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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doport商场。
圣诞节还未到来,人们却已经做好了准备,广场上摆着高大的圣诞树,驯鹿和圣诞老人热情地派发着礼品。
织田作之助从头套内向外看,咖啡厅落地窗边的少年分外显眼。这是工作的第三天,工藤有希子的孩子——那位少年的存在感异常鲜明,属于杀手的敏锐注意力让他能够轻易分辨对方的存在。
与初次登场时的随意不同,之后几次的目光带有明显的目的性。
但这和驯鹿没关系。
织田作之助继续兢兢业业地发礼品,偶尔还要提供小孩拥抱与合照服务。
咖啡厅内,工藤新一盯着广场中央的圣诞老人,视线却总是想往驯鹿身上飘。
“虽然圣诞老人是否拿着刀值得在意,但驯鹿不知为何也微妙地令人在意……”工藤新一喃喃自语,“为什么呢?”
出于在意圣诞老人腰里别着的究竟是什么,工藤新一决定自己暗中观察。由于父亲是侦探小说家,他从小对推理十分感兴趣,遇到不解的事情必定要探究到底,所以他抛下父母,一个人来这里观察了。
圣诞老人和驯鹿没有什么古怪的举动,工藤新一忍不住怀疑自己多想。
他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时发现对面的桌子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小孩,发尾微卷,年纪看起来只是小学生,但身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一身黑西装,在这个冬季显得过分单薄。
工藤新一看了一圈,没看到任何大人同行的痕迹,不由皱眉。
是一个人吗?
小孩侧首向外望,所望之处是那位沉默寡言的驯鹿。
目光平静,在咖啡厅温和昏黄的灯光下沉重又压抑。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小孩怎么会露出那么复杂沉重的神情呢?
小孩抬手端起咖啡杯,饮了一口后苦着脸放下了,这样看来就有些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了。
之后大约有半小时的时间,期间工藤新一在观察圣诞老人的同时也注意着对桌的小孩,奇怪的是,工藤新一的观察带有原因,而小孩却也一直注视着广场中央的圣诞老人和驯鹿组合。
半个小时之后,小孩跳下凳子,风一般地从工藤新一身旁经过,五分钟后工藤新一在广场中央看见了他的身影。
小小的少年在与驯鹿拥抱。
*
那个小孩一上来就抱住了他。
力道不大,可以轻易挣脱,但对方一直埋头不语,织田作之助甚至不知道他的模样。
织田作之助看着只到腰间的陌生孩童,满心疑惑,他扬着胳膊,呆了呆,轻轻地回以拥抱。
怀里的身躯微微一震,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露出脸来。
鸢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孩童对织田作之助微笑。
“呀,你好,驯鹿君。”
驯鹿玩偶服下传出一道闷闷的回声,织田作之助回答说:“你好。”
陌生的孩童抱的更紧了。
对穿玩偶服的织田作之助来说这点力道无关紧要,孩童抱的是玩偶而不是他,思考之后,织田作之助问他:“是要拍照吗?”
“是哦,你能摘下头套和我一起拍照吗?”
孩童的要求让织田作之助有些意外,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甚至友情提供了额外服务,一张戴头套一张不戴头套,陌生的孩童从崎原和夫手中接过手机,拿着小礼品向织田作之助道别。
“再见,驯鹿君。”
“再见。”
织田作之助目送着他离开,戴上头套,在黑暗中垂眼,不知为何有些茫然。
……有什么不对。
是什么?
不知道。
从那场古怪的梦开始,或者说,从他写下应聘港口黑手党的简历开始,一切就显得十分古怪。
莫名其妙的眩晕,似曾相识的痕迹,以及突如其来的恍惚与茫然。
一切都昭示着古怪,织田作之助闲暇时思考这件事,却始终不得要领,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去医院诊断一下。
但总体上来说,这些对织田作之作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起码目前为止,他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扮好驯鹿,赚取生活费。
夜幕降临,崎原和夫向织田作之助道别,男人一整天都显得有些沉默和心不在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织田作之助想到那天在他腰间看到的刀,虽然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但已经做好了事件发生时出手制止的准备。
咖啡厅中依旧亮着灯,但工藤君已经不在其中,想必是厌倦了等待,早已离开了。
织田作之助回到家中,简单地填了肚子,洗漱之后爬上了冰冷的床铺。
想吃辣咖喱饭。
织田作之助在黑暗中想,抽空去吃吧。
*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一对夫妻离婚,七岁的儿子与母亲去往沿海,父亲一个人生活,十年后,父亲与儿子重逢,这十年间母亲早已再婚,儿子在重组家庭中犹如隐形人一般生活着。父亲与儿子重逢后并没有频繁见面,但每次见面,父子之间洋溢着欢快的氛围,被快乐包围的父亲没有注意到儿子隐藏在衣物下的淤青,以及邀请一起去泡澡时儿子不自然的拒绝。
——他只是还觉得陌生,只要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一切都能变好。
父亲乐观而又充满期望地想。
他的想法十分美好,却再也没了实现的机会。
儿子从学校的天台跳下,像振翅飞翔的鸟儿,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一直备受欺凌的儿子,在又一次严重的欺凌中选择了逃离,父亲在儿子的葬礼上失声痛哭,擦干泪后决定替儿子报仇。
他详细调查了欺凌儿子的主力的生平,雇了私家侦探调查被命令停课反省的欺凌者,儿子自杀前后的事情都被调查的一清二楚,谋划好一切后决定报仇。
dodoport是横滨最大的商场,那个学生家里很有势力,爱热闹,圣诞节必定成群结队和狐朋狗友一起前来,而这位父亲也已经收到了消息,欺凌者的反省时间结束,一连两天都愉快地骑着摩托飙车,给其他人带来许多困扰。
父亲的名字是崎原和夫。
他已经等待了很久,报仇的时刻即将到来,只要杀了这个人,一切都能结束。
一整天,崎原和夫都兴致高昂,平静的面容下压抑着兴奋,与前四天的沉默截然不同。
织田作之助察觉到了这一点。
男人眼底的红血丝愈来愈多,某种程度上昭示着事件即将发生。
“是因为圣诞节吗?”织田作之助主动开口,“你看起来很高兴。”
崎原和夫惊讶地看他一眼,少年很少主动说话,但很有礼貌,与儿子的活泼截然不同,他心中漫上苦涩,笑了起来:“很高兴哦,说起来还没跟你说呢,merrychirstmas,织田君。”
但是儿子在他面前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他也不知道,儿子死去之后,崎原和夫才发现他对那个孩子一无所知。
见面时仅仅是看到那个孩子欢快微笑的脸,他便心满意足,被快乐冲昏头脑,什么也没能发现。
每每想到这里,悲哀、自责和愤怒便如同烈火一般灼烧着崎原和夫的心脏,疼痛化作复仇的决心。
——很快,很快就能结束了。
“merrychirstmas,崎原先生。”
织田作之助隔着头套审视着崎原和夫的神情,对这句问好有些意外,但有样学样地回答了他。欢快的节假日与黑暗中潜行的杀手毫无关系,以往的节日问候来自于便利店店员,那些出于职业素养问候的人们。
如今织田作之助也是其中一员。
工作时间开始,在圣诞节这天客人比往常还多,在欢快的旋律中圣诞老人和驯鹿向客人派发礼品。
工藤新一对今天尤为重视,捧着热乎乎的罐装咖啡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
他也发现了圣诞老人远比前几天热烈的兴致,即使不明显,但言行之间却能看出一二。
驯鹿君一直在默默工作,他与圣诞老人相处时间最多是否发现了什么,工藤新一不知道对方是否发现了圣诞老人身上带着的刀。
为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事费心观察在别人来看也许不能理解,但工藤新一一是实在是好奇,二是不想当父母之间电灯泡。
圣诞节当天。
5:00p.m.
dodoport外的人更多了。
崎原和夫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震动了三次,一次十秒。
是崎原和夫与私家侦探约定的信号,这意味着欺凌者已经朝dodoport走来。
崎原和夫借从箱子中搬礼品的机会看了眼手机,上面代表欺凌者的红点在向他所在的位置靠近。
他收好手机,抹了把脸,端着礼品走出角落。
工藤新一不留痕迹地靠近了一些,手里的咖啡微凉。
咋咋呼呼的学生结伴而来,为首的是崎原和夫的目标。
欺凌者拍了拍驯鹿君的肚子,力道很大,毫不客气,又大大咧咧地朝圣诞老人伸手。
“圣诞老人,给我礼物吧。”
圣诞老人似乎不感到冒犯,微笑着搬出一堆礼品,欺凌者和他的同伴们围上来挑选,咋咋呼呼地讨论着,没有注意到圣诞老人在礼品后拔刀的动作。
他一刀向欺凌者刺去,礼品挡住了他的动作。
织田作之助以不符合笨重驯鹿的迅猛动作跃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挑选礼品的学生们吃了一惊,目光落在那把闪着凛冽寒光的尖刀上,片刻后人群中爆发出尖叫。
“织田君?!”崎原和夫试图挣脱,却没有想到少年的力气远比他想的还要大,“不要阻止我!”
欺凌者察觉到他的刀对准的是他,反应过来后冷嘲热讽:“是哪家精神病院没关好吗,竟然放出你这么个疯子——啊啊,今年的圣诞节简直是噩梦啊。”
“闭嘴!畜牲!”崎原和夫暴跳如雷,转而向织田作之助哀求般的嘶吼,“织田君,松手!求你了!松手!只要杀了他——”
织田作之助:“杀人……是不对的。”
前杀手说这句话或许很可笑,但崎原和夫不该杀人,这种情况下仍旧喊他织田君的崎原和夫这么做肯定是有缘由的。
……为了复仇吗?
“连个穿着玩偶服的人都挣不脱,你是废物吧?”
欺凌者火上浇油。
“废物”触动了崎原和夫的神经,在勇太的手机中他看到过一个视频,时长三分钟,勇太,他的儿子大声念着同一句话。
“我是废物。”
画面外是畜牲们的嬉笑,勇太的神情如死灰般绝望。
而儿子在视频标注时间的第三天,若无其事地笑着与父亲见面。
……身为父亲,他什么也没发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都是你的错!畜牲!我的儿子——勇太他——”崎原和夫嘶吼,眼泪和汗水一起滑落,青筋暴起,自责和愤怒让他的面容扭曲,没有平常温和的模样,“杀了你!!”
织田作之助隔着头套怔怔地看着他,明明嘶喊的不是他,可喉咙发紧脸颊发烫,世界离他远去,眼中只有崎原和夫悲切的模样。
是为了复仇。
意识到这一点后,织田作之助忽然一阵窒息,心脏如同被捏住了一般,眨眼间,窒息感消失不见。
他松开手。
崎原和夫冲了出去。
欺凌者来不及逃跑,崎原和夫死死攥住他的肩膀,带着滔天恨意连捅两刀,第三刀没能成功,一个足球飞来击中崎原和夫持刀的手,尖刀当啷落地。
踢球的是工藤少年。
警车呼啸而来,警察上前制住崎原和夫,人群渐渐散开,在一片混乱中工藤新一望着呆站在原地的驯鹿君。
他看得很清楚,不是圣诞老人挣脱了驯鹿,而是驯鹿君松了手。
一直紧紧握着圣诞老人手腕的驯鹿君,再听到对方的悲鸣后,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