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严楚和夏新国顺利聊完,再往台球桌那边看去,此时桌边已经几乎聚齐了在场所有宾客。
“哎呦,这还孤立咱俩了。”夏总说着,饶有兴致的走过去。
“老夏你终于来了,这里可是有高手了。”
“严哥,嫂子这水平真是不得了。”
众人两边散开让二人走近。只见台面上正是喻白翊准备打下一杆。
他半侧身坐在桌边正预备弯腰。见人过来他犹豫着起身,夏总却抬抬手示意他继续。
喻白翊飞快的与严楚对视了一眼,随即垂下眼帘俯下身去,西装包裹下纤细的腰身以一个优雅的弧度微微扭动。他精致的侧脸贴靠在手臂上。
球杆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缓缓移动几次,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桌面上的球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连环撞击几次,连锁反应的最后,黑球稳稳进袋。
“好球。”夏新国微微一笑,带头鼓了掌。
喻白翊直起身子,很乖的把球杆抱着,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对大家鞠躬致意。
旁边,以周旭为首的那几人个个都面有菜色。
严楚看在眼里,低头暗自一笑。
在来时路上的那份调查问卷里,何俊就贴心的加入了社交技能的考察。
【是否擅长台球、扑克、麻将等游戏(可补充具体玩法)】
而这一题喻白翊的答案也在整份问卷里格外显眼,比起其他答案的“都行”“还可以”等模糊答案,这一题他只写了一个单字——“会”。
现在看来,这个“会”属实谦虚了。
看到夏总过来,周旭立刻把球杆一放,干脆不打了。
他正欲过去搭话聊几句合作,却听夏总自己也来了兴致,招呼大家去楼上的棋牌室里玩。
“你。”夏新国一眼落在喻白翊身上。
这个年轻男孩样貌出挑,并不张扬却也没有怯场的意思。
严楚是圈内后辈中最亮眼的,一直以工作勤奋出名,从没听说有花边新闻。这突然结了婚,夏新国心里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会打牌吧?”夏总问。
喻白翊点了点头:“是。”
“一起来吧。”
—
接近十一点时,喻白翊和严楚终于回到了房间。
严楚走到衣帽架边摘领带脱外套。他偏头看向旁边,只见喻白翊还站在客厅中央,垂下的发丝盖住眼神,薄薄的脊背疲惫的坠着。
刚才接近两小时的牌局可谓耗神耗力。
周旭那群人手段过于直接不入流,但对喻白翊好奇的不止是他们,以夏总为首的几位长辈也在有意无意的试探他。
喻白翊能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故意为难他,只是老狐狸们见识太广,话里话外都是坑。
所幸严楚的考前培训把人际关系的重点都划清楚了,他也算应对下来了。
“辛苦你了。”严楚声音低沉温和,说话间把屋内的所有灯都打开,一下亮堂起来的空间拉回了喻白翊的出神。
他抬手松开领口,只低声道:“没出纰漏就行。”
工作确实累了点,但结婚协议里给的价确实值得让人尽心尽力的打工。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忽然,是严楚再一次挑起了话题:“你台球扑克都玩的很好,是从哪里学的?父亲吗?”
喻白翊刚刚开了桌上的矿泉水喝,听闻这句,他手腕微不可查的一抖,水一下撒出来,顺着下颌滴落领口。
他眉头一皱,抬手拭过唇角和下巴。
“没有谁教,自己看着学的。”喻白翊的声音有些发硬。
严楚:“看着学?那你这学习资源应该是不错的。”
喻白翊技术高超,且深谙各种娱乐技巧,在显示自身能力的同时,甚至还能兼顾着社交属性在牌桌上给人放点水,照顾好所有人的游戏体验。
这些不是谁和你说两句就能学到的,只能是在环境里一点点摸索。
这到底该是个怎样的环境呢?
严楚隔着客厅的距离沉沉望着喻白翊,后者侧脸上写明了抗拒和回避。
于是他心中刚刚冒出的一丝好奇也被克制的掐灭。他从行李箱里拿了换洗衣物,径直去了浴室洗漱。
喻白翊一直没有转过头,直到他听到浴室门关上,才终于“哐”的一声,把手里的水瓶砸在台面上。
他能感觉到严楚刚才的试探,可原本悬起来的心又随着对方礼貌的退出而半落不落,搞得他现在整个人又闷又堵。
“嗡——!”
手机的震动把他吓了一跳,他皱着眉掏出来一看,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
他快步冲去套房的阳台。门一开,外面的海风几乎把他吹得要摔倒。
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毅然决然的关上背后的门,这才轻轻按下接通键:“喂,我……”
“喻白翊你小子他妈的不想活了?!”对面人声音沙哑,上来就是破口大骂。“这他娘的都几点了?钱呢?!这个月的还不还得上了?我告诉你我们可就在你家附近!”
喻白翊脑子里嗡的一声:“是我忘了。”
“忘了?六七年了你还能忘了呢?现在还没到十二点,你最好准时让钱到账。”
喻白翊:“我现在不在家!”
“不在家?”电话那头啐了一口,“我管你在哪?打钱还债别废话,赶紧的,不然有的你好看!”
说完,那头根本不等喻白翊再回话,直接挂了电话。
耳边顿时恢复了安静,迎面刺骨的冷风却如刀子一般割着皮肤。
他竟然会忘了每月例行的还钱日子,毕竟从前天管理局系统把自己和严楚匹配开始,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
喻白翊的身体在短短半分钟内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他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了几下,最终也只能点向文潇的微信框。
这是唯一能联系的人。
电话拨出去,屏幕上方的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半。
“喂?小喻怎么啦?”文潇的声音听起来舒心又悠闲。
喻白翊咬了咬下唇:“姐,我需要你帮个忙。”
“今日是我还钱的日子,可我现在和严楚一起出来参加活动,在市郊。刚才人电话打给我了……”
文潇:“我明白了,你别急,我来解决。”
紧接着电话那头一阵响动,想必文潇是从床上下来的。喻白翊心里的愧疚更浓。
他背靠着玻璃门在阳台蹲了下来:“姐,对不起……”
声音闷闷的,听得文潇一阵心软。
文潇知道喻白翊心慌,于是把手机按了免提,一边套衣服一边和他说着话:“你这次打算打多少钱过去?”
喻白翊:“给三万吧。”
“不多给点?”文潇迟疑了一下,“严楚协议里第一笔钱是一口气给你的吧,其实你把债一次性全还清也不成问题,一了百了了。”
她光是说起能让喻白翊解脱,语速就不自觉迫切了几分。
“不行。”喻白翊缓缓否决了这一点。
“我这笔钱还到现在第七年了,他们对我的情况已经有了预期。我突然一口气还清,他们肯定要来查,一查就会知道我和严楚结婚的事了。”
“然后再一查到严楚的身份,你说他们可能会做什么?”
文潇有些急了:“敲诈勒索?威胁你?他们要有这个胆子,都不用我出面,严家第一个不会同意!”
“姐。”喻白翊抬起眼,望着远处一片漆黑恍若粘稠墨水一般的海面,“都是假的。”
“我和严楚的婚约只有一年,这之后呢?我就和他离婚了。可那些人不会知道这只是合约到期,他们眼里我永远和严家又一层婚姻关系?到时候谁又来保护我?”
文潇哑然。
这些年她已经陪着喻白翊见惯了这些讨债者,他们深谙管理局和警方的执法底线,永远可以让你心神不宁又奈何不了他们。
她比谁都知道,每一次只要看到这些人的号码,听到他们的声音,就足以让平日里已经沐浴阳光的喻白翊一脚跌回地狱,把他的全部身心都撕扯的支离破碎。
“我明白了。”她说,“别急,我去帮你汇款,汇完事情就解决了。”
解决了吗?
这件事真的能解决吗?
突然耳后“咔哒”一声,背后的玻璃门往内侧一开,喻白翊一个重心不稳,直接仰面跌了个屁股蹲。
“哎呦!”
他下意识反手撑地,掌心却一下按在了一个软乎的东西上。
喻白翊猛地抬起头,直接对上了严楚从正上方盯着他的眸子。他整个人摔靠在了对方腿上,手撑到的是严楚的毛绒拖鞋。
严楚低头看着脚下这一团:“你在干什么?”
刚才他洗澡出来却见屋里人不见了,四下一找,突然察觉到窗台似乎漏了风。
他走过去想关紧门窗,就看到窗帘摇曳间,喻白翊竟蹲在外面。
喻白翊仰头看着他,却只张了张嘴,脸惨白着,眼神倒有些委屈。
严楚眉头皱的更深:“站起来啊。”
喻白翊感觉自己想被老师骂了似的,赶紧站起来。
严楚:“进来。”
喻白翊赶紧拢着衣服钻进屋。他感觉严楚生气了。
玻璃门“哐”一声关上,严楚:“你在干什么?”
前面喻白翊脸上都是一副乖乖认错的神情,听到这句,却又逃避着别开视线:“打个电话。”
严楚:“打电话你跑阳台去蹲着?”
喻白翊顿了一下:“嗯。”
严楚眉心一跳:“给谁?”
“文潇姐。”
“那个管理局的?”严楚闻言语气缓和了一点,“出什么事了吗?”
喻白翊立刻摇头:“和我们的协议没关系,是私事。”
严楚把这两个短句品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被切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