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孩一个叫闻春,另一个叫闻萱。
闻春是闻大姐家的姑娘,生在大年初一春节那天,到现在三岁八个月大,此刻穿着白色的小短褂,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正乖乖巧巧地站在饭桌旁。
闻萱是二姐家的,比闻春小三个月,长得和闻春很像,乍一看两个跟双胞胎差不多。
特别是那眼睛,仿佛跟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似的。
也就是闻春脸偏尖,而闻萱脸偏圆,否则闻嘉嘉得废一番功夫去认她俩。
闻嘉嘉觉着闻萱这姑娘脾性要比她姐活泼大胆些,这会儿轻挪脚步往灶台这边靠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看呢。
“别嗦手指,快洗手吃饭。”闻嘉嘉端着碗时顺手把她嘴里的手指给扒拉出来,黑不啦叽的真是没眼看。
米粿片儿汤全盛到了个大碗中,闻嘉嘉又分别舀些到饭碗里。
两小孩已经洗完手了,怯生生地坐上桌,又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然后无声地拿起勺子,仰下巴吃。
吃一口,还偷瞥一眼。
“……”
闻嘉嘉顿时觉得她穿的不是她们的姨妈,而是她们的后妈。
她有心想说什么,但吃饭时间她不爱教育人,食物来之不易,别平白坏胃口。
米粿片儿汤香得很,猪油香和米香融合在一起,配着水嫩嫩的青菜和炒过的鸡蛋,完全不需要鸡精味精这种调料来提鲜,食材本身的滋味就够鲜!
烂却依然有嚼劲的米粿片既不松散也不粘牙,多咬几下独有的米粿香便在口腔中绽放。
刚捶打出来的新鲜糍粑是啥味儿,这个米粿就是啥味儿。
嚼着嚼着,闻嘉嘉的心蓦然就安了。两个小孩也渐渐放开吃,能听到勺子和碗的碰撞声了。
瞧吧,一碗朴实的食物就能让人安心。
—
对于闻嘉嘉来说朴实,对闻春和闻萱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
从过年到现在,她们头回吃得这么好,一时之间竟忘了还有位陌生的大姨在旁边。
两小孩瘦瘦小小的,坐的是偏高的凳子,可见闻家人对她们也颇是喜爱。
原主的身体缺少油水与细粮,所以即使闻嘉嘉深觉自己已经吃够,本能却让她盛一碗后再盛一碗,直到胃撑之时才不得不停下来。
“天呐。”
闻嘉嘉摸着肚子不可置信地想,她竟然吃了三大碗的粿片汤。
要晓得乡下土碗可不小,两个手都合不起来呢!看来要提早考虑食物的事儿了,食物危机近在眼前啊。
两小孩倒是一人只吃大半碗,同样也吃得肚皮滚圆。
煤油灯渐暗,厨房昏暗。随着屋外一阵风吹来,煤油灯又暗几分。
闻春熟练地用竹签子挑挑,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看着闻嘉嘉忙活。
闻嘉嘉在忙啥?
忙着赶鸡入笼。
厨房边上有一扇门,门打开就是屋子的后院。
后院足有30多平大,瞧着很平整,像是这几年才开荒好的似的。
这么大的地都用篱笆围着,靠近屋子的地方做了排鸡笼。
鸡笼是用木头做的,顶上还装了瓦片,底下还做了垫高层,半点不怕漏雨。记忆中,当地冬天不算冷,大概也不怕受冻。
离屋子最远的地方建了猪棚和茅房,只是目前没在猪棚里头见到猪。
闻嘉嘉想了想,转头问:“春儿,咱家有养过猪没?”
闻春赶忙从凳子上下来,跑到后院门口腼腆道:“养了。”
小姑娘的声音小,但很清脆,说完后就又匆匆忙忙移开眼神不敢看她。
闻嘉嘉心想,大概是去年养了,再早她怕是记不住。
不过这年头家里能养猪吗?她没太搞懂,决定找机会问问村里人。家里如果能养只猪的话,别的不说,年底的肉总是不愁的。
除去鸡笼和猪棚,后院剩下的地方堆了不少土砖和柴火。
而小菜地也在后院旁边,入口处同样用竹子做的篱笆门围着,防止鸡进入菜地。
“咯咯哒!”
鸡到处跑,闻嘉嘉拿着扫帚到处追。
大部分的鸡已经养成了进笼的好习惯,她只需把那两头刺头鸡赶进笼就算完工。
此刻,夜幕彻底降临。
屋外漆黑一片,村口小路隐没在黑暗中,唯有村中心能看到点点灯光。
根据昨日来帮忙的婶子们所说,今年年初那会儿大队部通了电安了灯,往后他们浮阳大队也算是有电灯的大队了。
婶子们还说,或许明年年底时他们大队的队员家也能通电安灯。
闻嘉嘉只希望这事是真的,她完全不习惯没有灯的日子!只是拉电线需要的钱可不少,她得想办法在这之前凑够这笔钱。
想到钱……无语凝噎片刻,转身回屋。
洗完碗,锅里还留有热水,她准备给自己和两个小孩洗洗。
大夏天的,再不洗她就要臭入味儿了!
闻嘉嘉把原主父母房间里的大桶搬出来,哗啦啦地往里头倒水。
家里的水是今儿早晨村里人给挑的,不仅把厨房的水缸给挑满,连堂屋天井旁两个大水缸也给挑满,所以家里暂时不缺水用。
滚烫的热水掺和凉水,闻嘉嘉摸摸,觉得温度差不多后,就招呼两孩子过来:“来,脱衣服洗澡。”
两孩子傻愣站着不敢动。
闻嘉嘉“啧”了声,一把将闻春和闻萱拉过来,“一身汗味不洗晚上能睡着啊。”
说着就把两人衣服裤子鞋子都脱了,然后撑着姐姐的胳膊窝儿,把她放入水中,放完她再放妹妹。
灯火在水面上摇曳,熠熠如光下的钻石珠宝。
两个孩子进入,水面微抬。闻嘉嘉手靠在大桶上,一脸严肃地道:“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我要是喊你们你们得应晓得不?我又不是山坳里的狼外婆,怕啥呢。”
“狼外婆”三字吓得俩孩子头都缩了起来,闻嘉嘉也不管了,去房间里拿出块布来帮她们擦洗。
闻嘉嘉还想找香皂,但两天似乎都没在家里看到这玩意儿。
“咱家有没香皂?”她问。
“香皂是啥?”闻萱好奇问。
闻嘉嘉:“洗了能滑溜溜的……算了,有没有肥皂,就是洗衣服的皂子。”
闻春是个聪明孩子,很快领悟,小小声说道:“家里没有,美花家里才有。”
“美花是谁?”闻嘉嘉听到没有,也就不折腾了,直接清水帮她们洗。
闻春疑惑道:“美花就是美花啊。”
行吧!
闻嘉嘉用这快报废的毛巾用力搓洗她们身上的污垢,搓出一条一条的小黑虫。
这两孩子是真脏啊,她嘴角抽抽,又问:“你俩上回洗澡是啥时候。”
俩小孩回答不上来,小小的脑袋里除了今天昨天前天就没有其他日子了。
洗澡,恐怕是大大大前天的事儿吧。
小孩子很快洗完,闻嘉嘉给她们穿上干净的衣服,把她们抱到闻大姐的房间去。
闻嘉嘉昨儿晚上就睡在闻大姐的房间里,被褥啥的都被她换了,今儿早上出门前还把被芯放在前院爆晒了一日,晒得透透的,这会儿正散发着太阳独有的气味儿。
闻大姐房间分上下间,从厨房这边进的是上间,上房间比较小,因为常年没有太阳晒,温度也比较低。
这里是预备给闻春睡的,床架子已经打好了,床上还放着几张去年做的新稻草垫,以及一些散稻草。
闻嘉嘉此时还不晓得散稻草有啥用,以为是引火的呢。不过生活很快会给她上一课,让她摔个跟头。
床下则是堆放着竹篮竹筐等物品,房间角落甚至放着竹衣柜,墙上也挂着很多竹帽,她猜测是闻大姐夫做的,闻大姐夫大概是位手艺精湛的手工人。
先抱闻春,再抱闻萱。
她们身上是干净了,头发还脏着。
闻嘉嘉想了想,又去找两毛巾来,把她们的头发绑上。
她把房间里的煤油灯放在靠床的桌子上,认真叮嘱道:“小姨现在去洗澡,你们乖乖的在床上玩儿,不许动灯知道吗?”
两姐妹点点头。
闻嘉嘉:“说话。”
两姐妹:“知道了。”
闻嘉嘉这才满意,转身去厨房洗澡。
也是够够的了,家里连洗澡间都没有,她很好奇从前闻家人是怎么洗澡的。
因为有两孩子和煤油灯同在一屋,闻嘉嘉也不敢磨蹭,这澡洗的要多快有多快。
她洗完的那刻咬牙发誓,一周内,她一定要搞到块香皂!
闻嘉嘉穿好衣服,把木桶放倒晾,然后吹了厨房的煤油灯匆匆回屋。
家里的大门和后院门都已经关好了,回屋后她还把房间门给插上门闩,心想就算有人能从大门进来,也进不了房间。
闻春和闻萱果然安静地坐在床上,闻嘉嘉随手绑好头发,上床后对她们说道:“来,咱们来聊聊。”
她一本正经道:“我呢,是你们小姨。你们知道小姨是啥意思吗?就是我,是你们妈妈的亲妹妹。你们的爷奶,就是我爹妈。”
两孩子眼睛慢慢瞪大,闻春还微张嘴巴,满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闻嘉嘉手痒,捏捏两人脸蛋:“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我可不是坏人。”
闻春歪头,细声说:“你和二姨一样?”
闻嘉嘉伸出大拇指:“对!”
闻萱却说:“我没在家里见过你。”
闻嘉嘉又道:“那是因为我在其他人家里呢,现在我长大了,我就回来了。”
闻萱:“那妈妈去哪了呢,真死了吗,美花说我妈妈死了。”
房间当即寂静非常。
良久,闻嘉嘉不晓得怎么回答,她认真想了想,只说道:“你们爸妈爷奶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我也不晓得是哪儿,但我知道他们都很舍不得你们,托我照顾你们呢。或许有一天……你们能够再见到他们。”
小孩不晓得“或许”是啥意思,她们只注意到“再见到他们”这几个字眼,于是脸上立刻绽放浅浅地笑容,似乎也没那么怕闻嘉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