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想拜入逍遥派?却连个外门弟子都没能进?”
柏青霄手一使劲,把人从地上拉起,给自己随手下了个除尘咒。
还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少年顺着他力道起来,仓促地点了两下头就想糊弄过去,急忙道,“但是、但是我天赋不差的!”
他握紧了双拳,激动道,“我是单属性火灵根!”
这有什么特别的。柏青霄想,我还是个单属性木灵根呢。
但凡能有一定成就的,要么天赋异禀,要么勤奋过人。
倒是火灵根,很适合炼丹啊。
给我当烧火小厮好用的紧。
少年看出他面上的不以为意,忍不住道,“是天灵根!天灵根很少见吧!”
当时他在测灵根的时候,那检测的法宝球爆发出烈焰的颜色,随后散作漫天星光,灼灼而下。
在场的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呼。
——天灵根!
——世所罕见的天灵根!传闻修炼一日千里!
——竟然来到我们门派了!
“那时候,不少长老都说要收我为亲传弟子!”少年想起了什么,脸色逐渐灰败下去,“可是……”
“可是什么?”柏青霄早已知道缘由,此时却忽然有了试探此人的心,“天灵根的弟子,怎么最后没人要了?还偷偷跑来后山。”
少年欲言又止,最后一闭眼,咬牙吼道,“因为我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前辈,既然您如此厉害,能活死人肉白骨,化腐朽为神奇……”少年跪下,抱着他的腿,“那您看,能不能救救我?您别看我这小身板,我很能干的,定做牛做马,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柏青霄笑了一声,没说话。
他干嘛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何况还是九头魔蛇,那毒物与九转仙草共生,只是除了少许秘境,九头魔蛇在别的地方早灭绝了,他去哪找九转仙草做解药。
想来其他人也这么想,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培养一个徒弟可不容易。
注定早夭的花没有培养的价值,哪怕是罕见的天灵根。
少年眼里的光一点点黯下去,扣紧的五指慢慢松了下来,只是很快又抓紧了,抬起头,急促道,“那前辈,求您收我做弟子,我会自己想办法救自己!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求求您!”
他跪伏在地,虔诚地一声又一声地磕着响头,哪怕额上已然通红破皮,速度却没迟疑一分一毫。
“求求您!”
柏青霄沉默良久,方才道,“起来吧。”
方才磕头磕的起劲的少年一愣,怔怔地看着他,额上还带着伤。
刚才不是还耍赖吗。如今倒是直,也不会再纠缠一下,脸上全然是那被拒绝后委屈到要哭出来的模样。
“拜过了,那便奉茶吧。只是委屈了你,可能得随我回去,才能为你点上长明灯。”柏青霄笑着一挥手。
少年面前多了一矮桌,桌上一盏茶。
柏青霄都能从他那副如在梦中神情里看出了难以置信、甚至激动到几近昏厥的情绪。
但少年没晕过去,他咬着唇,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瓷杯往上递去。
他动作很慢,神情很认真,但茶杯还是颤着、抖着,如同一颗不安的心。
柏青霄伸出一只手掌,稳稳托住那颤抖不止的茶盏,冲他温和一笑安抚着,一手拿开杯盖,仰颈一饮而尽。
少年紧握着双拳,呆呆地看着柏青霄喝完了拜师茶,才似回过神来,弯下腰,双手按在草地上,额头甫一碰地,“弟子裴庚——”
他眼眶通红,酸涩不堪,终于撑不住。一眨眼,一滴泪随着重力,无声落下。
他跪在柏青霄面前,柏青霄看不到他模样,只听见少年声音哽咽,却坚毅有力,落地有声,“——见过师尊!”
眼看天色不早了,尚且是凡人的裴庚面色微白。
练了一炉废丹,反倒阴差阳错得了个徒弟。柏青霄心情正好,把他外伤治愈后。柏青霄隔空拂过小徒弟额头,冰冷的指尖一点裴庚额间。
裴庚惊的条件反射闭上眼。
却感觉到那一点冰凉渗入肌肤,入了骨头,闯进他身体不知何处,灵台清明,神魂稳固。连同身体内部莫名升起一阵暖洋洋,舒服至极。
柏青霄挪开手,只见食指指腹从裴庚额间拉出一条微乎及微的神魂来,窜入他手内,与他灵识相通,成就师徒缘分。
往后若裴庚在哪里不甚陨落,他也能感知的到。只希望这一天不要到来。
也许太过舒服,裴庚肚子忽然咕噜噜发出抗议的声音。
柏青霄看着新鲜出炉的小弟子,对方红着脸低着头,抱着肚子不敢吱声。
他拍了拍小徒弟肩膀,好笑道,“随我回去,饿不着你。”
裴庚点了点头,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先发出了尖叫。
原是柏青霄从芥子里捏出一片叶子,往前弹去,叶子化为扁舟大小,离地两米高。柏青霄随手拎着裴庚后脖颈就把人甩上去,自己跟着跳上去。
叶子扁舟慢吞吞起飞,很快就翻腾在云间,一瞬过了几个山头。
落地时柏青霄回头看一眼,裴庚那小子还苍白着脸,趴在那里要死要活地吐着,头晕目眩,抱着船头木板,死活不肯下来。
“这胆子!”柏青霄好笑摇摇头,由得徒弟自己折腾,自己推门而进。
因为他不喜人打扰,此处本该没有一个人影。
只是他推着门进去,一瞬却感觉到了屋里的气息。
柏青霄有些诧异,能有这般修为破了他的阵法,除了这门派掌门长老也没几个了。
而与他相熟的……屋子越来越近,进了大厅,柏青霄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喝茶的燕客。
——正是这逍遥派的掌门人。
柏青霄拢了拢袖子,还没说话。
燕客见了他立马站起身,迎过来,笑道,“哎哟喂,可算回来了,我还想你去哪了呢?”
柏青霄臭着脸,没说话。
燕客亲热地拉着他坐下,自己倒站着,“柏兄啊,这是谁惹了你,一幅坏脸色,告诉我,我立刻去给你找场子。”
柏青霄扯回被他拉着的袖子,垂下眼,自己捯饬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们宗门的炼丹师着实多了些,炼丹室日日满人,当真人才辈出。”
这是埋汰他呢。
燕客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笑道,“嗨,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那炼丹室有什么可去的,炉子又不好用,我这有个刚得来的法宝,你且看看。”
说罢一挥手,一尊乌黑描金的大炉落在面前。
柏青霄原不打算理会,但只一眼,立刻心花怒放。
这炉子一看,就是、就是好多灵石啊!
像一个灵石山明晃晃堆在他眼前。
刚才炸了一半身家的柏青霄一个箭步冲上去,着迷地摸着那大黑炉子,触手凉润,探入法力,顿时眼里冒光,“地级中品灵宝!”
燕客道,“不错吧!”
柏青霄对那炉子又摸又看,爱不释手。余光一瞥,见燕客正笑眯眯看着他,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于是理智回了些许,轻咳了几声,收敛了财迷的情态。他背着手,瞥了燕客几眼,面色冷淡,“哼!一个地级法宝而已。”
燕客早已习惯他表里不一、喜怒无常的性子,也不急,慢吞吞道,“可是除了这个,还有‘火羽岛’的秘境钥匙。”
他慢悠悠地拉长声调,似乎很是惋惜,“只是这些个俗物,到底是入不了柏兄的眼,可惜了,可惜了。唉!”
柏青霄眼睛一亮,很快又逼着自己收敛了些,清了清嗓子,“虽然是入不了眼,但是也不介意收下。说吧,这回又是哪家托了你来。”
“诶!不是哪家,”燕客乐颠颠道,“是我妹妹家那不成器孙子,出去历练中了毒,家里人好不容易给他找齐救命的草药。只是那药草只有一份,不敢轻易让人试。所以,便托我来问问,柏兄,你可愿走这一趟啊?”
虽然元婴期在修真界来说算不上什么人物,但若加上个后缀——元婴期的医修,那绝对是各方势力都不敢轻易得罪的身份。
谁让与剑修相比,医修成长速度如此缓慢呢?元婴期在医修中是不可多得的存在。
尤其是——出身神农谷的元婴期的医丹双修。
柏青霄也算修真界中颇有名气的奇葩能人了。
毕竟神农谷虽赫赫有名,弟子却甚少出现在修真界,这位反倒是喜爱游历,还似乎灵石奇缺。
别看柏青霄炸炉炸得欢,那是因为他总是尝试着炼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
别人是规规矩矩找丹方学炼丹,他却是喜爱自创丹方的人物。只要不乱来,平素出炉的丹药那是一堆人抢着要。
柏青霄摆着副高人模样,瞥了眼燕客,道,“那除了这两样,灵石多少?”
“这个数。”燕客朝他比划了下,“值吧?”
“哼!”柏青霄直接把大炉子收回芥子去了。
燕客便晓得这人是接了活的,笑着摇了摇头,叮嘱道,“柏兄啊,那孩子病情怠不得,下个月前再不解毒,就要废了。”
“我心里有数。”
躲在一边的裴庚眼看着两人谈完了正事,方才试探性地喊了声,“师尊?”
谁?柏青霄的弟子?又是一个医修?那可得好好处处关系。燕客挂起满脸笑容,扭头一看,惊了,伸出手指指着他不可置信,“你你你!你不就是今日那验出天灵根的人?”
怎会在这?
还做了柏青霄徒弟!
裴庚见柏青霄看了他一眼,但没说话,自己琢磨了下,走过去,冲掌门颔首,“师叔好。”
“噗哈哈哈!”柏青霄笑的往后一倒,坐在椅子上,兀自摇了摇头,却什么也不说,只翘起腿,抬手便要拿茶壶倒水。
裴庚连忙过去接了活,站在旁边,弯着腰小心翼翼给自己师父倒了杯水。
斟的七八分满,柏青霄曲起两指,轻轻抵着茶壶肚往外推了推,动作虽小。裴庚却觉得那力道无可推拒。
这看不见的力量,莫非,便是仙人么?
他眼观鼻鼻观心,把茶壶放下,乖乖立在一边。
燕客瞪大了眼,“你这孩子,乱喊什么!”
裴庚琢磨了一下,字斟句酌,“师伯……?”
燕客见柏青霄只是笑,也不解释,闷着气,只得直接说点破,“叫前辈就好,乱喊一通,若叫你真的师叔师伯听了,我可如何自处?!”
裴庚讶然睁大了眼。
“傻孩子,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跟了哪门哪派的师父吧?”燕客牙疼道。
裴庚瞪圆了眼,扭头看他那师尊,只是初时看着稳重温和有礼的师尊,此时不着调极了,在椅子上笑成一团,边笑边抖,抖得杯里的水都洒出了些,溅在青衣上,落下一个湿痕,很快又被扫去。
裴庚在师尊那不靠谱的笑声里,立在那里,满眼茫然,小小的脑袋里大大的疑惑。
这里不是逍遥派吗?
逍遥派不是剑修为主的门派吗?
他拜的不是逍遥派的师父吗?
他要学的不是怎么成为一个杀伤力很强的剑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