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风声呼啸,树叶狂舞不止,整个世界仿若命悬一线,海潮与风浪冲进人类甜睡的梦中。

    房间里的明怀鲤原地站着,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男朋友……优秀的青年医生……总是温柔深情的英俊男人……谢望潮……呢?

    他明明亲眼看着一切发生,大脑却根本无法处理这些画面,他想逃跑想尖叫,可他却丝毫无法动弹。

    前方,那个疑似谢望潮的东西,已经慢慢脱下了覆盖在精美躯体上的所有人皮。厚厚一层人皮,像一件衣服一般,被随意丢在地上,萎缩成肉色的一小团。

    人皮之下是不可名状的怪物。

    那怪物庞大丑陋,占据了一大块地面,不断蠕动伸展。

    触手……无穷无尽粗壮漆黑的触手……恍惚地移动着,摇晃着,堆积着,推挤着……很多很多血红眼珠滚动着睁开,眨动。很多很多形态恶劣的蠕动肉瘤。很多很多不明黏液。血红的,黑色的,黄色的黏液掉落在地,混合成颜色恶心的一滩,正在飞快地四处弥漫。

    腥臭,扑鼻的腥臭,像一只大锤,捶打着人类脆弱的鼻腔,臭味里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甜香,那是属于谢望潮的,特殊又清甜的香味。

    明怀鲤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感觉不到鼻腔正在流出鲜血,感觉不到自己岌岌可危的五感。

    无数触手之间,那些胡乱分布着的眼珠,忽然间集体看向明怀鲤。

    上百颗遍布在触手怪物全身上下的猩红眼珠,全部,瞬间,盯住了屋子里唯一的猎物。

    那位纤瘦又干净的男孩。

    那是祂的珍宝,是祂唯一认定的……

    眼珠们紧盯明怀鲤,隐藏在触手之下的巨大肉块发出声音:

    “小鲤鱼……”

    带着混响的磁性、温柔声音,和谢望潮的声线完全一致。

    仿佛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忽然断开,这声音惊醒了脆弱的人类青年。

    明怀鲤从石化中解脱出来,踉跄着往后退却,身体贴在墙上,鼻腔里滴滴嗒嗒流出鲜血,尽数落在他的胸口、腹部和腿上。

    怪物的无数根触手蠕动起来,某一根触手从中间伸出,朝着明怀鲤伸过来……

    明怀鲤浑身血液都冰冷了。他盯着那根狰狞的、暗红的、粗壮的触手,那触手类似章鱼腕足,却又不完全像,表面凹凸不平,裹满半透明黏液,边前进边滴落液体,下方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吸盘,吸盘深处还有尖利牙齿一闪而过。

    那触手伸过来,在明怀鲤吓晕之前,亲昵又小心地,帮他擦掉了鼻腔下的鲜血。

    又轻柔地,像一条冰冷湿黏的蛇,虚空环住他的后颈,贴住皮肤。

    那怪物说话了,语气甚至很认真:

    “我说过要和你坦诚相待,这才是真实的我,谢望潮是我在人类社会中生活的伪装身份。还有……”

    明怀鲤直愣愣地看着这怪物,后颈上湿黏柔滑的触感十分怪异,他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怪物再度开口……不对,那怪物的嘴巴在哪里他都看不见,总之从一大堆触手和血肉之间,发出了男友那磁性好听的声音:

    “还有……小鲤鱼,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考察,我真的很开心能遇到你,你非常优秀而且温柔,我觉得你就是我想要的爱人。所以……你可以为我生蛋吗?”

    明怀鲤难以理解:

    “啊?”

    那怪物触手不断蠕动着,声音里仿佛带上一丝……不好意思。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为我生蛋,很想和你有爱情的结晶……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可以吗?我对你们人类含蓄的表达方式实在不太熟悉,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告诉我,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讨论……”

    “咚”地一声,明怀鲤身子一软,七窍流血地晕倒了。

    晕倒之前,他饱受惊吓的大脑终于搞清楚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得在心底发出呐喊:

    你特么管这叫坦诚相待啊!

    还有我是男的,生不了蛋啊啊啊啊!

    *

    明怀鲤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和公司团建,去市郊的福利院做义工。其他同事都敷衍地摆拍几张照片就走了,只有他真的留下来一整天,陪伴孩子们做完了游戏、吃完了晚饭才走。

    他加了福利院工作人员的微信,从此之后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去福利院做义工。

    春天,某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他看到了谢望潮。

    桃花和樱花正开得烂漫,白衬衫黑西裤的谢望潮款款走进院中,漂亮得不像凡人,他在樱花树下转头看过来,对着明怀鲤勾起唇角,温和一笑。

    那是他们的初见,明怀鲤不由得也回以微笑,觉得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那一天,他们一起教小孩做游戏,陪伴孩子们唱歌、弹琴,给孩子们喂饭,和乐融融。阳光穿过窗棂照亮谢望潮认真的侧脸,而明怀鲤看着那画面,看得出了神。

    他清楚地听见了心动的声音,是小孩子们挂在墙角,用树叶和贝壳做成的风铃,也是他的心扑通扑通,为他而加速跳动的声音。

    当天结束时,明怀鲤正要离开,却被谢望潮叫住。

    谢望潮低头看着他,校舍里,其他孩子都在午睡,他俩不得不靠近彼此,气息相闻,声音压的很低。

    谢望潮低声说:

    “明先生。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吧。”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从春天到夏天,谢望潮就像一坛陈酿的酒,散发着无尽香气,吸引着明怀鲤自投罗网。这是明怀鲤的初恋,也是他从未幻想过的、美妙到近乎梦幻的爱情。

    谢望潮绅士、温柔、浪漫又有钱,还很愿意为他花心思,为他安排约会,尊重他的意愿。这段感情近乎完美,只除了亲密接触。

    明怀鲤偶尔会怀疑谢望潮是不是不行,不然每次自己创造机会暗示亲吻时,对方怎么都无动于衷?甚至有一次还躲开了,让明怀鲤很难理解。

    直到现在,明怀鲤在这场华丽盛大的梦幻爱情里,终于理解了一切。

    因为他不是人!所以他对人类的亲密接触当然没有兴趣!

    他的人皮只是伪装,所谓完美的男朋友从不存在,一切只是怪物的阴谋!

    明怀鲤生生被过去的回忆给吓醒了。

    刚一醒来,他就觉得不对,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就感觉到了……很奇怪的……

    身体……身体被彻底覆盖住了。

    胶质凉软的东西贴在全身皮肤表面,一些粗重的、厚实的,像是果冻一样质感的东西紧贴住他。

    细长柔软的什么东西缠住双脚脚踝,四肢被彻底控制住,无法动弹,被打开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躯体被粗壮的重物缠绕挤压,沉重得肋骨生疼,每次呼吸都从肺部开始,带出刺耳的刺啦声响,喉咙之间带出一些血腥味。

    冰冷浓稠的液体在流淌,到处都是,像是被浸入胶水之中,肌肉使不上力气,想要挣扎却只能茫然地……沉重地坠落下去。

    还有什么软弹的东西触及那里……

    “啊……放……”

    意识回笼,呼吸沉重,明怀鲤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大口呼吸,嘴里溢出破碎的字句。

    他终于能够支配自己的眼部肌肉,睁开眼睛,立刻往身上看去。

    眼前的场景,叫他猛地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几乎立刻就能再晕过去一次!

    那只怪物……那只怪物,正趴在他身上!

    粗壮沉重的触手将他的躯体一圈一圈卷起,黑红的血肉满溢出来,在他身上蠕动,触手上的吸盘在他皮肤上紧缩又张开,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明怀鲤惊恐地发现,那怪物的无数只眼睛全都微微眯着,像是在享受着什么。

    这种情况下,它还能享受什么?明怀鲤往下方看,头皮炸裂!

    这怪物享受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怪物似乎沉醉在某种独特的韵律之中,时不时颤动一下,浑身所有血肉、触手卷裹着,那些沉重的血肉和眼珠都共振着,连带着明怀鲤无力的躯体也跟着抖动!

    明怀鲤眼看着那怪物从堆满血肉的躯体之内,伸出一根略微细长的柔软触手。

    那根触手是鲜红的,比其他黑红的触手显得更加……鲜嫩?

    那触手顶端像花苞一样圆钝粗大,还溢出可疑的古怪白色液体,缓慢靠近……

    “你干什么!”

    明怀鲤猛地惊叫起来!

    他疯了一样扭动身体,试图脱离触手的禁锢,但他连小手指都被捆住,根本动弹不得!

    那怪物却好像被他也吓了一跳,那根圆钝的触手不再前进了,它睁开身上的好几只眼睛,打量着明怀鲤,像是很疑惑似的说:

    “我以为你之前没说话,就是同意了,你现在想要反悔吗?”

    明怀鲤无语了,他那是没说话吗,那是直接吓晕了啊!他什么时候同意了!

    他只能用沙哑的喉咙尖叫:

    “我没同意,你快放开我!”

    怪物一动不动,血色眼珠又多睁开几个,看着他的脸,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欲望:

    “可是我以为,你一直很愿意和我做这事……你还主动亲我,主动脱衣服……”

    明怀鲤:

    “……”怪他血气方刚是吧!

    他来不及社死,脑袋飞速转动,猛然间想到什么。

    他睁大眼睛,看向那怪物的……不知哪个眼珠子,用尽毕生的演技,无比真诚地说:

    “我……我觉得,我好像已经怀上蛋了!”

    怪物的猩红眼珠,在听到这句话时,立刻全都睁大,血红地扫视着明怀鲤全身上下。

    明怀鲤:完蛋!这么拙劣的谎话它怎么可能相信啊!要死要死!

    然而下一秒,怪物发出欣喜的声音,触手放开明怀鲤,狂乱地在屋内四处挥舞,兴奋异常:

    “太好了!太好了!”

    百忙之中,两根粗壮触手伸过来,对着一脸懵的明怀鲤比了个心:

    “亲爱的,你太厉害了!”

    明怀鲤:

    “?”

    不是……这么好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