闫奕跑到泽欢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见没受伤才松一口气。
给侍卫一个眼神,黑衣侍卫把小乞丐捂嘴带走,泽欢挣开如铁钳般手掌,后退一步,将手心的碎渣扔下。
“姬闫奕护卫不利,等着领罚。”整个人突然端起来,还刻意拉开距离。
“随便你怎么罚!”姬闫奕握住他手,掌心血肉模糊,一些碎片已嵌入肉里,看的姬闫奕心疼不已。想碰又怕把人弄疼,对着伤口轻轻呼气。
看着他的神情,泽欢怔住,浓密的睫毛轻颤,耳廓悄然浮上一抹鲜红。
看着两人之间稍远的距离,心里不满,紧紧的贴在一起才好。
“闫兄。”
一声叫嚷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氛围,泽欢想抽出手去,却被握着动不了。
章孟谦身穿月白书生长袍对两人行了一礼,文绉绉开口道,“桂花宴一别竟在此处见面,真乃人间何处不相逢。”
“看这位公子竟受了伤,不如由我带路去医馆包扎?不知这位公子是……”
“带路。”姬闫奕直接打断他话语,牵着泽欢手腕率先走出店面,又在他耳边询问疼不疼。
跟在后面的章孟谦脸一黑,还没有谁敢这样落他面子!
泽欢被小童迎去包扎上药,姬闫奕喝着茶水不知滋味。
沉默在中堂蔓延,章孟谦低头望着茶面倒影,犹豫要不要开口劝诫一番,此人目光清正,一番正气,现如今却误入。
“闫兄,此人行事狠辣不可深交。他对弱小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章孟谦一脸凝重,“他竟让那侍卫削掉小童一节小指!”
想到那被侍者压在地上,瘦骨嶙峋的孩童,姬闫奕心头片刻凝滞,停顿片刻。
“他不是那样的人。”姬闫奕眉头紧锁不满的看着章孟谦,身上迫人气势向他压去。
“未知全貌不可胡言!”
一声冷斥让章孟谦白了脸,不满在内心翻腾。
谁人不知东厂厂公面慈心苦,手下冤魂不计其数,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能止小儿夜啼。
抄家产,夺命鬼,疯狗菩萨,万人毁。
也许是医馆小童学艺不精,右手被纱布缠上一圈又一圈,竟然还用细绳跨过脖子固定,恍若骨折。
感受到两人僵硬的氛围,泽欢视若无睹,走到闫奕身边,开口就是赶客。
“天色已晚,我们就不耽搁公子回家了。”泽欢笑的温文尔雅,一丝礼仪的差错都挑不出,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与他的关系。
姬闫奕沉默站起跟在泽欢身后,高大的身躯将人完全遮挡,面露复杂神色。
街上的叫卖都成了背景音,他只是认真的注视着面前的人,橘调的斜阳照在泽欢脸侧,洁白的脸庞如瓷釉般无瑕,连睫毛都渡上一层柔光。
泽欢站在阳光下,却好像陷入沼泽。
几次张口都将滑到嘴边的话语咽下,想说些什么。
放了他?
毕竟只是个幼童?
都不对……
跨过门槛,到了房间。
“觉得我心狠手辣?”
一声轻柔的声音响起,如惊雷炸起。
姬闫奕心脏狂跳起来,他注视着懒散卧在床上的人,用干涩的嗓音挤出几个音节。
“他只是个孩子。”
泽欢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消失,青葱指节一下一下敲击着床板。
“姬闫奕。”他眼睑半阖,“要是没遇见你多好。”
这样他就能做个彻彻底底的恶鬼。
带着叹息的话语风一吹就散了,可偏偏叫姬闫奕听了个正着。
只这一瞬间,姬闫奕浑身发冷,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常年锻炼的身躯迅速将人压在身下,浑身煞气。
还在思索的泽欢突然对上了满是凶戾的眸子,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躺在柔软的被褥上。
一点都没被吓到,甚至还主动的把胳膊缠上这疯狗的脖子上。
眉眼柔和似青雨,嘴里吐着刀子。
“当初就应该推了那宫宴……”
“长相俊郎,身材健硕的男人多的是。”
“暗一就不错,忠心又是公狗腰。”
“还有那……”
话还没说完,唇齿间就被堵住,温热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
两人对视着,灼热的气氛开始蔓延。
一大掌遮盖在泽欢精致的脸上,用力一按,只露出水润的眸子。
“别惹我生气。”姬闫奕捂住这让人心烦的嘴,眼底满是深沉的寒意,在深处又有跳动的怒火。
这是泽欢不曾见过的模样,危险,全身都在叫嚣着逃离,寒毛束起,说不出是颤栗还是兴奋,让他蠢蠢欲动。
平日里的闫奕都太温柔了,这一瞬的狠厉与怒火竟让泽欢有种说不出的冲动。
“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看不上杂家这卑微的手段也是人之常情。”泽欢把脸上的手掌拿下,将双手贴上滚烫的面颊来降温。
在闫奕的视角,泽欢把脸埋进手心,双肩还一动一动的,仿佛在哭。
“我只是想让你把孩子交给我,把他训练出来,不会留下后患。”姬闫奕无措的解释道。
看着就是不抬头的团子,姬闫奕把人拉进怀里,像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的顺着泽欢柔软发丝。
“也没觉得你不好。”鼻尖是让人留恋的甜香,让他的心越发和软,“只是发现……”
“我们的距离是这么遥远。”
说完,将泽欢紧紧抱着,贪婪地感受怀里的温度。
一个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一个是草茅之臣的傀儡皇子。
“蠢。”泽欢低头掩饰面上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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