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曹氏又能挣钱了, 李大娘自然变回以前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隔天不仅买了两条肥膘肉、两包红糖,又将自家鸡下的蛋装了半篮子, 还叫李老大从隔壁借推车送曹氏回娘家, 美其名曰是怕累着她的大儿媳妇。
隔壁邻居家的推车是独轮的鸡公车,其得名就是因为形状有点像鸡公, 一只硕大的轮子高高耸起, 像昂扬的鸡冠,两翼是结实的木架, 堆放货物也可以坐人,后面两只木柄, 被推车人提起置于胯旁,像鸡尾。
乡下小路,这种独轮车最是便宜,宽不过一尺的田埂都能轻松通过, 没有牲口的人家, 这算是很好的东西了。
“不必了, 娘”,曹氏拧着手指,面上是十二分的惶恐, “地里还有活计呢, 我自个儿回去便成了”。
“什么活也没有我的大儿媳妇重要”, 李大娘一锤定音, “老大,还不快去”。
李老大素来孝顺, 他抬头看了一眼老娘,又去看媳妇, 方才低声应承下来,“哎,娘,我这就去”。
曹氏被李大娘拽着,只能在门口等上片刻,不一会儿,李老大便将车推了过来,装喜礼的篮子放在一侧,她爬上了另一侧,两边重量不一样,车子难免有些歪斜,使得木柄重重的压在李老大的右胯上。
人和车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胯上,肯定是有些痛的,曹氏吓白了脸,当即就想从车上跳下来。
“往里头去一些”,李老大皱眉闷声道。
曹氏不敢拒绝,喏喏应下,将身子紧紧靠在‘鸡冠’上,见李老大紧皱的眉毛松开,她才微不可见的呼出一口气。
从石庙村到她的娘家至少有八里路,虽说她是乡下人,没有缠过小脚,但鞋底软,走路过去也确实累的慌,如今坐车回去,不仅累不着,还能看到路边野桃树的粉色小花。
能挣银钱真好,曹氏想,只盼着羊毛坊能一直开下去。
还有,也许她应该学羊毛坊里的其他姐妹们,攒些银钱傍身。
她虽然胆小嘴笨,但是个心里明白的人,婆婆和当家的对她的好,只是因为她能挣钱,只要她有钱,自然能一辈子好下去。
曹氏干活更起劲了,羊毛坊里她算是最用心的那一批人,红果又是她的徒弟,很快她便学会了新来的纺机,得了胡掌柜的称赞。
只是这回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将银钱全数上交,而是特意留存了一部分放在胡掌柜这里。
胡掌柜也很得意,他管着的羊毛坊是附近几个镇子上出货最多最快的,听说,上一个出货最多的掌柜已经见到羊毛坊里最厉害的人物——张公公了。
张公公那可是宫里的红人,之前更是在万岁爷身边伺候的,人家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也不知伺候过皇上的张管事是几品,反正不管几品,身上肯定沾的有龙气,他若是能蹭上半分龙气,即便是死了,到地下见了祖宗,也是那个。
若是能再得张公公的青眼,说不定下一个大管事就是他了。
下头的人都是满身的牛劲,张泉春却为银子愁得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身后的辫子细的跟麻绳一样在背后直晃荡,一阵风都能吹起来,没有办法,他只能叫人编一假发进去遮丑。
是真没钱。
羊毛坊每天都在烧银子,收羊毛要银子,人工要银子,地方铺子都要银子,之前冬日里售卖的好,羊毛坊勉强还能支撑下去,可如今天气渐暖,这银子便只出不进,令人心焦。
皇上说可以从国库用银,可宫里的消息最是灵通,张泉春不仅知晓国库无银,就连外头的有些地方衙门也没钱。
据说,直隶总督都跟万岁爷哭了好几回穷,说是几年前打仗时买马的钱不够,只能挪用粮钱,康熙四十六年赈灾,又只能挪用俸工银偿还所挪用的钱粮,倒腾来倒腾去,最后的结果是直隶那边的大人们未来五年都不能发俸禄了。
这都是个什么事。
张泉春虽是个太监,但也算眼明心亮,绕来绕去,根子还在银子上头,也不知这回,四爷能不能讨回银钱。
*
四爷更忙了。
耿清宁发现他总是一阵一阵的忙,若是皇上派给他差事,他就忙的不得了,若是无差事傍身,他陪她陪孩子的时间就会多上不少,有时还亲自给孩子们上课。
这一段时日应该是有差事,忙得不见人影,连前院都很少回。
四爷确实很忙,国库讨银第一步是清算账册,满满一屋子的账本,打算盘珠子都得打到明年去。
他本想问皇上讨十三爷来用,为此甚至安排十三福晋的阿玛马尔汉以老病乞休,可皇上压根不让他把求情的话说出口。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是好事,十三的腿一时半会还好不了,多休整一下也不是坏事,只是若是皇上一直不消气,十三这个阿哥就算是废了。
四爷叹了一口气,带着户部的人不停的拨着算盘,一时间,闷热的屋子里只有算盘珠子的声音。
苏培盛见主子爷的后心已经被汗透,露出的一截脖子也像是起了痱子,心里跟凉水进了热油似的,只是大人们都在忙活,没有他说话的地儿。
好不容易到了饭点,四爷虽无心用膳,但这些大人也忙活了一上午,总不能叫人饿肚子,他起身到后头的屋子去了,他若是在这里,其他人肯定是要拘谨的。
苏培盛一路小跑,带着全公公将热水提进来,伺候四爷洗漱更衣,又小心翼翼的将膳盒提过来,“爷,您该用膳了”。
膳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一道小炒三丝,一道黄金肉片,一道口蘑炒鸡片,一道溜鲜虾,虽说是外膳房做的,但因着伺候的人是雍亲王,下头的人也是殷勤的不得了,个个色香味俱全。
但四爷素来怕热,天一热他就没胃口,此刻任由身后的小太监打扇,靠在椅背上没动。
苏培盛只能哭丧着脸跪下,他也不敢很劝,以往府里有耿主子劝膳,如今在户部,哪还有人哪触碰虎须。
四爷确实是累了,他歇了一会儿不仅没解乏意,反而觉得手脚沉重,身上刺挠的痒痒,还不如打算盘的时候,最起码心无旁骛察觉不到这些,他站起身,打算继续干活。
一旁苏培盛的脸几乎能拧出苦汁子来,主子爷不吃饭,就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没本事,着急忙慌之下倒生了急智,“耿主子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嘱咐奴才盯着您用膳呢”。
这话确实是宁宁的口吻。
四爷叹了一口气,宁宁素来都是这样,把他看得最重,一举一动,全为他考虑。
他坐回原位,把桌上的菜一样尝了一遍,又吃了两口米饭,这顿饭算是解决了,他抬脚去了前头,只是这回略微有些急切。
身穿补子的人不说是老油条,也说的上有眼色,手下动作都快了三分,终于在天色擦黑之时,将今日的账册都理清楚了。
四爷最后又检查了两遍,才一路快马,往府中奔去。
好些日子没见孩子们,还真有些想念。
耿清宁正给弘昼进行金银花药浴,他继承了四爷怕热的体质,天气一热起来,痱子就跑不了,金银花清热解毒没有副作用,最适合娃娃使用。
只是他在水里不老实也就算了,刚捞出来,光着屁股就开始到处溜达,奶娘去抓他,偏生他身上没衣裳,又有水,滑溜的像个泥鳅一样,根本抓不住。
小屁孩边跑边笑,十分得意,话都说不清楚,笑声倒是震耳。
四爷从外头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脖颈,“又淘气?”
弘昼这小子才一岁,就皮的不得了,跟他姐姐甯楚格在一岁时谨慎的性子天差地别,四爷有时候会想,明明同一个阿玛额娘生的,两孩子怎会差别如此之大。
不过,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弘昼被抓住了命脉,小手小脚在空中胡乱扑腾,但始终没逃过阿玛的手掌心,最后被奶娘用细棉布裹住,往自个儿屋子去了。
空气中弥漫着略带有苦涩的药味,四爷一闻便知是金银花,身上那股刺挠的痒意又涌上来,他也没让人伺候,径直脱下衣裳。
一旁的耿清宁吓了一跳,难不成是小别胜新婚?
要不要脱衣服呢,还是等着他来脱?不太好吧,他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洗澡,身上还有一股子马的味道呢。
不过他素来爱干净,天热得时候一天洗三次澡也不稀奇,想必只有外衫沾了味儿,整个人还是干净的。
她看看左右,见一屋子的人早随着弘昼出去了,里面此刻只有他们二人。
说实话,好些天没见,她确实有些想四爷了。
四爷已将衣裳去尽,整个人坐进儿子的浴桶里,金银花清凉的药性抚慰了他身上的痒意,他忍不住喟叹一声,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宁宁。
她好像只穿了一件里衣?
耿清宁看着刚褪下的外衫,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忙不迭的将衣裳披好,扭身躲到外头去了。
哎呀,羞死人了。
第 122 章
金银花的效果确实很好, 四爷身上的痒意消退了大半,再抹上加了冰片的滑石粉,周身清爽舒适。
往年因为绣艺不精选择缝制寝衣, 而如今这件事儿已逐渐变成了她的习惯, 每个季节都会特意为他做两套寝衣,虽然大头还是葡萄等人, 她只动了几针, 也算是她的心意。
今夏做的是短袖、七分裤款,纱制的大褂宽松又透气, 正合适洗漱后在屋子里穿。
一侧的冰轮缓缓转动,带来一阵阵凉气, 四爷将手臂搭在玉枕,整个人斜靠在塌上,劳繁多日,此刻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
耿清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不是叫膳, 就是照顾弘昼, 忙活得跟个小蜜蜂一样。
主要是刚才领错意,难免有些尴尬。
四爷含笑看她忙活,见她羞红了脸, 才转头去逗弄弘昼。
弘昼已经一岁多了, 这段时间最喜欢的事儿就是从地上捡东西, 甭管什么东西, 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耿清宁平时并不太制止,这是孩子探索世界的一种方式, 况且,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也出不了什么事。
弘昼顺着榻沿摸到阿玛身边,把沾满口水的球分享出去,邀请阿玛一起玩耍。
这个藤球是弘昼最近的新宠,球里有个铃铛,滚动起来会发出清脆的铃声,好听极了,自从他能走路以后,就经常推球来玩。
四爷并不嫌弃上面的口水,他接过球把球轻轻一抛,正好落在耿清宁身边。
瞧他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抛绣球呢,耿清宁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只是四爷的眼神全然不在球身上,只盯着她笑。
耿清宁摸了摸发热的脸颊,吩咐人去膳房要些冰镇的饮子过来。
弘昼太小,压根看不懂阿玛额娘内里的暗流涌动,他的双眼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藤球,此刻更是跌跌撞撞的奔向球的方向,在奶娘小魂吓飞之前,安全的捉住了球,又献宝似的把球再送到阿玛跟前。
“阿玛,球球”,弘昼再次献上他的宝贝藤球,“再来”。
父子二人一人扔球,一人捡球,简单的游戏也玩得起劲。
耿清宁忍不住扶额,这样大的运动量,弘昼晚上吃的那点子东西怕是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别把儿子当成百福来溜”,她一把捞起儿子,见他与四爷同款的短袖上衣已经被汗水浸透,又叫奶娘带他下去换件衣裳,天热的时候闪着汗,很容易感冒的。
“好大的胆子”,四爷往后一仰,双手至于脑后,脸色有些发沉,“竟敢把爷的儿子比作狗”。
满屋子的人大约有七八个,却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全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耿清宁白了他一眼,吓唬谁啊,他一看就不是生气的样子,她坐回榻上,素手抚胸替他顺气,“好好好,都是小女子的过错,求爷别气坏了身子”。
她说着就来劲了,故意拿起一旁的扇子遮住羞红的面容,“嘤嘤嘤,只要大爷不生气,小女子做什么都愿意”。
四爷寻她发亮的眼睛,之前身上的痒意似乎在此刻都钻进了心里,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露出娇好的面容,仿佛当真成了一个逼良为娼的恶霸,“哦,爷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耿清宁心里的小人在狂叫,恨不得演上百十集电视剧,只是屋内下人众多,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拿下巴轻轻触碰他的手,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放过她,晚上再战。
四爷或许真的接收到了她的信号,只轻轻捏了捏她腮上的软肉就松开了手,二人坐到膳桌前头,吃了一顿应该称作是夜宵的晚点。
天气热不想吃油腻的东西,耿清宁要的都是小炒,苦瓜肉片、丝瓜虾仁、木耳黄瓜等这种既清爽又容易消化的。
刘太监额外进了一份水饭,将大米或小米熬成米汤,放凉后再把蒸煮好的热米饭倒进去少许,盖上盖发酵一晚上,第二天可以直接热一下就吃,也可以舀出来再拌入做好的米饭直接吃,味道酸酸甜甜,冰镇后更是解暑开胃。
耿清宁没尝出味道。
四爷也没在饭后写字消食。
纱制的床帐甚至来不及被放下来,虽然只有薄薄的两层纱,放下来也什么都挡不住。
四爷捏着她的腰,精瘦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长明灯昏暗的烛光下,他仍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整个人都像是发着光。
细碎的呜咽声从喉咙间溢出,又被他吞进嘴里,只有她眼中的水光随着纱帐一起晃荡。
*
四爷依旧起得很早,耿清宁当时迷迷糊糊的,她本是想起身的,但又被他温柔安抚睡下,再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男色误人。
她轻锤自个儿酸痛的后腰,不止是腰,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劲,躺着不舒服,坐着也不舒服,走路更是腿脚酸软。
徐嬷嬷满脸都是笑意,兰院越得宠,她的日子就更好过,“主子,要不奴婢给您捏捏?”
关于妇人的身子,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这种劳累过度导致的问题,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耿清宁确实难受的厉害,徐嬷嬷一说她就应下了,甚至还叫来青杏在一旁说话,现代的美容院就是这样,一边按摩,还能一边聊八卦。
青杏确实有许多消息,她挑挑拣拣说了些能说的,至于另外那些主子爷不让说的,她一个字都不敢吐露。
“宋格格最近很是活络”,青杏一面说着,一面剥着莲蓬,这是庄子上一大早送来的头茬莲子,最是鲜嫩,“据说最近找了许多人说项,想找主子爷求情呢”。
耿清宁知道宋格格被挪走之事,当时还很是感慨了几句,她扭头看向青杏,“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挪过去的?”
明明也没见宋格格犯了什么过错,怎么突然就被发配冷宫了,这内里到底是什么蹊跷。
青杏摇头道,“这事儿奴婢也不知,这府里应当只有主子爷和福晋知道缘由罢”。
耿清宁嘶了一声,徐嬷嬷的手揉的既舒服又痛,她缓了一会才问道,“那宋格格以前的那个院子呢?就此封起来?”
她之前住的那个兰院,还有宋格格的院子,难不成就在那白白放着?虽说雍亲王府扩建后挺大的,但是好好的房子不住被闲置,她小市民心态只觉得十分浪费。
青杏剥莲蓬的手突然一顿,莲子上面印了一个重重的指甲印,她强笑道,“听说宋格格的院子要扩建呢,谁知道呢,天气热得很,也没看到什么动静”。
虽然青杏前言不搭后语,但耿清宁还是被她说服了,天气确实太热,昨夜里四爷身上起了不少痱子,她都看见了。
她正想着,就听葡萄说苏培盛就满脸汗的从外头进来了。
苏培盛也不想大热天的顶着太阳到处跑,只是主子爷有吩咐,他不敢不听。
他手里提着一个膳盒,没进正屋,就被于进忠迎到一旁的茶房,片刻后,就有小太监提了一壶茶和一瓮绿豆汤进来,于进忠亲自倒好,送到他手中。
苏培盛立刻便知此刻应当是不大方便进去,他便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一口气灌了两碗凉丝丝甜津津的绿豆汤。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两日见您好几回了”,于进忠陪坐在侧,以前苏培盛坐着他站着,如今靠着主子的宠爱,他也在苏公公面前有个座位。
苏培盛接过一旁小太监递来的帕子,把脸、脖子全都细致的擦了一遍,确定不会腌臜到主子,才慢条斯理的道,“这不是主子爷有吩咐……”
这小子,把心眼使到他头上了,可惜啊,他是跟着主子爷的,主子爷来的勤,他自然就来得勤,若是主子爷不来兰院,他可没有来这里的道理。
话还没说话,外面葡萄已经来请了,苏培盛甩甩袖子,“哎哟,不巧,只能下次再叙旧了”。
屋子里,耿清宁换了衣裳坐在榻上,“今日怎么是苏公公亲自过来了?”
得,不愧是主仆,这话都是差不多的,苏培盛甚至开始反思,难不成兰院他当真来得少了些?
任由心中百转千回,他面上却笑道,“给耿主子请安,主子爷今儿吃了一道三鲜河虾,说是不错,叫奴才送给您尝尝”。
哟,四爷这是给她点外卖呢。
甭管是什么,这份心意都很难得,耿清宁决定无论好不好吃,都要给他一个正面的回复。
葡萄已经有眼色的支起炕桌,又拿来银制的碗筷,又将食盒内的菜色摆在桌上。
耿清宁凑过去一瞧,三鲜应当指的是黄鱼、豆腐鱼和河虾,豆腐鱼嫩到入口脱骨,黄鱼鲜美异常,河虾饱满有弹性,名叫三鲜,做法却更像是红烧,带有一丝丝的辣味和酒香。
她本就起得晚,早上只喝了一杯牛乳,配着用了两块点心,刚才按摩又忘了午膳,此刻当真是饿了,一筷接一筷,连吃了好几口才舍得放下筷子,毕竟苏培盛还在一旁候着。
耿清宁擦了擦嘴角,强行给自己挽尊,她不过真情流露罢了。
还有,投桃报李,她是不是也应当给四爷送些什么。
第 123 章
苏培盛虽赶着回去, 但脸上笑眯眯的,没有一丝不耐烦,来的时候只有一个食盒, 回去的时候却带了一个足以压弯脊梁的包裹, 至于怀中荷包的重量实在不值一提。
户部那边,四爷枯坐苦算一下午回来, 他刚一进屋就见房内多了一抹亮眼的红色, 满瓶的月季花被修剪成相同的高度,全部束在一个白釉花口四楞双耳小花瓶之中。
苏培盛在一旁笑道, “这些都是兰院里头的花儿,耿主子说是香的不得了, 也给爷熏熏屋子”。
四爷凑近一些,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昨夜里从窗外飘进来的那股香味,他含笑碰了碰红色的月季花, 觉得这花儿虽然插得头重脚轻, 但也一副花团锦簇的模样, 是个好兆头。
苏培盛在一旁陪笑,甭管以前主子爷喜欢什么样式的,但眼下这瓶花就是最好的, 他奉上一杯热茶, “还有这茶, 奴才听说耿主子劳繁了好几日才得的呢”。
四爷接过茶碗轻撇浮沫, 茶还没喝,就闻到了荷花的香气。
苏培盛舌灿莲花, “也不知耿主子的心思怎么这般灵巧,竟然想出将茶叶放在荷花蕊心上头, 荷花晚含而晓放,等第二日一早,这茶就带了满满的荷花香气”。
四爷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扩大,他饮了一口茶,矜持的点头赞道,“确实有几分巧思”。
除了这些风雅之物,兰院中的寝衣,腌好的糖蒜,治痱子的荷叶露、金银花露,吃的用的穿的一概齐全。
这些看着零碎的东西实则都是宁宁的心意,四爷拿起一个瓶子打开一闻,金银花中添加了淡淡的薄荷,提神醒脑,让人头脑都随之清明。
正好,让他写折子的时候,心气也能稍微平和些,不至于气摔了笔。
之前四爷虽知晓国库无银,可清算之后他才发现这银子的缺口极大,不仅仅是借银,主要来源于亏空挪用。
老八掌管户部多年,难道就任由这些蠹虫肆意妄为吗?
“去把戴先生请来”,四爷抿了一口茶,努力心平气和,意图压下满腔的火气。
戴先生这些时日一直都跟在四爷在户部,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他也是一清二楚,见苏培盛来请,一面走,一面在心中打腹稿。
国库亏空之事应当算是制度性亏空,从顺治爷那里开始国库与地方钱粮起存相半,但即便这样,国库的银子仍旧不够花,没办法,开销实在太大。
等到这位万岁爷上台的时候,地方已经几乎不留钱粮,全部都上缴国库,遇事的时候,自然没有趁手的银子,只能靠挪用。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官员在里面中饱私囊,挖朝廷的墙角,但与万岁爷平三藩、灭葛尔丹之事相比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戴先生也很为难,巨额亏空和借银的根子都在万岁爷身上,但涉及天家之事,他怎好肆意开口。
他没提国库之事,只问四爷从小陪他长大的奶嬷嬷是否还在身侧,若是其人挪用了一百两银子又该如何。
四爷回话斩钉截铁,“错便是错,若是奶娘开口相求,我必鼎力相助,但若是私下挪用,这情分自然就耗尽了”。
戴先生被噎了一下,竟然忘记这位主儿是个眼睛里揉不了沙子的人了,没办法,他只能另找一个切入点,“不提孰错孰对,我且问你,这一百两银子与奶娘的情分孰轻孰重?”
一百两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已经是十来年的嚼用,娶妻、生子、置办田产都包含在内。
对于戴先生和府医来说,一百两也不是小数目,够家中一年的嚼用。
但对于四爷来说,这一百两不过是顺手就能赏赐出去的东西,自然是与奶娘的情分更重。
他将视线移到折子上,这些亏空、挪用的银子若是追根刨底,甚至会追究到康熙十几年打仗的时候,而经历那些事的人都是跟着皇上的老人、旧人,在皇上心里自然也是情分和拥护更重。
皇上是仁君,更是明君,是不会出错的。
定下基调后,四爷的折子就好写多了,第二日呈上去之后,自然也得了皇上的赞誉和认可,“就按你说得办吧”。
皇上眯着眼又看了一遍折子,纵然保养得宜,但模糊的视线,起皱的眼角和皮肤上的斑点都在不停的提醒他,他年岁不小了,虽然年轻的秀女仍旧称赞他神采奕奕,龙马精神,但是人终究还是会疲乏的。
当然,皇上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只是,他在位这几十年保住了大清的秀丽江山,开阔了疆土,收复了失地,如今已然不愿再折腾,眼下这个折腾的程度,刚刚好。
皇上下了圣旨,四爷领了皇命,将王公以下众官员欠款追缴的差事交给了田文镜,至于他的那些亲兄弟们,自然只能靠他亲自上门。
太子爷素来都是兄弟们当中的领头羊,四爷自然头一个就去了太子的毓庆宫。
二人分主宾坐下,一旁的太监上了热茶、点心,满室里除了二人,竟有十来个人守着,不像是伺候,倒像是监视。
四爷全当做没看见这些人,他从袖中抽出银票双手奉上,“二哥,帮一帮弟弟”。
太子歪在椅背上,全然不在意仪态的模样,此刻见了银钱竟哂笑一声,“没想到啊,老四,你也学会搞这些歪门邪道了”。
老四从小就是一根筋,以前在上书房的时候,骑射学得不好,就在人后拼命练,手上的扳指都磨的油光水亮的。
被皇上评价‘喜怒不定’,就戴上佛珠研究佛法,不苟言笑,直到被人评为冷面阎王。
他本以为这次老四会像个门神一般上门讨债,没想到老四竟然偷偷摸摸的要帮他还债。
“二哥,国库是大清的国库”,四爷将银钱压在茶碗下,“是爱新觉罗家的国库”。
太子低眉笑了几声,只是笑声愈发的大,竟有些疯狂之意,“是啊,国库是爱新觉罗家的国库,可你见过爱新觉罗家有当了四十年的太子吗?”
困兽仍想争斗,只是身上的枷锁太重,外面的围栏太多,还不如头顶的铡刀落下,给人一个痛快。
四爷何尝不懂,只是此刻他只能劝道,“二哥,慎言”。
太子笑累了,声音有些沙哑,他摆手撵人道,“放心罢老四,我会帮你这一把的”。
四爷迟疑了一瞬,只能告退离开,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东宫的人就等在了户部大门口,说是来还欠银的。
太子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下面的人自然是随之跟上,之前叫嚷修书没钱的三爷,也把往日接济贫苦文人所花费的银钱还清。
五爷有太后给的体已,素来富裕,也第一时间还了银子,七爷的母妃成嫔,十二爷的母妃定嫔素来受德妃娘娘照顾,也很快将欠款补齐。
一时间,旁的老亲们都把眼光聚集在八爷等人的身上。
八爷之前掌管户部,此刻也拿出了一个态度,说是砸锅卖铁都会将欠款补齐,没想到他这样随口一说,老十真的当街卖起了东西,口中还不忘挤兑道,“四哥,不是弟弟不帮你,实在是没银子”。
四爷脸都气青了,十爷母家是大名鼎鼎的钮祜禄氏,更是有太师果毅公遏必隆这样的人物,可以说众弟兄们当中,除了太子之外,就数老十的家世最好。
举一族之力奉养一位皇阿哥又有何难,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街头和街尾开始有人驱逐人群,渐渐的整条街上只有卖家,再没有一个买家和看客。
老十直接一屁股坐在一张黄花梨螭纹长桌上,他的贴身太监就在一旁殷勤的替他扇着风,“四哥,你这样挡我生意,卖不到银子,我怎么还欠银呐?”
四爷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脸上红的厉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放在鼻子轻嗅,里头是金银花和薄荷,“别着急老十,我给你找好买家了”。
二人也不嫌热,就在门口僵持着,郡王府里头往外搬了板凳桌椅,还送了两回绿豆汤,可见是打算耗着。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匹快马直奔而来,离几位皇阿哥还有几丈远的时候,就翻身下马,利索的打了个千,“尹徳给两位爷请安”。
来人正是遏必隆的第六子尹徳,虽然排行第六,但前面的哥哥死的死,废的废,如今钮祜禄家就他说话管用。
四爷没叫起,只问道,“这些东西你钮祜禄家买不买?”他懒得再跟老十废话,反正这钱无论是老十出,还是老十的母家出,反正银子收到了就算数。
尹徳忙不迭的点头应下,“买,自然是要买的”。他可不敢与雍亲王对着干,虽说朝中上下都在骂,可雍亲王领的是皇上的旨意,又是亲王之尊,自然要退避三舍的。
看着四爷离去的身影,十爷气的一脚跺向尹徳,“没囊气的东西”。
尹徳轻轻一躲,正好让十爷在他身上印了一个脚印子,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既然弟弟阿灵阿推举了八爷,那他倒向四爷有何不可?
第 124 章
这差事实在熬人, 再加上天气炎热,四爷很快就瘦了一圈,今年入夏时刚做的衣裳竟有些不合身了。
苏培盛悄悄估摸, 腰间最起码大了三寸, 他一面叫府内赶制主子爷的衣裳,一面发愁该如何劝膳, 可主子爷不爱用膳, 他像拉磨的蒙眼驴一样,即便急得团团转也没有任何办法。
屋子里, 主子爷正在与田文镜说事,几面窗户全都开着, 周围有没人一看便知,苏培盛叫来徒弟在门口守着,他自己则是悄悄的上了两碗□□。
若是有田大人陪着,或许主子爷多少也能用上一些。
田文镜客气的拱手道谢, 说了大半天确实有些渴了, 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没想到入口又香又甜,竟然是加了蜂蜜的牛乳。
没想到四爷竟然爱喝这种东西,一般来说不是只有女子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吗?他扫视一圈, 又见屋子里还有一团鲜红的月季花。
没想到冷面的四爷内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田文镜想了许多, 脑子里不过一瞬间, 他擦了擦嘴边的奶沫子, 继续说起正事,“因为有抄家的圣旨, 那些家贫不得已而为之的都还算是老实,只是, 那些不安分而借银的人虽不多,但最不好对付,只怕皇上狠不下来心呐”。
这类人往往是有资历、有功劳、讲排场、讲阔气的那些大官功臣,这些人家的欠银甚至有几十万两之巨,皇上又念着旧情,哪能去抄他们的家,治他们的罪。
四爷下意识的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只觉得口中一片粘腻,他低头一看,又招手叫人换一盏清茶过来,“不要怕得罪人”。
他慢慢的说着,“我不怕得罪人,只怕追不回欠款”。
田文镜低声应下,有四爷的这句话他就有了底气,他下手极狠,连抄好几个官员,果然收回了不少欠银,只是一切进了正轨,便有人把曹家给参了。
噶礼以前是户部左侍郎,现下的两江总督,他上折子说是曹家欠银三百万两。
大家都知道曹家欠银多,毕竟光接驾就接了好几回,但知道具体欠银数据的还是少数,也只是户部出身的人才知晓。
而户部,以前是老八掌管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康熙三年的老状元,因着还不上欠银,吊死家中了。
田文镜跪在四爷跟前,眉头紧皱成川字,无论如何,这次的差事是他没办好,才会给主子招来祸端。
也是他疏忽,没想到噶礼胆子也太大了,谁不知道曹家的欠银明面是曹家的,实际上是皇上花费所致,他与背后的人这般行径,明明就是在逼迫皇上出手。
噶礼蹦跶不了几年了,田文镜恨恨的想,不过,若是这次他没逃过一劫的话,只怕他看不到噶礼不在的那一幕了。
四爷亲手将他扶起,“尔系深知吾意者,无需如此”。
士为知己者死,一旁的戴先生既同情又羡慕的看了田文镜一眼,虽然这回他被后头的手给阴了一把,但得了四爷如此称赞,也不枉费这一场。
“追回几成欠银?”四爷心中清楚,此事是冲着他去的,幕后之人绝对不可能让他收齐欠银,平白得这么大的一个功劳,田文镜不过无妄之灾罢了。
不过,谁说银子一定要收齐的。
田文镜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擦的是汗还是泪,他并非科举出身,在官场上多的是看不上的他的人,没想到四爷对他真心相待,“大约六成”。
四爷在心中算了一笔账,六成的欠银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办接下来的事,他点了点头,“那就与我一起认罪去罢”。
皇上出手自然是雷厉风行的,先是将田文镜降职,又自掏腰包为那些功臣、老臣‘还’银,又叫人给老状元家里送抚恤银子,至于曹家的事儿,因没有人再提,已被众人遗忘。
*
苏培盛在户部收拾东西,忙了这么些时候,终于可以回府了,小太监被支使的团团转,就连房内的那瓶月季花都得带着,毕竟是主子爷常赏玩的东西。
他正忙活着,就见李怀仁从外头进来了,不常笑的脸上堆满了笑,每一条褶子都是满满的喜意。
苏培盛心中飞快的转了几瞬,难不成又有什么好事叫这小子给碰上了?他瞥了一眼徒弟,见小全子一脸的茫然之色,恨不得当场赏他好几脚。
“不是叫你多去兰院几回吗?”苏培盛扭住他的耳朵,“怎么又叫那张死人脸给抢了?”
全公公当真是冤枉极了,他最近跟着师傅跟着主子爷,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府里,但只有他回府,必然去兰院磕头,谁知道今儿怎么就这么不凑巧呢。
“冤枉啊师父”,小全子不敢护着自己的耳朵,只嗷嗷叫痛,“昨日从兰院出来的时候还没听说有什么事呢”。
苏培盛暗叹一声,小全子跟着他这么久,对主子爷来说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太监罢了,根本入不了主子的眼,算起来,甚至还不如兰院的于进忠,若是能在主子爷面前多露几回脸说不定还有机会,如今看来,这小子连运道都不够。
“算了,你快去备马罢”,苏培盛挥挥手撵走徒弟,扭头进了屋子。
那边李怀仁已经跪在地上,笑得合不拢嘴,“恭喜主子,贺喜主子,耿主子又有喜了,如今已经有两个月了”。
这可真是个大喜事。
四爷脸上不由得带出几分喜意来,只觉得这么多天头一回听到一个好消息,他长舒了一口气,又站起身走了两步,仍旧难掩心中激荡,“备马,回府”。
苏培盛的老脸也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样,“已经给您备好了,就在门口候着呢”。
怀孕的消息耿清宁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没办法,咸鱼系统的孕检能力着实有些强。
“怎么样?”耿清宁靠在四爷的怀里,“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这次怀孕她当真有些发愁,不知道该找谁来替她承受这怀孕之苦,该死的圣母心发作,总觉得别人与她无冤无仇,平白承受这一切,她不好意思。
况且,她也不认识多少人,若是让这府内的女眷怀疑自己怀孕,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来想去,只能让孩子的爸爸来承受这一切,毕竟,同甘共苦嘛。
不过,这也有些好处,怀胎十月、父子连心,想必四爷会更疼孩子一些。
“老毛病了”,四爷抚着她的肩,娇妻幼子在怀,只觉得满身闲适惬意,因朝堂之事而胀痛的太阳穴都得到不少缓解,“苦夏罢了”。
他怕热,天气热的时候吃的素来都不多,最近差事又忙,少不得耽搁用膳。
耿清宁有些心疼,又有些内疚,既担心当年热河之事重演,但又觉得父亲承担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算了,她还是不要去想那些既要也要的事儿了,她蹭了蹭他的胸膛,“好困,咱们睡一会儿罢”。
他刚一进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他眼下的青黑之色,想必差事繁忙,没休息好。
四爷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见她粉白的小脸容光焕发,并未有疲劳之色,但有身子的妇人渴睡乃是常事,既如此,折子就放一放,先陪她休息一会便是。
屋外,于进忠正带着人用竹竿黏蝉,快要入秋了,这些小东西怕是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蹦跶的愈发厉害,一刻接一刻的叫个不停。
“多喜,多寿,外头的树上也要查一遍”,于进忠站在树荫下,即便日头被太阳挡住,一阵阵的热意还是逼出了他满身的汗,“若是扰了主子,可别怪哥哥不忙你们”。
多喜、多寿等人是新来的小太监,兰院里的主子越多,伺候的人自然就越多,于进忠亲自带人挑了几个家世背景全都有迹可循的,也不让他们近身伺候,先在外头干些杂活。
小太监拎着竹竿就去了,院子里的靠近窗户那几棵树,是于进忠亲自动手的,就连小贵子都插不上手,毕竟这可是他孝敬主子的心意,岂容他人插手,不过他也不是吃独食的人,等待会儿吃蝉蛹的时候,他还是大方的。
苏培盛则是被引到了茶房,屋子里床铺被褥都是新的,角落里还放了一盆冰,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意,看着就让人觉得凉爽。
于进忠这小子真的是愈发的贴心了,苏培盛叹道,若是往常他定是不会歇的,只是这些日子他也熬的不行,眼下乌得发黑,况且主子爷既来来兰院,没有一时三刻是不会走的,他便和衣躺下,打算小憩一会。
窗户被贴心的关上了,室内一片昏暗,身边是皂角和太阳的清香,外头虽然有零星的蝉鸣声,不知为何,反而有催眠的效果,他双眼一闭,当真睡了过去。等于进忠敲门的时候他还有些迷糊,待擦了脸,饮了茶,又吃了几个炸得喷香的知了猴,这精神头就完全回来了。
这兰院,当真是个安乐窝。
苏培盛叹道。
第 125 章
耿清宁本来说只是陪着四爷略躺一会, 没想到帐内昏暗,她竟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二人头挨着头, 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他本就怕热, 孕妇身上的体温也很高,他们这样抱在一起实在是太热了些。
她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见四爷睡着却在她刚睡的一侧床铺上摩挲, 又慌忙塞了一个抱枕到他的怀里。
见他搂住枕头沉沉睡去,她又捞起一旁的扇子替他打了几下, 见他紧皱的眉头微松,脸上的热意褪去, 才起身去了书房。
若是她还带在内室,难免会弄出些动静,还不如一个人去书房陶冶情操。
耿清宁正在画画,本来她只是学了简笔画, 但少有的几次画画都被四爷说匠气, 她也产生了争强斗胜的心思, 打算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画技。
只是现代的印记在她身上真的特别深,一时间很难改掉,她盯着新采的荷花画了许久, 仍然标准的写实派。
耿清宁连揉了好几张画纸, 最终还是泄气的扔了笔, 一旁的葡萄收拾了地上的纸团, 又奉了一盏酥酪放在案几上,“主子尝尝这个, 刘太监新做的葡萄口味”。
兰院里有一颗葡萄树,可能是风水好养的也好, 这几年愈发的旺实,结的果子一年比一年多,兰院的人根本吃不完。
总不能浪费,剩下的被送到膳房,让刘太监想办法解决,一时间,膳房就上了许多葡萄口味的东西,如今连酥酪都做成了葡萄味。
耿清宁拿起银制的调羹吃了几勺,没想到葡萄味的双皮奶吃着竟然也不错,清爽适口,她几口就给吃完了,又吩咐道,“给前院也送几份,务必人人都有”。
葡萄低声应下,前院不仅有二格格还有三阿哥,还有那些侍读,主子既然说人人都有,他们肯定也是在内的。
葡萄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于进忠,她招来红枣,“于进忠呢?”这一会主子都在歇着,他也没有差事,人怎么没了。
红枣口齿伶俐的道,“于管事怕蝉鸣声扰了主子清净,带着几个多喜他们去粘蝉了,说是待会炸了分给咱们呢”。
“尽会躲懒”,葡萄气得直跺脚,以于进忠现在的地位,若是想吃什么,膳房自然会把他伺候的好好的,何至于亲自动手,“那你亲去膳房一躺,说是刚才的酥酪主子吃着好,要再做些给前头的小主子们,记住了,包括那些侍读也得个个都有”。
红枣将话重复一遍,见字字不错,才揣着荷包,一路小跑往膳房去了。
还没到晚点的时候,膳房的人并不多,张二宝正守着师傅的门打瞌睡。
有小太监认得红枣是兰院的人,上前摇醒张二宝,却差点被他踹了一脚。
红枣清咳一声,张二宝见来人是兰院的,才将踹出的脚给收了回来。
“红枣姐姐,今儿怎么是您过来了?”张二宝拿袖口揉了一把脸醒神,才笑眯眯的凑过来问道,“耿主子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便是”。
这几年他算是看明白了,师傅不愧是师傅,那眼睛利得跟刀子一样,府中这么些主子,只有兰院屹立不倒,跟着兰院混的师傅,也吃得越来越胖,听说,库房的钥匙都拿了一把。
红枣嘴巴是个厉害的,但是她也知道不给主子招祸的道理,她笑眯眯把葡萄姐姐的话说了一遍,又从袖子里掏出了几角银子,“劳烦您了”。
一来是耿主子的吩咐,二来又是给各位小主子,张二宝哪好意思要这个银钱,只是红枣塞的太过坚定,他实在拒绝不了。
“红枣姐姐坐”,摸着怀里的银子,张二宝更有劲儿了,他先划拉出一个小板凳儿,又拿出井水中一直澎着的西瓜,三下五除二切成了块递到红枣手里,“这是二茬瓜,都是我们下人吃的,您别嫌弃”。
“对了,您在这稍等一会,我这就去叫师傅,一会儿就得了”。
红枣还没反应过来,手中便不由分说的被塞了块西瓜,她想把人叫回来,但张二宝已经一溜烟的跑了。
天气热,西瓜是从井里捞出来的,冰冰凉凉的,西瓜的汁水已经顺着切口流到她手上,红枣只能忙不迭的将手帕掏出来垫在手心,白色的手帕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她扭头看了两眼,见人来人往,没人往她这边看,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瓜虽然是二茬的,但仍旧很甜,一路走来的热意都缓解了不少。
文秀刚到膳房门口,就看见了这副场景,她心中叹了一口气,在这后院里,什么都比不过主子爷的宠爱,她每次为主子取膳的时候都得提前过来才能拿到一些勉强过得去的东西,而兰院里的二等丫鬟,却处处有人巴结。
格格这么好的人,命却如此之苦。
文秀心中叹了两声,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她找到相熟的打点过的太监,又提着膳盒回去了。
虽说她一路都沿着墙根走,但天气毕竟还是热,此刻她额头鼻尖也全部都是汗,怕腌臜了主子的膳食,她站在屋外擦脸净手,确保干净清爽了才撩开帘子进去。
宋格格正在抄佛经,她说天气热,但心静自然凉,抄佛经可以让她的心神澄净。
“格格,用膳了”,文秀将膳盒里的菜一一摆在桌上,一盘子醋溜绿豆芽,一盘子素炒茄丝,肉是白煮羊肉和火熏猪肉。
这属于相当不错的菜色。
宋格格扔下笔,洗手后坐在桌前,她也惊讶的挑了眉,“你给他们银子了?”
文秀摇摇头,“没有,听说主子爷今日回府了”。
四爷回府,福晋面上做的总会好看一些的。
宋格格嗤笑了一声,“我说呢,怪不得突然这么大方”。她看了一眼不施粉黛却依然漂亮的文秀,将盘子往外推了推,“我不爱吃肉,这两盘子肉你们拿去分了罢”。
她茹素多年,只在之前怀小阿哥的时候破了例,如今小阿哥不在了,这素她又捡起来了。
文秀连连摆手,“格格,你多少还是用一些,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宋格格戳着碗中的米粒,“我这破败的身子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她明明虔诚的祭拜佛祖,子女却连续夭折,她明明细心筹谋,如今却困在这小小的院落,便是为小阿哥报仇雪恨都做不到。
她得从这出去。
“还有没有旁的消息?”宋格格噎了一大口饭,不过略微嚼了几下就直接吞下去,用膳对她来说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吃什么一点儿都不重要,“什么消息都行”。
文秀端来一盏热茶放在主子的手边,“刚刚路过咱们以前院子的时候,奴婢见有人在修整院落,还挪走了不少树”。
“叫膳的时候碰到兰院的人了,真是奇怪,从来没见她们来这么早过”,文秀绞尽脑汁的想着,就差把路边遇见了一朵花都说出来。
她以为主子会呵斥她无用,没想到宋格格听见这两条消息却入了迷,一时间,连饭都忘了吃。
文秀不敢扰了主子思绪,但格格再不用膳的话,饭菜都凉了,她只能亲声唤道,“格格?”
“拿银子叫水”,宋格格吩咐道,“多叫一些热水,把咱们院子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洗得干干净净”。
*
清晨,耿清宁醒来照例是发了一会呆,她每次刚睡醒的时候都有些懵,待意识回笼,又懒散的伸了个懒腰,没成想,摸到了一个热乎乎的身子。
“你没去上班?”耿清宁嘴巴比脑子快,连上班都秃噜出来了,“啊,我的意思是说,你没去办差?”
休整了一夜,四爷只觉得神清气爽,他身上的差事也卸了下来,此刻闲来无事,也学起身边人睡了个懒觉。
“你不想让我陪着?”四爷沉下脸,故意逗弄她。
耿清宁斜了他一眼,她还能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生气吗,“别闹啦,弘昼都起了”。
四爷侧耳倾听,外面传来孩子清脆的笑声,弘昼确实已经起床了。
清晨的太阳不够烈,昨夜里凉意残留,现下正是舒服的时候,屋外徐徐吹来一阵带着月季花香的风。
耿清宁趿拉着绣鞋坐到镜前,铜镜里的她嘴角微微翘起,一看就是心情很好的模样。
她确实挺高兴的,历史上的雍正帝除了死于丹毒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过于劳累,如今他能休整几日,怎么能不让她高兴呢。
四爷披着衣裳,跟着她来到镜前,大手揉了揉她头发,耿清宁见自己柔顺的头发被揉的乱七八糟,气得柳眉倒竖。
见她当真有些生气,他又含笑拿起木梳,替她抚平头发。
一时间,镜中人二人边笑边闹。
葡萄听见里面的动静,端着茶碗就想进去,却被身边的徐嬷嬷拉住了。
“别进去”,徐嬷嬷道。
葡萄有些不明白,“主子都醒了”。
徐嬷嬷上下打量了葡萄一眼,“你年轻,没有成过亲,这时候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那男女之间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说不清道不明,虽然没做那事,可比那事儿的时候还要黏糊,容不得旁人去打扰。
葡萄有些为难,但徐嬷嬷是主子爷送来的人,主子也重用她,又是二格格的嬷嬷,确实应当礼重三分。
况且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徐嬷嬷也没必要害她,因此她也就站住了,没往里头去,直到里面的水变凉,她才听到里头传来叫人的声音。
因着徐嬷嬷的话,一早上葡萄拿眼角偷偷瞥了好几回,她发现,主子们明明在用早膳,可主子爷的眼直勾勾的放在主子的身上,主子的眼角眉梢也算说不上来的意味。
二人之间黏黏糊糊的,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捏的蚕茧,轻轻一拽,扯成了蚕丝。
第 126 章
四爷虽然闲适下来, 但是门房处却一茬又一茬的来人,据甯楚格说,前院吵吵闹闹的, 就连上课都受到影响, 门房处甚至有人赖着不走。
耿清宁对外头的事儿不太了解,但是她库房里头的东西越来越多, 也越来越贵重, 可见四爷的身份与往日确实大不相同。
年府也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要给主子磕头。
四爷打开帖子细细瞅着, 年家是镶白旗的人,若是当真有心, 去年他成为镶白旗旗主的时候,就该过来磕头,何必等到现在。
年家老一辈的年遐龄年岁已大,早以病乞休, 下一代中, 年家的大公子年希尧是个‘呆公子’, 素来醉心格物,对医学、历史等方面都深有研究,是个干工部的好苗子, 做官嘛, 就差了不少。
如此看来, 目前的那位四川巡抚年尧羹才是年遐龄选定的下一代领头羊, 为他求取的妻子是纳兰明珠的孙女,在明珠如日当天的那些年, 应当占了不少好处。
只是,明珠早已倒台, 大阿哥如今也被圈了,剩下的这些人都聚在了八爷的身边。
皇上为何要把这样的人指到他府里,四爷默默的想着,到底是为了对老八釜底抽薪,还是像他想的那样,为他搭建班底?
不过他可能要拂了皇上好意,虽然年家人确实有自傲的本事,但两姓家奴,怎可作为心腹来用。
外头苏培盛蹑手蹑脚的进来了,问午膳摆在哪里。
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头,主子爷瘦了不少,耿主子一眼就看出来了,还特意把他叫过去问话,只是多的他也不敢说,只将主子爷每日的膳食说了一遍。
今日早上,兰院那边就往书房里头送了两回点心茶水,刚才还叫于进忠过来问,主子爷有没有用午膳。
四爷推开面前的帖子,站起身来,“走,去兰院”。
苏培盛乐呵呵的应下,旁的不说,在兰院的时候主子爷确实比别的地儿用的多些。
天气热,四爷走的很快,只是还没走到兰院,倒是在路中间遇见了宋格格。
她看上去脸色煞白,双眼红肿如核桃一般,此刻更是倚在贴身宫女身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即使这样,见到他仍旧规矩的行礼道福。
“怎么回事?”四爷驻足问道,太阳晒在脸上有些刺眼,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眉头也是紧紧的皱着。
宋格格摇摇头,过于纤细的脖子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她声音虚弱的道,“无甚大事,只是刚才去看了以前的住处,如今已经今非昔比,让人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四爷扭头看向苏培盛,内院的这些事儿素来都是福晋管着的,对此他毫无印象。
苏培盛立刻附耳说了几句,四爷这才模糊的想起年家的那个侧福晋之事,福晋说府里再没有像兰院那么大的院落,只能将以前的院子扩建一二,没想到竟然是宋氏以前的院子。
是了,宋氏现下被挪到最后头去了。
四爷扭头又看了一眼宋氏,见她瘦的一阵风就能刮走,就像在府中受了苛待一般,他顿了一瞬,还是叫来一顶软轿,吩咐人把她送回去。
宋格格掀开轿帘,阳光下透过帘子照在她的身上,就连脸下青色细细经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四爷,要不要尝一尝素斋?”
她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四爷想到死去的那三个孩子,想到现下依旧茹素的宋氏,他对苏培盛低声吩咐了几句,又冲着立在轿子旁的宫女喝道,“带路”。
下面的人都有眼色,哪怕他只是去略坐一会,想必以后宋氏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苏培盛心中暗啧了几声,宋格格这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把手伸到耿主子这边,不过,这与他有什么干系,反正主子爷喜欢谁,他就伺候谁。
从前院到最后头,路程不算是很近,四爷走到鼻尖冒汗才算到了地儿。
院子本就小,此刻人多,竟然有了熙熙攘攘之感,佛香混着一种奇怪的味道闷在狭小的房间里,让人喘不过来气。
四爷坐在上首,小丫头端来热水、帕子,想伺候主子爷换身衣裳,被他摆手拒绝了。
宋格格面上仍然是淡淡的笑意,把茶碗往他这边推了一下,“四爷,喝茶”。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没想到连这里的茶都有一股淡淡的佛香味儿,只是味道混杂,让他有些不喜,便丢开手放在一旁。
“摆膳罢”,四爷道,若是动作快些,待会去兰院还来得及。
宋格格柔顺应下,只是没想到她身子太过虚弱,刚走两步就差点摔倒,桌上的茶碗也被她不小心碰掉,茶水沾湿了四爷的衣裳。
宋格格立刻跪在摔碎的茶碗上请罪,只是夏衫单薄,很快,浅色的衣裙上便渗出了血迹。
“无事”,四爷今日皱的眉头比往日三天还要多,“快把你主子扶起来罢”。
一旁跪着的文秀立刻搀扶主子起身,却被暗中拧了一把。
“还不快去伺候四爷换衣裳”,宋格格温柔的说道,又招手叫两个小丫鬟过来扶她,“一定要仔细伺候”。
*
兰院里,一众人都不敢说话。
主子刚跟青杏说完话就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就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留。
于进忠一直对着葡萄使眼色问怎么回事,却被葡萄用大白眼给翻了回来。
青杏在门口跟瞎驴一样直磨,她站的那块地儿差点被秃噜一层皮下来,就是闷着头不说话。
于进忠见从这两个人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扭头就去前院,见二格格高高兴兴的用着午膳,只是书房的主子爷却不见踪影。
坏事了。
于进忠心中一跳,忙去找他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张德福,没成想张德福也在找他,二人半路上就遇见了。
张德福环顾四周,开阔不见任何人影,他凑在于进忠的耳边,声音放的极低,“宋格格刚刚就在道旁边,被软轿给送回去了”。
于进忠目瞪口瞪,愣了半晌才明白这里头的道道,“好啊好,手可真长啊”。
他在地上走了两圈,谢过张德福,又一溜烟回兰院了。
众人还是在外头站着,不敢离开屋子太远,也不敢太近,窗户底下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于进忠没看见葡萄,转身进了茶房,只见青杏正低着头悄悄的抹眼泪,葡萄也眼圈发红。
“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于进忠瞪了青杏一眼,她是主子爷的人,按理说,这种信儿不应该传给主子听才是。
青杏听了问话,只知道捂着脸哭,她心中还有瞒而未报之事,她想着总是该一点点让主子知道的。
三个人默默无语。
外头传来动静声,葡萄站起身往外走,就在大门处跪了几个人,进来一行穿着前院太监服的人。
主子爷来了。
葡萄立刻转悲为喜,抹了一把脸就往正屋去,只是她依旧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道,“主子,王爷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四爷已经如风一般刮了过去,她这才扑通一声跪下磕头,看不到人影了,才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
耿清宁埋首在床上,听见外面有动静一把就将床上的两个抱枕给扔了出去,扭头看着床帐的花纹,仿佛能将鹅黄色云纹八宝八仙织金绸给看个洞出来。
抱枕没砸到人,却让人有些奇怪,四爷上前想要搂住她,只觉得手下如同一个滑溜溜的泥鳅一般,根本没有抓手点。
闹脾气了?
不过一瞬,四爷便明白了这内里的原委,啧,醋性可真大。
他伸手想要把她的身子掰过来面对他,只是平时娇弱懒散的人此刻却一身的牛劲,按都按不住。
“小心些”,四爷连吓带哄,“别伤了自个儿和孩子”。
耿清宁不动了,只是眼神不看他,仿佛自己的手指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玩具。
四爷长叹了一口气,“人快晕倒了,我就叫人给送回去,而且,是娘娘叫她挪到后头去的,我心中有愧”。
耿清宁依旧不看他,只是掰扯在一起的手指松动了些。
四爷伸手抓住她的手,再叹道,“爷只是去坐一刻,不是吩咐人来传话了吗?爷还记挂着和你一起用膳呢”。
察觉到手中的抗拒少了些,他将人整个搂进怀里,“爷对你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耿清宁默默的靠在他怀里,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只是身边人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背,像是安抚炸毛的猫咪一般,她浑身的火气就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爷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赶紧来找你,就这你还给爷脸色看”,四爷声音有些低沉。
耿清宁扭头一看,见他袍角果然湿了一些,对于他来说,这确实是失礼的事。
四爷见她终于把玩具换成了他的手,忍不住露出些笑意,“古有房玄龄夫人,今有宁宁”。
这是个野史,李世民曾为房玄龄赐下美妾,还附送一杯鸩酒,说不妒而死,若妒即死,没想到他夫人一举饮尽,没成想杯中不是鸩酒而是一杯陈醋。
耿清宁羞得红了脸,埋首在他怀里,拽着他身上的盘扣玩。
四爷舒了一口气,双手搂住怀中人,埋首在她肩上,“放心罢,爷心中只有你”。
第 127 章
柴房里, 文秀用牙咬下唇上的干皮,她舔了两下,尝到一点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唇舌之间的咸味和黏腻更甚。
说不后悔是假的。
格格对她那么好, 她竟然不知廉耻的做出那种事情,即便主子爷不罚她, 她也再无颜面去见格格。
只是她当真不知道当时为何会那般行径, 或许是被鬼迷了心窍罢,文秀出神的想着。
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 她缩了缩脖子,想起身上的脏污, 脸涨得通红。
昨日四爷甩开她走之后,当即就有几个太监把她绑到了柴房,整整一天一夜没有米水,更别提如厕了, 如今柴房内一股子尿燥味。
全公公捂着鼻子进来的, 即便如此, 还是被熏了一下,他吩咐了一声,片刻后就有一个小太监提着一桶凉水过来。
文秀浑身一凉, 拼命扭头朝着水的方向, 喉间拼命涌动, 好歹是挣了两口水润喉。
全公公笑呵呵的剥掉她的衣裳, 又叫人把她捆起来,赤条条的躺在地上。
文秀拼命的扭着, 想要躲起来,只是柴房脏污, 白嫩的身子上沾满了泥水。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全公公擦着手出来,细棉布的帕子上泥水混着血迹,已经完全不能再用了。
他进入书房跪下道,“回主子的话,文秀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当时昏了头,这才冲撞了主子”。
四爷挑眉道,“哦,什么都问不出来?”
苏培盛气得恨不得跳脚,这徒弟运道太差,受刑后还不说实话的人,要么本身是个硬骨头,要么就是个替死鬼,可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他没办好差事。
全公公自然也是知道的,一时间他身子抖动如筛,额头敲在地上砰砰作响,“都是奴才不中用”。
四爷摆摆手,“再去查,查不出来,就不必回来了”。
苏培盛杀鸡摸脖子似的撵走徒弟,才陪笑道,“几年前,宋格格身边也有个叫文秀的,当时买通了耿主子院子里的人,给撵出去了”。
宋格格再怎样,也是个主子,他一个下人不能提主子的不是,自然只能说奴才的事儿。
宋格格身边都是这些糟污的事和人,到底是她运道不好不会御下,还是说,她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淤泥里能开出莲花,却长不出干净的人物。
当然,这些还得主子爷决断。
四爷微微点头,巧合太多就不再是巧合,只是他没想到,宋氏竟然能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也算是个厉害人物。
全公公跪着退下,等出了门,才一把抹掉头上的冷汗,雄赳赳气昂昂的去门房拿往来的册子,沿着墙根去了柴房。
*
四爷说要去园子住的时候,耿清宁是惊讶的。
她看向院子里的树,石榴树上已经硕果累累,树叶虽依旧青翠,却已经随风有几片落叶,只不过很快被洒扫的人除掉。
都秋天了,还需要去避暑?
还没说出来,他就知道她的疑问,笑呵呵的道,“天虽然不热,但府里应当冷一冷才是”。
这些日子递帖子的人着实有些太多,再这般下去就过了,园子就在城外,可比京中清净的多。
“甯楚格不是想去划船吗?我叫人做了几个,咱们一起去乐一乐”,在兰院里,四爷也不讲究那些规矩了,他歪在榻上,“园子里好多结果子的树,咱们去捡秋”。
耿清宁被他说的那些景象给吸引了,连声叫葡萄,吩咐她赶紧收拾东西。
四爷被她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给逗笑了,“正好,把百福它们也都给带过去,在外头跑一跑也更精神些”。
耿清宁白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人还是狗,但是能离开府中出去玩耍就是让人很开心,她也不与他计较。
不过很快她又想到另一件事,扭扭捏捏的凑到他身边,“那个,府中还有谁去?”
这回真不是她嫉妒,只不过上回在园子里出的事,仍叫她心有余悸。
四爷看着她素白的手指拧成了麻花,伸手将人搂在怀里,见她顺势就抓住他领口的盘口当成玩具。
撒娇个没完。
他叹道,“她们就不去了,只带着你和孩子们一块过去”。
理由也是现成的,“快到颁金节了,到时候进宫的话,城外还是不如城内方便”。
耿清宁一下子就感动了,只觉他的心一直在偏向她,忍不住拿眼情意绵绵的去看他。
四爷也微微低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外面就冲进来一个小炮弹。
“阿玛”,小炮弹弘昼一股脑爬到榻上,直接往二人中间的间隙钻。
身后的奶娘只觉得腿软,直接滑倒在地,葡萄等人也跪在地上,她们没拦住小主子。
四爷没生气,每当看见甯楚格、弘昼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会柔和不少,他长臂一捞,将弘昼抱在怀里,还顺势颠了两下,“乖儿子,玩什么呢”。
弘昼还听不懂太长的话,但是玩这个字他是听懂了,在怀里也不老实,一个劲儿的瞎咕扭,“玩,玩儿”。
耿清宁清咳一声,只觉得他的声音比刚才哄她的时候还要柔和,不过,儿子的醋都吃的话实在没有必要。
四爷含笑抱着弘昼,父子二人凑在一起玩九连环,当然,弘昼只能叮叮当当的听个响声罢了。
行李什么的先运过去,主子们出发的时候就轻便多了,当然,这个是相对的,仍然是好些辆骡车,熙熙攘攘的,占了半条街。
这回,耿清宁的马车上不仅多了弘时,还多了大格格。
佛拉娜今年十五,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行走坐卧像是被尺子量过似的,和一旁的弘时神似。
李侧福晋倒是挺会教孩子的。
耿清宁又扭头去看甯楚格,今年也能规规矩矩的坐在马车上。
看来是四爷教的好。
耿清宁打开食盒,往孩子们那边推了推,“快尝尝这个,今儿早上刚做的点心,酥着呢”。
春饼夏糕,秋酥冬糖,盒子里装了桂花酥、桃酥、荷花酥、杏仁酥,都是一口一个的大小,吃着干净不掉渣。
佛拉娜谢过,又给甯楚格和弘时擦过手,才一人分了一块点心,一副长姐做派。
耿清宁见她文文静静的,有些瘦弱,忍不住想投喂她,又将奶茶往她那边推了推,“喝点□□顺顺”。
热乎乎的奶茶又香又甜,唤醒佛拉娜过年时的记忆,很像是阿玛马车里常备的东西,每次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阿玛都叫他们喝上一碗,热乎乎的,身子都暖了。
也不知这东西是阿玛准备的,还是兰院备的。
佛拉娜又啜了一口,压下满腹的思绪,幸好,园子已经就在不远处了。
孩子们照例是住碧桐书院的,只是大格格已经十五,在住那边就不合适了,四爷亲自为她选了九州清晏后面的天然图画作为住所。
耿清宁去转了一圈,院子虽不太大,但有两三层的小楼,登楼可远眺西山群岚,中观玉泉万寿塔影,近看后湖四岸风光,景象万千,宛如天然图画一般,十分别致。
耿清宁扶着腰在这里看了好一会,见处处都收拾的妥当,又安置大格格好好歇息,才起身离开。
奶嬷嬷扶着大格格坐在榻上,又卸下钗环,好让她能松快一会儿,“大格格,您身子骨弱,何必跟来受苦?”
大格格身子素来不太好,舟车劳顿,住得又是新地方,总不如府里舒适。
佛拉娜轻轻摇头,“这是阿玛的好意,不必再说了”。
再过两三年她就要出嫁了,园子规矩少些,阿玛这是想让她松快一二,她岂能拂了阿玛好意。
况且,她也想看看府中这位‘盛宠’的耿主子。
回九洲清宴的时候,耿清宁叫了软轿,以前她沿着湖边走一走,还能当作放松一下,现下她身子重,还是注意些为好。
湖里荷叶青翠,但已然不见荷花踪影,岸边的芦苇丛中隐约有几只野鸭子在游来游去,可能是因为这里水草丰茂,被吸引而来的。
耿清宁立刻想到了鸭子的一百种吃法。
四爷当真带人去捉鸭子去了,侍卫们把野鸭子圈到一块地里,弘时和甯楚格拿着自己的小弓箭就上了场。
只是他们年岁到底是小了些,射静物还行,如今对能跑会跳的野鸭子下手,难免失了准头,筒中的箭矢一根不剩,鸭子是一个也没射到。
弘昼见场上热闹,喊着鸭鸭就要冲进去玩耍,弘时、甯楚格怕伤着他,不敢再射,还打算上去拦住他。
弘昼年岁虽小,却如同泥鳅一般滑溜,以为哥哥姐姐与他一道玩耍,兴奋的横冲直撞,小腿比鸭子还要快,竟被他压了一只在身下。
甯楚格与弘时面面相觑,丢开手中弓箭,学着弘昼的法子去扑,在侍卫的帮忙下,当真也捉了几只。
佛拉娜上前走了几步,弟弟妹妹身上一片脏污,头上还有鸭子的羽毛,甚至在他们的靴子上还看见了粪便。
这,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她扭头去看另一侧,见阿玛笑眯眯的,他身边的耿格格也是歇一会笑一会,被逗得乐不可支,还指挥甯楚格等人捉鸭。
佛拉娜突然想到书上写的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奸妃。
第 128 章
晚上吃的是全鸭宴。
八宝福禄鸭是席上的重菜, 将糯米、冬笋、虾仁、火腿、莲子等八种珍品混在一起装入鸭腹,拿酱油、黄酒、白糖等调料腌制入味,整制成葫芦的形状后, 扣入大碗中蒸制而成。
耿清宁尝了一口, 八宝鸭吃起来咸香四溢,就像在吃配料丰富的咸粽子。
甯楚格特别喜欢这个有点甜又有点咸的口味, 一口气吃了两碗, 再去盛第三碗的时候,旁边的奶嬷嬷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糯米不好克化,又糯又黏, 按规矩是不该给孩子吃的,毕竟小孩子肠胃娇嫩,怕黏了肠子。
但主子爷和主子都这里,她也不敢说话, 只不停的拿眼角去瞥主子的脸色。
耿清宁又不瞎, 自然能看见, 她板起脸放下筷子,刚一抬眼,奶娘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养移体, 居移气, 被四爷金尊玉贵的养了这么多年, 她看着确实能唬住不少人。
耿清宁对着甯楚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闲话式的问道,“乖女儿, 吃饱了没?”
甯楚格看了看她的玛瑙花式碗,碗口是撇口盏, 弧形壁,浅圈足,典型的看着大,装的少,即便添了两回饭,肚皮还是瘪的,离饱还差着远呢。
况且下午那场抓鸭大赛,她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洗漱的时候喝了两碗□□也不至于软脚。
她摇头,竖起两根手指,“最少还能再吃两碗”。
一旁的弘昼也跟着凑热闹,拿起他的小木碗挥舞,“两碗、两碗”。
耿清宁爱怜的点点头,让葡萄亲自为甯楚格再盛一碗,表明她的态度。
她素来认为孩子是知道饥与饱的,况且甯楚格这边还涉及到她能否独自自主的做决定,而不是被奶嬷嬷牵着鼻子走。
清朝奇葩的制度,导致公主阿哥都与奶嬷嬷更亲近,甚至还有些奶嬷嬷会管着公主的吃喝用度与行为举止,据说,康熙早年间,还有两位小公主是被饿死的。
当然,这个传言有些离谱,但清朝公主受到嬷嬷限制却不是瞎话,就连见驸马与驸马同房都需得嬷嬷同意。
耿清宁绝不允许甯楚格发生这种情况。
徐嬷嬷一直板正的低头站着,她心中冷哼,这奶嬷嬷仗着自己奶过二格格,平时就想与她别别苗头,可惜是个眼瞎心盲的,耿主子虽然手松不爱管事,但也是个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的性子。
旁的不说,就说前院的苏培盛见到耿主子都客客气气的,也没替她拿过主意。
说起来,主子爷应当就是喜欢耿主子这种不软不硬的性子,徐嬷嬷拼命用眼角瞥了一眼,果然看见四爷含笑为弘昼阿哥舀了一勺八宝鸭。
这便是赞同耿主子的意思了。
耿清宁松了一口气,亲手为四爷盛了一碗四物鸭汤以表感谢,一鸭润三秋,秋季干燥,此汤既能滋阴润燥,又能健脾补虚,最合适体质火旺之人。
*
园子里比府里自在多了,第二天一早,耿清宁用完早膳,就叫上孩子们,打算一起去捡秋。
四爷也应当是希望孩子们别崩的太紧的,不然也不会给了两天假。
耿清宁放一只羊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况且她多少也算是半个长辈,就把佛拉娜和弘时都给叫着了。
佛拉娜本不想去,昨天下午闪了汗,今日她有些头疼,但担心弘时,还是洗漱换了衣裳。
园子很大,各色各样的树木都有,山虽不高,但也郁郁葱葱,远眺像一把绿伞。
刚到山脚,甯楚格已经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身后的弘昼也不甘示弱,弘时虽然依旧守礼有节,但脸上也难掩激动。
果然,就没有小朋友能拒绝秋游。
耿清宁走在最后,身旁跟着几顶竹轿,若是累了,也可以在轿子上边歇边逛。
大格格见前面几个已经如龙归大海鸟入林一般,她抬眼看向耿清宁,欲言又止。
耿清宁全当没看见。
不同的人教育方式不同,在她看来,既然四爷给孩子们放假捡秋,那就大胆、痛快的玩儿,不必瞻前顾后,忧虑多思。
佛拉娜只能咽下口中的话,只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让人噎的慌。
只是山间景色秀丽,远眺只见天空湛蓝,湖面辽阔,心中的郁气不知不觉就微风吹散,心境似乎也跟着开阔不少。
一旁的耿清宁已经随着孩子们一起钻到树林子里,一人手中挎着一个竹篮,看见什么喜欢的,不拘什么东西,哪怕是一枝花、一片树叶,树下掉落的松果、榛子和橡果等,全都放进篮子里,不一会儿就满满当当的装了一篮子。
耿清宁凑到闺女身边,见她的篮子中多的是石头和果子,个个都是圆溜溜的,呆萌可爱。
弘时则是捡了几根长短不一的棍子在手里握着,好像无论什么年纪的男性,都无法拒绝一根直溜的棍子。
弘昼一会跟姐姐抢东西,一会儿又去扒哥哥的篮子,在场的,就没有比他更忙的人,只是苦了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太监。
虽然主子说了,摔着不要紧,别磕着头就行,可对他们而言,恨不得以身为肉垫,就怕碰破一点油皮。
留在最后的佛拉娜本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见除了伺候她的人之外,没人把眼神放在她身上,也跟着弯腰捡了几片树叶,红的黄的绿的各色仿佛有楚河汉街,放在篮子里的不同区域里。
耿清宁瞄了一眼,果然血脉传承,这个大格格应当是继承了四爷的强迫症,就连颜色也得分类。
几人走走捡捡,小的没觉得累,但大的佛拉娜已经摇摇欲坠,知道小姑娘脸皮薄,耿清宁也就没问,直接召来竹轿,率先坐上去。
下人的脚程就快多了,一刻钟之后,众人就登上了山顶。
耿清宁看向远方,整个园子尽收眼底,在这广阔天地间,由于她没文化不能赋诗一首,只能发出朴实无华的赞美,“真好看啊”。
甯楚格则是兴奋的与弘时说着话,经过昨日之后,他们的关系仿佛亲近了许多,二人看着远方,讨论这处是碧桐书院,那处是九州清宴。
弘昼年岁小,还不能清晰的表达他的意思,但他偏偏就喜欢撵着比自己大的孩子玩,凑在哥哥姐姐身边,三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耿清宁只觉得吵闹,稍稍远离几步,走到另一边观看风景,遇见了同样躲开的佛拉娜,二人相视一笑,倒有些心照不宣。
歇了一会儿,又用了点心茶水,一行人继续出发,轿子下山后,沿河走,一路游览到最北面,隐约能看见一些竹篱茅舍,里面似乎有人在劳作。
园子里还有农庄?
耿清宁离近一看,河边有水车,还有几洼水稻,四爷正一副老农装扮,在田间地头忙着劳作呢。
此处正是观稼轩,专为观农桑所建。
几个孩子给阿玛行礼后,都好奇的凑上去仔细瞧,他们是典型的权二代,从没见过这番景象,更没有见过阿玛这般打扮,还在做活。
见几个小崽子都迷糊了,耿清宁反而来了劲,她叫来于进忠吩咐了几句,既然四爷cosplay的劲儿上来了,她自然不愿败坏他的兴致。
不一会儿,几套麻布所做的衣裳被送过来,有大人也有孩子的。
孩子们看着手中的粗布衣裳面面相觑,这种短打的衣裳,他们这有限的几年中也没见过,但见额娘都打算去换衣裳,也一脸懵的进了屋子。
耿清宁换好衣裳,妆发改成了农村妇人的装扮,叫人送来一瓮绿豆汤,挎着篮子去了田头。
她举起手作呐喊状,“相公,天气热,快上来歇一歇罢”。
周围伺候的人都捂着嘴笑,主子这般有兴致,他们自然是要配合的。
四爷抬头看了一眼,见她穿着粗布的衣裳,头上抱着一块碎花布,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仿若一个农家的妇人一般,便知她心意与他一般,眼神中都闪着光。
他也像一个真正的农夫那般,先是高声哎了一声,又回道,“娘子莫急,待我割完这陇地,便来了”。
他弯下腰,镰刀紧贴水稻的根部,微微用力,手中的水稻便被割下,被顺手放在一旁的草垛上,一直割到地的尽头,他才丢下镰刀,径直朝她走来。
日头逐渐高起来,耿清宁等了好一会,将遮阳的草帽的戴在头上,见四爷热得满脸通红,忙将帽子给他,又塞了一碗绿豆汤在他手中。
四爷没拒绝她的好意,一直含笑看着,端起粗瓷碗一饮而尽。
耿清宁捧起小瓮又倒一碗,“相公小心些,莫要摔坏了咱家里这最后一只碗”。
四爷被她逗得直笑,指着她头上的碎花布道,“能做出这种料子的,家里只有一只碗?”
太祖时就定下,良民于夏则冠菊花顶之新式帽,衣粗蓝葛布裙,春秋则衣粗布蓝裙,后来即便宽松些,也多灰褐色,灰绿色,是以即便是片碎花布料子,那也是富裕些的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
耿清宁做出羞怯状,“哎呀,相公,还不是你心疼奴家,为奴家扯了那二尺花布”。
她还抽出帕子甩了两下,“使得人家成为咱们村里最风光的媳妇儿”。
第 129 章
圆明园·十里八村·俏媳妇儿·耿清宁就着四爷的手也喝了半碗绿豆汤。
还是那个粗瓷碗, 不过汤色清澈,喝起来甜滋滋儿的,心口都有甜甜的余味。
身后, 几个孩子动作僵硬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虽说换不换衣裳是自愿原则,但阿玛都穿了, 他们这些做人儿女的自然不能落后, 就连最小的弘昼都被奶娘伺候着换成了葛布做的衣裳。
他没穿过这个,正不自在的到处挠痒, 耿清宁眼神好,清晰的看见他脖子处发红的指甲印。
葛布衣裳粗糙硬挺, 他们从小娇贵到大的,细棉布都是下人拿手搓软才会上身,浆洗发硬后就被被丢弃,哪能受得住这种料子。
甯楚格也刺挠的站不安稳, 她摩擦了手臂, 又摸了摸腰间的衣带, “阿玛,这衣裳不方便干活呐”。
衣裳是长衫长裤,因是着急做的, 略微有些宽大, 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像是古画上的小孩的那副模样。
耿清宁失笑, 他们本来就是古代的一群小孩儿。
四爷伸手摸了摸甯楚格的小脑袋,“晌午后还得干活, 若是穿着短打下地,你们的小皮子怕是不能要了”。稻禾的叶片带有细碎的毛刺, 碰到身上就是一道血印子,长袖长裤多少能护着些。
佛拉娜也是满满的不适应,但见阿玛与耿格格都将粗布衣裳穿着,她便忍着不说,只是有些心疼弟弟,担忧的眼神一直在弘时身上打转。
这“奸妃”为了讨好阿玛,竟然连这些小的都不放过。
耿清宁自然能看出大格格的神色,但她自觉是自己思虑不周,只能赶紧补救一二。
她推了推身边人,“既然晌午后再干活,不如去换身衣裳,刚送来的蜜瓜不错,咱们就不讲究规矩了,在这田间地头上吃,如何?”
四爷听了果然说好,耿清宁就吩咐人把刚才看见的茅草棚给收拾出来,总不能当真坐在泥巴地上。
说是个棚子,其实倒像是个漂亮的竹屋,只有顶部是个茅草的顶儿。
棚底架空,离地一尺有余,三面以竹为壁,以竹帘为门,大片的竹板拼制而成的底部,脱下鞋子坐进去,就是个典型的竹制榻榻米。
四爷摇头笑她怪言怪语,“筵铺于地,其上置席,此乃席居,古礼也”。
唐朝之后椅凳盛行,人们发现坐在椅凳上可比盘腿坐着舒服多了,还不容易受寒气,才择床弃席。
四爷说完典故又让孩子们数坐下席的数量,他道,“《礼记》载周天子之席五重,诸侯之席三重,大夫则为二重”。
皇上应为五重席,他当下贵为亲王,理应为三重席,这些是他的血脉,未来最起码也是个辅国公之类的,坐个二重席不过分。
耿清宁比划了一下,她和孩子们的席子高度是一致的,只比四爷的略微矮一丢丢。
他这怕是强迫症又犯了罢,连坐个席子,还得按规矩来。
她悄悄瞥了两眼身边人,蹑手蹑脚的把自己的席往四爷那边挪了一段距离,盖住了他的席子。
耿清宁努力抑制自己,但嘴角仍然是忍不住的笑意,特别是见他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仍在认真的讲解时候,她更是有种偷偷做坏事的愉悦感。
四爷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块蜜瓜,没拿热帕子擦手,反倒将手放下,用沾了汁水的手偷偷去蹭她的,直到她手也黏糊糊、腻歪歪的,才松开手捏了一块瓜给她,笑着哄道,“乖,吃瓜去罢”。
这是把她当成了弘昼来哄呢。
只是他的嗓音太过低沉缱绻,带有一□□哄的意味,让人脸红心跳难以抑制,一时间耿清宁只暗自庆幸他今日穿的蓝布袍衣袖宽大,没让旁人看见他们相握的手。
略微吃了两块瓜,膳房的人就将膳盒送了过来,众人也没换地方,支了两个膳桌,还在这里用。
午膳也是应景的农家饭菜,米饭不是常吃的碧梗米,而是将大米与黍、稷、麦、菽等混在一起,煮制而成。
肉则是河里捞的鱼,菜是湖里采的藕,地里种的芋头,和田埂边摘的秋菜。
耿清宁看着菜色,推测四爷是想进行思想教育,不过对她没什么影响,不就是杂粮饭嘛,正好她怕孕期升糖快,吃这个正好。
四爷先动过筷子,剩下的人才开始夹菜。
耿清宁是个肉食动物,桌上的鱼自然是她的第一目标,只是这次惨遭食物背刺。
河鱼虽然鲜嫩但腥气重又多刺,炸着吃或者煎制后熬汤最为适宜,但今日是农家饭,穷苦人家油少,自然不能用这种奢侈的做法。
因此,这盘子杂鱼应当是用农家的大酱烹制,即便是膳房大师傅的手艺,也只能评一个无功无过罢了。
耿清宁虽然嘴刁,但是她人怂,四爷有意这般做,她可不能跟他对着来,只夹自己面前的那盘子秋菜吃,没想到又被杂粮饭二次伤害。
干、硬,没有粮食的香味不说,还充斥这一股子豆腥气,嚼到腮帮子疼,待好不容易咽下,还喇嗓子。
耿清宁尽量维持面部表情不变,她偷偷拿眼去看四爷,见他面不改色,与平常用膳并无多少不同。
真是个狠人。
耿清宁只能戳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的夹着,大有一副吃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四爷见她用的不香,顺势拿起她的碗,不过两三口就吃了个一干二净。
耿清宁这才露出微笑,以后她不管血糖的事了,甭管升不升,总比吃杂粮饭饿死强。
一旁的佛拉娜盯着碗,仿佛身边的一切都没看见,不过,她嚼麦饭的力道却大了许多。
她还有两三年就会出嫁,少女心思也曾暗暗想过她与未来额附相处的情景,或许如同阿玛与福晋那般相敬如宾,又或许如同额娘侍奉阿玛那般体贴周到,却从未想过眼前的这般场景。
她塞了一口麦饭,索然无味的咀嚼咽下,她想,若是当初侍疾的是她额娘就好了。
这一顿饭吃得艰难极了,饭菜被撤下去的时候,就连素来规矩的弘时都松了一口气,更别说甯楚格和弘昼,若是在兰院,此刻应当叫第二顿了。
但阿玛在,他们不敢造次,全部老老实实的喝着茶。
四爷清咳一声问道,“好吃吗?”
除了几盘素菜,其他的菜几乎是原样端下去的,碗里的饭剩的也不少。
见孩子们都摇头,四爷又问道,“怎么样才能好吃?”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嘛,点心是甜滋滋儿的才好吃,膳食是有油有盐才有滋味,若想再下饭些,还可以放些胡椒、辣椒。
四爷一一点头认可,又问,“油盐糖还有上好的大米、细面从哪儿来?”
这对于孩子们来说就太难了些,只有弘时有些犹豫的说道,“让他们多种些地,多挣些银钱……”
四爷笑着抚了一下他光溜溜的小脑袋,并没有再问下去,今儿的问话到这里也就够了。
孩子们迷迷糊糊的,耿清宁却听懂了,等孩子们去午休的时候,她就状似随意的问了两句,“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听说马铃薯挺高产的”。
她在膳房吃过土豆,还吃过炸薯条,这是明朝时期被引进中国的作物,这玩意儿产量高,若是推广开,自然能解决粮食问题,人能填饱肚子后,才有心思把东西做得更好吃。
四爷先是点头复又摇头,“这东西虽高产,但多病害,一旦病害,颗粒无收”。
五谷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对于病害已有多年的经验,但马铃薯刚传进来不到百年,除了病害不能解决之外,还有两代之后会减产,无法大量储存等多种问题。
对于王朝的统治者来说,宁愿少收,不愿绝收。
四爷继续解释,“还有,马铃薯储存不当是会吃死人的”。
耿清宁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发芽的马铃薯对于现代人来说应当属于常识,但也有不少父母长辈心疼东西,把芽挖掉继续吃,物质丰富的时代都有这样的,若是在清朝,说不定一家子就这样没了。
“那番薯呢?”她继续问道。
“番薯,贫者以代粮,赖以备荒,其功尤巨”,四爷赞道,“但番薯这东西吃多了腹痛胀气,稍微富裕些的人家仍是以五谷为主”。
说白了,除了那些吃不起饭的人家,旁人都不爱吃那玩意儿。
“皇上知道这是个好东西”,他道,“曾在贵州、安徽等地多次劝民广种,只是收效甚微”。
耿清宁算是弄明白了,这玩意儿人不爱吃,自然推广不开,只有赈灾的时候用得多,她长叹一口气,本想因此苏一把,没想到清朝的这些个皇帝大臣也不是傻子。
算了算了,看来以她的小脑瓜子,在这里是搞不成事业了。
她叹了一口气,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勾住了四爷的四爷的手指头。
第 130 章
因着这陇地, 一帮龙子凤女们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生活,无论大的小的都得下地。
到底不是真正的农夫,四爷花了好几天功夫才将这洼稻谷割完, 而弘时、甯楚格则是每日挎着一个小篮子跟在阿玛的身后捡掉落的稻穗。
其实不过是玩耍而已, 但无论是弘时还是甯楚格都是仔细认真的跟在四爷身后,小眼睛如同一刻不错的盯着地上, 就怕有露网之鱼。
在耿清宁看来, 这陇地只怕比强盗抢过还要干净。
不过,只要不让她下地干活, 她是不管这些的,每日只带着大格格在一旁处理他们之前捡秋的东西。
橡果、榛子等圆润可爱, 磨孔后可做为手串把玩。
松果干燥时蓬松,若是吸满水,松果鳞片就会闭合,可加精油或者香粉于其上, 随着水分蒸发, 香味也会随之扩散, 可以作为加湿、扩香使用,是个天然扩香器。
还有那些圆润的石头,耿清宁打算摆在好看的器皿里, 就像许多盆栽的装饰那样。
至于佛拉娜的树叶, 则是清除叶片, 专为留下脉络作为书签使用。
佛拉娜出去看了一眼弘时, 又给小的这些弟弟妹妹带了绿豆汤才回来,她定睛一看, 刚才泡在盆里的松果已经变成了塔的模样。
怪神奇的。
耿清宁抬头问道,“大格格喜欢什么样的香味儿?”
她打算给自己做个玫瑰香薰, 再用陈皮为四爷做一个,天然的松木香味混着淡淡的柑橘香,有舒气安眠之效。
至于弘时、甯楚格和弘昼,小朋友无需用香,做个小小的加湿器盆栽即可,是以,她只需要问一下大格格就行。
毕竟十五岁的年纪,正应当叛逆,需要尊重的时候。
佛拉娜看着一旁的香料,一时间有些犹豫,她确实知晓一些制香之法,但是这般粗糙的她还真没见过。
耿清宁不知道自己的小打小闹被嫌弃了,她仔细想了想,点了桂花、黄姜、茴香等物,“试一试这个味道?”
大格格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除了不经常运动的原因之外,应当是血液循环不太好,这些东西有暖身安神之效,虽然薰香治病不太可能,但聊胜于无吧。
佛拉娜凑上去轻轻嗅了两下,味道不太浓郁,但闻上去古朴素雅,有一种厚重又踏实的感觉,“谢谢耿额娘,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耿清宁松了一口气,中医的理论是有一定道理的,对身体有好处的东西,闻起来就会很喜欢。
以前她现代的时候,办公室有个特别信赖中药的大姐,甚至喝药喝出了窍门,据她所说,那对症的药喝在嘴里是虽是苦的,但并不难以下咽,若是不对症,加甘草也没用。
小小的松果装在细白的小花盆里,旁边装饰些圆润的石头,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看着可爱极了。
佛拉娜看了好一会,又动手把花盆中的石头按大小从高到低依次摆放,这才觉得顺眼多了。
外头,葡萄提着茶炉、罐子、鬓毛刷、皂角等物品进来了,“主子,您若是有什么事安排奴婢去做便可,何必累着您自己?”
那些都是做书签的工具。
“这些东西还是自己动手才有趣味”,耿清宁拉着大格格坐下一起,“况且还可以打发时间,省得等他们等得心急”。
佛拉娜顺从的坐下,手里被塞了一支猪鬓毛所制的牙刷。
用添了皂角的水煮树叶,大火煮沸一刻钟后捞出,撕去表面的薄膜,然后用刷子轻刷叶肉,洗净晾干后,叶脉书签便做好了。
把树叶刷干净的过程既治愈又解压,耿清宁连做好几个,见佛拉娜也沉迷于此,忍不住得意一笑。
不过是刚初中毕业的孩子,还不是被她的小玩意儿给吸引了,况且,就以他们父女一脉相承的强迫症,大格格就拒绝不了这种玩法。
最重要的是,即便清朝的孩子再早熟,也不应当是这种郁郁寡欢、无甚生气的模样,这样下去,只怕会重演英年早逝的命运。
*
收割、晒谷、持穗、筛谷,每一步四爷都亲自带着孩子们一起完成,当金黄色的稻谷装在袋中的时候,每个人都晒黑了好几个色号。
耿清宁也不例外,虽然她每天都在茅草棚内,但毕竟还有一面不挡光,这么些天下来,她的皮肤确实不如以前白皙。
在美貌上,她绝不认输。
内调外养,她让膳房做了杏仁七白饮,既美白又养生,关键是喝起来口感也不错,另外,又用白术粉、白芷粉、白及粉、白鼓粉、白芍粉、白获苓粉、白僵蚕粉七种粉末混匀后加入牛奶和蜂蜜,自制七子白面膜。
因着黏糊糊的不太好看,她还有意避开四爷。
毕竟,谁不想自己在喜欢的人眼中时刻都是美美的呢。
四爷砻完米回来没见到人,前段日子宁宁每日都会在一旁陪他,而最近这几天他只看见佛拉娜,今日,竟然在九州清晏也没见到人影,他皱眉问道,“你主子呢?”
一旁的宫女扑通一声跪下,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欺瞒主子爷,“主子在偏房”。
九州清晏中,耿清宁与四爷同吃同住,二人都住在正殿。
四爷站了片刻,仍旧先洗漱换了衣裳,等他披上外袍,外面也传来了耿清宁的声音,“怎么今个儿回来的这般早?”
平时最起码要到巳正一刻才会回来,今儿怎么提前下班了,害得她面膜还没做到时间就赶紧洗掉。
四爷上前迎了两步,二人携手坐在榻上,“今日只剩最后一些稻谷,孩子们正在砻,我就先回来看看你”。
这不就是想她的意思嘛。
耿清宁甜蜜的凑上去亲了一口,“我也想你”。
四爷低头亲了好几口,还双手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宁宁,你眉毛里头白白的东西是什么?”
耿清宁忙起身到镜前一看,许是刚才洗脸的时候太急了些,竟然还有一点点白色的东西挂在眉毛上,而她还顶着没洗干净的脸与他谈情说爱······
太让人丧气了。
重新打水净面还抹了面脂,耿清宁还在争辩,“哪个女子不想更美一点,我这是美容美肤,懂不?”
她凑他更近,逼问道,“你说,我美不美?”
四爷仔细的上下打量,素白的小脸娇嫩如三月的桃花,唇色比石榴花还要娇艳,杏眼波光潋滟,勾人心魄,秋日的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人比光耀眼。
*
对耿清宁来说,圆明园的生活就像是在天堂,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她跟四爷。
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那些人,也可以欺骗自己那些人不存在。
只是快活的日子总是短暂,颁金节在即,总是要回府的。
这些天四爷亲手割的水稻也都带了回去,除了留下尝鲜的,大多数都送进宫中。
就像从乡下回城的时候,总要带些土特产,更何况全程不假于他人之手的农产品,总是显得稀有而又珍贵。
毕竟心意最重嘛。
皇上应当是挺满意的,给德妃娘娘赏了好几回菜,娘娘感念天恩,次次都吃的干干净净。
皇上高兴,娘娘也就高兴,四福晋在永和宫的位置本就靠前,此刻几乎挨在了娘娘边上,府中的几位阿哥格格更是挨个关心了一遍。
“你是个有功的”,德妃娘娘牵着福晋的手慈爱的笑道,“把府里照顾的很好”。
福晋面上微笑,心中却忍不住发虚,眼下府上两个阿哥两个格格,没有一个是她所出,也没有一个养在她的膝下。
德妃娘娘拍了拍她的手,这不是一个明白人,皇后娘娘在的时候,满宫里这么多阿哥公主虽有自己的亲生额娘,可无论哪一个都得喊皇后娘娘为皇额娘,若是以后哪位皇子荣登大宝,皇后娘娘就是圣母皇太后,那可是要排在母后皇太后之上的。
福晋坐立不安的呆了一整天,回府之后就命人将四爷请过来,“过年的时候娘娘就赏了人,如今已是颁金节,是不是该把人抬进来了?”
四爷早就忘记此事,他想了想最近递进来的帖子,没有来自武姓的,应当不是外头有人找福晋帮忙,那就是今日在宫中娘娘提及了此事。
“那就接进来罢”,他点头道,“不过最近府中事忙,不必大办”。
忙?忙到天天呆在园子里种地?
福晋心中不是没有怨气,但此刻仍旧柔顺应下,“置办一桌席,叫几个格格陪着新来的格格吃一顿如何?”
上回宋氏趁她不注意,又把爪子伸出来,好在没让她动手,叫四爷亲自给剁了,也不知如今他对宋氏如何作想。
“不必”,四爷摇头拒绝道,“耿氏怀有身孕不宜饮酒,至于宋氏,以后她不会从院子里出来了”。
这回福晋应下的时候就真心实意多了。
主子都发了话,没过几天,武氏就安安静静的进了府。
她是从家里抬进来的,比宫里强上不少,最起码箱笼能带两个,身上还能背着一个包袱。
对于嫁了人的女子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底气,只是在这雍亲王府中有些不够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