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戴笠在大教室上课。课间休息的时候,看到手机有来电。
来电人显示的是吴锡。
薛戴笠愣了一下,这是这一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距离课间结束还有一段时间,薛戴笠接起了电话。
“喂,吴锡。怎么了?”
电话另一头,吴锡听到薛戴笠的声音,恍惚了一会。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清澈。她对他说话的语气,让他差点误以为,她好像其实并没有在上个星期的电话里对他说分手一样。
但他很快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的温柔具有欺骗性。她温柔的说要和他在一起,也温柔的说要和他分手。
吴锡稳住自己的心神,谨慎的开口:“我知道你这节有课,但我有话想当面和你说,我可以去找你吗?”
薛戴笠犹豫起来。即使是不太重要的公共课,恐怕也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何况她们之间确实有很多话需要好好说清楚。她想找一个更正式的场合和他谈话,于是商量道:“我们可以下了课之后见面。”
吴锡是一个乖顺又好说话的人,但他这次却少见的坚持着:“那我可以和你一起上课吗?我想见你。”
想见你是一句情人间的暧昧话语,模糊了他们之间关系的边界。但他们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彼此的恋人了。
薛戴笠知道自己欠着吴锡解释,比如为什么要突然分手,还比如为什么提分手要以打电话这种不正式的形式。这一个星期里,她担心着要是吴锡主动问起,自己一时半会可能给不出合适的理由。
但吴锡一个星期里都没联系过她。
现在听到他突然说想见她,她最终没忍心拒绝,告诉了吴锡自己的教室位置。
薛戴笠拿起自己的书,和跟自己一起来上课的室友打了声招呼,一个人从前排换到后排的位置。刚准备坐下,就看到吴锡从后排的门进了教室。
这么快就过来了,难道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楼下吗?
薛戴笠招手,让吴锡坐到自己身边。
薛戴笠看了看时间,先开了口:“还有几分钟上课,我们现在也可以聊聊。你找我,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不出意外的话吴锡想谈的应该就是分手的事。就算吴锡现在没有来找她,过不了多久她也会主动和吴锡解释清楚一切的。薛戴笠在心里组织语言,盘算着要怎么给出解释才足够清晰明了。
吴锡好像并不急着进入主题,两手交握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盯着书桌上的木纹,吸了几口气才慢吞吞开口:“公寓楼下咖啡店的老板,不久前养了一只新的宠物,是一只黑白花的小猫,很可爱。新来的小猫和一直在店里小狗相处得还不错,现在咖啡店里的气氛也很好。”
薛戴笠的思路被吴锡不着边际的话打断了,看着他没有说话。
吴锡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心内却满是不安。薛戴笠每一秒钟的沉默,都像是一滴冰冷的雨水。一点一点浇灭他聚起来的勇气。
可是他害怕,如果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的心跳鼓动起来,紧张的情绪带动着他的身体一阵阵发热。他用力握着自己的手,破釜沉舟一样的把打好的腹稿说出口:“咖啡店的老板养了新宠物,也不会因此抛弃掉以前的宠物。”
他终于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向她。
所以你,也不应该......
薛戴笠没有看吴锡的脸,而是盯着他握得指节发白的手。
她感觉吴锡应该是在引用真实事件,控诉她无端和他提分手的事情。努力的思考着吴锡话里隐藏的深意。
可是他说的这个事,和他们分手有什么关系啊?
薛戴笠迷茫了起来。
就好像她原本复习和准备了物理的考试,结果到了考场发现卷子上考的是语文。
薛戴笠还在思考着怎么答卷,上课铃响了。周围安静下来,老师开始讲课。
薛戴笠摊开书,摆出一副要好好听课了的样子。
吴锡不再说什么,呆呆的看着讲台,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听课。
吴锡把薛戴笠的沉默当成了是一种回答。
他把手揣进衣服的口袋,握住安放在里面的一个东西。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沉重起来。口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那一小片空间好像也变得粘腻,充满湿意。
...…
老师:“下面大家自由讨论。”
教室里一下变得嘈杂起来。
薛戴笠不知道吴锡到底是在听课还是在发呆,也不知道他想不想和自己讨论。他先前的让人困惑的那一段话,自己依旧找不到头绪。
要不直接问他是什么意思吧。
薛戴笠转头看向吴锡,她还没开口,吴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呆滞的模样中回了神,在桌子下面悄无声息的往她腿上放了一个东西。
薛戴笠想说的话被卡回喉咙里。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椭圆的白色小东西,白色中间有一个暧昧的粉色的按钮,按钮上还有一个猫爪暗纹。这小东西在她腿上放得并不稳当,晃晃悠悠的,好像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薛戴笠把这个东西握进手里。小玩意的表面散出阵阵余温,烘着她的手心。
这是一个遥控器。
她记得这个遥控器,因为这是她以前给吴锡的。
当时天色已晚,他们正要分别。她慢慢靠近他,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对他说:”我想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你带着这个遥控器来找我。“
当吴锡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脸红上成一片,支吾着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薛戴笠笑眯眯的按着手足无措的他,把遥控器和被遥控的东西一起塞进了他的书包里。
不过她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这个遥控器。
她喜欢吴锡的青涩和羞赧,但她的一些欲望也被他的道德和界限拒之门外。
虽然觉得很遗憾,但她不是会勉强别人的人。
但现在,吴锡还是把这个遥控器重新递到了她面前。
在教室里,在课堂上,在周围同学都在喋喋不休讨论问题的时候。
薛戴笠手里握着这个外形低调的小物件,用大拇指磨蹭着它的外壳,感受雾面材质带来的不错的手感。
她的脑子好像突然空白了一下,一下子就忘了自己在哪里,正在干什么,应该干什么。
薛戴笠抬头看向讲台,老师正在整理教案,偶尔抬头看看教室里同学们的讨论情况。老师身后的投影展示的是课程的主题,黑板上有一些板书。
薛戴笠转头看了看,和自己一起来上课的室友还坐在前排,和周围认识的同学说着话。坐在后排的四周的同学她都不太认识,只是看起来觉得面熟。他们也没有放过发言的机会,絮絮叨叨的讨论着。
薛戴笠又看向窗外。秋日的的高阳下,金黄的银杏叶随着微风不停落下。
她最后终于看向吴锡。吴锡还是没有看她,但感觉到了她转过来的视线,身体紧绷起来。他坐姿端正,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之后重新放回了桌上。他垂着眼睛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看起来和刚坐下时的样子没有什么分别。但交叠在一起的手指,不断不安的磨蹭着,暴露了主人的情绪。
薛戴笠喜欢他的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抓着她的衣角隐忍颤抖的时候,格外漂亮。
他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坐在教室里。薛戴笠凑近他,隐隐能闻到洗衣液的香味。她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和第一次见到吴锡的时候一样。她喜欢他这副干净整洁、循规蹈矩又遵守秩序的样子,但她更想破坏他的秩序。
而他亲手递上的按钮,是他的应许。他自愿接受被她破坏。
随着薛戴笠的靠近,吴锡明显更紧张了。她还什么都没做,他就已经脸颊泛红,呼吸粗重了起来。
她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文明人,需要有最基本的自我约束能力。薛戴笠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表现不错。她感觉自己此时还算清醒,她还知道不该按是唯一正确答案。不管是他们已经分手的这种关系,还是这个时机,还是这个场景,都容不得她按下按钮。
听到薛戴笠的话,吴锡一直伪装的平静表情终于被羞耻和难堪取代。她的语调平平,不像平时说话温和带笑。他听不出来她的想法,也许她是在指责他图穷匕见,为了换回关系,拿出了不合时宜、上不了台面的低劣手段。
他觉得身体里酸胀难受,眼睛也酸胀难受,连呼吸都好像卡在了胸膛,喘不上气。
薛戴笠看着吴锡开始泛红的眼睛,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按,他就要哭出来了。她想看他哭,但不是想看他因为这个哭。她还感觉自己以往总是能好好工作的自控力搞不好变成了一个不值钱的消耗品,吴锡每喘一口气,那口气都像是一道攻击,打在她越来越脆弱的自控力上。
虽然她暂时还没按,但她知道,她肯定马上就要忍不住了。
她继续凑在他面前,压低着声音说:“想让我按吗?”
吴锡害怕她按下按钮之后的情况,可他更害怕她不按。所以他用干涩的气音回答她:“想。”
薛戴笠像是没听清楚一样,把耳朵转向他。
她的反应好像给了他可以期待的理由,他甚至感激起她戏弄般的腔调。
吴锡终于敢抬头看她:“......我想你按。”
“什么时候按都可以吗?”
他温顺的点头:“可以。”
“怎么按都可以吗?”
他继续点头:“怎么样都可以。”
薛戴笠突然就按下了按钮。