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红色杜卡迪从半山弯道呼啸而过,如同一头急速奔跑的猎豹,只留下一道鲜艳的残影。

    一圈。

    两圈。

    三圈。

    ……

    一身黑色连体赛车服的方野伏在低沉轰鸣的杜卡迪上,眼睛透过头盔专注地盯着前方,饱满漂亮的嘴唇紧紧地抿起,在重型机车的急速狂飙中,四周的景色迅速后退,除了杜卡迪野兽般的咆哮,方野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整个天地只剩他自己的心跳和杜卡迪的怒吼。

    好爽!方野感觉心中一直憋着的闷气终于在狂飙中被冲散,宋逐尘,你丫的才是花瓶!

    想到这个名字,想起这个人每次提及自己时的表情,方野忍不住又开始加速。

    “小南,野哥这都要赶上职业赛车手了,”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看着监控视频朝祝南打趣道,“要不要这么拼啊。”

    “那是,野哥新戏演的是个赛车手,特别酷!”祝南坐在俱乐部的大沙发上,看着大屏幕中一闪而过的红黑色身影,插起果盘里的蜜瓜片往嘴里扔,一脸骄傲道,“就要酷给那个姓宋的瞧瞧。”

    “砰!”远处的一声巨响打破了俱乐部的宁静。

    “什么声音?!”

    “天呐!”有工作人员望着大屏幕开始惊声尖叫。

    祝南顺着大家的视线抬头看向大屏幕,那辆耀眼的杜卡迪此刻已经七零八落地趴在地上,因为惯性还在往前滑动带起一路火花,而不远处则躺着一个黑色的一动不动的人。

    “轰!!”重型机车开始起火爆燃,画面中瞬间浓烟滚滚。

    “野哥!”祝南猛地站起来失声吼道。

    *

    抚海市一座民国老洋房中,漂亮的小花厅被布置成一间临时采访室,影帝宋逐尘正在接受采访,主要为了给正处于筹划的电影《无羁》做先期宣传。

    宋逐尘穿的还是刚才在洋房里拍《无羁》定妆照的戏服,身高腿长的影帝一身黑色戎装军官造型十分惹眼,明明整个人都被规整的军装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仅仅只是端坐椅中接受采访,反而有一种禁欲的性感。

    这就是宋逐尘,是无论在哪都会成为绝对焦点的影帝,那张英俊锐利的脸充满故事感,也难怪各大名导都争相追捧。

    “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整理着采访稿问道,“听说这部戏的另一位男主虽然还没官方确定,但谢诚导演好像对方野先生青睐有加,不知您对此是否期待呢?”

    “嗡嗡嗡……”宋逐尘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是助理李念,宋逐尘摁掉然后略带歉意地朝主持人笑了笑:“抱歉。”

    “嗡嗡嗡……”手机停了几秒就又锲而不舍地震了起来,宋逐尘不喜欢工作时间被打扰,轻轻皱了皱眉把手机放进了裤兜。

    “我觉得……”宋逐尘停下来,似乎在思考措辞。

    主持人瞬间攥紧手中的采访稿,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薄汗,谁都知道宋逐尘和现下的流量之王大明星方野不对付,二人在娱乐圈里是出了名的王不见王,这个问题是宋大影帝自己提出来的,他到底是想继续和方野互呛,还是想借此机会释放出缓和二人关系的信号,谁也说不准。

    但这就是电影宣传想要的效果,娱乐圈著名的两个死对头同时担任名导谢诚新片的双男主,无论宋逐尘回答什么,话题度一定会被炒到最高。

    不过按照宋逐尘一贯的性格,示好的可能性基本趋近于零。

    宋逐尘十指舒展,然后交叉虚虚握起,优雅地放在腿上,温和地笑了笑:“我十分期待与方野先生的合作,如果他真的愿意潜心研究角色的话……”

    果然!主持人的嘴角开始凝固,就不能期待宋大影帝会主动示弱,他已经能够想象采访播出后微博上的惊涛骇浪了。

    嘲讽的话语停在半空中,主持人疑惑地看向宋逐尘,只见他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后方的墙上。

    “怎么了?”主持人也一头雾水地回过头去,自己身后墙上的大电视中正无声地播报着一起突发事故新闻,画面中一辆倒在地上的红色重型机车浓烟滚滚,一群人正冲向山路上躺着的一个身着黑色连体赛车服扭成不正常形状的人,不远处的机车浓烟滚滚还在不断地炸出火光,画质模糊且抖动得厉害,但电视屏幕上“方野”两个大字则清清楚楚。

    “声音!声音在哪!”宋逐尘骤然起身大声喊道,椅子被宋逐尘的动作带得向后挪,在瓷砖地板上拖曳出刺耳的呲啦声。

    有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找来遥控器。

    “现在插播一条突发新闻,著名歌手、演员方野驾驶机车在抚海市郊区南山山道发生重大交通事故,目前伤势不明……”

    混乱且摇晃得厉害的画面中,有许多人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掀开方野的头盔,那张平日里总显得很骄傲的漂亮脸庞此时满是血污,电视画面中不知道是谁的手抓紧了他的胳膊,红色的鲜血顷刻就透过黑色连体赛车服染了满手。

    宋逐尘的瞳孔倏然缩小,仿佛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抓住的不是方野而自己的心,整颗心脏开始剧烈地收缩疼痛起来。

    “小飞侠……”

    “什么?”

    “抱歉。”说完,还没等对面的主持人反应过来,宋逐尘便立刻冲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门被关上,宋逐尘仿佛瞬间被抽走了骨头,顺着门板滑到地板上,卫生间里很安静,还能听到门外人们大声的惊呼议论,空气稀薄得可怕,宋逐尘大口大口地喘息,却依然觉得自己濒临窒息,他想从裤兜里拿出一直都震个不停的手机,却发现自己手抖得连手机都掏不出来。

    “该死!”宋逐尘忍不住爆粗口。

    好不容易拿出来手机,却又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好手指去接通电话,还是李念,宋逐尘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终于点到了绿色接通键,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道:“秦,秦医生在哪?”

    “尘哥,秦医生一直在,事发的时候我们是最早赶到的,人已经被秦医生送到诺尘了!”

    宋逐尘脑海中又闪现出那溢了一手的血,眉心皱得厉害:“直接送到顶层,只留祝南在门外。”

    “明白。”

    冷静,要冷静,相信秦准,宋逐尘抖抖索索地摸出烟盒,颤抖的手怎么也无法顺利拿出一根烟,你他妈的给我冷静!

    宋逐尘一把将烟盒狠狠砸到地上。

    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拉开,宋逐尘匆匆大步迈出门,甚至看都没看大家一眼。

    向来彬彬有礼的影帝突然行事粗鲁,在场的工作人员愣愣地看着宋逐尘的身影迅速消失不见,这才发现卫生间的地上有一盒被碾得粉碎的烟,而宋逐尘身上的戏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一辆旧车停在门口,后排车门打开,宋逐尘冲到门口就直接跨了进去。

    “尘哥,”李念头也没回地打了声招呼,一边飙车一边汇报,“秦医生就在事故现场,那时候媒体都还不知道,所以人直接就抬上我们的车了,秦医生已经召集了最好的外科团队在顶层待命,我们停在山道里的那台救护车上的生命支持设备都是最顶尖的,您放心。”

    李念一通输出却没有得到宋逐尘的任何回应,忍不住瞄了一眼后视镜,自家这位大影帝一身笔挺军装在后排坐得端方无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坏了,李念心里暗道不好,没有谁能比李念更了解宋逐尘的了,人越安静事情越大,现在安静得仿佛一尊石雕,一会儿指不定要发什么级别的疯!

    李念不敢再说话,只好尽职尽责地把车开得简直要起飞。

    诺尘医疗科技集团旗下的诺尘医院兼具科研和医疗功能,是全国乃至世界最高端的私人医院之一,而身为集团掌门人独子的宋逐尘则在诺尘医院顶层拥有自己的顶级医疗室。

    宋逐尘25岁在美国拿到生物学博士学位回国,却拒绝接手集团事务,反而跑去从零开始逐梦娱乐圈,宋家没办法,只能把这位太子爷的所有个人信息都保护得滴水不漏,诺尘医院对此功不可没。

    显示“手术中”的红灯异常刺眼,洁白安静的走廊上只有祝南一个人呆坐在沙发里,白短袖牛仔裤上全是血污,听到急促脚步声靠近时才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然后立刻满脸愤恨地冲了过来。

    “姓宋的你这个王八蛋!”祝南跳起来就要揍人,“你要偿命!你必须给野哥偿命!”

    “喂喂喂,冷静!”李念眼疾手快,一把把自家老板挡在身后,“你有病吧!是尘哥派人派车时刻守在俱乐部,是尘哥出钱出力把方野第一时间送到医院里的,我尘哥不欠你们好吧!”

    “呵,”祝南冷哼一声,“惺惺作态,要不是姓宋的每天冷嘲热讽,野哥会去练车?会出事?!都是你!都他妈是你这个伪君子!”

    祝南冲撞着要跃过李念去打宋逐尘,白色的短袖和浅蓝色牛仔裤上大片大片的红色刺得宋逐尘眼睛生疼。

    宋逐尘在这片针对他的愤怒嘶吼中居然荒诞地生出一股强烈的羡慕,羡慕祝南可以名正言顺地为了方野大哭大闹。

    “啪!”祝南终于一拳头成功打到宋逐尘脸上,宋逐尘没有气恼,只是一把抓住祝南乱舞的拳头,定定地看着情绪崩溃的祝南。

    “出气了吗?”宋逐尘开口,嗓音因为极力隐藏情绪而变得沙哑,“出气了就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祝南被宋逐尘强大的气势和自己真的打了宋影帝这件事情给吓住,愣了一会儿才颓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和野哥去过好多次这家俱乐部了,每次出发前维护都会仔细检查车的情况,不知道今天怎么就……怎么就……”祝南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又哭了起来。

    “宋先生,”一个小护士匆匆跑过来,“好多拿着摄影机话筒的人把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几个人甚至抢了病人的轮椅装病人家属往医院里面闯,怎么办啊!”

    “媒体?”宋逐尘看了一眼那盏刺眼的手术灯,“很好。”

    说罢便转身朝公共电梯走去,顶层一共有两部电梯,一部是公共电梯不过若是要上到顶层还是需要刷指纹,另一部则是宋逐尘专用,直接通向宋逐尘的私人停车场不会泄露宋大少爷的任何行踪。

    “尘哥!”李念无力地喊了一声,宋逐尘走公共电梯意味着要去和各家媒体正面刚了,李念太阳穴开始突突疼,完了开始发疯了。

    “你陪祝南,有任何情况立即给我打电话。”电梯门开了,宋逐尘扔下一句话便走了进去。

    和安静整洁到连尘埃都仿佛消过毒的顶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医院门口完全是一锅沸粥,围成人墙的安保和拿着长枪短炮的媒体人们互相推搡,吵吵嚷嚷一塌糊涂。

    “方野现在怎么样?”

    “方野为什么被送到你们医院?”

    “这是宋逐尘家的产业,宋逐尘和方野关系这么差,宋逐尘是不是想趁机害他?”

    “听说方野是孤儿,你们医院能不能给方野做决定?”

    “方野到底死了没?”

    刚刚赶到门口的宋逐尘恰巧听到那句吃人血馒头的问话,他皱了皱眉,从保安手上拿过一个大喇叭沉声道:“我是宋逐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